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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聚泉莊內藪英傑 佳人腧內藏百悻

    兩人定了賓主之座,雲飛卻端上座,原來範柱對雲飛極為鑑賞,硬拗其居上,

    自己陪次。這坐椅上的坐墊用麝香鼠皮製成,柔軟滑膩,清香撲鼻,使人感覺到什

    麼才叫作真正的舒適。雲飛不便稱讚,以免顯出傖庸之態。

    不一刻,小僮瀹了兩盞香茗捧上,只見翠綠靈牙泛玉甌,真好玩器碧瀣。雲飛

    輕呷一綴,潤了潤舌頭,雖釅濃了些,卻顯出主人好客之情,咂了咂嘴,讚道:

    好茶,好茶!笑時露出一排白玉皓齒。範柱心中感甜,興起拿出陸羽所著茶經

    三本,言茶之原之法之具,雲飛便附合了玉川子的幾碗茶詩。

    濃恰之際,雲飛見一個長着三隻腳、大腹有把、飾有禾紋的器皿內裝着一些泥

    土,不禁問道:這瓷斝中所盛的泥土不知有何用處?範柱笑道:都是些高嶺

    土,可不比尋常啊!雲飛道:想不到範莊主廣集珍物,真是人間難得,令人眼

    界大開。

    範柱正待謙虛一陣,徒然間,李祥推門竄入,大嚷道:莊主,你也太小家子

    氣了吧!我在外面鬧了許久,你連茶水也不上一碗,這也算是待客之理麼!李祥

    正説着,往書房裏東瞅西瞄,見雲飛手中端着一盞茶,便欲抽過自飲,雲飛的身手

    何等伶俐,他如何抽得過。李祥氣得從架上抓起兩塊瑗璧的大孔,釘釘鐺鐺的

    對敲了兩下,範柱嚇白了臉,這寶貝可是舉世無雙,再敲兩下就碎了,慌忙搶過還

    原。李祥又拿過一個象鳥蛋在手上拋了拋,這也是珍奇之物,一摔即破呀!範柱顧

    了這頭忘了那頭,連忙側身搶過還原,擺着雙手陪笑道:李公子,請稍待片刻,

    全是範某招應不周。喚小僮再瀹一盞香茗。李祥聽罷,也就找個空位坐了,就是

    坐下也不安穩,一個勁地嗅身右盆中的萬壽菊。

    範柱又與雲飛攀談:此茶名為衝源,乃用五年前梅花上的雨水積在甕中

    密釀而成,縱是浙江的龍井、雲南的滇江、安徽的祁紅、江蘇的碧螺春、福建的武

    夷巖茶都攀比不上呢!雲飛聽得肺腑清新,道:原來是極品,難怪撲口香留齒

    呢。李祥從栗木椅上跳了起來,大叫道:什麼?這茶用五年前的水釀的?不喝,

    不喝!若是酒,則越陳越香,這水悶了五年,豈不腐臭?雲飛笑而不語,範柱笑

    道:我給你喝的不是這種茶。李祥呢喃着,心才稍微安了些。待上得茶來,李

    祥把盞子端在手上不敢飲,問道:這茶是幾年前的?範柱闊口大笑道:今早

    上採的茶葉,剛燒的開水。喔~李祥心裏還不踏實,道:我也不要什麼茶

    了,乾脆給我一杯白開水算了。雲飛笑道:你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飲茶有什

    麼不好,又健身又防蛀牙,給你好處還不知道好!李祥不好再説,把茶水一飲而

    盡,撲打了幾下舌頭,道:好像沒變味兒。拿了一盤陳舊的果脯,説了句告辭

    的話,便跑到外面找小廝玩去了。

    這時,小僮端上兩個掐絲小盒,裏面裝的是些時新的糖果物類。範柱請服,雲

    飛胡亂嚐了一個精緻的長生果,範柱則取宋迪所繪《瀟湘八景圖》平遠山水組畫給

    雲飛觀摩,雲飛皆能評點有佳。言談中得知,原來範柱乃范寬圖的後人,果然處事

    文雅大方。範柱取其祖之畫《林泉野鶴圖》,但見松煙層雲、挑葉輕盈、靈華纖膩、

    人物清癯,真使人有身在范寬圖畫中的美妙感覺。

    再看那些巧致玩器上,皆刻着古人的寫畫真跡,這些家藏,決非他一人捃摭,

    定打他家先祖起便有集金品玉的風尚。可巧雲飛在九華山也蒙清魂道人傾囊相授,

