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雖鬧得不可開交,另一處卻是反差極大,豆點大的燈光下,滿閣現出一片
朦朧之色,寶篆中,龍涎香四散飄逸。馬先元關了門窗,把沈嵐拉到榻上安坐,一
旁珠簾鸚鵡,繡枕蝴蝶,沈嵐看得滿心嘣嘣直跳。
馬先元自榻旁的茶几上端起兩杯美酒,道:自見了姑娘,小生就願一生許侍
箕帚了。今日得逢相聚,小生好像作夢一般。來,幹了此杯。沈嵐接過酒杯,睫
毛似扇,扇動了兩下,又把酒杯放回茶几,問道:你說的話,可當真?馬先元
連忙放下酒杯,舉指立誓道:我若有半句虛言,寧可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哎喲,誰要你立這麼毒的誓了,我相信你還不成?你這麼英俊魁偉,咱們倆
配在一起,才稱得上珠聯璧合呢!沈嵐說著扳起他的雙肩,將嘴唇湊了過去。
馬先元想不到她竟然會這麼主動!
我的魅力真的這樣大嗎?不待他多思,鼻端早已嗅得那發自沈嵐身體的處
子異香,她柔軟的雙唇已輕輕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溼潤而溫暖,他雙腿一繃,整顆
心猶如騰雲駕霧般,飄啊飄啊
沈嵐的身子突然向後挪動,緩緩垂下了嫣紅的玉頰。馬先元會過神來,一把拉
住她,笑道:坐那麼遠幹嘛,過來啊!沈嵐嚶嚀做聲,羞不可抑的俯首將
面孔藏起。
哈哈哈,剛才還那麼主動的,一下子又變成小乖兔了,有意思,我喜歡!
馬先元撩起她的臉龐,道:瞧你這臉光滑細嫩的,蒼蠅飛上去,只怕都要滑斷腿
呢!討厭!你就是隻蒼蠅!沈嵐撥開他的臭手。
別說要我的一隻腿,就是要我把心肺兒掏出來,我也願意呀!馬先元再次
將酒杯遞給沈嵐,道:來,為我們的邂逅乾杯!沈嵐接過酒杯,含羞帶澀地緩
緩飲下了。馬先元的臉龐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小妮子還是逃不過本公子的手掌心
啊,這杯酒,保管迷死你!
沈嵐道:這酒好甘醇,餘味綿長。馬先元笑道:等一下,它的後勁還大
著哩!沈嵐問道:你怎麼不喝?
喔,小生當然要陪佳人飲一杯了!怠慢之處,還望海涵啊!馬先元舉杯,
一仰脖子灌下,這時節,哪還有興趣細細品美酒啊?
這一回他仔細盯著沈嵐看,真是越看越愛,難怪第一次見面就把他的魂給勾去
了。
咦,不對!馬先元撫了撫額頭,眨巴眨巴眼睛,只感到酒氣上湧,有些頭
暈,再看沈嵐,正含笑而坐。
你馬先元心窩一陣透涼,指著沈嵐道:你什麼時候換了過來?沈
嵐笑道:在我吻你時。傻瓜,你這點鬼蜮伎倆還瞞得過本姑娘嗎?
馬先元忙使內力壓制,可怎麼也壓制不住,為什麼?難道你不願意和我
話未說完,已昏倒在榻上,酒裡面下了天下第一迷藥醉不歸,無色無味,從來
沒有人能堅持一刻不倒,不睡個一日一夜,打雷都打不醒。
沈嵐從他身上搜到開水牢的鑰匙,然後將之拔正睡姿,蓋上被子,這樣即使有
僕人進來,也不會懷疑,然後關門離去。
外面忽然鬧哄哄的,只見一個僕子攔住一個和尚,叫道:回去回去!這裡不
是你來的地方!那和尚原來就是徐海,銅鈴眼瞪得大如鴿蛋,喝道:王翠翹是
不是在這裡?
