我們默然無聲地走著。風停了。樹木輕輕地抖動著,把樹枝上的雨水抖落下來。遠方天空上還時不時地劃過一道閃電。溫和的空氣中散發出一種潮溼的青草的香氣。天空立刻復又歸於清朗,月亮照亮著山巒。
我不禁想到偶然的暖蹺之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獨自一人,在深夜的荒涼山野之中,竟成了一個今晨拂曉時分我還不知其存在的女子的途中伴侶。她因我的姓氏而答應讓我送她回家,毫不在意地挽著我的臂膀,放心地走著。我覺得這份信任很大膽,或者報單純,而這確實應該是既大膽又單純的,因為我們每走一步,我都感覺在她身旁,我的心靈變得高尚而純潔了。
我們開始談論她離開的那個病婦,談論我們途中所見到的東西,我們沒有像剛認識的人那樣想到要問一下對方的情況。她跟我談到我的父親,而且口氣始終如我一開始提及我父親時她說話的口氣一樣,幾乎是快活的口氣。我越聽她說,越明白這是為什麼,而且也越明白她不僅是談到死,而且是談到生,談到痛苦,談到世間的一切,都是這種口氣。這是因為人類的痛苦沒有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對上帝的指責,而且,我感覺出她的微笑也滿含虔誠。
我向她敘述了我孤獨的生活。她告訴我說,她姑媽比她更常去我父親家裡,他倆晚飯後常在一起打牌。她邀請我去她家玩,說我將受到歡迎。
她走到半路上,覺著累了,在被濃密大樹遮擋著未被淋溼的一張長椅上坐了片刻。我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額頭上映出的淡淡月光。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站了起來,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對我說道:“您在想什麼呢?咱們該走了。”
“我剛才在想,”我回答道,“為什麼上帝創造了您,而且我尋思,上帝創造您就是讓您來醫治那些痛苦的人的。”
“這句話從您嘴裡說出來,”她說,“只能是一句恭維話。”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您年輕。”
“有的時候,”我對她說,“人會臉嫩年老的。”
“是的,”她笑答道,‘可有時候人比他說的話要顯年輕的。”
“您不相信經驗嗎?”
“我知道這是大多數男人給他們的瘋狂和痛苦所取的名字。您這麼大點年紀,能知道什麼?”
“太太,一個二十歲的男人可能會比一個三十歲的女人生活經驗更豐富的。男人所享有的自由使他們能更快地瞭解一切事物的真諦。他們毫無束縛地奔向吸引他們的一切。他們嘗試一切。他們只要一想到,馬上便付諸行動,勇往直前,急不可耐。達到目的之後,他們便會回頭,‘希望’被撇在了身後,‘幸福’沒有實踐諾口O
我這麼一路說著,不覺已上到一個小山崗的頂部,往下通向山谷。皮爾遜太太下山收不住腳,輕輕地連跑帶跳的。我不知何故,也跟著她的樣兒往下走去。我倆依然手挽著手在往下跑跳著。草地很滑,加快了我們的速度。我倆像兩隻暈暈乎乎的鳥兒,又跳又笑他終於下到山腳下。
“您瞧!”皮爾遜太太說,“我剛才還累得不行,可現在卻又不累了。您相信我說的嗎?”她聲若銀鈴般地補充說道,“您就像我對待我的疲勞那樣去對待您的經驗吧。我們可是大跑了一陣,晚餐一定會胃口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