    對琴棋書畫、古今神器皆有所聞,與範柱秉着長燭,闊海而談,皆頭頭是道,話語

    中未提青龍寶珠半字。

    範柱對雲飛是喜逢知己,相識恨晚,已過戌時,也是歇息的時辰了,範柱欲挽

    留雲飛徹夜暢談,雲飛託體虛推辭,歸客房休憩。而範柱還對雲飛流連望返,剛才

    的侃侃之語尚餘音繞樑,迴盪耳根。

    時過三更,李祥決定按自己的原訂計劃行事,不叫醒雲飛和羅彩靈,獨身偷珠,

    只當取寶珠是探囊取物,然後包攬功勳。他瞄見月亮已高,便翻身下牀,也不查查

    周圍有什麼物件,張飛似的一揮,將一香爐從桌上打到地下,咕咚一聲,幸虧

    香爐是個實心物,聲響不大。李祥暗自叫了一聲興幸,推門出屋時,一不小心

    被門坎絆住,栽了一個踉蹌。那火氣直線上升卻又不能泄罵,只得憤憤地關上門,

    踏着月色,高一腳低一腳地探着路。

    雲飛早就知道李祥今夜要作鼓上蚤,可恨他毫無武功根基,做事又漫不經心,

    叫人怎能放心得下?待李祥屋內鬧出聲音,雲飛便跟蹤而去。李祥走路的樣子真好

    笑,鬼鬼祟祟的和老鼠一樣,溜達幾步,停下來觀察四周的動靜,覺得沒問題時再

    向前溜達,再停下來觀察。磨蹭到書房前,甚喜房門未鎖,便急身潛了進去,雲飛

    看得捂嘴笑。

    進屋便嗅到一股清香,卻是夜香花獨自馥郁,李祥心道:鮮花也來迎接我,

    好兆頭。月光射進屋內,雖不算很濃,但也夠亮。李祥把腳步放遲了些,左瞄右

    瞧地遊身前進,一不小心,將一盆景泰藍碰翻就要倒地。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此

    脆玩意兒摔破之聲,還不把整府的家丁都給招來!

    我怎麼這樣晦氣呀!直把李祥唬得呆若木雞。

    説時遲、那時快,雲飛一躍身不正不歪地將景泰藍接住,再輕輕放在地上,只

    發出了很小的聲響,心裏罵道:真是個急腳鬼!李祥納悶道:咦,怎麼回事,

    聲音好小...嘿嘿,運氣真好!古人説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寶珠一定能

    取到手!

    李祥乘着當空半月之光,在書房內拉櫃子抽屜子,可是尋到的都是一些書畫之

    類的物件。他默唸道:青龍寶珠,青龍寶珠,你在哪裏呀?小乖乖,到爹這邊來!

    望着滿屋子不重要的珍寶,拈唇自思,忽飄眼看見牆上有幅白鶴圖,一拍腦袋,似

    乎找到了竅門,道:範柱這隻老狐狸,定是將寶珠藏於壁畫後面。接着又忖道:

    我得將門窗關上,以免被打梢的人看見。心意已定,便將門窗關嚴,可是這麼

    一來,屋內便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了。李祥摸索到牆邊,跳起來想扯壁畫,可

    是壁畫掛得太高,怎麼跳也夠不着。

    雲飛見李祥毛手毛腳的就心急,將身一屈,蹲在牆邊。李祥的左腳隨意踢着一

    個東西,道:我就踩着這東西扯畫,定然夠得着!説到做到,李祥將那東西拖

    到壁畫下,脱了鞋,踩上去就果然夠得着了。熟不知,那個東西就是雲飛。李祥踩

    在雲飛的肩上,腳趾與雲飛的鼻子相距不到一尺,當真是臭氣薰天,臊惡撲鼻!雲

    飛屏住呼吸,打出來時,就沒打算今晚上不吃虧。

    李祥的手還稍稍有些短,想再向上一點,抬腳又往上攀。雲飛伸出雙手放在頭

    的兩邊,接住了李祥的雙腳。李祥喜道:嗯,這麼高,剛剛好。伸手將白鶴圖

    撥開,可裏面卻只是空牆一堵。李祥罵罵咧咧了幾聲,掄手就捶牆,可是捶了半天,

    也沒什麼收穫。雲飛在下面叫苦:李祥啊,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呀!動作這麼慢!

