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埃斯基旺瀑布鎮市政廳的大鐘敲響九點整。看守在沉悶的禿頭旅館辦公室的馬吉先生數著鐘聲。她此時肯定已下到了半山腰——大概聽到了昆比家的那扇舊門在風中的吱呀聲。他幾乎可以看到她在雪地中跋涉。迄今為止在禿頭山所有富於浪漫色彩的漫步中,她的跋涉最富浪漫情調,而她又是步行中最可愛的女主人公。還有一半的路,她就將到達那個她曾傷心哭泣的候車室,見到那個長著一頭黃毛的愛刺探別人隱私的售票員。今晚用不著再有個行吟詩人向她乞求“不要再哭泣,我的夫人”。威廉姆·海洛威爾·馬吉已排除了令她掉淚的原因。
他的看守任務將十分漫長,但比利·馬吉並不覺枯燥,因為他極善於聯想。當他看著那些在他監視下的身份參差不齊的人時,便將他們與旅館夏季夜晚的歡快的人們做起了比較。這些乖戾和愁眉不展的人面對一位性格浪漫的年輕人的槍口,悶悶不樂地坐著。瞬間他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穿著迷人薄紗裙。在陰影中一閃而過的少女們。燈光柔和閃爍著;娛樂場裡圓舞曲的樂聲隨夏天的輕風飄蕩。紅白遮篷下沸騰著青春、喜悅和愛情,晝夜不停。隱士在兜售他的明信片和愛情故事。山問的林木發出沙沙聲。
搖椅艦隊在遊廊上嘰嘰喳喳地搬弄是非,唯有司令神氣十足地出現時才住口。老太太們急切地捕殺著她們的犧牲品。他想起米拉·桑希爾本人就是犧牲品之一。自從坎德里克失蹤後,她便不再在這裡露面,因為對那個失去蹤影男人的謠傳不堪入耳。馬吉先生看到那個女子正和他長久失蹤的情人在壁爐前竊竊耳語。他不知他們是否也在想像著他們夏天在禿頭山的情景,是否也聽到了娛樂場裡的華爾茲舞曲和烤肉房裡男人們的笑聲。
市政廳的大鐘堂而皇之地敲響十點。她已到了火車站,正在她哭泣的房間裡等待,她唯一的伴侶大概就是“周遊世界”廣告畫上的水手,他的制服只比她的眼睛略藍一點。她是什麼人?郊區鐵路公司行賄的錢對她有何用處?對此馬吉一概不知,但他信任她,併為她贏得了他的心而感到高興。他見伯爾頓教授穿過搖曳昏暗的光線,走到米拉·桑希爾和坎德里克的身邊。
現在肯定已到十點半。沒錯,遙遠的山谷下傳來火車汽笛聲。她登上了火車,身上帶著那筆錢。上車後——去哪兒?出於什麼目的?火車再次鳴笛。
“女士們先生們,”馬吉先生說,“你們當人質的時間已過了多一半。”
比較文學教授湊到他跟前,把一張椅子放在他身邊。
“我要和你談談,馬吉先生。”他說。
“我正巴不得這種消遣。”馬吉說,眼睛依舊盯著房間。
“我和桑希爾小姐聊過了,”教授低聲說,“我覺得她說得對,你在這件事情上的行為完全出於一種慷慨大度的觀點,也許是錯誤的俠義思想。一時衝動,迷戀上漂亮的臉蛋兒——所有身體裡流淌著熱血的男人都有這毛病。這種衝動很好,我決不願意看到它從世界上消失。”
比利·馬吉笑道:“桑希爾小姐對問題看得很透徹,只是對一個重要的細節估計有誤。我並非出於一時衝動的迷戀,教授,而是一生的迷戀。”
“啊,是的,”老頭兒說,“青春——動輒就是青春。我並不詆譭這種感覺。很久以前,我也有過青春和忠貞不渝,但我們現在不談這個。桑希爾小姐肯定地對我說,我朋友約翰·班特利的兒子海爾·班特利很看重你的為人。她聲稱據她所知,無論從哪方面講,你都是個值得敬佩的年輕人。我敢斷定,經過冷靜的思考,你將看到你的所做所為是很不幸的。你一時頭腦發昏,把金錢包裹送到那個年輕女子手裡,而那卻是政府需要的揭發一個腐敗透頂的政治集團的證據。我相信,當你瞭解了一切細節後,你會高興地與我去趟萊頓,盡你最大的努力幫我們重新找回那個包裹。”
此時市政廳的大鐘告知馬吉先生已是十一點。他腦海中浮出一輛列車,像一個黑影從白雪皚皚的黑夜中穿梭而過。她安全地在車上嗎?