僕子道:什麼王翠翹、李翠翹,我不知道!你個出家人跑到這裡來找姑娘,
成何體統?信不信我報官把你關起來!徐海一把扯住僕子的衣領,寒光煞氣迫人,
道:你再不說,我一掌劈了你!
高瑞本還在艙內與王翠翹糾纏,聞知有賊子闖船,罵道:哪個狗頭吃了豹子
膽,敢來犯我?放下王翠翹,和高循跑出艙來,帶著幾個拿棍棒的僕子,氣勢洶
洶的。按說兩公子與汪直一夥打交道也有些時日了,一些頭目都是認識的,但徐海
新入倭寇,故不識得。
高瑞本就有氣,這時見徐海行兇,更是火冒三丈,大喝:哪裡來的野和尚,
在此撒潑?他奶奶的,抓住往死裡打!眾僕子一窩瘋湧上,一陣亂打。徐海一掌
擊倒手上之俘,四面八方,雙掌劈風之聲霍然大作,捷逾奔電,眾僕子哪裡招架得
住,皆被打得暈頭轉向,落水的落水,倒地的倒地。
徐海拍了拍巴掌,望兩公子道:王翠翹是不是在這裡?高瑞大叫:馬先
元,馬公子啊,你在哪兒呀?自己毫無縛雞之力,知道馬先元武藝高強,這時,
他是唯一能救命的人了,剛才的埋怨早丟到爪畦國去了,可就是沒人答應。
徐海道:叫什麼鬼叫,快說!
眼看徐海煞氣騰昇眉際,高循忙道:不錯,王姑娘確實在船艙裡面,不知英
雄找她作什麼?
不關你事,閃一邊去!徐海急衝衝地走進去。
沈嵐躲在暗處,雖很想了解這和尚與王翠翹的關係,但宋怡龍危在旦夕,一刻
也不敢耽擱,飛身在跳板上一點,便落到對岸。高瑞見之,大叫:沈姑娘急著走
作什麼!沈嵐已消失在夜色中。
高瑞跺腳罵道:都怪這臭和尚把沈姑娘嚇跑了!眾僕子哎喲喲的搖晃著站
了起來,高瑞大罵道:你們這幫飯桶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報官抓賊!誰看見馬
公子沒有?船上的一些清客都說見他與沈嵐到暖閣去了。
高瑞尋到暖閣,推門只見馬先元安然躺在茵茵的錦榻上,酣聲如雷,氣道:
有賊子冒犯,你卻一個人躲在這裡睡得這麼香!可左搡右推就是弄不醒他,只
聽他迷迷糊糊咕噥:少來煩我,讓我睡會兒,好睏高瑞一捶茶几,恨恨罵
道:窩囊廢,空有一身武功,被個小妞兒迷成這副模樣!
且說徐海進了船艙,見紗簾子擋路,張手一抓,扯落一旁,一腳踹開檀門,映
入眼簾的,不是日思夜想的女人是誰?
王翠翹猶抱琵琶,盯著徐海,秋波蘊愁,好像早料到他一定會來,並無驚訝之
色。丫鬟綠珠叫道:徐大哥,你,你終於來了!小姐她
徐海瞪著王翠翹,橫眉鼓胸地叫道:難道我躲你都躲不及嗎!你偏要如此作
賤自己,還作賤到我眼皮子底下來了,你非要氣死我,方可善罷甘休嗎!
王翠翹無動於衷,黛眉含顰,粉頸低垂,將手中的琵琶重新豎起,拔弦輕唱:
幹荷葉,色蒼蒼,老柄風搖盪。減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在
秋江上。幹荷葉,色無多,不耐風霜剉.貼秋波,倒枝柯,宮娃齊唱採蓮歌,夢裡
繁華過。
徐海耳鼓如遭針刺,大吼:不要再唱了!