    李祥把手也捶痛了,咕噥了一聲,心念俱灰,冒冒失失地縱身跳下,由於用力過猛,

    發出個啪的響聲。

    不巧打更的此時路過,聽見書房內有動靜,覺得奇怪,便推門尋個究竟。只聽

    得一隻貓喵的叫了一聲,接着一個白影便從書房內衝到外面,一陣狂奔,接着

    就消失了蹤影。打更的也沒瞧清楚,擦擦雙眼,尋思道:小貓兒跑得倒蠻利索的

    嘛!搖着頭,繼續打着柝子走開了。

    李祥屏心靜息地躲在屋內,暗自興慶多虧剛才有一隻可愛的小貓咪,要不然非

    露出馬腳不可。但青龍寶珠還是沒到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多少有點悲哀之感。

    月華當户白,何處遞荷香?原來房外有一碧潭,雖值深夜,可塘內紙荷依然嬌

    盛可賞,如蒲之葉亭亭玉立。微風輕輕地吹拂着,荷葉也隨之嫋娜地跳起舞來。葉

    上星布着水珠,在月光下散着寶石般的顥光。兩隻青蛙在葉前追逐嬉戲着,發出

    呱呱的趣聲,別有一番恬情。李祥見此幽景,煩惱也漸漸散去,隨口唱起了歌

    謠: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便伸手撿石子,誰

    知撿到個綠毛烏龜,為之笑道:你在岸上玩,小心被人抓去的。將其投回水中。

    雲飛在暗處氣惱道:這蹩腳貨現在還不回去,盡找一些弄出聲音的事做,他

    是存心想害死我呀!可是把李祥放任不管又不行,便運足內力於食指,破空彈出,

    將那隻綠毛烏龜擊開。李祥也沒注意剛才那烏龜會不會落在塘內,淺吟了幾聲,獨

    自踏着月影散起步來。

    可惡!可惡!可惡!他已將雲飛折磨得如火燒身。身為客人,半夜三更一

    個人到處遊蕩,如果被範府的人看見,範柱必會對雲飛等心存疑惑,一切計劃也將

    會隨之落空。

    李祥低頭而行,倏然傳來一聲:公子怎麼沒歇息?李祥聽見人叫,吃了一

    驚,見一個巡夜的提把素紗燈籠,緩緩走來。雲飛暗叫一聲:糟糕!李祥心裏

    頓時沒了主意,就地朝東邊草叢裏一指,道:有兩隻蟋蟀在叫。巡夜的笑道:

    公子説耍了,深秋哪來的蟋蟀?李祥暗暗叫苦,只恨自己説話不經大腦。

    説也奇怪,草叢裏果然傳出吱吱的蟋蟀鳴。李祥轉臉笑道:呵呵,我説

    是吧!巡夜的也道:卻是蹊蹺!李祥跑到草叢裏,信口開河道:其實呢,

    嗯,我呢,我在房裏睡得正穩,聽到有蟋蟀的叫聲,便一路追蹤到這裏來了。咱們,

    嘿嘿,不如抓兩隻來耍耍,如何?巡夜的也好奇,連連稱是。

    看官要問,這隻蟋蟀是哪裏冒出來的?當然是可憐的雲飛扮的。他躲在草叢裏

    聽見李祥要來抓,直磨得牙齒生煙,趕忙藏到別處才是正事,走得急了,發出沙沙

    的聲音。巡夜的驚恐道:這蟋蟀好大呢,莫不是怪物吧!李祥笑道:那不是

    蟋蟀的聲音,敢情是隻小狗遛到這裏自耍來的。巡夜的道:絕不可能!狗是忠

    主的動物,夜必盡忠職守,怎會沒事三更半夜來這裏頑耍!李祥為之語短。

    又怪了,那草叢裏倏然汪汪叫了兩聲。李祥大喜,拍掌笑道:我説是了

    吧!俗話説,狗通人性。人都會偷偷閒,難道狗不會學麼?巡夜的自笑道:照

    你這麼説,狗倒是被人帶壞的了。李祥嘿嘿地笑,指着樹梢道:瞧!一隻貓頭

    鷹!

    其實根本就沒有貓頭鷹,雲飛站在拱鬥高處,深吁了一口氣,望着月杪,捂面

    慘罵道:這個混蛋、呆瓜、白痴、笨驢、憨豬、傻冒...

    天色微蒙,李祥終於打道回府了,他將雲飛折騰了一夜,竟然沒引起範柱的懷

    疑,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李祥回到房裏,梳洗完畢,嘴角浮出一絲輕笑,又出門

    耍子去了。這傢伙一夜沒睡,精神還那麼好,真讓人費疑索思。李祥四處觀察聚泉

    莊的地形,也不知打着什麼主意。而云飛為了照顧李祥,使碎六葉連肝肺,用

    盡三毛七孔心,就是鐵人也該休息了!他睜着紅紅的雙眼,拖着萬般疲憊的身子悄

    然回到自己房裏,看見牀便一頭栽了下去...

    羅彩靈呢,她昨夜睡得好麼?

    女孩子到了白天,都會把夜晚忘得一乾二淨。東邊推起一輪明日時,她沐浴着

    晨曦,來到雲飛房前,見窗户擋兒和着,看不見裏面,便敲着門,沒人答應,一急

    便擂鼓似的打門,可愣就沒人答應。羅彩靈尖聲叫道:雲飛,你要還活着就開門,

    如果死了就安息吧!雲飛迷迷糊糊地答道:讓我再睡一會兒...

    雲飛也會賴牀?頭一次呢!羅彩靈心裏笑道:難不成他昨夜當了夜貓子?

    想着想着便跳着離去了。

    雲飛直睡到紅日三竿方醒,剛梳洗完畢。這時,範莊主親自來到雲飛的房門前,

    舉手叩門道:董公子,你醒着嗎?休息充足後,精神格外飽滿,只差腹中之物

    了。雲飛慌忙應道:範莊主麼,請進來一敍。

    範柱推門而入,滿臉堆笑道:董公子,午膳已準備好了。膳後,我有一物交

    於公子觀賞。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這一物恐怕珍貴得似鳳毛麟角呢。雲飛

    等他這句話好久了,心道:他終於肯將青龍寶珠拿出來了!到時候怎麼向他開口

    借呢?此時來不及詳加思索,忙一攤手道:有勞莊主費心了。

    大廳內,佳餚美酒滿桌,客人皆在座,獨獨不見了羅彩靈,雲飛問過李祥,也

    説不知。

    女孩子到了白天,雖然會把夜晚忘得一乾二淨,但獨處時,又將回到寂寞的夜

    晚...

