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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風鈴寺是黃河故道邊一座默默無聞的小廟,座北朝南的建在了一個小黃土包上。寺廟是磚石結構,主殿青磚到頂,歇山轉角灰瓦,微微翹起的屋簷下,自西向東的懸掛著數十個水杯大小的銅鈴,風吹鈴鐺叮咚作響,可以傳得很遠。早年黃河上行船的船伕停泊岸邊過夜時,每每伴著那清脆幽怨的風鈴聲而入睡。

    郭有富兒時曾經來風鈴寺玩過,寺中院落裡有一株高大的白果樹,孩子們溜進去偷摘白果,經常被寺中的和尚追趕著亂跑。

    月光下,望著夜色中的寺廟,微風輕拂,風鈴聲依舊,有富心中有種甜絲絲的懷舊感。

    他默默地走到了寺前的那片楊樹林裡,皎潔的月光透過剛剛抽芽還稀疏的枝條間,斜斜的灑落在了地面上,萬籟俱寂,蕭瑟而蒼涼。不遠處有幾小堆黃土,相互間隔十餘米,這應該就是郭二喜所說盜墓者用洛陽鏟掏出的泥土了。

    有富蹲在了地上,左手抓起一些黃土,藉著月光看了看,土質細膩,沒有絲毫雜物,這地下應該沒有什麼墓穴的,把所有的土堆都檢查了一遍,都是如此。他站起身來,走出了樹林,遠處是黃河故道,古人即使墓葬,也絕不會選擇那裡。

    看情形,這些人在尋找古墓是確定無疑的了,他們緊靠在風鈴寺附近活動,或許寺廟內的和尚會看到或聽到些什麼呢……想到這裡,有富信步朝著寺廟走去。

    寺前有數十級石階,廟門不似傳統佛寺的那種莊嚴的山門樣式,倒像普通大戶人家的門廊,四下裡靜悄悄的,大門緊閉,只有風鈴聲忽隱忽現。

    有富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深夜了,他猶豫著是否要敲門時,寺內隱約傳出有誦經聲。

    “咚咚咚……”有富決定還是叩門。

    不多時,“嘎吱……”一聲,寺門打開了,一個身披灰袍的老年僧人站在了大門口。

    “施主深夜到訪,所謂何事?”老僧問道,說的是地道的河東口音。

    清白的月光映照在老僧的臉上,瘦頰長眉,高鼻圓垂,雙目炯炯有神,有富依稀記得,這位老和尚就是風鈴寺的住持,小時候在寺廟中曾經見過的。

    “我是風陵渡鎮上的公安特派員郭有富,想向您瞭解點事情,深夜冒昧打擾,不好意思。”有富儘可能文質彬彬的說道。

    老僧瞥了一眼有富空蕩蕩的右衣袖,點頭道:“請進來吧。”

    風鈴寺庭院裡的老白果樹還在,月色迷離,檀香味兒彌散在夜空裡,令人感到佛門梵地的清淨和聖潔。

    “大師,我小的時候不懂事兒,還曾經來寺中偷樹上的白果呢,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慚愧啊。”有富歉意的說道。

    “現在不是已經修成正果了麼?”老僧平靜的回答。

    “正果?”有富不解的問。

    “公安特派員,舊時稱做捕快,那不是正果麼?”老僧淡淡一笑道。

    一個揉著眼睛的小沙彌從房內走了出來,嘴裡輕聲的叨咕著:“怎麼又有人深夜到訪?”

    老僧吩咐小沙彌泡壺茶來,一面請郭有富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並自我介紹道:“老衲一渡。”

    郭有富望著小沙彌的背影,問道:“一渡大師,寺中還有其他人深夜到訪的麼?”

    一渡頜首道:“前數日曾經有夥人深夜前來借宿,次日清早便已離寺了。”

    “哦,”有富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遂接著問道,“那是些什麼人呢?”

    “說是運城地區考古隊的。”一渡老僧回答道。

    “他們在找什麼?”有富追問。

    “聽說是……是找風后陵,不過老衲身居佛門,一向是不問世事的。”一渡說道。

    有富懷疑寺中借宿的所謂“考古隊”,就是郭二喜遇見的那夥人,“大師,他們是否隨身帶有‘洛陽鏟’之類的挖土工具?”他堅持問道。

    “有。”一渡回答道。

    郭有富遂正色道:“一渡大師,我正是為此事而來,那些人可能是一夥盜墓賊,您能詳細的說說他們的情況麼?”

