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綠丘町綠丘莊二樓三號房間內,金田一耕助的平鍋正在煤氣爐上冒著熱氣。
從掛在牆壁上的日曆來看,昭和三十年已經臨近尾聲,對於城裡人來說,大概已經能感覺到快過年時的繁忙了。但對於遠離鐵路的綠丘町來說,臘月與正月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
將目光轉向窗外,會發現生長在綠丘莊大門內的幾株銀杏的樹葉大部分已經掉落,現在看上去像一把倒立的掃帚直插天空。只有這時才能讓人不禁想到已經進入嚴冬了。
但是當走進金田一耕助的會客廳,會立刻感覺到煤氣爐散發出的撲面而來的熱量,它讓人感覺到有些頭暈。
金田一耕助好像也意識到爐火太大了,連忙起身將煤氣爐的火苗調小,然後抬起頭,目光越過辦公桌看著對面的一位女子,他張了張嘴,神情好像是問:“那麼後來呢……”對面的女子名字叫加代子,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加代子手中拿的介紹信是一位以前在一家位於銀座的酒吧裡做女招待的女孩寫的,而加代子據說是那位女招待的夥伴。
由於金田一耕助曾經幫助過寫這封介紹信的女孩,那個女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告別了夜鶯的生活,而加代子則仍然從事著這門行當。據說她現在在一家位於西銀座叫做蒙帕納斯的酒吧做女招待,不過金田一耕助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家酒吧。
夏目加代子還未說出正題,現在正一邊焦急地揉搓著放在膝蓋上的手帕,一邊慌張地毫無條理地想到哪說到哪,忽而說到關於這封信主人的事情,忽而又說到關於自己所遇到的事件。
關於加代子的年齡剛才已經介紹過了,大約在二十五六歲左右。也許是為了今天這種場合而特意做了一番打扮,她穿著一身樸素的西服套裝,並畫了一點淡妝,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從事女招待職業的女人,其容貌這時就顯得很普通了。
加代子在讓金田一耕助焦急了一番之後,才終於說到了正題,但這已經是兩人在會客廳相對而坐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事實上,我現在遇到麻煩了……本來想報警的,可是又一想弄不好的話,我也會進入嫌疑人名單的……並且我還有另一件擔憂的事情,因此想與先生您商量以後再作決定……”雖然已經說到正題,但看來離說出問題的關鍵部分還需要相當的時間。根據金田一耕助的經驗判斷,這時候萬萬不可催促對方。
如果這時候貿然催促的話,那麼對方反而會更說不出話來,最後雙方的談話就只好不歡而散。這種情況金田一耕助見過不少。此時最恰當的方式就是進行引導。
“被人懷疑?您有什麼地方惹人懷疑?”
金田一耕助問道,同時給加代子倒了一杯水。這時加代子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臉上也突然現出驚恐的神色。
“我看見有人被殺了……”
加代子吞吐不清地說道,好像喉嚨裡卡住了一根魚刺。
“因此,我也可能會被人謀殺。因為我看到了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金田一耕助重複著對方的話反問道,同時目光一下,子變得非常銳利。不過好像馬上又意識到了這一點,眼神又立即變得柔和下來,同時保持沉默等待對方的回答。
加代子蒼白的面孔一直正面對著金田一耕助,而目光則在遊移不定地閃動著,忽然好像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似的,用一種低沉的聲音急切地說:“金田一先生,請您救救我。因為如果我去報警的話反而會被懷疑成殺人兇手的。而且如果此事登上了報紙的話,殺人兇手肯定會盯上我的。我其實並沒有看到殺人兇手長什麼樣子,但是我想殺人兇手肯定認為我看見了他的臉。所以,金田—先生,請您救救我,就像您以前救春世一樣。”
春世就是介紹加代子來找金田一耕助的那個女子,她們以前同是從事夜鶯職業的夥伴。
對於加代子好像癔病發作一樣的神情,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產生安慰她的意思。他的嘴角上帶著一絲微笑,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臉。
但是從金田一耕助的微笑裡,加代子好像得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對不起。”
加代子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應該浪費先生您的寶貴時間,但是,先生,我的事情真的是不能拜託給其他人。說到理由有兩條,第一是我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嫌疑犯。第二是我害怕真正的殺人兇手會盯上我。先生您是值得信任的人,因此我知道您不會將此事告訴別人而使我陷入困境的。”
“我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仍然嘴角帶著微笑,同時稍稍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保守顧客的秘密,對於從事我這一行的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您還特別提出了這一項要求,您的意思是在您不能夠確保自己已經絕對安全之前,絕對不能夠將您的名字洩露出去,對嗎?但是……”說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的笑容變得更神秘了。
“不過,首先,我想不用說,這要以您的所作所為沒有觸犯法律為前提。”
“金田一先生,我相信自己也沒有欺騙到您的本事。並且,一直在舒舒服服地坐著烤著火的人可是金田一先生您啊!”
“哈哈,這就是您的問候嗎。但是即使這麼說也不要緊,重要的還是談談正事吧!”
“嗯,在此之前……”
加代子取下戴在頭上的帽子。
那是用深紫色的類似天鵝絨的布料做成的帽子,形狀與以前的斗笠相似,只是尺寸要小許多。其實確切說來也不能稱之為戴,而是用類似於打毛衣的針固定在頭上。這種帽子目前在年輕女孩子中間非常流行。
加代子從帽子上拔下的針大約有八釐米長,在針頭上鑲有一粒小珍珠。
“先生,請您仔細看清楚,本來這針上是不應該沾有血跡的。”
“血跡……這樣說來,您認識被這支帽針殺死的人?”
金田一耕助用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帽針,同時從加代子手中接了過來,並將其反手握在手中。
即使是一根簪子,如果反握的話,也是很可怕的。以前川柳曾經這麼說過。而金田一耕助也在昨天的晚報上看到了關於近來流行的帽子上的別針也可作為兇器的報道。
他們的談話在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