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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現在

    (1986年9月28日)

    藤沼紀一的起居室(下午4點40分)

    意外地好像變成了一年前根岸文江墜樓事件的“調查會議”似的茶會結束後,我對客人們說,到6點半的晚餐之前請自便,就獨自回到主館裡自己的房間。

    我的房間位於西迴廊沿線,是起居室、書房、臥室三間相連的房子。

    北側有門通向走廊的大房間是起居室,其南面相鄰的書房和臥室並排而列,臥室朝著東面的中院側。起居室分別有門與另外兩間房間相連,臥室也有門通往書房。而位於走廊一側的書房,反而沒有門可從走廊進入。

    我把輪椅移至起居室的窗邊,透過米色花邊窗簾,呆呆地望著在大雨中迷濛的中院。然後,從長袍口袋中拿出野澤朋子交給我的那張便箋:

    滾出去從這裡滾出去

    我叼著沒有點上火的菸斗,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字面。

    (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寫這樣的東西呢?)

    再試著想一想。

    首先——對,這封“恐嚇信”是什麼時候,經誰的手塞入這房間的門下邊的呢?

    大石、森滋彥、三田村這三個人到達這裡的時間是下午2點過後。當時,為了迎接最早到的大石,我和由裡繪一起經過西迴廊——也就是這個房間前面去大門口的。我記得當時門下邊沒有這樣的東西。而且,此後三個人去各自的房間,我再次和由裡繪從走廊返回。那時也沒看到什麼。

    考慮到在輪椅上移動時自己的視線所在的高度,這個“沒看到什麼”的記憶應該有較高的可信性。要問為什麼,因為無論是自己轉動輪椅還是讓別人推,我的視線總是向著前方的地面的。如果在自己房間的門下邊露出這樣的便箋,應該不會察覺不到。

    那麼,接著——出去迎接了三個人之後,我和由裡繪兩個人去了塔屋。在那裡一直待到下午3點前,剛一下樓,就被野澤朋子叫住了。朋子說是島田剛才交給她的。那麼島田發現這張便箋大概在2點50分左右。

    假設島田自己不是這封恐嚇信的主謀,那麼它被插入門下邊的時間,就是下午2點20分到50分左右的這段時間內。在這段時間內,比如說三個客人中的某個人躲過倉本和朋子的眼睛去做這件事是有可能的。當然,也不能排除倉本和朋子是“送信人”的可能性。

    從客觀的情況來看,似乎還無法斷定誰是“送信人”。惟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個“罪犯”不是我自己。僅從現在手中所掌握的線索來考慮的話,嫌疑的範圍只會不斷地擴大。

    (比如……)

    我把目光投向連接書房的緊閉的門上,然後又慌忙地搖了搖頭。

    (別亂想!)

    這時,走廊一側的門響起了很大的敲門聲。

    “誰啊?”

    “是我,島田。”

    我看了一下鍾,正好是下午5點。喝過茶後,我讓島田5點到我房間來的。真是個準時的傢伙啊!我這樣想著,便請他進來。

    “打擾了!”島田彷彿一下子跳了進來似的,一進入房間便四下張望,“啊,真是個不錯的房間!佈置得很精緻,感覺很好。”

    “請坐!”我讓他坐到沙發上,把輪椅移到與沙發成套的桌子旁,“我就單刀直入地說明叫你來的原因吧。”我看著將修長身體沉人沙發的他說。

    聽我這麼說,島田先發制人地問:“是那張紙片的事情嗎?”

    “是的。我想聽聽你在這間屋子門前發現它時的情況。不,是發現之前的情況。”我用舌頭舔溼邊緣被橡膠面具圍起來的嘴唇,“你看過信嗎?”

    島田凹陷的眉梢上浮現出難為情的笑意:“我沒有偷看別人信件的癖好。不過那張紙並沒有裝入信封,所以……”

    “看了,對嗎?”

    “您自己想像吧!”