琴音、歌聲嘎然而止,王翠翹輕輕的笑了,道:你是不是心裡面很難受,但
你知不知道,我心裡又有多難受?徐海道:你的委屈,我怎麼不知?可是,不
殺羅龍文,怎解得了我心頭之恨!王翠翹道: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在一起,
你以為能利用他們的力量替你血恥嗎,你太天真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你陷
入泥沼之時,再回頭就晚了。
徐海大笑道:這句話,用在你的身上好像正合適吧!你以為你作了青樓女子,
就能逼我退夥嗎?朝廷昏暗,我早就有落草之心,絕非一時衝動。
王翠翹道:看來,我們之間真的完了。兩滴眼淚,自眼眶滑落下去。
綠珠按捺不住,叫道:徐大哥,小姐她忍辱陪伴高家公子,就是為了見你一
面,勸你回頭啊!徐大哥,只要你退夥,小姐她願意
王翠翹淡淡地道:綠珠,你不要再說了,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走
吧,只當今生今世從未遇到過他。鴇母嘆道:孩子,我早就對你說過,男人都
是沒良心的,你今天算是死了心吧。
哪裡走!一聲大吼,震得人耳鼓生痛。
只見千戶馬祖光帶著幾十個軍卒,執刀而來,皮靴踏得船身直搖,見到徐海,
大喜道:徐海呀,你飛蛾投燭,死期已定。還不把這倭寇拿下!高瑞、高循亦
跟在後面,高瑞罵道:賊禿子,叫你壞了少爺的好事!
眼前刀光閃起,呼呼作響,徐海抽劍抵抗,門口已被馬祖光堵住,只得作困獸
之鬥。他的武功本不高強,但此時生死關頭,人體的潛能亦被激發出來。戰陣中刀
光劍影,如火如荼,十幾招後,竟給他披荊斬棘,砍翻兩人。
馬祖光大怒,厲喝一聲,豹躍而起,一招一馬當先,劍光快如疾風驟雨刺
來。徐海本已吃力,加上馬祖光,更是招招守住門戶,不敢進攻。馬祖光步裡藏招,
上下緊連,左右相依,步快身快而手腳並快,借敵之力,攻得徐海手忙腳亂,破綻
百出。
馬祖光一招過河拆橋,刁手揪腿側身閃進,利用對手的離心力,封手蹬撲,
推出一掌,轟的一聲,正中徐海胸膛。
綠珠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啊的叫出聲來!
王翠翹卻緊閉雙眸,將頭扭到一邊,不知是不忍看,還是不願看?
徐海如同鎩羽之鳥,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踉蹌倒退了幾步,以劍撐地,支持著
不倒。
拿下!隨著馬祖光一聲令下,軍卒們就要將鐐銬圈住徐海,誰知鐐銬落下
之時,忽然自門口刷的閃起一片青色光幕,厲若彗孛干犯,帶著一陣疾風,刮
得人臉上生生的疼,那鐐銬亦隨之斷作數截。
數道目光齊聚門口,只見一位年輕男子正雙手握著一把東洋戰刀,虎視眈眈!
徐海笑了,一絲甜意,瞬息間如電傳遍全身,來的人正是北昌具教。
馬祖光白眼一翻,道:爾是何人,竟敢救助朝廷欽犯!
北昌具教大笑起來,如惡虎闞天,船上的木塊都不禁破裂起來,噼啪作響,內
功純罡至此境,已入顛峰矣。眾人哪裡受得住,紛紛雙手捂著耳朵,只覺得心中、
腦中、耳中一陣絞痛。
徐海也支持不住,面露苦色,北昌具教忙收了笑聲,道:徐兄可好?
託福,我這條命硬,還死不了!徐海喉頭微甜,吐出血來。
馬祖光心中雖驚,嘴裡卻說:無名小賊,速速退去,本將爺饒你不死,否則,
休怪將爺劍下無情!北昌具教大笑道:閣下盛意拳拳,卻之似有不恭。在下正
是無名之徒,早聞大人劍法神妙,今日正想領教領教。
馬祖光知道自己非他對手,但在刀口上混飯吃的,豈有退縮之理,咬著鋼牙一
劍刺去。北昌具教毫不遜避,直挺挺著身子給他刺。馬祖光心中暗喜:你小子活
得不耐煩了!可當劍鋒刺中敵人身體時,卻怎麼也刺不進肉,就好似遇到一堵銅
牆鐵壁。
馬祖光不由驚得眼睛凸出,周身顫抖,雖拿著兵刃,雙手卻偏偏不聽指揮了。
北昌具教冷哼一聲,道:犬豕何堪共虎鬥,魚蝦空自與龍爭!
