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媛走出了醫院,打算準備三個人的早飯,可當她第一眼看到住院部前的男人時,卻懷疑自己看花眼了。不過,她不可能認錯這個男人帥氣的後腦勺,二十歲的時候就認識這個人了,現在都過去八年了,而最近的這四個月裡,更是在一個被窩裡睡覺,在一個鍋裡吃飯,在一個屋簷下生活。
“鎮宇,你怎麼到這來了?不上班了?怎麼吊兒郎當的啊?”
熙媛看到四天沒見面的丈夫,首先問了一個常識性的問題。平常的這個時候,鎮宇應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工作才對,可是現在丈夫卻離開了漢城,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了日本的醫院,確切地說,是來到了容熙住院的醫院。他可能乘坐了清晨的飛機,看起來略顯疲憊。
“容熙呢?她不要緊吧?”
熙媛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丈夫會這麼問,他是因為容熙,因為聽到了容熙受傷的消息,才不遠千里到這兒來的。他急急忙忙地搭乘了清晨的飛機,所以現在一臉可憐相。
“容熙沒事了。她粉碎性骨折,骨頭碎得像拼圖似的,不過,現在已經從急診室轉到了病房。”
“病房號多少?她甦醒了嗎?”
鎮宇一聽到妻子的回答,就朝病房方向走去。可熙媛隨後的話制止了他的這種行為。
“容熙醒過來了,可是你現在不能進病房,容熙現在和善宇在一起!”
看著鎮宇頓時僵住了的後背,熙媛在心裡面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男人怎麼會這麼傻呢?你怎麼會這麼執著迷戀自己鬆口放開的魚呢?這麼無恥,這麼愚蠢!
這時,鎮宇耳邊響起了熙媛冷漠、強硬的聲音。
“明鎮宇先生!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還有資格進容熙的病房嗎?那裡是容熙和善宇的二人世界!不是你可以踏足的地方,你這個笨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鎮宇從自己的香菸盒裡抽出一支香菸叼在嘴上,面向熙媛。熙媛平時愛香菸僅次於愛鎮宇,可今天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她一把奪下了鎮宇口中的香菸,扔到菸灰缸裡捻碎。然後,回答丈夫說: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從剛上大學,還是個二十歲的小孩子時,我就知道容熙喜歡你,容熙的臉上藏不住事!如果讓我現在說實話,其實我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讓我大倒胃口!”
鎮宇聽到如此意外的回答,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新婚四個月的妻子這樣形容對自己的第一印象,竟然說是“大倒胃口”!
“我還以為你從那個時候就對我有所企圖呢!你那時沒少妨礙我和容熙吧?”
聽到丈夫的反駁,妻子冷笑著說:
“很抱歉,我傷害了你偉大的自尊心,但是親愛的老公,那時我有所圖的人不是你,是容熙!”
鎮宇聽到妻子的坦誠相告,不啻在耳邊引爆了一顆原子彈,他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合不攏。熙媛看到他這個模樣,感到很好玩,可不是誰都能做到讓這張超級喜怒不形於色的臉大驚失色的。
“你不要誤會,你老婆我可不是女同性戀,只不過我愛容熙勝過愛你,所以你是我的敵人。從十六歲,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十分喜歡她,喜歡善良得像個小傻瓜的容熙。當要把她帶走的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光顧想著怎樣才能把你從容熙身邊趕走了!但是,八年過去了,現在,你是我的丈夫,這個世界真是有意思啊!”
鎮宇很清楚熙媛非常有個性,可是他沒有想到竟然到了如此程度。他的肚子都快氣炸了,傻傻地問熙媛: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是啊,為什麼呢?
熙媛自己也很難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因為容熙的關係認識這個極度優柔寡斷,華而不實,徒有其表,讓人反胃的公子哥後,她真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非常討厭這個人。可是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奇怪,熙媛為了留住容熙,總是緊緊盯著鎮宇。就這樣不知不覺,熙媛的視線停留在鎮宇身上的時間逐漸多過了停留在容熙身上的時間。愛情,真是個奇妙的魔法。
“至少,如果跟你結婚的話,我就不會失去你和容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鎮宇,現在的我,很喜歡你,不,是很愛很愛你,我愛你。甚至,我明知你喜歡別的女人,我也要和你結婚,這算不算是辛酸的愛情啊?”