    聚泉莊的山泉下流至低窪之地瀦聚成一片數十丈的大潭,泉水經流太久,已失

    去熱度。潭邊植着幾枝茱萸、蓁蓁莪蒿,寂靜中帶着憂傷。羅彩靈蹲在潭湄的泥地

    裏,望着漪瀾的潭面,無數個浮漚包裹着自己孤伶伶的倒影。水太過於清澈了,幾

    乎能看到大堆小堆的石磧,就像心中解不開的疙瘩,她的手中拈着一片掌葉,順着

    葉脈一絲一絲地把掌葉撕落在水中。一羣候雁從頭頂掠過,想到雲飛即將離去,恤

    憂難捺,盈在眼裏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滾落下去,與潭水瀲灩一線,浮出水面喁氣的

    魚兒都不忍心看,沉下游開了。

    水面的波紋與她的遭遇一樣,沉淪,沉淪...

    範柱吩咐小僮、家廝四處去尋羅彩靈,尋了半晌也不見人來,好生急悶。李祥

    在客廳裏滿屋轉,煩道:靈兒到哪裏去了,肚子不餓麼?看着飯菜,連自己也

    沒有胃口了。雲飛去尋羅彩靈,見她的卧房門合着,輕敲不見其應,便推門入內,

    不見她人影,挑開紗簾,牀上也沒有。雲飛忖道:她一個人跑到哪裏去了?正

    欲離去,卻發現枕頭下露出一塊白色的小紙角,便欣開枕頭,原來壓着一封信紙,

    抖平了默唸:

    我就像一隻不懂塵事的小鳥,落入情網,心事憧憧,迷惑的愛壓在心頭,好

    難受。你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你的感情卻始終將我的愛阻擋,我的愛語,只能説

    給我自己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卻得不到,覺得自己好沒用。我不知道

    如何把握自我,我的愛就是風雨中的一點燭火,快熄滅了。那天,你把我帶到芳草

    地上,那裏一片綠油油。你的微笑、你的關懷,讓我感受到身邊彷彿存在兩個太陽,

    一個温暖我的身體,一個温暖我的心。我的愛就是小河流水,不知疲憊,匆匆欣欣

    地奔向你廣闊的心海;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我甚至可以把心都掏出來給你看,

    那上面只有用你的名字蓋的鈐印。眼前的太陽、月亮、星辰、花草、泥土、還有我,

    好像這個世界都只是為了你一個人而存在着。你給我的吻,我也一直非常小心地保

    存着,保存在我最隱蔽的地方。愛與愁,本就分不開,我們之間有一堵坫屏,我想

    打破,又沒有氣力。我總是向你發脾氣,別怪我,好麼?我實在控制不住難抑的感

    情...請相信我,我對你的愛是最真的。你的寬容使我心難安,每次對你發火後,

    我總對自己説,再也不嘟嘴講氣話了。可是,得不到你,我又...唔...對不

    起,我真恨自己,我不該這樣對你的。我愛看你的臉,甜蜜得可以把我牽引到一個

    沒有痛苦的地方,看得久了,又忍不住要哭,好像我的眼淚總比別人多似的。我對

    你的感情,只有我才能體會得到,今天已到了聚泉莊,我還能再看你多久呢?你的

    生活可以沒有我,我的生活卻不能沒有你...愛你是無法荑去的煩惱,我在哭,

    沒有人知道。我明白,你的心裏大半是她,你給我的也只是你撙節下來的感情;對

    我來説,真的太少了,真的太少了!為什麼你就不能盡情付出呢?你知不知道,我

    好想聽你親口對我説聲我愛你,哪怕就一次!就讓我的夢圓一次...真想咬

    你一口啊,在你的手臂上永遠留下我深情的印記。呼...我的夢裏是你,你的夢

    裏不是我。你已把我引入迷途,我也隨着你泥足深陷,我想把這段舛錯的感情結束,

    卻找不到來時的路。

    雲飛看得淚濕眼底,好像世間的萬物都能聽見她悽楚的心聲,擦了擦眼角,將

    信紙放回原處,出去尋她。在範府內兜了一圈亦不見羅彩靈,便到府外尋她。聚泉

    莊方圓百里,尋一人猶如海里撈針,但相愛之人的心靈終究不同,雲飛恍若能看到

    泥地上羅彩靈走過的深刻足跡,他依着那條傷痕的足跡來到河潭傍,見羅彩靈在潭

    邊傻坐,呆呆的,不知在想着什麼。

    雲飛嘆息地笑了,叫了一聲:靈兒!

