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容熙,主人公改變形象了?”
容熙是個性子慢得出了名的漫畫家,她畫漫畫的時間比其他作者要多一倍,永遠是最後一個交稿,把編輯抻得都沒脾氣了。雜誌社裡負責容熙稿件的吳編輯正在修理眼鏡,好像世界上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似的。吳編輯接過容熙遞過來的稿子,發現與往常不大一樣。
“這回,主人公是個染著金髮,戴著耳環的長髮青年了?你不是不喜歡這種形象嗎?”
聽到吳編輯的話,容熙的心裡隱隱有些刺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從作者的角度說,我想給讀者帶來一些新鮮氣息。是不是看著有點彆扭啊?”
吳編輯和容熙一樣,都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在雜誌社裡,大家都說吳編輯和容熙是“四眼姊妹”。吳編輯聽到容熙的回答,一個勁搖頭。
“一點也不彆扭!你的想法非常好!老實說,容熙你也是個很有天分的漫畫家,可是以前你筆下的男性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難免給人厭煩的感覺。”
編輯尖銳的批評像一把刀子插在容熙的心上。坦白說,容熙至今為止刻畫的所有男主人公都是以鎮宇為原型的。當漫畫家四年了,自己把繪畫當成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可對於看漫畫的編輯來說,卻漫長而痛苦。哎。
“你很滿意這個男主人公吧?最近,這種類型的男人很受小男生小女生的歡迎啊!這個男的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
面對吳編輯的想像力,容熙使勁搖頭,頭髮都快飛起來了,她斬釘截鐵地否認說:
“不·是!絕·對·不·是!”
絕對不是!只不過周圍所有的人都做過漫畫的主人公了,作為消遣,我就把同住的那傢伙也畫了進來。吳編輯,你竟然說他是我男朋友!誰會做這種自取滅亡的傻事啊!
吳編輯盯著容熙,好像不相信容熙的堅毅否定。當吳編輯翻到漫畫最後一章時,皺起了眉頭。
“強烈的否定就是肯定……有點可疑,不過嘛……哦?容熙,這個金髮男子最後竟然死了?”
吳編輯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個有魅力的人物,非常喜歡,可沒過一會,他怎麼就這麼突然死了呢?
看到吳編輯不滿的表情,容熙得意洋洋地微笑著,她簡單利索地回答:
“是的,他的的確確是死了!因為那傢伙是個惡棍。”
可以說,漫畫家除了交稿的時候,幾乎沒有時間外出,所以容熙每次去出版社,都要拼命逛街,雖然還沒有男朋友把自己叫出來約會。漫畫家是白天睡覺,晚上趕稿子的夜貓子,但他們也覺得在撒滿陽光的街道上散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容熙在路上看了一會婚紗秀,突然對著櫥窗,仔細打量起自己的面孔。
透過櫥窗,容熙看到一個眼窩深陷、上了年紀的老女人正盯著自己。容熙已經記不得自己上次去美容院做頭髮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現在頭髮因為太長時間沒有打理,開始變得邋里邋遢,看上去活像只沒有主的流浪狗。櫥窗裡是一張沒有化妝的蒼白麵孔,加上這幾天趕稿子睡眠不足,臉上佈滿了斑點和痘痘,就像百歲老人的臉龐。
容熙實在不願意承認櫥窗透射出的這張恐怖的臉就是自己的面龐。她用手指輕輕撫摩著自己蒼白的面頰,自言自語:
“天啊,難道真的是‘殭屍’嗎?”
那傢伙沒有說錯,的確,這副樣子就是不折不扣的殭屍,事實如此。這個樣子下去可不行,我才二十八歲,還應該是年輕姑娘呢,就算獨身也有義務好好吃飯好好活著。我不是殭屍。我不是殭屍。現在還不是。應該不是的。
“熙媛說得對!女人改變形象並沒有罪過!我應該好吃好喝好好活著,等待命運的安排,遇到一個比鎮宇更好的男人!”