“伯爾頓教授,”他說,“除我之外,天底下恐怕沒有第二個對此事的前因後果更感興趣的人了。你來禿頭旅館,對染成金髮的女郎詳加闡述並給予她們榮耀的歷史地位,我極想聽聽這背後真正的原因。不過我還要再說一遍,我今晚的行動絕非出於一時的頭腦發熱。這一點我肯定要堅持到底。現在說說金髮女郎吧。”
“金髮女郎,”教授夢囈般地說,“啊,是的,我須得承認我犯了個小過失。我來此地並不是為了逃避我的失言而引起的後果,不過我的確曾出言不當,約在一年前左右。我能否把那些話忘掉?不可能——報紙和我老婆不容我忘掉。由於報界稱我為染金髮的女郎的鼓吹者,因此無論我再做出多麼體面的努力,都不可能再挽回榮譽。此事讓我義憤填膺。但我來禿頭旅館並不是為了躲避報紙不真實的報道所造成的後果,儘管一年前左右,每當我一走出住房,看見記者們堵在我的門口時,我曾渴望到類似這樣的隱居地方來居住。我和坎德里克先生爬禿頭山的那天晚上,這些話我也對他說過。所以我突發奇想,要是有必要解釋我來這兒的原因的話,金髮女郎的事正好是個不錯的藉口。這不過是個應變的謊言。”
馬吉先生說:“我諒解你,教授。而且儘管女郎的事讓你很傷心,我仍覺得它的發生使我很高興,因為它說明你也是個有七情六慾的人。”
“如果人人都得犯錯誤,你說的在理,”伯爾頓教授表示同意。“從開頭說,我是萊頓大學的一名教員,該大學正如你所知坐落在與其同名的城市。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對政府的政治事務默默感著興趣。卡根那個怪人出身貧民,用鐵腕政策統治著我們,我一直反對他——當然僅限於言辭上的反對。人人都知他腐敗,靠出售特權而致富,而且為某人的利益而頒佈城市法規時,索要固定的賄賂價格。我常常在朋友間抨擊他。自從我見到他以後——呃,一個人的性格可以左右別人對他的看法,這實在有意思,是不是?我本指望他是個凶神惡煞的人物,結果發現他也是個普通的人,而且還蠻可愛。現在我終於弄懂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像羔羊似地追隨他。不過這裡沒人崇拜他。他是個惡棍,必須受到懲罰——儘管我格外喜歡他。”
馬吉先生朝卡根的方向看去,後者龐大的身軀懶散地沉在椅子裡。
“他是個欺世霸道的傢伙。”馬吉說。
教授說:“所以他在萊頓的臭名昭著的貪汙行為必須立即結束。只要公眾的良心覺醒,他這種人就會即刻消失。馬吉先生,儘管你按照一個冒失姑娘的旨意把我們的證據讓她在夜裡匆匆帶走,我敢說,卡根的政治生涯就要完蛋了。對不起,讓我繼續往下說。年輕的德萊頓是新上任的檢察官,幾年前他是我很喜愛的一個學生。從法學院畢業後,他被性格富於色彩的萊頓市長的魅力所吸引。卡根也喜歡他,於是德萊頓升遷得很快。市長在接受賄賂之前,德萊頓從沒想過要反對自己的提攜者。後來卡根公開出賣自己的靈魂,便使德萊頓感到厭惡。幾個月前,當卡根讓他擔任檢察官的職位時,他對卡根說他將按照就職誓言忠於職守。市長聽罷大笑。但德萊頓堅持己見。卡根過去從沒遇到過他無法操縱的人,於是同意德萊頓上任。”
老頭兒身子往前一傾,用手在馬吉膝蓋上輕輕一敲。
“記著,德萊頓決意為大眾服務,這話他私下只對我說過。”教授繼續說,“聽他這麼說我無比高興。幾周前他告訴我,他抓到了第一個機會。他辦公室的一個人向他透露,郊區公司的海頓打算與城區公司合作重修那一段鐵路,因為在郊區公司總裁桑希爾生病期間,海頓將鐵路管理的一塌糊塗。為了修路,郊區公司必須籌措近兩百萬美元的資金——須從百姓手中捐款。於是海頓找到卡根,卡根起草了四十五號法令並告訴海頓,他可以讓市委會通過法令,但報酬就是你在禿頭山騙到手的那筆錢——二十萬美金。”