但是,鎮宇聽到妻子充滿激情的愛情告白,與其說是感動,更多的卻是惶恐不安。
“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男人想用香菸穩定一下不安的情緒,又把手伸向了煙盒,但他的妻子快了一步,先把煙盒搶到手了,然後把裡面的香菸全都撕成了兩截。
鎮宇再次皺起了眉頭,以示對妻子傲慢行為的不滿,如果沒有她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鎮宇一定會大發雷霆。
“我,懷·孕·了!”
聽到妻子引爆的第二枚炸彈巨響,鎮宇差點打翻了面前擺放的咖啡杯。現在,坐在自己眼前的妻子正在宣佈如此重要的事情,可是那種悠悠的態度,和告訴自己“我燙頭髮了”沒什麼兩樣。男人再也沒有力氣吃驚了,只能呆呆地側耳傾聽妻子的話語。
“所以,非常遺憾,我要從今天開始戒菸!你也要現在開始和容熙一刀兩斷!你知道嗎?她已經早離開了你這輛公共汽車,現在坐上了新的豪華轎車!”
熙媛尖刻的比喻深深刺痛了天下無敵的明鎮宇可憐的自尊心。他努力控制著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打顫。
“你說我是公共汽車,而善宇是豪華轎車?”
無論丈夫的自尊心受創與否,熙媛的回答總是那麼不留情面。
“至少,那孩子沒有因為害怕自己的母親,就把心愛的女人扔在一邊不管,他和你不一樣,他敢在你那魔鬼老太婆似的母親面前理直氣壯地說話!他敢說死也不和容熙分開!這樣還不算是豪華轎車嗎?”
熙媛的厲聲責問變成了一把尖刀,都快把鎮宇的心挖出來了。就像熙媛所說,鎮宇正是因為畏懼母親,才放棄了容熙,這一點他和善宇完全不同。
“那你為什麼要和‘公共汽車’結婚呢?”
鎮宇面目猙獰地問熙媛,熙媛則掛滿了微笑,乾脆利索地回答他:
“因為我喜歡公共汽車!”
這天晚上,“豪華轎車”正和容熙說著什麼,害得需要靜養的病人又受到了刺激。
“容熙,今晚我想在你旁邊和你一起睡!”
容熙當然要斷然拒絕這麼無恥的要求了。
“少說這麼不著邊際的廢話!一個渾身纏滿了繃帶的病人,你還想對她怎麼樣啊?”
“你先不要急!我怎麼了,讓你這麼緊張?我就是再不像話,也不至於想碰一個斷了腿的女人啊!只是這張看護的床太小了而已!”
容熙聽到這裡,頓時傻了眼,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極為尷尬。於是,容熙一邊在心裡請求原諒,一邊悄悄地挪著屁股,掀起被子,把自己身旁的地方讓給善宇。
和幾天前在賓館時一樣,善宇要求睡在容熙後邊,把自己的臉貼在她柔弱的肩上。最開始的五秒鐘,容熙擔心被夜間巡房的護士發現,有些緊張,後來她聽到自己肩上傳來了善宇平和的呼吸聲,也就放鬆了心情,平靜下來了。
醫院裡的熄燈時間非常早,晚上9點就要關燈。對一般人來說,晚上9點才剛剛到晚上,何況容熙和善宇兩個人,一個是漫畫家,一個是遊戲程序設計者兼暴走族青年,都是夜貓子,這個時間怎麼能睡得著呢。
容熙和善宇假裝睡著了,其實兩個人都清醒得很。容熙為了培養睡意,為了穩定一想到躺在身旁的善宇就想哭的心情,她開始在心裡數綿羊,這是她失眠時的一貫做法。一隻,兩隻,三隻,四隻……
當容熙的腦海中被五百多隻綿羊擠得水洩不通的時候,黑暗中,身旁突然傳來了善宇緩慢的聲音:
“我原本想找到你後,有件事一定要告訴你……”
“什麼事情?”
