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任天翔回到龜茲後不過幾天,兩隻信鴿就帶著最新的消息飛到了長安。還是那間靜雅的棋室,還是那一老一少祖孫二人,當他們收到新的信件時,皆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對弈。
那個紈絝子弟在龜茲的好日子恐怕到頭了。老者看完信後,若有所思地自語。爺爺何出此言?少者有些不解。那小子現在勢頭正勁,想在龜茲幹一番大事業,如今萬事俱備,唯欠時間而已。
老者微微搖頭:謙受益,滿招損,易經也說亢龍有悔。他在龜茲風頭太盛,所以必遭打壓,弄不好還會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他在龜茲的日子已經不長,我們應該有人去接應。少者雖然有些不信,還是立刻答應:我去,定將他給爺爺平平安安地帶回來。
老者輕敲棋枰:我正有此意,不過你不能暴露自己身份,更不能讓他意識到我們的存在。明白,我會謹慎行事。少者連忙保證。
老者拈鬚嘆道:爺爺老了,這個世界終歸還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如今你年已弱冠,去江湖歷練一下也好。多謝爺爺,那孫兒明天就動身。少者連忙拱手拜謝,眼中隱有躍躍欲試的光芒。
任天翔離開拉賈的府邪是第二天正午,望著外面的豔陽高照,他有種恍若瑞世之感。行人行色匆匆,不時有唐軍馬隊疾馳而過,顯然唐軍正在集結,一場遠征已近在眼前。
任天翔恍若夢遊般回到客棧眾人見他回來。都關切得圍了上來,褚然擔心地問道:"
公子很少喝醉,昨日怎會醉倒在外面?"
任天翔勉強笑道:只是高興過頭,沒什麼大事。說完他徑直回到自己回到自己房間,倒在床上怔怔出神:一邊是關係大唐遠征軍命運的情報,一邊是自己和所有朋友其還關係著可兒的性命,實在令人左右為難。
直到正午時分,任天翔終於從床上翻身而起。從懷中掏出那疊改變命運的借條,決斷地一張張撕成碎片。
開房門對樓下高叫:來人!應聲來到任天翔面前。關切地公子有何盼咐?
任天翔沉聲道:你速將我們帶回的貨物全部變賣,所得的錢全鬱換成銀子。一半作為你與夥計們的酬勞一半交給我送去都護府。
褚然有些奇怪:為啥要送一半去都護府?
任天翔道:你不用管,只須儘快將貨物換成銀子便是,超快越好。褚然連連點頭:公子放心,我立刻就去辦,保證明天你就能拿到銀子。
第二天晌午剛過沒多久,褚然果然將貨物全部出手,換成了三千多兩銀。任天翔分了一半約一千五百兩,讓崑崙奴兄弟輪換挑著隨他去都護府。路過古玩店他又特意買了一幅價值不菲的猛虎下山圖。讓老闆百仔細包好。這才奔安西都護府而去。
有一千多兩銀子開路,任夭翔順利地在都護府內幸書房再次見到了高仙芝。當他被高仙芝的親衛領進書房時,就見高仙芝與封常清正面對著牆上一幅巨大的地圖邊比劃邊小聲討論餚什麼。任天翔見地圖上有一道新畫的紅線曲曲折折地從安西四鎮伸向西北方,立刻就肯定,這就是唐軍遠征大食的行軍線路圖,上次見高仙芝時他就曾見到過。
聽到親衛的稟報,高仙芝與封常清停止討論回過頭來。任天翔連忙垂手一拜:草民叩見兩位將軍。封常清笑道:聽說你方才獻了一千多兩銀子作軍晌,你小子沃羅西之行賺得不少啊!
任天翔賠笑道:託兩位將軍的洪福,也還馬馬虎虎吧。這次我可是忍痛大吐血,連本錢都搭進去了不少。高仙芝不冷不熱地問:錢找收下了,你還來見我做甚?
任天翔忙解下揹著的畫軸。雙手捧到高仙芝而前:除了軍晌,我還有件禮物送給將軍。前兒日我在這書房見到將軍。就覺得這房中缺點了什麼,所以今門特意送來,希望將軍喜歡。任天翔將畫軸展開,笑道:是一幅猛虎下山圖。聽古玩店老闆說還是出自本朝名臣的手筆,我對字畫一竅不通,也沒記住他的名字。只是看這幅畫簡直就像是專為將軍而作,所以就買了下來。
封常清仔細看了看畫上的落款,驚訝道:是魏徵光生的親筆!這幅畫花了你不少錢吧?也不算太多,幾百兩而已。任天翔笑道:將軍有西域之王的美譽,虎為獸中之王,這畫豈不正是為高將軍而作?所以我一見之下十分喜歡,就立刻買了給將軍送來。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小了定是有事要求將軍。封常清笑道。
哪裡哪裡!只是聊表草民對高將軍的敬佩之情罷了。任天翔說著左右打量片刻,自然而然地來到那幅巨大的軍事地圖面前,舉著畫比劃道,我看掛在這裡比較合適,將軍以為如何?