“區區小數目。”馬吉嘲笑說。
“所以卡根讓海頓看到了他的真面貌。歷經多年的受賄,市長已變得滿不在乎,他即使不是法律的化身,也高高置於法律之上。光天化日之下他在政府裡受賄毫無顧忌所言。當他來到這兒,發現有人監視他時,也毫不懼怕。”
“可是海頓——海頓也是個無所顧忌的人,然而今晚的事向我們昭示出,馬吉先生,他其實骨子裡是個膽小鬼。至於他為什麼此刻躺在樓上你的床上,我一無所知,自殺——那是他和坎德里克兩人之間的事,但箇中原因坎德里克現在也分析不出。正像我剛才說的,海頓怕賄賂的事暴露出去被抓。正巧禿頭旅館經理安迪·魯特過去幾年裡曾為郊區公司做過一些事,於是魯特便建議海頓,最好選擇絕對偏僻的禿頭旅館做為轉手這筆鉅款的地點。海頓認為這個辦法可行。卡根曾為此不以為然地嘲笑他。市長不想在大冬天往禿頭山跑一趟腿,尤其是他認為這種謹慎根本沒必要。但海頓不鬆口,說這裡是最理想的地點,市長終於大笑著應允。畢竟,為了這筆錢,有點麻煩還是值得的。”
伯爾頓教授頓住,眨眨他灰暗的老眼。
“於是事情安排下來,”他接著說,“由海頓的手下人布蘭德先生把錢帶到這裡,到達的當晚就放在保險櫃裡。保險櫃的門事先由魯特打開,布蘭德不知道密碼。他把包裹放進去,關上門,等著市長的到來。”
馬吉笑說:“後來你說的那些事我都在場。”
“噢?這些步驟都傳到了德萊頓耳裡。幾天前他去找我。他想往禿頭山派個內線,一個卡根從沒見過的人,此人與賄賂一事無關,卻有來此地的藉口。他讓我承擔此任,儘量探聽情況,如可能的話,把裝錢的包裹也弄到手。這最後一項任務似乎很難完成。總之,我要力所能及地蒐集一切證據。我有點猶豫。我書房的壁火從沒有像那天晚上那樣誘人。再說,我手頭正做著一項非常具有娛樂性的研究。”
“你說什麼?”比利·馬吉問。
“具有娛樂性的研究。”
“是的,”馬吉若有所思地慢慢說,“我想這樣的研究的確存在。請繼續說。”
“我曾疾呼,聲稱我是公民道德的捍衛者,而服務於萊頓的機會此時到來了,於是我欣然應允。我即將出發來這裡的當天,可憐的坎德里克回來了。他也曾做過我的學生,是德萊頓和海頓的朋友。若干年前,他和海頓在桑希爾的指導下共同管理郊區公司。兩個年輕人捲進了一筆不正當的交易,但那主要是海頓出的點子。海頓後來謊告坎德里克,說他們的事要東窗事發,建議由一人承擔責任,一走了之。我是以班特利父子的朋友的身份告訴你這些的,也是由於我喜歡和信任你這個年輕人,雖然你有對金髮女郎一見就衝動的毛病——這亦是我們的共性。”
“於是坎德里克走掉了,一走就是七年,躲在一座不可思議的熱帶城鎮裡,以為司法部門仍在追捕他,因為海頓寫給他的信裡就是這麼說的。不久前他發現,他和海頓的非法行為壓根兒就沒暴露過,於是他立即返回美國。你可想而知他內心的忿懣。他早就與米拉·桑希爾訂婚,而海頓出賣他的原因之一是海頓也愛著米拉。”
馬吉的目光投向在陰影中私語的兩個戀人,他倆是樓上死者所設騙局的犧牲品。令他詫異的是,坎德里克在樓上見到海頓時竟表現出極大的鎮靜。