一片光幕落下,馬祖光的身軀被攔腰劈成兩截,鮮血噴出七尺,胃、膽、肝等
內臟亦分別從半截軀體裡面瀉了出來,黃、黑、紅混濁一色。
叮叮噹噹數聲響起,軍卒們握不住劍,脫手散落,紛紛向後猛退數步。
北昌具教喝道:還不走嗎!徐海又瞧了王翠翹一眼,一咬牙,隨之出了船
艙。
外面北風呼呼直響,刺人肌骨,更有十名火槍手立在對岸,齊齊舉槍,正瞄準
了這邊。北昌具教一驚,遂又笑道:又是你們,上次我所受之苦,這回一併奉還!
一火槍手叫道:馬千戶呢?北昌具教道:他已作了古人,願意追隨他者,
不妨衝著我來!
眾火槍手心中亢怒,紛紛點燃引信,啪啪啪瞅準了北昌具教齊齊射擊。
北昌具教氣沉丹田,運了十成內勁,貫穿在衣袍之上,嘩的一掀,柔軟的衣袍頓時
硬如鐵片,將子彈盡數反彈回去,十名火槍手各自中彈,慘叫而亡。
北昌具教吹一胡哨,一條小梭子船正向這裡划過來,約有七八丈之遙。北昌具
教道:玩也玩夠了,該回家了。徐海道:距離太遠,我躍不過去。北昌具
教笑道:有我呢。單臂抄起徐海,宛如俊鳥翱翔,輕飄飄落在船頭。
其他軍卒感到手足無策,只得任由他們遠去,高瑞更是不住的叫罵連天。
綠珠遙望道:小姐,他真的走了。
斷絃可續,去心難留,走了好,走了也好王翠翹道:珠兒,把花籃
給我。
綠珠知道她將要做什麼,依依不捨地拾起花籃,裡面盛滿了銀桂,花朵茂密,
香氣甜鬱,這都是王翠翹親手採擷的。如果徐海能回頭,便將這一籃子銀桂送給他,
以示合好,乳白色的花兒表示自己的這顆心永遠都是純潔的,永遠都只屬於他一個
人。
可是,一切已成枉然。
她立於船首,將籃裡的花朵兒一片一片撒向大海中,隨波逐流,鳳目之中,不
由酸酸的溼潤起來,從此,水流花謝兩無情。
沈嵐加快步伐向水牢飛奔,又怎知宋怡龍及陳小露正在受到地獄般的煎敖。
宋怡龍被陳小露拉得坐下,使勁衝穴,風越刮越大,開始漲潮,海水上湧,已
經沒及兩人的胸口,陳小露更是嚇得直哭。
宋怡龍呻吟一聲,總算衝破了穴道,陳小露大喜:大哥哥,你能動啦!宋
怡龍含笑點頭,雙手扯住鐵欄柵,想將之扭斷。此際他穴道初破,血氣方活,渾身
都是酸的,根本使不上勁。心裡又急,一口氣沒接上來,栽倒下去,額頭上的汗水
混在了海水中。
大哥哥,你怎麼了?陳小露連忙將他拉了起來。
牢外,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月兒仍是一團渾濁的黃色。宋怡龍
靠著冷壁,將小露摟在懷裡,嘆道:難道我們真要葬身此地?想理出頭緒,卻
越理越複雜,在臨死前,只是鑽心地想著她,想看見她,看她的一顰一笑,聽她的
嘆息,同她說話,不管和她說些什麼,什麼都好。
陳小露問道:那位姐姐怎麼撇下我們,自己走了?她會來救我們嗎?宋怡
龍望眼欲穿,外面黑黢黢的,哪裡有沈嵐的影子,她一定和馬先元在一起,不知道
多快活。他猛扯頭髮,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再往下想,從這幾次的接觸,深深
感覺到,她不是那樣的女人。
潮水已漲到兩人的脖子了,再往上漲,兩人都會被淹死。宋怡龍猛擊頂上的石
壁,手骨都要碎掉,鮮血沾滿了右手,可石壁竟然紋絲不動。他亦感覺不到肉體上
的疼痛,萬念俱灰,再無一點力氣,只是憤恨自己,連一個孩子都救不了。
陳小露叫道:姐姐姐姐來了!猛搖宋怡龍,道:大哥哥,快醒醒,
姐姐來救我們了!