    “真是個狡猾的傢伙!”說著,我把手裡的便箋“啪”的一聲扔到桌子上,“你看吧。我並沒有打算隱瞞。”

    島田默默地把它拿到手裡,低頭把目光落在信上。

    “是恐嚇信,對我的。”

    “不過藤沼先生,雖說是恐嚇,但到底是以什麼為依據恐嚇你,讓你‘滾出去’呢?”

    “這個麼……”

    “我冒昧地問一句,有沒有什麼線索啊?”

    “沒有。”我含糊地回答,說完用更加含糊的聲音說,“不過,如果這樣解釋,你看怎麼樣?下落不明的古川恆仁是送信人。”

    “恆仁?”

    “在我看來,你好像是個相當入迷的推理小說迷。所以我也來發揮這方面的想像力。比如說,去年失蹤的古川,現在潛伏在這個家裡的某個地方,今年又想圖謀什麼不軌之事?”

    我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話多了。島田皺了一下濃密的眉毛:“假如是這樣,您說他現在躲在哪兒呢?”

    “某個地方!”我試探著說,“你也知道吧,島田先生。設計這個房子的那個中村青司的事?”

    “哈哈!”島田拍著手說,“也就是說,您認為這裡有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裝置,比如密室、暗道什麼的。”

    “說起來,也是有這種可能性的。”

    “啊,真是個有趣的想法。有意思。”島田不停地點著頭,又將便箋慢慢地照原樣疊好,放到桌子上,“您說讓我說說發現這封恐嚇信時的情況,對嗎?”

    “是的。雖然我覺得可能是沒什麼深意的惡作劇而已,但還是放心不下,所以想先聽聽詳細的情況。”

    “惡作劇……您真這麼想?”

    “我不想認為今年還有人企圖在這裡做什麼邪惡的事情。”

    “原來如此。”島田眯起眼睛,盯著我的面具說,“詳細的情況也沒什麼。正好在三個客人到的時候,我一個人從對面的北迴廊開始,轉過來欣賞一成大師的畫。慢慢地看著,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走到這裡。於是便發現在這間屋子門下邊有什麼綠色的東西,感覺好像是紅地毯上的汙跡似的,覺得很奇怪。”

    “地毯上的汙跡!”我俯身又拿起桌上的便箋,“當時,走廊上除了你還有其他的身影嗎?”

    “沒看到有誰的身影。”

    “哦……”

    “您有什麼想法嗎?”

    我略微躊躇了一會兒,便說了剛才考慮的東西——就是關於“罪犯”是什麼時候把它塞進門下的推理。

    “這樣一來,時間上已經得到限定了。”聽完我的話,島田說,“因為我也認為您去門口迎接那三個人時,什麼都沒發現的記憶是充分值得信任的。”

    “哦?”

    “因為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從門下邊露出了很多的部分,甚至到走廊裡了,非常醒目。考慮到在輪椅上移動時的視線的高度,如果那時已經放在那兒的話,我想不應該不被發現的。”

    “哦!”我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話又說回來,目前似乎無法再進一步確定誰是‘送信人’,至少從客觀的條件來看是這樣。不過,如果考慮動機這條線索的話……您真的沒發現什麼線索嗎?”

    “我不是說過沒有嗎?”

    “是嗎?那就先這樣吧。”

    看到島田縮了一下脖子,我覺得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了。弄不好這個傢伙真的就像他剛才說的,沒有偷看別人信件的癖好,並沒有看過便箋的內容。如果是這樣的話,把他叫到房間來就是多餘了。因為作為我來說,不僅是過去,而且直到現在也不想做太多破壞這裡的靜寂的不必要的探討。※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對了,藤沼先生。”可能是察覺到話已經說完了,島田稍稍從沙發上直起腰來,“旁邊的屋子是臥室吧。”

    “是的。”

    “有兩扇門啊!”