“坎德里克回來後,”伯爾頓教授接著說,“他首先去找他的老朋友德萊頓。德萊頓告訴他,他以前的過失即便曝光他也用不著害怕,因為依現在的眼光看,他們的行為並沒構成犯罪。他還將目前的情形告之坎德里克,並說已撒下捕捉海頓的法網。他說派我這麼個年長的人單獨前往禿頭旅館不免令他擔心,於是坎德里克要求同我一起來。三天前,坎德里克在沒人知道他已返回萊頓的情況下陪我來到了這裡,雖只在此過了兩晚,卻宛如度過了兩年。我從約翰·班特利那裡為我倆弄到了鑰匙。我們爬上山時,發現了你的燭光,於是商量最好我倆當中一人在旅館客人面前露面:所以我在辦公室與你和布蘭德周旋時,坎德里克從側門進了旅館。當晚他在三層過的夜。次日清晨我把此事全盤說給了昆比,因我知道他對海頓和坎德里克都感興趣。接著昆比給了坎德里克一把配樓的鑰匙。我剛一抵達——”
“精彩的戲劇就拉開了帷幕。”馬吉先生說。
“你說得既生動又確切,”伯爾頓教授說,“前天晚上,四十五號法令在市委會通過。按照安排,一旦法令通過,海頓本人或他的心腹魯特,將打電話把保險櫃的密碼告訴萊頓市長。於是卡根和布蘭德坐在辦公室裡,等待著電話交換機上的燈光閃爍,同時邁克斯在樓上監視著你和我的行動。結果出了岔子,海頓得知法院將發佈指令,宣佈四十五號法令無效。因而儘管市委會遵照卡根的旨意通過了法案,海頓卻拒絕把密碼告訴市長。”
老頭兒停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後來離奇的事就真正地發生了,”他繼續說,“我一貫是個主張和平的人,但這場瘋狂的爭奪使我也成了主要角色之一,只要我活著,這段記憶就不會從我腦海中抹去。卡根把保險櫃炸開,坎德里克設了他的埋伏,你又攔劫了坎德里克。我從你的窗外窺視,看見你把金錢包裹塞進壁爐下方的磚縫裡——”
“你——我的窗戶拉上窗簾了呀。”馬吉打斷對方說。
“我在你窗子上找到了有半英寸的一塊沒被遮擋的地方,”老頭兒解釋說,“是的,我肚皮貼到了雪地上,看著你的行動。早上,我生平第一次犯了盜竊。但我立刻就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布蘭德襲擊了我。今天下午,經過長時間的搜索後,我再一次在禿頭山隱士的手裡發現了那個貴重的包裹。今晚在我的房間裡,當我把包裹交給坎德里克時,我以為我們終於完全無恙了,但我沒料到你這樣的年輕人會迷戀上一個詭詐的女孩兒,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來。”
十二點!上埃斯基旺瀑布鎮市政廳的報時鐘敲響了十二點。馬吉先生從未去過萊頓,他為此而頗感遺憾。他只能憑空想象著龐大的萊頓火車站,那個女子攜帶著金錢即將從那裡匆匆離去——去哪裡呢?這一問題沒有答案。她是像教授所說的詭譎多謀嗎?
“不會的,”馬吉先生自問自答道,“你錯了,先生。對於諾頓小姐希冀得到這筆錢的動機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壞動機,否則我寧肯承擔江洋大盜的名聲。”
“但願你說的沒錯,”教授頗不信服地說,“可是——她會有什麼誠實的動機呢?我實在琢磨不出在這出戏中她擔當的是什麼角色。我仔細想過,但看不出她和其他角色之間有何聯繫。要是——”
“對不起,”馬吉插話說,“你能不能告訴我,桑希爾小姐為什麼來到禿頭山加入追逐包裹的角逐?”
教授答道:“我們應稱讚她的動機。多年來,她父親亨利·桑希爾由於染病臥床,不得不把鐵路事務的管理工作移交給副經理海頓。前天夜裡,老人在病床上聽說了這件賄賂的事。想到此事,會嚴重影響他的聲譽,他幾乎要瘋了。他想下床來,親自阻止金錢的轉手。於是他勇敢忠誠的女兒承擔起了此任。”
“那麼,”馬吉先生說,“此案中丟失了這麼重要的一個證據,桑希爾小姐不感到沮喪嗎?”