宋怡龍驚得睜開雙眼,被她這一喊,已死去的心重又活了過來。果見一個熟悉
而嬌美的身形飄落身前,宋怡龍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沙啞地道:你
沈嵐來到水牢外,道:我怎麼了?你是不是很生我氣?一股溫香向他襲來,
他扭過頭去,不和她說話。
沈嵐笑嘻嘻地把鑰匙晃了晃,道:傻瓜,我隨他去,不都是要弄這玩意兒,
千辛萬苦地來救你,你還不理我,好,不理我,我走了!
喂,你別走!宋怡龍大喊,眼眶含著又酸又喜的淚水,她果然不是絕情之
人。
陳小露拍著巴掌,道:姐姐,你別磨蹭了,快救我們出去吧!你不知道,大
哥哥剛才不知多念著你呢!呸,這海水好鹹啊!原來海潮已漲至兩人嘴邊了。
沈嵐打開水牢,將鑰匙扔到海里,道:沒了鑰匙,看他以後怎麼關人!宋
怡龍與陳小露出來之後,都是連嘔帶吐一番,他們這苦實在是夠嗆啊!
宋怡龍不住的盯著沈嵐看,沈嵐垂下螓首,嘰咕道: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
不認識我宋怡龍緩緩託著她的下頷,抬起了她的臉龐,道:你知道嗎,你
跟他走,我有多難過,多擔心!
沈嵐道:如果我不那麼做,怎麼救你?當時情勢危急,又不能對你明言,怕
他瞧出破綻。宋怡龍道:我情願保護你戰死,也不願你為救我而踏進火坑!
他在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無形中磨練出了一股軒轅傲氣。
沈嵐聽得芳心一跳,目光流注在他的臉上,那其中柔情萬縷,還夾雜著一絲嬌
羞之意,道:你知道嗎,我最愛看你這雙憂鬱的眼睛。宋怡龍笑道:是嗎,
那就多看一會兒啊!等一下太陽昇起來,就看得更清楚了。
沈嵐霍的玉頸飛紅,輕捶他一拳,道你好壞!
好啊,你說我壞,我就壞給你看!宋怡龍一把抱住了她,將滿心的愛戀傾
訴。她又驚又喜,第一次被男孩子摟抱,頓覺手足無措,只覺心頭鹿撞,欲拒無力,
欲迎還羞。
宋怡龍的雙臂力量越來越大,像火一般熱,好像要將她融化進自己的身體裡。
她嬌喘微微,雙手緩緩回抱著他,埋下了粉頰。一時兩人但覺內心充滿了溫暖與憐
愛,以及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
風停浪息,天邊玉兔皓潔如銀,撒下一片銀輝。
陳小露呢?她到哪裡去了?
原來,她早已跑到丈八遠處,雙手蒙著眼睛,伏著一株大槐樹幹,不住地嘀咕
:真討厭,怎麼在我一個小孩子面前做出這樣的動作?過不一會兒,偷偷扭過
頭去看,又嚇得蒙上眼睛,哎呀,怎麼還抱得那麼死,還有完沒完呀,到底要我
等多久嘛!