    羅彩靈聽得身子一顫,紅紅的眼睛怎能對着雲飛?淚水一時間又抹不淨,正在

    無計可施之際,只好撲通一聲,跌到潭裏,騰起一潑星水。雲飛一驚,啞然失

    笑起來:這丫頭怎麼了,怎麼我一喊就把她震下去了?淺處的潭水只起胸間,

    羅彩靈慢慢走到岸旁,伸出手來,雲飛已跑了過來,將她拉上岸。

    羅彩靈濕漉漉地上岸,臉上的淚水已與泉水相交溶,難以分辨,閉着眼睛埋怨:

    你幹什麼!突然大叫一聲,把人家嚇了一跳!你看,你看,我這濕身子都是你害

    的!雲飛噗哧笑道:你也忒柔弱了些,回頭去換件乾淨衣服吧。我們正等你吃

    飯呢,快隨我來。牽着她的手,見其雙眼如蕾未開,問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幹嘛老閉着?羅彩靈揉了揉眼,道:水中不知有什麼東西鑽進去了。雲飛道:

    可能是砂子滲進去了,你睜開眼睛,我替你吹吹。羅彩靈有些拘謹,不敢隨便

    睜開眼睛,雲飛笑道:扭妮什麼,睜開吧!羅彩靈緩緩地將眸子睜開了,雲飛

    一看,驚叫道:噯唷,都紅得像個兔子眼了!忙細心地翻開她的眼皮,輕輕地

    吹着,雖然無用,但羅彩靈還是任由着他。

    砂子倒沒吹去,只是迎風起淚,紅眼又潮...

    《三淚絕》:

    黃葉雨沉沉,低喃語真真。不知誰家女,對雁淚紛紛。

    莫道人似春,韶光好難成。淚水洗不盡,滿湖都是恨。

    砂粒本無物,緣為心上人。熙風暖寒爐,何故淚又生。

    聚泉莊內,中廚辦豐膳,烹羊宰肥牛,瓊膏酥酪,錦縷肥紅,寶妝花彩豔,果

    品味香濃。大廳內,鐘磬合鳴,箜篌嗯啊,奚僕四忙,杯盞交錯,酣笑恬耳。羅彩

    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強興陪坐,李祥見到羅彩靈,胃口隨之大增,笑道:靈兒

    一個人玩得盡興,可讓咱一屋的人為你牽腸掛肚呢!雲飛笑道:我還怕你被人

    拐跑了呢。範柱也笑道:妹妹不聽話,可難為作哥哥的了!羅彩靈笑道:

    想不到我這麼受歡迎啊!李祥還不趕快把甜言蜜語往上堆。

    再説範柱,對雲飛敬如上賓,頻頻向其敬酒,舉起一盞江西細瓷杯,道:我

    這酒名為白醽醁,取自本莊山泉加珍米釀製而成。醬香突出,幽雅細膩,加水

    加冰都不混濁、不變色;飲後有温中益氣,養胃和脾之功效。別處再飲不到,公子

    可多嘗些。雲飛接來一看,果然酒水凸杯而不溢,恭諱了幾句,恐酒後失禮,不

    敢多飲,每當範柱勸侑時,只做作一下,薄抿一口。羅彩靈嘬了幾口清醑,粉面生

    暈,被紅燭的熹光照得如雨後彩虹一般嬌若可憐,雲飛勸她少喝些,她卻不理。

    謦欬之際,李祥搛了一塊臠肉放在羅彩靈的碟裏,道:靈兒,這幾天東奔西

    走的,你一定累了。來,這肉好細,又不掐牙。羅彩靈端祥着李祥,嫣然一笑道:

    多謝了!得她一句讚語,李祥高興得猛烈地把菜往嘴裏塞。

    雲飛搛了一塊鳧肉放在羅彩靈的碟裏,婉然一笑,沒有任何言語。羅彩靈心中

    甜得如食甘飴,夾起鳧肉放在嘴裏細細咀嚼,臉上綻放着誘人的鬱金香,香氣馥郁

    得都能嗅得着。李祥搛的那塊臠肉依舊躺在碟裏。

    範柱吃得滿臉油光,亦有三分醉意,拍着雲飛的手道:董公子啊!千里馬常

    有,而伯樂卻不常有啊!象董公子這等雅人與我同處一室,真是三生有幸啊!雲

    飛放下筷上的鮓魚,豁然笑道:範莊主過獎了,不知莊主剛才所指為何?範柱

    吃了一片肉膾,酬上一杯,笑道:過一會兒,公子就全明白了。是麼?雲

    飛還酢了一杯。

    羅彩靈與李祥突然覺得頭重如山,看一人變作倆人,昏然伏倒在桌上;接着,

    雲飛也伏倒了;範柱喝退了婢僕,臉上的笑容收之殆盡。

    不知過了多久,李祥一睜開眼就發現被捆在石柱上,四處陰暗潮濕,處身在一

    所地下室內,四角上點着四支火炬,幾隻老鼠吱吱地跑動。李祥扭了扭紼繩,掙脱

    不開,忖道:範柱在酒裏下了蒙汗藥,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見雲飛與羅彩靈也

    像兩個粽子一樣被捆在石柱上,覺得奇怪,道:雲飛不是百毒不侵嗎,應該不會

    被迷倒才對呀!便知他定是假裝被縛,見雲飛還閉着眼睛呢,心裏笑道:裝得

    挺像嘛!羅彩靈飲酒過量,在李祥之後也轉醒,往雲飛那兒一望,再與李祥對眨

    了一下眼睛,心裏有了數。

    鐵牢哐啷一聲打開,一人獨自下磴階,發出沉重的腳步聲,李祥與羅彩靈

    忙瞅着磴階,看是誰。雲飛也睜開了眼睛,隨着長長的影子不斷下拉,一位三寸丁

    的中年胖漢走了下來,果然是範柱,雲飛仨看見他就一肚子謎團。範柱在雲飛面前

    站定,便待臨訊,雲飛喝道:範莊主,你為何要在酒裏下迷藥?範柱板着一副

    鐵面孔,用指戳向雲飛,反問道:你們到底是誰,到我這裏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李祥嚇出了半身冷汗,忖到:糟了,穿梆了!羅彩靈緊鎖秀眉,暗自惦量。