“我已向她做了解釋,”伯爾頓教授答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牽扯到她父親的名聲。我和德萊頓對他的正直人格都很欽佩。整個賄賂事件是趁他病重期間策劃的,因而他的名譽絕不會被玷汙。介入賄賂一方的唯一的人已死在樓上的房間裡。我們要追究的人是卡根。桑希爾小姐已同意最好的途徑是起訴。她的情況就是這樣。”
“坎德里克從國外回來後,和桑希爾小姐在樓上的七號房間裡是第一次見面嗎?”馬吉先生問。
“是的,”伯爾頓教授答道,“海頓很早以前在寫給坎德里克的一封信中說,他已和那個姑娘訂了婚。那是坎德里克收到海頓的最後一封信。”
沉默。
“你出於好心,”老頭兒接下去說,“把這麼一份昂貴的禮品交給了一位女子,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查明她的身份。她把那邊的女人介紹成她的媽媽,我建議去找她談一談,儘量瞭解一些情況。”
他走過去,站在女人的椅子旁邊,馬吉先生緊跟在他身後。女人仰起頭,眼瞼睏得直往下垂,模樣在黯淡的光線中愈顯得庸俗。
“夫人,”教授開口道,口氣儼然是判案的法官,“你女兒今晚從這裡逃走,身上帶著一筆萊頓城的檢察官亟須得到的鉅款。我以法律的名義勒令你告訴我,她去了什麼地方,她拿那些金錢的目的何在。”
女子愚蠢地在燭光中眨眨眼。
“她不是我女兒,”她答道,馬吉先生的心欣喜地一跳。“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我在萊頓有一棟寄宿公寓,那個小姐——就是你說的姑娘——在我那裡住了三年。她把我帶到這兒來是讓我充當她的年長陪伴,雖然我覺得我還不至於那麼老。除此我一概不知怎麼回事,只知道她是個難得的小美人兒,你的錢放在她手裡比讓美國總統保管都安全。”
不知所措的比較文學教授沉吟著撫摸他的禿腦袋。“我——呃——”他語塞。馬吉先生聽罷這個半老徐娘的話,真想擁抱她。他瞥了眼表,已是十二點二十。
“軟禁結束了,”他喊道,“我將不再限制各位的自由。彼得斯先生,請你去山下的村子跑一趟,把昆比先生和驗屍官叫來。”
“驗屍官!”萊頓市長跳將起來,“我可不想攪和在驗屍的場面裡。邁克斯,走,咱們離開這地方。”
布蘭德站起身,他面色蒼白憂鬱,時髦花哨的服裝已襯托不出他愉悅的情緒。
“我想我也得走。”他說著滿懷希望地看了馬吉一眼。
“你己不是我的俘虜,”馬吉說,“教授,這些先生們是你的證人,你想留住他們嗎?”
“聽著,”市長悻悻地喊道,“你可以在萊頓找到我,任何時間都行。在主大街那間小屋裡,誰都能告訴你我的工作時間表。只要任何一個改革者有爬上樓梯的膽量,我的門永遠朝他開著。到那兒找我,我會讓你覺得很有意思。”
“我肯定會去的,”教授答道,“而且用不了多久。在此之前你可以自由行動。”
“謝謝,”市長嘲笑著說,“我等著你,準備好等著你。我以前也應付過你這類人。你以為你抓住了我的辮子,啊?哼,要是這麼想才是個傻瓜。至於德萊頓那個狗雜種,膽小如鼠的狗雜種——等我回到萊頓後要找德萊頓先生談談。”
“你臨走前,布蘭德。”馬吉笑著說,“我想問一下阿拉貝拉的事。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個故事?”
“有一些是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佯裝服飾用品商的人答道,“這個朋友開了個衣店。我這身衣服就是從他那兒弄來的。我把他經歷的做了點篡改。他沒給她寫過信,雖然他曾認真考慮過要寫。而且他也沒失蹤藏起來。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正在一家商店的旋轉門裡面試失戀安慰劑的效果,當時那藥正在大甩賣。”
馬吉先生大笑,但布蘭德瘦長的臉竟沒掠過一絲笑意。他自始至終都處於驚恐之中。
“你們真是相配的一夥,”邁克斯話帶譏諷地說,“是改革派吧,啊?別的改革派的下場就是你們的鏡子,我們將把你們綁起來,扔到孤兒、瘋人院的門口,然後再跟你們算賬。”
“別說了,盧。”卡根說,“德萊頓是個聰明的傢伙,博士。他的證據在哪兒?早隨著這個年輕人鍾情的丫頭片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算他真拿到了錢——這種事我見得多啦。你是在浪費才華,博士。晚安!走吧,夥計們。”
三個人繞道餐廳走了出去,馬吉先生從窗戶裡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上埃斯基旺瀑布鎮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