交二鼓時,三人回到草廬,沈嵐叫道:大鬍子,我回來啦!可叫了幾聲,
也沒人回應。沈嵐心中費思,找遍了幾間房,都不見徐志戈。宋怡龍亦覺得奇怪,
徐志戈臂傷還未復原,三更半夜,他會跑哪裡去呢,難道有仇人來犯?想到此,不
由念及是否北昌具教來此尋他晦氣?
沈嵐愁眉不展,道:大鬍子叔叔從未一個人離開過這間小屋,他多半是出事
了!不行,我要去找他,你留在這裡!宋怡龍道:還是你留下吧,我去找他。
沈嵐道:你找他?你根本就不認識他啊!宋怡龍正想說,我認識他,卻又說不
出口。
房外傳來一陣陣野狼和貓頭鷹的怪嗥聲,沈嵐抽出寶劍,剛打開門,一個僵硬
的人身突然出現在門口,映著月光,一明一暗的臉像是鬼頭一般!
沈嵐激靈靈的打個寒顫,周身毛髮一聳。
來人卻是徐志戈,大笑道:嘿嘿,嚇著你了吧!沈嵐會過神來,粉拳連捶
他數下,啐道:叫你扮鬼嚇我!叫你扮鬼嚇我!
徐志戈連架帶躲,連賠不是,突然間發現房裡多了兩個人,除了一個可愛的小
女孩,另一個竟然是失散的宋怡龍!
徐志戈驚呼失聲:小兄弟,你怎麼在這兒!宋怡龍連忙舉禮,將自己的遭
遇簡要說了一通,但是冒充北昌具教的計劃卻未洩露,總覺得這件事還是少一個人
知道最好,包括沈嵐都不能告訴,萬一她嘴快,洩露出去了,計劃也就前功盡棄了。
宋怡龍接著將陳小露的身世訴之,自己本有照顧她的責任,可目前身處險境,
和她接觸,恐會造成她的殺身之禍,不得已,只能託徐志戈代為照料,方才安心。
徐志戈連拍胸脯,道:放心,這孩子就包在我身上,保管養得她白白胖胖的,
一根頭髮都不會少。他沒有孩子,看見小露又乖又巧,不禁父愛叢生,單臂抱著
她又哄又笑的。
陳小露摸到他的袖子是空的,道:咦,大鬍子,你的右手怎麼不見了?此
話揭到徐志戈的傷處,宋怡龍一驚,生怕他會惱怒。徐志戈卻是一笑,勾了勾她的
小鼻子,道:真淘氣,大鬍子是你叫的嗎,叫伯伯才對。
陳小露叫了一聲伯伯,徐志戈笑咪咪地道:乖孩子,聽伯伯說,伯伯這隻手
臂,是和人打架打斷的,所以,你長大了以後,千萬別學伯伯,要乖喔!陳小露
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點點頭。宋怡龍方才舒了一口氣。
沈嵐道:徐叔叔,我正要問你,今晚你怎麼突然反常,一個人溜出去了?
徐志戈道:啊,你還說我,都不是你害的!
我害的?怎麼賴到我頭上來了?沈嵐熒惑不解。徐志戈道:月亮都升得
老高了,都不見你回來,我這心一蹦一蹦的,好不擔心!還以為你這小辣子在外面
闖了禍,被人欺負,只得拼了老骨頭出去找你。
呦,原來是這樣,我錯怪你了。沈嵐滿心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徐志戈道
:哼,剛回到家,不分青紅皂白,就吃了你一頓栗子炒肉,骨頭都被你打散架了!
說罷,哎呦呦呻吟不斷。
呀,打疼你了?我替你揉揉。沈嵐掀起了袖子,就欲給他按摩幾下。
徐志戈抱著小露躲開,道:誰有空和你這鬼丫頭瘋!古靈精怪的,誰知你會
不會暗中搗鼓我幾下?走,小露,伯伯給你講故事聽!陳小露高興得直拍小手。
啊,你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嵐翹嘴之時,徐志戈已到了內房。
宋怡龍看得面露喜色,本以為徐志戈是個五大三粗的劍客,想不到他真實的一
面,是如此和藹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