    一渡法師點點頭,從那天夜裡有人敲風鈴寺的山門開始說起……

    那日深夜,一渡老僧正在打坐,忽聞“咚咚咚”有人在叩擊山門,遂命小沙彌去看看。不多時,小沙彌帶進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身穿灰色中山裝,皮膚白皙,戴一副金絲邊眼鏡。

    “大師,我姓張,是運城地區考古隊的,在這一帶進行考古文物普查,工作的遲了些,來不及趕回芮城賓館了,想在貴寺中借宿一晚,總共有七八個人,可以嗎?”那人態度誠懇,普通話也講的很標準。

    “施主既然有難處,老僧理當接納,風鈴寺乃佛門淨地,還望施主一行遵守寺規。”一渡說道。

    “大師放心,我們都是國家工作人員,不會打擾寺內清淨的,若是有齋飯的話,我們按價付錢。”那人十分感激的說道。

    “寺內齋飯是不收錢的,施主若是有心,大殿內有功德箱,隨意施捨便是,阿彌陀佛。”一渡合掌誦號。

    小沙彌帶那夥人去香客留宿的偏殿,並叫火工和尚開了一桌齋飯,一渡留意到,他們都揹著行囊,扛著金屬桿的洛陽鏟。

    凌晨時分,一渡仍在大殿內打坐,那個姓張的領隊溜達著走了進來,“大師,您還沒休息呀?”他先是一愣,隨即搭訕著說道。

    “張施主不是也未安寢麼?”一渡淡淡的回答道。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那人漫不經心的說道,“大師,您可否聽說過‘風后陵’?”

    “嗯,據說被日本人毀掉了。”一渡回答道。

    “我說的是真的‘風后陵’,不是毀於侵華日軍手中的那座假陵。”張領隊語氣神秘的說道。

    “假陵?老僧從未聽說過‘風后陵’還有什麼真假一說。”一渡揚起了眉毛,目光望著這位不速之客。

    “如此說來,有真假兩個‘風后陵’了?”郭有富疑惑的問道。

    “老衲不知。”一渡回答。

    “後來呢?”有富接著問道。

    “那姓張的領隊打了個哈欠,說夜深了,他也要回房睡覺去了,臨走前往功德箱內塞了點錢,第二天一清早,他們就都走了。”一渡回憶道。

    “是不少錢呢,我點了一下,總共有五百元!”小沙彌在一旁插嘴道。

    有富聞言臉色微紅,於是起身走進了大殿,也準備捐點香火錢,可是摸遍了口袋,也只找出了幾塊錢,想了想,一股腦兒的都丟進了功德箱內。

    離開了風鈴寺,郭有富連夜往回返。一路上,他的心裡都在琢磨著,今夜的收穫還是不小的,一是聽到了“風后陵”有真假兩個之說,其次是那夥盜墓賊的頭姓張,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而且出手闊綽,伍百元呢,相當於自己將近一年的工資了。

    雞叫二遍的時候,郭有富回到了風陵渡村,老宅裡面的人都已經睡了,大黑狗認得他,一個勁兒的晃動著尾巴。他躡手躡腳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感到有些疲憊不堪,於是和衣往床上一躺,很快的便進入了夢鄉。

    不久,昨夜那種類似腳步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是輕微的“咚咚……”聲,可這時有富早已睡熟了,完全沒有聽見。

    次日清晨,吃早飯的時候,有富把昨晚瞭解到的情況向哥哥說了一遍。

    “這麼說,果真還有一個真的‘風后陵’了?”郭鎮長哈欠連連,聽罷驟然間眼睛一亮。

    “哥,你原先已經知道了有兩個風后陵麼?”有富疑惑道。

    “我也是前幾天才剛剛聽到岳父說的。”郭鎮長回答。

    “秦書記?”有富有些迷惑不解了。

    “有富啊,你到底還是偵察兵出身,頭一天上班就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還要繼續努力,順藤摸瓜,其他的不管,一定要找到那座真的‘風后陵’。”郭鎮長興奮地說道。

    有富望著哥哥,詫異的問道:“哥,咱們的主要任務不是抓獲那幫盜墓賊的麼?”

    “這是秦書記的指示,你就別再多問啦。”郭鎮長拍拍弟弟有富的肩膀,起身說道。

    有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昨夜的情況記錄下來,以後都是要寫入正式的調查報告裡面去的。

    “郭叔叔……”房門口傳來了妮子輕輕的叫聲。

    “是妮子啊,什麼事?”有富招呼妮子進來。

    “這兩天夜裡,你聽到有人在房間裡走路麼?是不是爺爺回來看妮子了?”妮子戰戰兢兢的問道。

    有富想起前一天的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睡在床上的時候,彷彿是聽見了有人在走動的聲音,昨晚回來的太遲,一躺下就沒再醒過,所以沒有印象。

    “妮子,叔叔好像是聽見點動靜,但爺爺已經去世了,他是不會回來看妮子的,況且那聲音又不像是人走路的腳步聲。”有富安慰著妮子說道。

    “鬼魂走路的聲音是和人不一樣的。”妮子緊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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