    “右邊的門是書房。”

    “書房?是書房嗎?啊,真好!”島田眼睛裡彷彿天真的孩子一般閃著光,“我也曾經想有一間能稱做書房的屬於自己的屋子。我在九州的家是經營寺廟的,所以怎麼也……啊,我的意思是說書房這個詞,只有和這種西洋風格的房子才相配。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看看裡面。”

    “不巧,這個門打不開。”

    對於我的回答,島田的表情有些吃驚:“打不開?”

    “就是說開不了了。”我從島田不可思議地看著的暗褐色門上移開了目光,“鑰匙不知哪兒去了。”

    “鑰匙?您是說丟了?”

    “嗯。”

    “備用的鑰匙呢?!‘”包括備用的鑰匙,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鑰匙都不見了。平時那間屋子也不怎麼用,再加上是老式堅固的鎖,修起來也很費事,所以就暫時放在那兒不管了。“

    “哦!”島田抽動著淺黑色臉上高聳的鷹鉤鼻,饒有趣味地又盯著書房的門看,“有意思!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來這就是‘打不開的房間’了?”

    北迴廊(下午5點50分)

    島田出去後,我便來到起居室北側的洗漱間。在專用的洗面臺前脫下白色橡膠的面具和手套,然後用冷水洗了洗因汗水而發黏的臉……洗面臺前並沒有安裝鏡子。因此,我已經很久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真面目了。只是在這樣洗臉時,從指尖傳來的肌膚觸感來想像它——那令人詛咒的樣子。

    我擔心一個人呆在屋裡,會無可逃避地被一些不必要的思緒所打擾。於是我出了起居室,希望從無意義地兜著圈子的思緒中掙脫出來。我操作著坐慣了的輪椅,在被狂躁的暴風雨包圍著的昏暗的走廊中走著。夾雜在風雨聲中的單調的但比往常快得多的水車的旋律,聽起來彷彿是在水車館深處跳動的心臟的起搏聲。

    我向塔的方向走去。

    看了一下飯廳,倉本正在漠然地準備著晚餐。野澤朋子好像在廚房裡。看到我,倉本立刻正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我並沒有進去,而是從走廊向北迴廊走去。

    前方右首出現了那個黑色的通往臺階小屋的門。說起來,今天早晨野澤朋子說了一些讓人不舒服的話。

    (有某種奇怪的臭味……)

    (臭味?)

    我說是心理作用,可她還是害怕成那樣子。

    (朋子有沒有可能是那個恐嚇者呢?)

    當然,她應該也有機會。不過,像她這樣憂鬱且疑神疑鬼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來呢?我覺得不太可能。第一,她憑什麼叫我“滾出去”呢?

    那麼——(會不會是倉本?)

    (如果信是他寫的……)

    我停下來,透過走廊的窗戶看著中院。在白色路燈下,雨點猛烈地衝擊著水池。在水池的對面,副館中有幾點燈光搖動著。剛才給島田看的便箋還放在長袍的口袋中。我一邊回味著便箋上那淡淡的綠色,一邊想著。

    (倉本也有機會。)

    (目的呢?這封信到底蘊含了什麼意思?)

    我一直都認為對於倉本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這房子的主人,而是房子本身。他並不是為藤沼紀一服務,而是為水車館這個家服務。從這層意思上看,或許他對我產生厭惡感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我總覺得不像。如果倉本真的打算恐嚇我的話,應該會採取更謹慎、更有效的方法。

    (難道……)

    接著我把懷疑指向由裡繪,但我馬上否定了。不會的。絕對不可能。

    去門口迎接三個客人時,我從起居室前經過,但什麼都沒有發現。而且,那以後由裡繪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她是沒有機會把便箋塞進門下的。是的——是這樣的。

    (那麼——)

    我再次轉動輪椅向前走,把思緒投向其他方向。

    (難道罪犯真的是來自外邊的某個人嗎?)

    我覺得此時還是這樣推斷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包括島田潔在內的四個來客。從目前的基本情況來看,意料之外的客人島田的嫌疑較小,剩下的三個人——大石源造、森滋彥、三田村則之中,到底誰是“兇手”呢?三個人都有相等的機會。在這一點上,目前還無法確定誰是“兇手”。那麼如果考慮動機的話呢?