然後,容熙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美容院的大門,走了進去。
“嗯,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這真是充分證明了她已經改頭換面,不是殭屍了,雖然這種改變價格昂貴,錢包頓時癟了下去。但是剛離開美容院五分鐘,容熙就遇到了故意搭話的男人。
開始,那男人搭話的時候,容熙不相信他是在和自己講話,就沒有回答。到目前為止,容熙每次軟弱無力地上街時,上前搭話的男人總是一副詭異的嘴臉。
“您真是天生的福相啊!不知您對氣或者道有沒有興趣呢?”
都是些這樣的人。
但是,當這個男人再次詢問有沒有時間的時候,容熙看了看左右,確信他是在和自己說話,一下子變得驚恐不安。
“您是在和我說話嗎?”
“這裡能夠引起我的注意,值得我打招呼的美女只有您一位吧?”
這是男人勾引女人時常常使用的開場白,他面容清秀,誘騙女性大多能夠得手。雖然這小子無法與鎮宇,還有鎮宇那個寶貝弟弟相提並論,但那是因為明家兄弟倆的相貌太超凡脫俗了,根本沒有人能與他們相比所致。
萬歲!畢業快五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跟著我的帥哥!開心啊!
看到容熙臉上浮現出笑容,男人以為自己的誘惑成功了。容熙卻說:
“非常感謝您邀請我,但是我不能答應您,我已經有約在先了。”
容熙真的很感謝這個盯上自己的男人,他證明了於容熙還沒有完蛋,喚起了容熙可以作為女人活個十年、二十年的信心。但是,另一方面,容熙完全,絕對沒有意思要跟見一個女人就勾引一個女人的花花公子喝咖啡吃飯。
可是,問題是事情並沒有到此打住。男人聽完容熙的回答,好像被誰用大榔頭砸了一下頭,他開始繼續尾隨容熙,就像吸附在磁鐵上的鐵片,或者是粘在鞋底上的口香糖。男人一直跟著容熙從鍾路三街走到了明洞。
“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你這小子是不是纏上我了啊?”
他們這種奇怪的同行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直到容熙發現了正在明洞大街正中央大跳特跳HIP-HOP街舞的善宇。
男人已經跟著容熙走了一個多小時,充分顯示了充當狗仔隊的潛質。容熙為了甩掉他,就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容熙就這樣走到了明洞入口處的服裝商家附近,一個臨時搭建的舞臺前,那裡人山人海。
哪個明星來了?怎麼這麼多人圍觀啊?
真是有諷刺意味,容熙拼命往人堆裡鑽,目的卻是為了逃避人的追趕。如果是平時,容熙會非常厭惡這種擁擠的環境,可現在為了甩開狗仔隊似的男人,她沒有別的選擇了。此時,容熙深切體會到了身材小巧玲瓏的好處,可以從人縫裡輕鬆地鑽進去。
最後,容熙終於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邊,不過,透過隱形眼鏡的清晰世界,她看到的人卻是……
他怎麼在這兒啊?
