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繼續得意洋洋地說:
“北川,秋子是我的人了。剛才你說的話她全聽見了。你對她產生了懷疑,她對你很失望,所以才昏倒了。
“秋子自尊心很強,你傷害了她,她不會再理你了。而我呢,不計較她過去的罪惡,愛得那麼深,這回她自然會投向我的懷抱了。你等著瞧吧,我瞭解她就像瞭解自己一樣。”
聽了這話,我覺得自己真慘,就像被宣判了死刑。我也瞭解秋子的自尊心,也許她真的不會再理我了。
可是不能和殺人犯結婚,不可以愛一個不能與之結婚的女子,這是人世常理。良知嚴厲地命令我不能再愛她,但是愛情這東西卻根本不聽情理和良知的命令。沒見到秋子的時候,我覺得她欺騙了我,萬分悔恨,要和她一刀兩斷,然而面對神智不清卻依然楚楚動人的她時,我的心又猶豫了。情理在愛情面前不堪一擊。
“黑川,你太卑鄙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秋子在你這裡,而且還把她藏在隔壁房間,讓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我對黑川陰險的做法氣憤異常。
“哈哈哈哈,我可沒故意這麼幹,完全是偶然,偶然。”
黑川則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毫不在意我的憤怒。
“請你告訴我秋子為什麼到你這裡來。”
“是我叫她來的。現在告訴你也沒關係了,你也知道秋子老是躲著不見我,如果我直接請她來,她是不會痛痛快快來的。但是今晚她卻必須趕到我這裡來。
“這是因為今天上午我從東京一回來,馬上就託人給她捎去了那兩個錯制面模,而且沒告訴她到底是誰讓送來的。
“我想你也能猜得出秋子看到蠟模時會是多麼驚訝。有人送蠟模給她就表明有人知道了她的前身,對她來講這是最可怕的要挾。而且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送來的,所以她待不下去了。
“這種時候,能和秋子商量對策的就只有我了。不論她再怎麼討厭我,可碰上這種事情,她只能來找我商量。
“所以一個鐘頭以前,秋子趕到了我這裡。這回你明白了吧。我的計劃非常奏效。”
我終於明白了黑川的計劃。他竟然為了引誘秋子來找他,不惜千里迢迢跑到東京去要蠟模,這個傢伙為愛而瘋狂的執著勁兒實在令人驚異。
“啊,等等,她醒過來了。”
我剛要開口問他,他卻示意我不要講話,原來秋子甦醒過來了。她緩緩地睜開雙眼,驚奇地看著我們兩人。
“啊呀,我這是怎麼了?”
她不好意思地喃喃自語,很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幸好黑川早又重新給她戴上了手套,所以她以為自己可怕的傷痕沒有在她昏迷時露出破綻,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我一把推開黑川,跪在秋子面前,用手攬住她的肩頭,關心地問:
“秋子,你醒了嗎?是我啊,我是北川。”
儘管她已十分疲憊,但一看到我,她卻猛地站起來,憤怒地瞪著我說:
“不許你碰我。我可是和田銀子。”
大概是自尊又給了她莫大的力量,她搖搖晃晃就要往外走。
“秋子,請你等等。也許我說了冒犯你的話,但那未必就是我的真心話,請允許我解釋一下。”
我已成了愛情的俘虜,痴情地哀求她。
“不,我什麼都不想聽。請你不要再糾纏我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秋子臉色蒼白,出現了我很久未見的像鋼鐵般的冷峻表情。看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寬恕我。
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她離去,可我又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又再次追上了她。
“請你等等。好吧,我不再解釋了,可我要提醒你,你現在處境很危險,趕快逃吧。否則事情不妙。
“森村偵探要拘捕你。他答應我推遲兩三天,等我從東京回來再抓你。現在我們必須商量一下對策,黑川也來一起出出主意吧,不能讓你被警察抓住,必須趕快逃走才行。”
沒等我的話說完,會客室的門突然打開了,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北川先生,我們約定的期限到了,你們再商量也沒用了。”
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森村偵探。
“北川,你的做法不像是紳士所為嘛。要是我聽信你的話,現在還傻呵呵地在幽靈塔等,可就全壞事了。
“我一直在監視這位小姐,看她偷偷溜出來,我也從幽靈塔跟蹤到了這裡。在門口監視的時候,偏偏北川你也來了。我猜這回肯定有情況,就偷偷跟了進來,躲在門後頭,你們的話我全聽見了。哈哈哈哈,你們不能再做壞事了。”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門外那個戴墨鏡的鬼鬼祟祟的男子是喬裝打扮過的森村偵探。