    雲飛不慌不忙道:我們的身份早已説明,是仰慕莊主的清名而來。沒想到,

    莊主卻用第二隻手來對付我們!我素念莊主君子之腹,何以裝下小人之心歟!範

    柱聽得面色生霜,道:還在説謊,速速老實交供,你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雲

    飛大笑數聲,慨亢説道:縱有鼎鑊在前,斧鑕在後,我還是那句話!李祥岔道:

    範老頭,你不相信我們,還問個什麼鳥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羅彩靈聽得面

    生笑靨,自己再辯解也是多餘的了。

    範柱道:好,你想死,我便成全你!拾起一把朴刀,就勢劈向李祥,李祥把

    眼睛一閉,凜然無懼,刀風擦身而過,李祥安然無恙。範柱對他們本就放了八成心,

    此時再無猜疑,嘆道:世上眾人不忠者多,不孝者廣,不仁不義者比比皆是。行

    路在世,也不得不小心,只是錯怪三位了!説罷,親自用朴刀給雲飛三人解了縛。

    李祥甩了甩手,嘀咕道:早就應該這樣了,多此一舉!羅彩靈笑道:範莊主

    卻比常人多一條心機呢!

    範柱聽得面紅耳赤,扔了朴刀,對雲飛道:其實,我有一物想託付公子..

    .雲飛仨聽得脈搏猛跳。範柱接着説道:此物名為青龍寶珠。

    果然是青龍寶珠!李祥興奮得真想抱着雲飛親個夠,頻頻在背後搓着手掌;羅

    彩靈與雲飛到底隱重些,面上卻沒露心機。

    範柱道:五年前,我遊歷廬山之時,見路邊有一垂死老者。我待去救,他説

    被人追殺,生亦無望,見我面善心慈,有緣相,便將寶珠託付與我,言此珠乃醒天

    之神物,切不可淪入奸人之手。傳説人類每隔一艾年便會遭受一次滅頂之災,萬惡

    之邪神天魔尊者被封在人間最黑暗處,命運中,黑蛇會將他解除封印,至時閻

    浮混亂,天地流血,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

    《山海經》所描述的並非虛構,到時神也會指派八勇士轉世與他激戰。

    雲飛聽到八勇士三字,舊弦新觸,不禁脱口説道:範莊主,我師父也曾

    向張天師討得一十二字,其中提到了八勇士三字。範柱道:不知董公子的師父

    是何人?雲飛道:他是九華山的清魂道人。範柱咋舌道:失敬失敬,原來

    名冠天下的清魂道人竟是公子的恩師,煩公子快快相告!雲飛念道:元小劫,

    魔大劫,八勇士,不復滅。範柱一拍巴掌道:正是了!當今我大宋遭元人侵戳,

    乃小劫;天魔尊者重生,乃大劫;八勇士出世,也説得準了;只是那不復滅三

    字,卻不得其解。

    雲飛揆度一會,只揆得頭熱昏沉,範柱見了,叫下人端了三盆清泉下來,雲飛

    洗了一把臉後,漸漸好轉。羅彩靈與李祥也跟着洗了把臉。範柱道:這不復滅三

    字暫且擱下,天魔尊者可是恐怖非常,如讓他奪得青龍寶珠,則四極廢、九洲裂、

    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人間將會永遠沉淪在黑暗中。羅彩靈道:沒這麼厲害吧!

    範柱嘆道:對於讖言,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今年孟春,天下第一邪教天人

    教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逼我交出青龍寶珠,還滅絕人性地將我妻兒殺死,對我施

    以劓刑。我恪守謹言,就算死,也絕不將寶珠交於妖人!説着説着臉部肌肉拘攣

    起來,想必在思念慘死的妻兒。羅彩靈臉上發燙,捂面背過身去。

    雲飛細瞅範柱,臉中間只有兩塊膠布,形象確是狼狽,想到他鰥寡孤獨地餘渡

    殘生,不由得黃着臉,道:範莊主,我...後面的話實在難以出口。羅彩靈

    也覺得心慚意恧。

    範柱的臉色慢慢由陰轉睛,嘆道:我無妻無子的,寶珠留在我手邊恐不熨帖,

    這幾年來,物色了很久也不見合適的人選。今日天公作緣,幸得董公子大駕鄙廬,

    董公子才傾八斗、英姿颯爽,舍公子人間無二,就勞煩公子代我保管,幸毋推脱!