他,就是明善宇。
容熙一眼就認出了善宇,不,與其說一眼認出了他,倒不如說他異常扎眼,直接映入了容熙的眼簾更恰當。容熙今早出門去出版社的時候,善宇還在睡夢中,所以對他現在身穿的服裝有些陌生。
善宇金褐色的長髮上裹著紅色的海盜型頭巾,耳朵上除了容熙以前見過的耳環外,還多加了一個骷髏模樣的耳環,身穿的皮外套已經脫了下來扔在舞臺上,雖然現在儼然是嚴冬時節,但他仍舊穿著那條破爛不堪的牛仔褲,腳上是花裡胡哨的高幫靴。
在這家年輕人鍾愛的服裝店前面搭建的臨時舞臺上,夢想成為舞蹈家的孩子們,以及逛街一時興起的業餘舞者正在即興表演。現在,善宇在舞臺上踏著高難度的舞蹈節奏,輕快地起舞,人們被這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夢幻般的舞蹈動作深深吸引,紛紛把目光集中到善宇的身上。合著哐哐作響的音樂聲,善宇流暢自如地伸手踢腿,旋轉腰部,舞動身體,善宇身上散發出的自由奔放的氣息好像感染了圍觀的人群。他是一個像風一樣傳播自由的人,這就是善宇。
“總算是甩掉了!”容熙心裡鬆了一口氣。
善宇這一點和哥哥鎮宇一樣,不管在哪裡都會被一眼認出來,他們都長得太帥了,就是化作沙漠中的沙礫,都沒有道理認不出來。容熙認定了自己能一眼認出這個小鬼,是因為他和他哥哥相貌相像,而自己又愛了他哥哥很多年。
正當容熙陷入沉思時,在她的身後,有一隻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容熙回頭一看,頓時臉色蒼白:
“你,怎麼……”
容熙本來鬆了一口氣,以為擺脫了橡皮糖的糾纏。誰知那張臉上堆滿了笑容,正注視著容熙呢!真是徹頭徹尾的狗仔隊。
“有人要吃了你嗎?我不是壞人啊。”
剎那之間,容熙的額頭上青筋突起,她再也不對這個男人心存一絲一毫的感激之情了。容熙已經很鄭重地拒絕過這個男人,告訴他自己有約在先,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和他交往,所以容熙現在也煩透了。如果這小子不把禮貌的拒絕當作拒絕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容熙在心裡做了個深呼吸,瞪圓了雙眼,開始把嗓門提到最高。
“我不是說了不喜歡你嘛!你聽不懂韓國話嗎?那我就和你講英語!Don’ttouchme,sonofabitch!(別碰我,你這個婊子養的!)”
容熙在高聲喊叫,舞臺上奏響的音樂恰到好處地戛然而止。
這裡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容熙,還有容熙咒罵的男人。出來逛街買衣服,順便湊熱鬧的約會的情侶;排隊準備表演的其他業餘舞者;為善宇著迷的初中女生、高中女生、大學女生……甚至包括突然聽到自己熟悉的女人尖叫聲而停止了跳舞的善宇。
在大家莫名其妙的沉默中,容熙好像快被眾人的眼光殺死了,但是既然開始了,那於容熙的字典裡也就不存在半途而廢的字眼。
足足有上百雙眼睛盯著容熙,她在人群中像是中了邪,用手一指善宇,發表聲明似的對男人說:
“我不是說了有約在先嗎?那邊那個人就是我男朋友!可以了吧?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還不趕快消失!”
聽到“男朋友”這個詞,那個男人臉上花生油一般的油膩笑容頓時消失了,在眾人面前突然成了落水狗,他愣愣地凝視著容熙,還有仍站在舞臺上的善宇,然後用無比嚴肅的語氣質問容熙: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甚至寧可隨便找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來騙我?”
這一瞬間,容熙無法否認自己的心有些刺痛感,但是如果自己這時退縮了,那說不定真的會造就一個頂級狗仔隊。容熙決定不擇手段地對付不擇手段地尾隨自己的狗仔隊,她嗖地一下,跳上了通向舞臺的樓梯,躥上了舞臺,然後用傲慢的語氣對下邊的男人說:
“誰說謊了?你看清楚!”
容熙說話的同時,緊閉雙眼,踮起腳尖,輕輕親吻了善宇的面頰,就在寬敞的購物街上,當著無數看傻了的觀眾的面。
“看見了吧?看到了現在還不……”
但是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結束,容熙話音未落,剛才一直沉默不語的善宇突然雙手捧住容熙的面龐,親吻她的嘴唇,而不是臉頰!
在舞臺上,在圍觀者面前突然上演熱吻秀的容熙瞪圓了雙眼。善宇的嘴唇吻開了容熙的雙唇,舌頭伸到容熙的小嘴裡,容熙和善宇的舌頭糾纏在了一起,然後容熙的舌頭又伸到了善宇的口中,容熙感到一陣眩暈。她不能像上次那樣扇善宇的耳光,現在善宇又很清楚她的謊言,所以容熙無法拒絕這個無恥的傢伙。熱吻持續了很長時間,幾乎不能呼吸了……
容熙還是頭回知道接吻竟然這麼耗費體能,接吻時間過長的話,就將導致氧氣不足,呼吸困難,兩腿抽筋。最後,善宇結束了在容熙的小嘴裡胡攪的熱吻,容熙咳咳喀喀地離開善宇,至少,這樣能夠呼吸順暢。
哦,好暈!