高仙芝見猛虎威儀似欲透紙而出,滿意地點點頭,淡淡道:先收起來吧。我與封將軍還有要事商量,沒事你先退下。遵命!任天翔連忙收起畫軸,卻又望著牆上的軍事地圖問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高仙芝叱道:不該你知道的事,不要多嘴!任天翔賠笑道:安西四鎮的兵馬在向這裡集結,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不知這次是要和誰打仗,將軍能否透露一二?
高仙芝臉色一沉就要發火。封常清己一腳踢在任大翔屁股上,罵道:你小子皮癢癢了。竟敢打聽軍國大事!任天翔哭喪著臉道:我只是想尋找賺錢的機會,也好為將軍奉獻更多的軍晌罷了。
封常清恍然大悟,笑罵:原來你送將軍這幅畫的目的在這裡,我說你小子從不做虧本的生意,怎麼會想起白送人重禮。高仙芝面色稍霽,手撫鬚髯淡淡道:以石國為首的昭姓九胡聯絡大食慾犯我疆域,這一戰已在所難免。戰事一起,西去的商路有可能中斷,安西四鎮與大食的貿易將中止。你若提前囤積大食的貨物,或可小賺一筆。
多謝將軍指點!任天翔最後看了一眼牆上的軍事地圖,這才抱拳道:草民若有收穫,定不忘將軍的點撥之恩。
出得都護府,任天翔匆匆回到大唐客棧,立刻憑記憶將方才看到的行軍線路圖臨摹出來。他早已在房中準備好了安西四鎮與大食國的地圖。現在只需找到那些關鍵的地名,然後沿著這些地名將高仙芝的行軍線路畫出來即可。這對記憶力超群的他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任天翔就已經將線路圖畫好。他立刻帶上地圖,讓崑崙奴兄弟駕車趕往拉賈的莊園,他知道可兒還在翹首期盼,所以不想再有半點耽擱。
當拉賈看到任天翔畫下的行軍線路圖,先是一喜,仔細一看卻有些疑惑,遲疑道:這線路途經的是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許多地方就連飛鳥也難越。大隊人馬怎可通行?任天翔冷笑道:高仙芝最善於千里迂迴突襲,往往出現在對手最難想到的地方。要想達到這樣的戰略目的,只有在沒有道路的地方趟出新路。當年高仙芝遠征小勃律和竭師國正是如此,這兩次輝煌的戰績就連我這個後輩都耳熟能詳,拉賈老爺莫非還不清楚?
拉賈微微頷首:這樣一說確有幾分道理,高仙芝的用兵確實不是常人所能揣度。但願你這圖畫得足夠準確,不然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任天翔點點頭:你要的東西我已給你,我要的人也請你交出來。
拉賈仔細收起地圖,大度地笑道:你理在就可以將她帶走。我還希望有機會與公子繼續合作,所以決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失信於公子。
在後院一間客房中。任天翔總算見到了望眼欲穿的可兒。他顧不得解釋,拉起她的手就走:我說過要帶你離開這裡,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隨著任天翔出了拉賈的府邸,直到上了馬車可兒都還有些難以置信,連連追問:老爺怎麼會輕易就放了我?你究竟給了他多少錢?
任天翔讓崑崙奴兄弟趕著馬車匆匆離開拉賈的府邸,然後在可兒小巧高挺的鼻子上一颳得意地笑道::我一個銅板都沒有花。怎麼可能?可兒十分驚訝:老爺最是貪財好色。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任天翔哈哈大笑:他這次虧本生意是做定了。我沒有花一個銅板,只為他畫了張圖就換得一個天生異香的大美人兒。
一張圖?什麼圖那麼值錢?可兒好奇地問。
是唐軍遠征大食的行軍線路圖。任天翔眼中閃爍著狡黠之色,壓低嗓子道。可兒失聲道:這是軍事機密,一旦洩露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啊!
任天翔嘴邊泛起一絲得意的詭笑:是行軍線路圖不假,只是我將終點由恆羅斯改到了幾百裡之外的勃羅。就讓大食國的大軍到幾百裡之外去伏擊我大唐軍隊吧。哈哈哈那老狐狸一生都在算計別人,這回我要他也嚐嚐被人算計的滋味。
二人回到大唐客找,眾人見任天翔突然帶了個美豔可人的龜茲少女回來,俱看得兩眼發直。任夭翔來不及解釋,只對一個夥計吩咐道:為這位姑娘安排一間客房,要最好的房間。
褚然見任天翔沒有向大家介紹的意思,也就不好主動問起,便岔開話題道:阿普掌櫃已經好幾天沒來了,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不會再來了。任天翔嘆了口氣,低聲道,今天早點打烊,然後叫上褚剛和小澤到我房裡來,我有事跟大家商盤。褚然見任天翔神情從未有過的凝重,心知必有大事發生,也就不再多問。立刻讓夥計關門打烊,跟著叫上褚剛與小澤,一齊來到任天翔房中。
任天翔仔細關上房門,對褚氏兄弟和小澤鄭重其事地道:你們都是忠心追隨我的好兄弟,有些事我不能再瞞著你們。我們在安西立足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最多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們就得離開西域。三人都十分驚訝,褚剛不解地問道:客棧的生意現在是從未有過的好,我們剛剛打通去往沃羅西的商路,前景一片光明,公子為何突然要丟下這裡的基業?