    雲飛身居維谷,到底是受還是不受呢?如受,寶珠便會落入天人教手中;如不受,

    自己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麼?雲飛一望羅彩靈,她正呶着嘴呢;再望向李祥,他正

    鼓着眼珠呢,好象不答應也得答應。

    雲飛忖道:我只將寶珠交給靈兒,並不是交於天人教,至情至理,還是受了

    吧!一揖拳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範柱撫其手道:公子深明大

    義,我替天下蒼生感激公子之大德!只是,寶珠此刻不在我手上。

    雲飛跟羅彩靈為之一怔,李祥以為受了戲耍,叫道:不在你手上,你説這麼

    多廢話做什麼!範柱把雙手一按,道:李公子莫急,只因天人教探得青龍寶珠

    在我處,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曇曇眾生交待,就把寶珠轉移到我師父藺川那裏

    了。李祥急躁得恨不得鑽到範柱的喉嚨裏,叫道:你師父在哪兒啊,別説半句

    留半句的,耍拉一點嘛!範柱道:我師父住在百里外新喻縣的玉笥山,你們想

    拿到青龍寶珠,可得費一番腦力了。雲飛問道:此話怎講?範柱道:我師

    父好提問題,而且刁鑽古怪,並非常人腦力所及。李祥問道:那些問題,你可

    答得上來麼?範柱道:我才疏學淺,答上來的只參一半。雲飛已面露難色,

    羅彩靈一拍胸脯道:只要有我在,保管水到渠成!範柱只是一笑,摸出一塊紫

    玉琚饋贈雲飛,道:我師父性多疑,將這塊信物交給他,他才肯信。

    雲飛雙手接過,其上鐫有一個大篆的藺字,還未曾道謝,只聽得外面鐋鑼

    亂敲,家丁們大呼:着火了!範柱與雲飛等聞得煙燻味,忙衝上地面,大屋小

    屋都一齊噌起火來,燁燁吐舌,檁桷下掉,濃煙瀰漫,眾人正忙於提水救火。範柱

    拉住一小廝,喝問道:火是怎麼生出來的?小廝嚇得舌頭打架,道:不是我

    放的!我、我縱然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啊!

    一人做事一人當,範老頭,火是老夫放的!仰面傳來一句高吼,炱灰濛濛

    中,一人笑道:青龍寶珠你們已拿到手了吧!識相的就給老夫雙手奉出,免受戳

    屍之苦。眾人的視眼齊齊盯着灰煙,那人徐徐走出,現了原形,只見他穿道袍、

    系道冠,六十上下,眼小嘴大四肢短,活像只娃娃魚。

    雲飛喝道:範莊主與你何仇何怨,你燒人莊園,天理不容!那人把雲飛一

    打量,問道:你是螭遢狂俠嗎?雲飛道:正是區區。那人搖首道:傳聞

    螭遢狂俠不修邊幅,不像,不像。雲飛冷笑道:我是非正贗另當別論,只是你

    今日惹火上身,休得安然離去!那人哈哈笑道:聽你的口氣倒有七分像螭遢狂

    俠,猖狂無忌,有意思,有意思!老夫奉紅教教主之命燒莊攫寶,是善是惡,與老

    夫何干。快快交出青龍寶珠,否則,哼哼,叫你們一個個見祖宗去!

    李祥笑道:你少作南柯夢了!青龍寶珠就在我們手上,瞧你這矮不拉嘰的,

    有什麼能耐來取?那人睜着怪眼,氣焰萬丈道:老夫龍門七十二劍敫策,江湖

    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李祥把頭一擺,道:沒聽説過。

    敫策聽得差點栽筋斗,拔劍叫囂:豈有此理!老夫今天叫你認識認識!李

    祥笑道:大話別説在前後,小心被人殺得舔地呢!