熱吻過後,善宇攙扶著踉踉蹌蹌的容熙,他望著大家剛才注視的男人,輕蔑地笑著。善宇露出潔白牙齒冷笑的樣子真是囂張,就像是在警告那個男人一樣:
你要是再敢纏著我的女人,我就宰了你!
男人看到善宇殺氣騰騰的笑容,趕忙夾著尾巴跑了,他可以稱得上是勾引女人的老手了,這次是頭回一敗塗地,鎩羽而歸。
接著,容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也知道應該趕快離開舞臺,到臺下去,可抽筋的腿卻不聽大腦的使喚了。
哎喲喲!於容熙,你真是瘋了!竟然在大街上,在全世界人民的眾目睽睽之下,和那個不良少年接吻!
人們的目光快讓容熙窒息了,她很不高興地瞅著就坐在自己前邊注視著自己的善宇,這小子還不趕快攙扶自己離開這裡,在這裡看什麼呢?
善宇還是歪著頭注視著自己,容熙冷冷地說道:
“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啊?”
善宇在記事本上寫了些什麼,回答容熙的問題。接過本子的一瞬間,容熙表情凝固了,她氣得啞口無言。本子上這樣寫著:
你是誰啊?認識我?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吧。
此時此刻,容熙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就算自己化妝化得已經喬裝改扮了,可也不至於認不出我是誰啊!還有,這小子難道連初次見面的女人是誰都不知道,就能和她“排山倒海”似的狂吻熱吻深吻嗎?
快要虛脫了的容熙從包裡掏出眼鏡戴上。
“現在認出來了嗎?”
看到容熙戴上眼鏡後的面孔,善宇一時之間無法相信似的盯著她看。容熙不喜歡男孩子盯著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好像有些發愣,有些吃驚,有些怪怪的,摻雜著熱情。
“幹什麼?現在還沒認出來嗎?我啊,是我!把你當作寄生蟲的屋主人!”
嘿。
記事本上只寫了這麼一個字。
“嘿?這算什麼?喂!別開玩笑了,快點把我拉起來啊!趕快離開這裡!”
在善宇看來,“嘿”是一種感嘆詞,可是容熙卻好像並不認為它是感嘆的意思。
過了一會,容熙被善宇的大手拉著,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這裡,無數觀眾的目光彙集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彷彿明星一般。
“這是什麼?”
容熙和善宇來到一間咖啡廳放鬆一下,容熙不滿地看著善宇遞過來的易拉罐啤酒,男孩子好像想讓女人也喝點啤酒。
要想放鬆身體,沒有比酒精更好的選擇了!
“所以你就大白天的也喝酒?”
容熙看著啤酒罐,就像看一條蟲子,看看而已,根本沒有打算喝的意思。善宇嘲笑容熙,問她:
難道你從來沒喝過啤酒?都這麼大了?
這種假設是真的,容熙的酒量小得實在不像話,她甚至連注入酒心巧克力中的威士忌都承受不了。但是,容熙現在不能在這小子面前暴露弱點,這小子別說是把天使般的姐姐當成姐姐來尊敬了,根本就是在一天天往姐姐的頭上爬。如果對這種人坦白說“我不會喝酒”,那真會讓自尊心嚴重受挫。
容熙從善宇的手中搶過啤酒罐,幾乎是以視死如歸的架勢,一口氣灌了進去。
到現在為止,和啤酒賭氣的女人,善宇見得多了,可容熙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看到,容熙就像喝毒藥似的,表情異常悲壯。而且,都二十八歲的女人了,卻只喝一聽啤酒就變得一塌糊塗,善宇也是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等事情。
“哦呵呵呵噢!”
這聲音就好像傳說中身著素服的女鬼的笑聲,不幸的是女鬼跑到電視機外邊來了。容熙喝了一聽啤酒後,還沒到三十分鐘,就已經跟女鬼似的笑個不停了,善宇盯著容熙,眼前的一切讓他難以置信。
看來今天我得照顧她了吧?
