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風道長聞言心中暗自吃驚,在風陵寺中曾見過李地火的邪門功夫,如今這老蠕頭蠻恐怕是更加厲害,自己即使與客家嬤嬤前輩聯手,也未必能敵。
“不知這位老前輩因何要留下徐某呢?”虛風道長面帶微笑,不卑不亢的問道。
“你剛才手裡的那個小瓶子裡面裝的是什麼,給老夫瞧瞧。”郭儒昌眼睛緊盯著虛風道長的西服口袋說道。
“‘Eau de Cologne’,這是科隆產的4711古龍香水。”虛風道長遲疑的從衣袋裡掏出那支小小的香水瓶子。
郭儒昌一把搶過去,湊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說道:“香水?果然沁人肺腑,幽幽暗香,如沐春風,端的是個好東西啊。”
李地火湊上前瞟了一眼,不屑一顧的說道:“不就是花露水嘛,靠山鄉供銷社裡有賣的。”
郭儒昌神情彷彿有些陶醉了一般,喃喃吟道:“‘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你知道這少婦如何‘凝妝’的麼?”
“孩兒不知。”李地火回答道。
“古來女子‘凝妝’無外乎貼花鈿、塗口脂、搽傅粉、抹胭脂、點鵝黃與畫眉幾種……”郭儒昌面露悵然憧憬之色。
“孩兒願聞其詳。”李地火討好的說道。
“花鈿,又稱花子、貼花,南朝宋武帝女壽陽公主,臥於含章殿簷下,梅花落額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經三日洗之乃落,宮女奇其異,競效之,故稱之為‘梅花妝’。宋人汪藻在《醉花魄》中吟道,‘小舟簾隙,佳人半露梅妝額,綠雲低映花如刻。’便是指的女人額前貼花了,最漂亮當屬貼蜻蜓的翅膀了。《木蘭辭》中也有說花木蘭姑娘‘對鏡貼花黃’一句……”郭儒昌侃侃而談。
“花木蘭啊,不就是那個替父從軍的假小子麼,地火知道。”李地火大咧咧的說道。
“口脂,為朱赤色,塗在唇上,鮮豔欲滴,唐朝詩人岑參在《醉戲竇美人詩》中曰,‘朱唇一點桃花殷’,所以說‘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這個櫻桃小口是美女不可或缺的。”郭儒昌一面說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滿是皺紋闊嘴巴。
“爹爹,你說的是‘口紅’,這個地火也知道。”李地火巴結著附和道。
“傅粉,即往臉上拍白粉是也,前朝李漁曾說,‘美者用之,愈增其美,白者可使再白,黑上加之以白,是欲故顯其黑’,可見其妙,”郭儒昌津津樂道著,接著又說,“額黃,又名‘鴉黃’,額間塗黃色,宋代詩人彭汝勵歌曰‘有女夭夭稱細娘,珍珠落鬢面塗黃’,不過咱大清朝不時興這個了。”
虛風道長不知郭儒昌說這些幹什麼,疑問的目光望向了客家嬤嬤。
客家嬤嬤苦笑了一下,道:“蠕頭蠻雌雄同體。”
“畫眉,當年司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遠山,時人效畫‘遠山眉’,眉毛以黛黑描成長長彎彎青色,如遠山一樣秀麗,方顯女子之婉約也。畫眉有十種,鴛鴦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月眉、分梢眉、涵煙眉、拂煙眉、倒暈眉,不可不記。”郭儒昌嘿嘿笑道。
“爹爹懂的真多。”李地火由衷的讚歎說道。
“胭脂,又稱‘焉支’,其色嫣紅,乃張謇出使西域傳回中原,婦人直接塗於面頰,猶顯莊重文靜,方無輕佻惑人之感。青年女子則抹於兩腮,令人沉醉,俗稱‘桃花妝’,濃豔者為‘酒暈妝’,淺淡者為‘飛霞妝’。”郭儒昌講的唾沫星子亂飛。
說到這裡,郭儒昌又嗅了嗅古龍水瓶子,赫然長嘆道:“可是所有的這些,都比不上這個小瓶子裡面的異香令人神醉心迷啊……”
虛風道長搖了搖頭,自語道:“當然了,因為這裡面含有男性激素。”
虛風道長衡量了一下局勢,趁機說道:“老前輩,這瓶古龍水就送給您吧。”
郭儒昌微喜,點了點頭:“嗯,此話當真?”
“一瓶香水而已,前輩若是喜歡,在下回去香港以後,可以再給您弄一箱來。”虛風道長察言觀色的跟進道。
‘這個麼……”郭儒昌摩挲著玻璃瓶,頗有躊躇。
“爹爹,萬萬不能放他走,這傢伙會暴露咱們地臍的秘密的,到時候普天下盡知,您這兒可就永無寧日了。”李地火趕緊阻止道。
“是呀,要是地臍里人來人往的,那可是不勝其煩了,”郭儒昌拿了人家東西手短,想了想,突然歡喜的說道,“不過要是給他也種下蠕頭蠻,都成了一家人,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麼?”