善宇聽到容熙的反問,一反常態,猶豫了有一分鐘之久。過了一會兒,從他的口中說出了一個不忍呼喚,不敢提起的名字,聲音非常小。這個名字就是幾天前,善宇告訴容熙不要再提的名字。
“我們……銀彩的事情。”
善宇的聲音小得好像是被黑暗融化掉了,可在容熙聽來,卻字字深入心靈。
“我·們·銀·彩?”
這個小女孩一出生就不怎麼哭鬧。她是個懷胎不足九個月的早產兒,出生時只有兩千克重,而且出生時由於氧氣不足,腦部嚴重受損。醫生甚至說她可能連呼吸也很痛苦。
孩子的母親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發生在自己女兒的身上。她雖然是三十六歲的高齡產婦,可是這並不是頭胎,而且已經生育了兩個健康的兒子。
“阿帕格分數(新生兒出生一分鐘後的窒息程度,依據心率,呼吸,肌張力,對刺激的反應,皮膚顏色等測定分數,如果分數在六以下,則生存希望渺茫)非常低。您是高齡產婦,而且嬰兒出生時氧氣不足,腦部受到了致命的影響。您最好作好思想準備。”
思想準備?什麼思想準備?
老女人透過金邊眼鏡,目光銳利地瞪著醫生,厲聲說道:
“大夫,我不是醫生!所以請您說得通俗一些!我的女兒到底怎麼了?”
於是,醫生遵從她的要求,下達了容易理解的“死刑宣告書”。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孩子幾乎沒有生存的希望,也許只能活一個星期吧。我敢說即使活下來,也不會是個正常的孩子……”
十九年後,善宇對聽自己講故事的容熙吐露了心底的秘密。
“那個大夫根本就是個江湖郎中!一個星期?開什麼國際玩笑!”
誠然,就像善宇所說,嬰兒度過了死亡線,活過了十天,又活過了一個月,一年,十年。但是,除了說這個孩子不可能存活外,醫生的其他診斷幾乎都是正確的。
這個名叫“銀彩”的女孩並沒有死。可是,她既不能開口說話,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老女人氣得要死。
十六年後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老女人大聲地訓斥打死也不聽自己話的二兒子,他總是惹是生非。
“善宇!你又領著銀彩到院子裡了?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讓你這麼做!”
“銀彩好像太悶了,所以我就領她出來了,就一小會兒!春天天氣好啊,這麼做有什麼錯嗎?”
“被做事的下人們看到怎麼辦?”
老女人把自己的顏面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她絕不想讓卑賤的傭人們看到“殘缺的”女兒。善宇眉頭緊鎖,輕蔑地對自己的母親說:
“您認為我們的銀彩很丟人嗎?甚至,要把她單獨丟在一間小黑屋裡藏起來,免得被人發現嗎?”
老女人聽到兒子極為不敬的質問,臉都氣白了,哆哆嗦嗦地說:
“什麼?”
“媽媽您難道沒有看到嗎?銀彩關在房子裡,連陽光也見不到,臉色蒼白得像白紙!我們銀彩是什麼病菌嗎?怎麼媽媽您從來都不想撫摩一下她,或者好好看看她的臉龐呢!”
“善宇,不要再說了!”
還是老樣子,鎮宇出現在母親和弟弟之間平息戰火。善宇煩透了這種冷酷無情,離開了母親和哥哥,走了出去。老女人衝著沒有規矩的小兒子後背大聲喊:
“你給我站住!你,你怎麼能瞭解媽媽的心啊?你以為我生了這樣的女兒,心裡就好受嗎?你站住!善宇啊!”