我讓接了一次吻就腿抽筋的女人喝了一聽無異於飲料的啤酒,結果現在她不僅腿抽筋,好像連神經都抽筋了,平常冷冰冰的臉上不停地傳出妖邪的笑聲。
“哦呵呵呵噢!喂,小鬼!你的臉別跟嚼什麼東西似的,過來!再給姐姐拿杯酒來!”
就因為喝了一杯酒,容熙就開始變得笑個不停了。萬歲!五年來第一次有個狗仔隊似的鬼傢伙跟在我屁股後面跑。不過人生還是很美好的,酒也很好喝。萬歲!大韓民國萬歲!
善宇心裡倒吸一口冷氣,直搖頭。喝了一杯啤酒就爛醉如泥,成了這副鬼樣子,一個人,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呢!說不定她和哥哥分開也是因為令人討厭的耍酒瘋吧?對!一定是的!因為明鎮宇這個心術不正的傢伙,人也好,物也好,都看不到他囂張的一面。
善宇的胡思亂想被容熙舌頭髮直的嗓音打斷了。容熙平時冷若冰霜的面孔不知道哪兒去了,現在她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住在自己家裡的寄生蟲,問這個男孩子:
“嗯……小鬼,你怎麼總是可以和任何人接吻啊?”
善宇惡狠狠地盯著用大著舌頭稱自己“小鬼”的大嬸,奇怪她怎麼無論清醒還是不清醒都叫自己小鬼呢?大六歲而已嘛,又不是什麼領導。
今天是你先向我搖尾乞憐了,大·嬸!
善宇一邊隨心所欲地在本上亂寫,一邊叼上了香菸,平時一到這時候,容熙就會飛起拳頭,可今天拳頭卻寂靜無聲,善宇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善宇沉思後抬起頭看到了容熙的臉,嘴上叼著的香菸差點掉到地上。
剛才還發出魔女般笑聲的容熙,這會兒卻淚流滿面。
“是嗎?你看我真的是大嬸嗎?”
看到這張可憐的面孔,善宇把叼著的香菸又放回到煙盒裡。平常每次一聽到大嬸這個詞,就立刻反駁“胡說”的恐怖女人哭了。嗯,這樣的話,該怎麼安慰她呢?
善宇嘆了一口氣,只能又在記事本上寫道:
不,姐姐,我……嘴上說說而已,實際上絕對不是的!姐姐今天非常漂亮。
是的,容熙今天非常漂亮,善宇竟然沒能一眼認出突然上前吻自己面頰的女人,會和一起生活的她是同一個人。
看到本子上的話,雖然眼淚流下來弄花了睫毛膏,容熙的臉上變得亂七八糟,但她還是立刻破涕為笑了。
“真的嗎?你真是個好孩子。”
現在容熙的臉上淚水和睫毛膏亂作一團,口紅在剛才接吻的時候也全都被擦掉了。可是非常奇怪,現在在善宇的眼中,這個二十八歲的大嬸非常漂亮。心想:
“難道我也是喝了一杯啤酒就醉了?”
容熙剛才又哭又笑,表現出精神錯落的典型症狀,現在她又仰頭大笑起來。
“哦呵呵呵噢!”
嗯,彩妝散開的臉很漂亮,又哭又笑也沒有影響到這一點,但是這笑聲怎麼聽著這麼詭異呢?
容熙大著舌頭的話語再次打斷了善宇的思緒。
“你真的很會接吻嗎?你好像經驗很豐富哦。”
善宇一副不屑的表情,不屑地接受了容熙的讚美之詞,因為這實在不像一個初次接吻後就把人家當成瘋子,扇人家耳光的女人說的話。那時挨的耳光到現在還能感覺到疼痛呢。
善宇在記事本上畫著答案,把本遞給了容熙。但是善宇做夢也沒有想到,容熙會大著舌頭把記事本上的話全都大聲地念了出來。
至少比大嬸接吻的次數多。忠告你一句:下次和別人接吻的時候稍稍閉上眼睛就可以了,知道了嗎?我接吻時喜歡微微睜開眼睛。
容熙大舌頭的嗓音擲地有聲,嘹亮地迴盪在他們二人所在的咖啡廳裡。咖啡廳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們身上,善宇卻好像滿不在乎地點著頭。但是,當容熙突然把臉湊到自己鼻子尖前邊時,連善宇也發傻了。
“那我們重新接吻一次好不好?你說我是睜著眼睛接吻呢,還是閉著眼睛接吻呢?”