    比如說那個美術商是威脅者的話,他對我有什麼所求呢?當然是藤沼一成的畫了。但如果是外科醫生和教授的話,結果也一樣。不過,如果目的是一成的畫,那為什麼他要說“從這裡滾出去”之類的話呢?用更加直接的表達方式進行“恐嚇”不是更好嗎?

    我用眼角看著裝飾在左側牆壁上的風景畫,緩緩地在北迴廊中走著。中院一側的窗上,已經掛起了窗簾。稀疏地排列在牆上的電燈光線微弱,讓人覺得長廊好像是塗成灰色的隧道一般。

    我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暴風雨的夜晚,從北迴廊的牆上消失了一幅畫的事情。那是一幅題為《噴泉)的小品畫。在八號的小畫布上,以黎明的天空為背景,用奇怪的輪廓描繪了平緩山丘上的噴泉。那奇異地歪曲著的水形和天空中彷彿波浪般擴散的雲……

    “這麼說可能有些唐突。不過在這一年裡,你真的漂亮了很多,甚至讓人都不敢相認了。”這時,在激烈的雨聲中,傳來男人的私語聲。那是從正前方關著的小廳裡傳過來的,“由裡繪小姐,我真的非常恨這裡的主人。”

    “……”

    “所以說啊,他竟然把這麼多精美的作品都封閉在自己住的這個館中。而且,不僅如此,甚至連你也……”男人的聲音是三田村則之的。回話的人雖然聽不清楚,但好像是由裡繪。我屏住呼吸,悄聲來到門前。

    “……是,是!其實,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能聽我說嗎?”

    “今晚能讓我看一下塔上你房間裡的那些畫嗎?是的。我第一次來時,你曾經讓我看過一次,請務必再讓我看一次。不,不要告訴他。我想他可能會不高興的。而且我也想好好和你說說話。很多話要說,我想會有一些你感興趣的。怎麼樣,行嗎?”

    “太好了!那麼今天晚上,嗯,12點過後,可以吧?”

    (——由裡繪!)

    ——我差一點喊出聲來。

    隔著門,看不到聽了三田村則之說話後由裡繪的樣子,而且她的聲音也低得無法聽見,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到她對這個男人的要求並未拒絕。

    (為什麼不拒絕呢?)

    (為什麼對這種男人說的話……)

    我拼命鎮定混亂的心神,也想過就這樣推門過去說我都聽到了。但是……

    沒想到無窮無盡的自我憎惡,此時在我心中抬起了頭,麻痺了我的意志。

    (確實,由裡繪變漂亮了。)

    所以,直到去年為止,都沒有表現出這種好色樣子的外科醫生,想對她有所染指恐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即便如此……我心裡好像被打垮了似的,倒轉輪椅,從昏暗的迴廊回去了。

    飯廳(晚上7點10分)

    晚飯後——“那臺電視是什麼時候買的?”大石用餐巾擦著被飯菜弄髒的嘴角問道,“怎麼說呢?在這樣古色古香的氛圍中放著一臺電視機,感覺很奇怪。”

    “是去年那件事發生之後買的。”我看了一眼在外側牆邊放著的大屏幕彩電,答道,“因為我突然覺得這個房子,怎麼說呢?太安靜了!”

    直到去年為止,在這個房子裡只有主人和兩個傭人的房間裡才有電視。

    “可以打開看看嗎?”

    “請便!”

    大石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打開電源。本來這裡的信號就不好,再加上可能是今晚暴風雨的緣故,顯像管裡出來的圖像比平時還要模糊。

    “啊,是颱風快報。”大石大聲地喚起大家對出現在畫面中的節目的注意。

    據電視上說,將九州全境捲入暴風雨的16號颱風正在向東挺進,估計今天晚上到明天早晨將達到日本海。儘管強度正逐漸減弱,但估計中國地區也會有相當大的風雨,所以要引起充分的警惕。

    “只要道路不再塌方就好了。”三田村則之單手拿著高腳杯說。

    “去年好像也是從相同路線來的吧!”大石乾笑道。

    “哎,世上原本就是有巧合啊——倉本,能給我加一杯嗎?主人,您戒了嗎?”