唉,早知是他,我會更小心。
偵探有些得意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我們三個人,然後又威嚴地走近秋子。
“野末小姐,立刻跟我到警察署去吧。理由不用我說,你也很清楚。趕緊跟我走吧。”
平日裡通情達理的森村偵探此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簡直成了法律的威嚴化身,一點兒不徇私情。
啊,終於到了最後的關頭。秋子就要被投進暗無天日的牢獄,從今以後我再也看不到她美麗的容顏了。
要救秋子只能趁現在了。黑川和我都已深陷在愛情的漩渦中不能自拔,此刻我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互相遞了個眼色。
剛才我們還是仇敵,可在共同的大敵面前,我們又站到了同一條戰壕裡。雖然都沒說話,但我們已用眼神默契地分好了工。
小個子的黑川把力氣活留給我,自己像只松鼠一樣敏捷地奔到了門口,堵住了偵探的去路。
我力氣大,欣然接受分配的“任務”,一個箭步衝到森村身前,和他扭在了一起。
偵探力氣也不小,但我學生時代練過柔道,一般人不是我的對手。最後我終於制服了他,把他按在地上,騎在他身上,勒住脖子,勒得他直咕嚕。
“不錯不錯,北川,你把他按緊點兒,別讓他出聲。我馬上去取工具結果了他。”
黑川飛奔而去。他說得挺嚇人,難道他還真會殺了偵探不成。我有點兒膽怯,但手上卻不敢鬆勁。偵探憋得臉通紅,兩眼射出憤怒的目光。我故意避開他的眼神,只顧用力卡住他的脖子。
一會兒,黑川帶著他的秘書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卷麻繩和一塊白棉布。
“你趕緊幫北川把這傢伙的腿按住,好讓我把他捆結實點兒。還得把他的嘴堵上。”
黑川吩咐著,自己也不停地忙活,就像一隻捉住獵物的蜘蛛圍著偵探竄來跳去,很快偵探的身子就被他用麻繩捆了個結實,動作相當利索。
“這下好啦,偵探先生,先委屈你一下,暫且到壁櫥裡待一會兒吧。”
黑川吩咐我和秘書把他抬起來,搬到隔壁房間,打開櫥門,把他扔了進去。
“偵探的事擺平了,現在該商量商量秋子的事了,到底讓她躲到哪裡去呢。”
黑川忙得直喘氣,撣掉西服上的塵土,要回會客室。我也整整弄皺的衣服,跟他走了進去。然而等我們回到會客室一看,秋子卻沒影了。
“咦,怎麼回事。秋子——,秋子一一偵探已經被我們收拾了。沒事了,快出來吧。”
黑川在房間裡四處搜尋,一下反應過來,扭頭對我說:
“糟了,秋子跑了。你看——”
果然,剛才黑川為了防止偵探逃跑而關上的房門,現在則大敞著。
我們立刻趕到大門口,玻璃大門也開著,門邊的高跟鞋也不見了。
秋子是趁我們忙著捆綁偵探時偷偷溜走的,也許她不忍目睹我們和偵探的格鬥。
我走出大門,來到大街上。已近深夜了,周圍靜得出奇,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呆呆地望著前方,一陣悲涼湧上心頭。啊,秋子,難道從今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黑川,她不會想不開,做出傻事吧?”
“你是說自殺嗎?”
“嗯。”
“我想不會的。現在的秋子已是歷經磨難的考驗,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這幾年她已經過了不少次,她不是性格脆弱的女人,更不會去自殺。
“我想她可能是回幽靈塔了,那裡還有她沒有幹完的事。”
黑川對自己的判斷好像很有把握,一點兒也不慌亂。
“也許你猜的對,但我還是放心不下。”
我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秋子蒼白憂鬱的臉。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的秘書去車站看看吧。她肯定是乘開往K鎮的末班火車回幽靈塔了。”
“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去吧。只有親眼確認我才放心。”
我在黑夜裡飛奔起來。
“那就由你去吧。不過,當你確定她坐車回幽靈塔之後,請一定回我這裡一趟,我有事要商量,而且我們還得處置偵探。”
我聽見黑川在我背後大喊。
我不顧一切地奔到火車站。剛到檢票口,正趕上開往K鎮的末班車就要發車了。還好,我拿的是從東京到K鎮的通票,趕緊出示了一下,奔上站臺。看到了,我看見秋子登上了一節二等車廂。
我遠遠看到她的側臉還是很蒼白,但卻毫無慌亂之色。這下我才放了心。她回幽靈塔,而森村偵探還被關著,不用擔心她被抓了。
我產生了一股衝動,想要跟她一起乘車回去。但是和黑川的話還沒有談完,況且我也不能逃避拘押偵探的責任,所以只好依依不捨地目送秋子離去,然後又回到了黑川的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