    範柱一直呆望着火光沖天的家園,一語不發;羅彩靈盯着雲飛,也一語不發,

    眼神與範柱頗似。

    敫策受李祥氣弄不過,大吼一聲,把上衣扯開,胸前果然有三乳。雲飛再將敫

    策一打量,忖道:羅教主曾向我提起此人武功有些門路,萬事小心為上。敫策

    右手劍起,身體在空中旋轉,鳥叫一聲,長鎩一般投來。比及到雲飛身邊,早被雲

    飛飄然避過,敫策收身讚道:果然名不虛傳!雲飛一揖拳道:承教了!見

    火勢愈大,垣塌榱倒,不是久留之地,便要速戰速決。

    該換我了!雲飛烈喝一聲,金雞獨立,雙手沉於胸氣,運了三成內力,使

    出伏羲掌第一式。一股充軔的內勁,宛如鰛鯨出海,卷着狂瀾望敫策撲去。敫策知

    道厲害,忙將雙臂在胸前斜十字交叉,在內勁中,他的身子不停地晃盪晃盪,一連

    晃了二三十晃還未晃倒哩。

    雲飛笑忖道:這傢伙還有三分本事呢!敫策大怒,舞劍刺來,連殺七十二

    人的雄風仍在。雲飛以快避快,敫策見攻不下,大喝一聲,身形突變,一人突然化

    作七十二個人影,齊刷刷舉劍刺來。雲飛見身前身後全是敫策,驚道:難道你是

    妖怪?不敢大意,見人便出掌,誰知打來打去都打個空,不知誰是真正的敵人。

    敫策那邊的劍招越來越威猛,雲飛只有還手之力,李祥與羅彩靈也在乾着急。

    敫策笑道:螭遢狂俠,你也不過如此嘛!雲飛眼中精光閃爍,瞧準發聲處,

    一掌擊去,敫策躲避不急,中了一招,嘴中吐出一口鮮血。雲飛正欲搶攻,前面身

    影飛轉,又不知誰是真的。雲飛腦中急速轉動:對了!有呼吸的是真的!乾脆

    閉上雙眼,追擊有鼻息者。只見雲飛在人影劍光中穿越,驚得羅彩靈直呼小心。

    果然不出幾招,敫策便被雲飛揪出,招架不住,怒吼一聲,收了陣勢,棄劍張

    開雙臂朝雲飛撲來。雲飛睜開雙眼,見他門户大開,笑道:讓我打,我成全你!

    提拳朝其胸口擊去,拳頭正中敫策一乳,發覺手上一軟,拳卻拔不出來了。雲飛失

    色,再擊上一拳,打在敫策另一乳上,又是一陷,如此兩拳都被粘住,拔不出來了,

    而且雙手的氣力正在漸漸消失,似被其吸走一般。敫策見雲飛入網,心中大喜,雙

    手朝雲飛腦袋夾拍,雲飛身體一矮,勉強躲過,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雲飛雙手被困,只有與其比下盤功夫,四條腿在下面擊打,灰霧漸濃。雲飛下

    盤雖穩,上面卻露窘態,敫策則越戰越勇,打得雲飛苦無招架之力。羅彩靈急忙拔

    劍,跳進戰圈,才稍微緩解了一下。雲飛想把雙拳拔出來,卻使不出氣力,心中十

    萬火急,不知如何是好。李祥看得火起,罵道:他奶奶的,仗着奶多欺負人!

    疾步跑了過去,從後面把敫策一抱,照着敫策剩下的一乳用力一抓,抓得敫策通身

    酸沁,雞皮疙瘩頓起了一身,虧得他強忍住真氣不放。

    李祥見不成功,心裏一急,低頭張嘴朝其一乳猛咬一口,咬得他手腳發顫,失

    了內勁,雲飛的雙手得以解脱。李祥罵道:知道你爺爺的厲害吧!雲飛笑道:

    多謝!敫策怒火中燒,一掌朝李祥拍去,被雲飛架住,提了三成內力,使出伏

    羲掌第三式,猶如天塌海傾一般朝敫策壓去,縱使鋼鐵之身也要化作齏粉。敫策大

    叫一聲,鼓着雙眼,想要硬擋。只聽得一聲慘嘯由近及遠,煙雲散去,敫策就不知

    飄到何方去了。

    羅彩靈大笑道:沒幾招就歇菜了,還口口聲聲要我們受戳屍之苦呢!

    我呸!李祥啐了一聲,道:自己放屁自己聞吧!

    雲飛感忖道:羅教主,我替你報了譚香主之仇!李祥笑道:沒我可不成

    吧!雲飛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點用呢!可喜敫策仗着武功卓越,並無同黨助

    陣,也省去了分心護人的煩心事。

    再説聚泉莊的家丁救火不及,紛紛與莊主、雲飛仨避出莊外。那三匹照夜白也

    是靈駒,奮力奔出火圍。只見煙沖霄漢,炅焰滿天,通赬一片,不見紅日,偌大一

    座莊院,盡行化為煨燼之末。

    範柱心中似乎湧出一方淨土,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着山莊,突然高聲狂笑

    起來。李祥對雲飛道:他的莊院被焚,氣瘋了!雲飛搖頭示意李祥不要玩舌。

    範柱張開雙臂,抑首笑道:燒了也好,燒了也好!我倒樂得清閒!雲飛道:

    原來範莊主樂觀曠大,視萬物如過眼雲煙。不禁將之對照自身,感嘆不如。

    一些幕賓清客、家丁僕婢烏雞巴焦地齊齊跑來,一個個愁眉苦臉,叫道:老

    爺,莊院沒了,我們怎麼辦呀?範柱反問道:難道人非要依附別人才能生存麼?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一字跪下,高呼道:莊主,您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範柱

    笑道:各位請起,如今我已是個一無所有的老蒼頭,哪有能力負擔你們?眾人

    還當他攢有傢俬,都不敢起來。

    範柱搖搖頭道:你們跟了我這許多時日,我還不明白你們的心思嗎?你們呀,

    眼眶子裏裝着金珠子,私心太重了。眾人都聽得垂下了頭,範柱望雲飛道:董

    公子,世事磨人太深,如今我願為林中之草,秋隨野火燔去,比不得公子雄才大略。

    唉,青山只會明今古,綠水何曾洗是非。公子久為凡塵中人,定要經歷難料禍端,

    我勸公子萬事切莫欺心,否則將萬劫不復,切記,切記!雲飛一揖道:謹記先

    生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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