善宇對母親的高聲喊叫不理不睬,走出了家門,來到院子角落的小屋前邊,看望笑靨如天使般美麗,心地如天使般善良的妹妹銀彩。
“哦……哦(哥哥)。”
每當看到小哥哥進來,銀彩總是笑得很開心,如果有力氣奔跑的話,她一定會跑到這個世界上自己最喜歡的人懷中去,可是很遺憾,銀彩的腿連走路都費力。妹妹無法奔跑,小哥哥善宇就興沖沖地跑到了妹妹身邊,然後把比同齡女孩瘦小得多的妹妹抱起來,樂呵呵地轉起了圈。
“哎呀,讓我看看我們的銀彩重了多少啊?”
銀彩在善宇的胳膊中,高興極了,樂個不停。儘管她不能笑出聲來,可是她的笑容卻總是美麗至極,不落一絲凡塵。
已經十六歲了的銀彩只能看懂漫畫書中的圖畫,不識字。可善宇卻不認為這有什麼要緊的。銀彩雖然不能歌唱,不能奔跑,不能發出笑聲,可是銀彩就是銀彩,世界上最美麗最寶貝的妹妹。如果說,那個魔鬼母親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令自己滿意的事情,就是為自己生下了銀彩這樣一個漂亮妹妹。此時,善宇像雞媽媽張開翅膀一樣,把瘦小的銀彩緊緊擁在懷中,然後發誓似的,對無法聽見聲音的妹妹輕輕說道:
“銀彩,我們說好了,等哥哥長大了,一定要把你從這個沉悶的地方帶走,讓你盡情地看你喜歡的鮮花和小狗!等哥哥長大了……真的。”
善宇真的希望如此,他想做到這些,想現在就把銀彩從這個高牆監獄般的屋子裡帶走。善宇想讓銀彩在陽光下看她喜歡的花朵,小狗,小鳥,讓她自由自在地生活。絕對,絕對不會因為介意別人的目光,就把她關在角落裡,使她臉色蒼白。只要高中畢業後兩個人離開家生活就可以了。但是,這個計劃永遠都實現不了了。
“為什麼?”
容熙問道。善宇聲音苦澀地接著說:
“我家著火了。”
直到現在也沒有人清楚銀彩住的小房子到底如何起的火,成了一個不解之謎。但是,火著起來後,剎那間就吞噬了整個小房子,在房子裡照顧銀彩的保姆逃了出來,而銀彩的房門是從外面鎖上的,所以,善宇美麗的銀彩最後燒成了漆黑一片,連屍體也辨認不出來了。
“哥哥不讓我看屍體,可我耍賴非要看,結果警察說燒成漆黑一片的就是我們的銀彩,我告訴他不要撒謊,打斷了他的鼻骨!然後,在舉行葬禮那天,我買來汽油,把我家房子點著了!”
容熙還記得,鎮宇結婚那天自己問他為什麼進精神病院時,善宇這樣回答自己:
“因為我把家裡房子點著了。”
這個故事是這麼恐怖,而在容熙背後的善宇聲音依然平靜緩慢。容熙光是聽故事,眼淚就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流了,可善宇卻淡淡地繼續講自己的故事。
“舉行葬禮時,我看到我媽的那副樣子,簡直難以忍受!是誰當初把銀彩關在旮旯裡,現在又在這為了禮義廉恥而假裝傷心?把一切都燒了吧!這個狗世界!連那個不能說話,聽不到聲音,不能行走的不幸女孩都燒死了,你們為什麼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放火把家裡點著了。結果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於是我被判定為瘋子,拖進了精神病醫院。”
善宇的聲音,容熙肩後傳來的善宇聲音逐漸逐漸消失了。容熙發現自己的肩膀慢慢被水浸溼了,就把身子轉向了善宇一側,和她猜測的一樣,善宇的雙眼中滿是淚水。他那寬寬的肩膀顫抖個不停,努力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男孩子是絕不可以哭的。容熙擁著善宇高大的身軀,輕輕拍著他的脊背,靜靜地說: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聲吧,你出聲哭,我也不會嘲笑你哭鼻子,不會向別人揭你的短。哭吧,善宇,哭也無妨!”