    “不,夠了。我沒什麼心情喝。”說著,我拿起菸斗,“大家不要在意,請儘管喝。島田先生,您怎麼樣?”

    島田彷彿和白天喝茶時換了一個人似的,晚飯期間好像在思考什麼,幾乎不開日說話。不過,他還是用手指不停在桌上畫著。而且不知什麼時候起,在他面前已經排好了很多用餐巾或點心的包裝紙做成的各種各樣的“作品”——有的比“鶴”或者“船”什麼的更復雜,連見都沒見過,好像他手指的運動已經成了“摺紙”的習慣性動作了。

    “您是說酒嗎?”聽到我說話,他一下子睜圓了眼睛,停下了手指的運動,“啊,那就稍微喝一點吧。”

    “那麼,請靜一下。”

    島田接過遞過來的酒後,大石將酒杯舉到眼睛的位置,以示乾杯的意思。

    “為一成大師了不起的作品!”三田村則之接著又加了一句,“還有為主人的健康和由裡繪小姐的美貌!”

    對於他不知羞恥的肉麻的臺詞,由裡繪報以微笑。我斜眼看到了這一切,心裡堵得不得了。剛才在北迴廊聽到的她和三田村則之的對話,由裡繪還沒有告訴我。我想盡量避免由我來問起這件事。

    “教授!”三田村則之對看著桌子的森滋彥說,“怎麼啦?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都不說話。”

    “是嗎?”森教授好像掩蓋自己慌張的表情似的,重新戴好帶助聽器的四方黑框眼鏡。

    我也覺察到他的樣子有點奇怪。從晚餐開始前一直到結束後,始終低著頭不吭聲。雖然他好像也不怎麼能喝酒,而且本來也不是個話多的人,但還是讓人覺得很奇怪。

    “有什麼讓你擔心的事嗎?”外科醫生又問道。

    “沒什麼!”教授暖昧地搖搖頭,但馬上又像改變主意似的抬起頭,說,“不,其實……也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然後他把視線轉到晃動著酒杯的島田那邊,“其實,島田先生,我有一件事情在心裡總放不下。”

    “哦?”田一下子睜圓了眼睛,直起腰來,“是什麼?”

    “白天你不是說過嗎?就是去年根岸文江墜樓的事情。”

    “啊!您是說這個,您想到了什麼線索嗎?”

    “是的。不過……”森教授將手放在寬闊的額頭上,“能不能說是線索,我也拿不準。你不是說那不是事故而是謀殺嗎?”

    “是的——不過,關於電梯的那部分確實如三田村大夫所說的那樣,是有很多漏洞的。”

    “我聽了你的話,想起了一件事,是件很小的事情,一直都沒有留意到。”

    “哦?”島田呷了一口玻璃杯中的酒,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溼潤的嘴唇,“嗯,是什麼事?”

    “當時——也就是發生騷亂後,我們趕到大門口的時候。倉本的喊聲一直傳到副館,然後大門口也喧鬧了起來。我們想可能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起跑了過去。然後在文江被沖走後,我們又回到了副館的房間。”說話的同時,森教授不停地撥弄著眼鏡框。斷斷續續的語氣彷彿是在表明自己重說一遍一年前發生的事情,等待別人確認似的,在回去的走廊裡,我總覺得看到了。“

    “您說看到了什麼?”

    “走廊的地毯是溼的。”

    “地毯?”