任天翔嘆了口氣,將營救和窩藏薩克太子以及被阿普出賣,受拉賈要挾去盜取唐軍行軍線路圖的經過草草說了一遍,最後嘆道:我既然將行軍線路圖略作改動,拉賈遲旱會發現這點,屆時他必定不會放過我。只要他將我營救和窩藏薩克太子的事透露給高仙芝,只怕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要掉腦袋,所以我們已是不得不走。見三人面面相覷,任天翔繼續道,我算了下時間,從唐軍開拔到大戰開始,大約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之內我們必須將所有客棧全部變賣,換成現錢隨時準備逃亡。櫃上那一千五百多兩銀子是我們沃羅西之行的淨利,照約定我與褚然褚剛兄弟平分。安西四鎮幾家客棧賣出後所得,就由小澤和眾夥計分了,然後大家各奔東西。
褚氏兄弟忙道:櫃上那一千五百兩銀子是公子歷盡艱險賺來的賣命錢,我們豈敢搜分?再說公子對我們兄弟有大恩,我們豈可在這個時候離公子而去?小澤也道:我原本只是個一文不名的小廝,整天受人欺辱,是公子給了我做人的薄嚴和出人頭地的機會,我早已決心永遠追隨公子。除非公子不要我,否則小澤決不會離開公子。
任天翔感動地對下人點點頭:既然你們如此信任,我豈會拋下你們?無論禍福生死,我都會與你們共同擔待,財物的分派就照我說的去辦。說著他轉向褚然:還請褚兄儘快將安西四鎮的大唐客棧悄悄變賣,記住,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期限。褚然點點頭:公子放心。我儘快去辦。他頓了頓,道,不過我覺得公子在剛打通沃羅西與洲域的商路之時,就拋棄這條商路。實在是可惜。
任天翔嘆道:不知褚兄有什麼挽救之策?褚然沉吟道:如果公子信任褚某,可將通行沃羅西與安西四鎮的信物交給我,我留下來。只待風頭過去,再組織商隊去沃羅西,繼續為公子開拓這條商路。公子分給我與兄弟的錢可作為商隊的本錢,無論賺多賺少,都與公子平分。
任天翔想了想。從懷中掏出霍希爾諾送給自己的牛角匕和高仙芝給自己的通關令符,交到褚然手中:那就拜託褚兄了,那一千五百兩銀子就全部留給你做本錢。相信以褚兄之能,定會給我一個驚喜。
雖然剛剛經歷了阿普的背叛,任天翔還是決定相信褚然,甚至不惜將自己僅有的本錢兒乎全部託付給對方。他知道一個人木事再大,也無法事必躬親,必須要有他人的幫助才能有更大的發展。他隱約意識到,尋找可信賴的朋友和幫手,比賺錢本身更為種要,而測試一個人的品德和忠誠度,沒有比錢更簡單直接的了。接過任天翔遞來的牛角匕和通關令符,褚然感動地點點頭:公子放心,褚然決不會令你失望。我這就去聯絡買家。定在一個月期限之內。,將客棧賣個好價錢。
三天後高仙芝率安西四鎮五萬精銳悄然開拔,幹裡奔襲意圖西侵的大食帝國。由於唐軍人馬遠不及大食與諸胡聯軍的數量,為了達到出奇制勝的戰略目的,高仙芝率軍探人敵國七百餘里,從常人認為最不可能的線路,直襲大食帝國邊塞重鎮恆羅斯。
任天翔並不擔心唐軍的命運,他給拉賈的行軍線路圖已經將目的地改成了幾百裡之外的勃羅。如果唐軍遭遇拴折,也肯定與他無關。所以他一面督促褚然暗中聯絡買家,儘快將所有安西四鎮所有大唐客錢變成現錢準備逃亡,一面讓小澤去監視拉賈的動靜,防著這老狐狸得知實情,對自己不利。
可兒在任天翔精心照顧下,傷勢很快痊癒。從她口中任天翔才得知,當年她被龜茲武士帶回西域後,一直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由於她是當年龜茲王唯一留存下來的血脈,所以龜茲人將她當成了復國的希望。但在官府的嚴厲鎮壓之下,身邊的武士不是陸續戰死,就是悄然離去,最後她流落到了波斯,被當地匪徒擄掠。是拉賈從波斯匪徒手中買下了她,將她帶到了龜茲。為了不暴露身份,她一直對拉賢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任天翔得知當年的龜茲公主,竟然淪落到賣身為奴的境地,心中不勝唏噓。聯想到自己的遭遇,也不禁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憐惜之情更是油然而生。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可憐的公主,決不容她再淪為別人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