這次,善宇卻不像敢當著一百多人的面接吻時那樣有勇氣了,他趕緊在記事本上寫道:
幹什麼,大嬸!我可不願意酒後接吻!
不過,已經醉得暈頭轉向的容熙才不會理會什麼記事本呢。
容熙按照自己的理解,一邊儘可能地拱起小嘴,一邊向善宇靠過去,善宇為了躲容熙,不停地向牆邊退去。至今為止,善宇曾經被好幾個女人強吻過,但是還沒遇到容熙這樣滿口酒氣要吻自己的。伴隨著啤酒的氣味,容熙的嘴唇也到了善宇的鼻子跟前,哇,哇,哇!
可是,一點點湊過來的嘴唇卻猛然掉了下去。剛才還來勢洶洶地送著紅唇的容熙突然垂下了頭,就像電視劇裡那些害喜的孕婦一樣用手捂住了嘴,然後用微弱的聲音呻吟說:
“我……親歪了。”
這一瞬間,善宇向上天發誓:
“要是我再讓這個女人喝酒,我就不是人!”
“哦呵呵呵噢!咿哈哈哈呀!駕!快跑!”
容熙腿抽筋,怎麼也走不了路,在善宇揹著她回家的路上,容熙也沒有停止發酒瘋。看來即使是嘔吐,對醒酒也沒有太大幫助。
一路上,善宇揹著容熙,還要不停地修正她滑下來的屁股,真想把這個大嬸摔在地上,但是他忍住了。身材小巧的容熙不重,不過,把她背在身上,她卻咚咚地敲善宇的頭,喊著“駕!快跑!”把人家當成了馬!
現在要是能抽這女人的屁股一頓該多好啊!
容熙大著舌頭,聲調愉快地把善宇從想像中拉了回來。
“我有個秘密,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告訴別人,那個……1993年4月7日2時33分,我差一點和鎮宇接吻。不是額頭,是嘴唇哦!”
聽到容熙突然袒露心聲,善宇一下子愣住了。揹著容熙的善宇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容熙歡喜異常的話語。
“那時,我們剛開始交往沒多久,鎮宇想吻我,我卻轉過頭去,有點害怕……我是不是很傻啊?”
說到後邊,容熙歡快的聲音有了些變化。善宇傾聽著把頭埋在自己背上,喃喃細語的容熙輕輕訴說。容熙的眼淚慢慢浸溼了善宇的後背。
“哦呵呵呵,如果那時我允許鎮宇吻我的話,也許我們就不會分手了吧?我真傻啊。結果到了現在,和你接過兩次吻了,呵呵呵呵……”
善宇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容熙,她沒有和哥哥接過吻,生命中卻一直記著差點接吻的日子,連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容熙為別人稱自己大嬸而難過時,善宇知道說“不,姐姐真漂亮”是安慰她的特效藥。可是現在又該說什麼呢?善宇把容熙背在身上,看不到她哭泣的臉龐。
容熙先是發出妖怪般的笑聲,既而放聲大哭撒酒瘋。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下,善宇把背在身上的容熙的屁股往上提了提,默默地向前走,向著他們的伊甸園“雞窩”走去。
容熙在善宇的背上哭了好一陣,逐漸安靜了下來。快到家的時候,善宇聽到了她的夢話。
“真煩啊,我想去看大海,在釜山的時候,只要坐一趟車就能看到大海了……”
明天,是容熙曾經深愛,而且時至今日還愛得痛不欲生的鎮宇,和容熙同樣愛著的熙媛的訂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