    “是的。我記得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南迴廊的地毯被弄髒了,還有水分。”

    “那到底是什麼?”大石插嘴道。

    “啊,大石先生,這個麼……嘿嘿,原來如此。”島田撅起嘴點了點頭。他放下玻璃杯,眼睛看著森教授,手卻又開始了“摺紙”的動作,“教授,請說下去。”

    “您明白了嗎?在那件事情之後,人雖然有點傻了,但我好像記得我是走在四個人——我、大石、三田村,還有古川四個人——的前面回到走廊的。當時,我們所有的人都被吹進來的雨淋溼了全身,所以,如果我們經過之後地毯溼了的話,那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但是我看到的是前面——也就是被雨淋溼的我們還沒有經過的地毯。”森教授說到這裡停住了,全場一片寂靜。在急促的風雨聲中,遠遠地聽到滾滾的雷聲。

    “這就是說,”大石彷彿解開了什麼疑難的問題似的說,“在我們回來經過走廊之前,已經有某個被雨淋溼的人通過走廊了……,,”好像是的。“島田說,”總之,在大家聽到喧譁聲,跑到門口時,其中已經有人被雨淋溼了身體——不,至少是鞋子。所謂的‘大家’也就是當時從副館出來的四個人——這裡的三位再加上死去的正木四個人。然後……啊,讓我來說好嗎,教授?“

    “請!”森教授鐵青著臉點了點頭。

    島田繼續說:“然後,就是這個人為什麼會被雨淋溼。”島田停了一會兒,問,“是洗澡了?不是吧。有沒有誰當時洗過澡?”

    沒有人回答。

    “其他可能性?比如,對,有誰弄灑了花瓶的水或者是廁所的水管堵塞了嗎?沒有吧。那麼,這個人被弄溼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了。也就是說他是被雨淋溼的。”島田好像徵求意見似的看著森教授。教授點了點頭,“是的。我也這麼想。當時在我們中間已經有人被雨淋溼了……”

    “然後就是這個人是何時、在哪裡被雨淋溼的這個問題了。這裡我又要問大家了。有沒有人申明當時自己已經被雨淋溼了呢?還要附上能讓人接受的理由。”島田的問題又一次消散在飯廳裡的空氣中了,“沒有,誰都沒有嗎?”島田滿意地接著說,“到此可以下結論了。也就是說這個人被雨淋溼的地方是在塔屋的陽臺上。這麼說來這個人以某種形式與當時發生的根岸文江墜樓事件發生了聯繫。再極端一點說,這個被雨淋溼的人就是把根岸文江從陽臺上推下去的兇手。”

    大石張了張嘴想反駁,但好像沒找到什麼合適的話。森教授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三田村則若無其事地看著手中的高腳杯。

    島田挨個看了他們一遍,說:“或許還有其他解釋。但是,我認為剛才森教授說的事實,至少為我之前提出的根岸文江他殺說提供了非常積極的證據。怎麼樣,滕沼先生?”

    “我說不出什麼來。”我生硬地回答道。

    “三田村先生怎麼看?”

    外科醫生輕輕地從鼻子裡呼了一口氣:“島田先生,你又想以此來說,去年殺死正木的兇手並不是古川嗎?”

    “是的,”說完,島田放低聲音,“不過,這還不能斷言:根岸文江被殺,當時古川恆仁有不在場的證據,因此他也不是殺正木的兇手。這終究只是對嫌疑的消極的否定。”

    “對啊!”

    “只不過,大夫,我談到的電梯事件和剛才的地毯事件——像這樣的事情既然已經出現了,那麼我就主張大家以此為契機重新再好好考慮一下去年的事件。到底那件案子的兇手真的是古川恆仁嗎?如果不是的話,那麼真兇又是誰呢?”三田村聳了一下肩,把酒杯送向嘴邊。

    “然後……”島田又將視線緩緩地從圍坐在桌邊的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沒有人打算接口說話。站在島田身後的倉本正好在這時咳嗽了一聲,所以聽起來很奇怪,彷彿是故意的一般。

    “我並不想破壞這難得的聚會,但是我想向大家提一個建議。根岸文江的事先暫且放在一邊,接下來該考慮的問題當然應該是當晚發生的古川恆仁的逃亡——不,應該說是失蹤更好一些。大體的經過我也知道,不過我們在此再詳細地探討一下,他從副館二樓失蹤時的情況,你們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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