善宇把頭埋在容熙懷中,用摻著哭聲的嗓音繼續,繼續說。如果他不說話的話,就真的會大哭起來了。
“容熙,你知道嗎?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不開口說話的。在看到燒得炭黑的銀彩的一瞬間,我真的是無法說話了,真的是像銀彩一樣無法說話了啊。嗚嗚嗚……多燙啊,那火!她應該找了我很長時間吧?嗚嗚嗚嗚,我們的銀彩,我們的銀彩啊……多可憐啊!”
容熙把終於失聲痛哭的善宇摟在懷裡,親吻著他的頭髮,額頭,面頰,如同哼唱搖籃曲一般,反反覆覆地說:
“沒事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那時無能為力啊。沒事了啊……沒事了,善宇,現在沒事了。”
容熙一邊說,一邊用自己沒斷的那隻胳膊抱住善宇的臉龐,看著他的雙眸說道:
“我們以後會幸福的!”
“我和你,兩個人以後一定會幸福的!所以,把以前的不快都忘了吧!好不好?”
眼含淚花的善宇靜靜地凝視著同樣眼含淚花,紅腫著眼睛,卻樂觀開導自己的容熙,然後平靜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這是一種誓約。“不要一個人,不要哭泣,不要再撒謊過活,獨自一人生活卻假裝並不辛苦孤獨。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的,你和我,我們兩個人。”
這一夜,病房狹窄的小床上,善宇躺在容熙懷中睡得很甜。他做了一個夢,夢到活著時從來沒有出聲笑過的銀彩和自己,還有容熙,三個人一起放聲大笑,多麼幸福的一個夢啊。
愛子手捧滿滿一束夏日玫瑰,來到了容熙的病房。最開始的三十秒裡,兩個女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愛子知道面對胳膊斷腿折,住進醫院,任何人看到都不會感覺好的容熙說“你好嗎”的客套話確實有點彆扭,但是她又不知道到底應該用自己半生不熟的韓國語說什麼。
是“你好嗎”,或者“只是骨折,你沒死真是太走運了”,再或者……
“すみません(對不起)。對不起,容熙桑。”
最後,愛子選擇了這幾天一直在嘴邊打轉的道歉的話,以此作為第一句問候。
愛子從哥哥口中得知容熙遭遇車禍的事情後,感到了深深的負罪感,無法入眠。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說謊,就因為這個謊言,善宇視為心臟的女人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愛子曾經絞盡腦汁地思考見面時說的話,但是當她看到容熙胳膊和腿都打上了石膏,慘不忍睹的模樣時,嘴裡滑出的第一句話卻是“對不起”。
“實在,實在對不起,對不起!”
容熙看到曾經對自己坦白愛善宇的愛子出現在面前,即刻意識到自己也應該對她說點什麼。
“我也該對你說對不起。”
容熙心說,對不起,我也喜歡,我也深愛你那麼用心愛著的善宇。
兩個女人就這樣冰釋前嫌了。
“從出生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說謊。我自己也十分討厭那時的自己。善宇哥為此狠狠教訓了我,腮幫子都快凹下去了。”
這時,善宇在容熙背後衝著愛子直打手勢,暗示她“不要講”,可是已經太晚了。容熙現在雖然身處8月的酷暑之中,可愛子的話卻宛如空調一般,帶來了絲絲寒氣。
“打人?腮幫子都要凹下去了?打女人?”
容熙用沒有斷掉的右臂請善宇的腦袋美美吃了一頓有威懾力的爆栗子。
“你從哪兒學的對女人動粗啊?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個時候,我找不到你,所以生氣發火嘛!你不是也成天對我拳腳相加嘛!”
愛子笑眯眯地看著眼前這奇怪的一對,剛才還愛得感天動地,轉眼之間又幼稚地爭論不休。
“那,你們現在是不是‘大團圓’了?回到韓國就立刻結婚嗎?”
聽到愛子的問題,並排坐在容熙狹小病床上的善宇和容熙一起撲哧笑了起來,回答道:
“我們要營造一個大團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