“還是爹爹想的周全。”李地火奉承道。
郭儒昌轉臉對虛風道長和有良笑眯眯的說道:“你和這個孩子就當老夫的孫子吧,地火,你去給他倆下種……”
“遵命,爹爹。”李地火一晃腦袋,“嘎嘎嘎”一陣亂響,脖子一下抻長了兩米,咧開嘴巴嘿嘿笑著,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大黃牙,伸了過來。
虛風道長此刻只得將心一橫,掏出瑞士軍刀,掰開主刀,握在手裡戒備著。
“啵”的一聲響,李地火吐出一個大泡泡,旋轉著飄了過來,同時散發著一股腥臭之氣。
虛風道長左手一推,將有良送至客家嬤嬤的身邊,自己隨手又從衣袋內摸出一小筒德國拜耳強力殺蟲劑,經常在野外追蹤露宿,利用化學手段殺滅毒蟲是不可缺少的防身措施之一。
大泡泡已經飄至頭頂上方,虛風道長“啪”的一聲,手指彈開筒蓋,撳下按鈕,一股無色的毒霧噴射在了那半透明的泡泡上……
濃度極高的除蟲菊酯瞬間穿透並滲入了泡泡內,那些蠕頭蠻幼蟲嚇得抱頭鼠竄,細細的尾巴無力的擺動了數下後,便紛紛的氣絕身亡了,大泡泡失去了生命力,也隨即墜落在了地上,“噗”的一聲癟了,小蝌蚪們僵硬的屍體散落了一地。
“啊……”李地火悲痛欲絕的尖叫一聲,猱身撲上,張開大嘴發瘋般的咬向了虛風道長的腦袋。
虛風道長手舞瑞士軍刀,使出全真派七星劍法,腳踩北斗,與李地火緊張的周旋了起來。
全真派七星劍法乃是長春真人丘處機傳下,契合易經六十四卦方位,神機莫測,變化多端,雖然適合於三尺長劍,但江湖中有謂“一寸短,一寸險”之說,那把不足巴掌長的瑞士軍刀在虛風的手中靈動如風,一點也不亞於長劍,有好幾次險些劃破了李地火長長的脖子。
“地火讓開,待老夫來會會這位‘五行追蹤客’……”郭儒昌見李地火竟然戰不下虛風,於是慍怒的親自上馬了。
郭儒昌先是小心翼翼的將古龍香水瓶子撂在了石筍上,然後往虛風道長面前一站,苦口婆心的勸說一番道:“徐風,人生短暫不過數十年而已,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做個蠕頭蠻,至少可以活三百年之久,而且到了古稀之壽,容貌便不再改變,手腳依舊靈活如常,什麼肝腎心脾肺五臟等都也不會生病,比那些垂垂待斃的老頭子要舒服得多了……”
虛風道長淡淡一笑,道:“前輩此言差矣,徐某雖已年過五旬,算算也不過再苟活個二三十年罷了,但身旁畢竟有些親朋故舊,平日裡談古論今,家長裡短,人生平添了諸多樂趣。若是做了蟲子,儘管多活了兩百年,可是相熟之人都已故去,只餘孑然一身,舉目無親,夜夜悽風苦雨,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郭儒昌聽罷微微一怔,表情不免有些黯然,虛風道長的這些話,一時間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儘管已經過去了兩百年,但他始終忘不了乾隆五十九年的春天,自己被運城府衙捉去,嚴刑拷問有關“風后冢”的秘密。在獄中,自己受到百般折磨,但始終寧死不招,恰逢當朝軍機大臣和珅巡視河東,將自己無罪開釋。此後,和珅執意要納自己的女兒為妾,恩人相求,自然不便推辭,於是便答應了這門婚事。可是自女兒進京後,便一直音訊皆無,她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河東風陵渡。
“可兒……”郭儒昌長嘆一聲,竟然止不住的潸然淚下。
“前輩,您……”虛風道長大惑不解。
“老夫憶起往事,心中頗為酸楚,你說的不錯,人生一世,唯有骨肉親情著實令人難以割捨啊……”郭儒昌悵然道。
虛風道長更加不解了,難不成這蠕頭蠻也與人類一樣有七情六慾?
郭儒昌看出虛風眼中的疑惑,於是幽幽說道:“老夫郭儒昌,河東風陵渡人士,當年有一女兒,年方二八,視若掌上明珠,後來為當朝軍機大臣和珅所娶,可是自從她入京城之後,音信皆無,生死不知,實為老夫終生一大憾事啊……”
“和珅!”虛風道長聞言大吃一驚。
“此為老夫一世之心結,雖已兩百年過去了,卻始終不得解。”郭儒昌面現極痛苦之色。
“那郭老前輩就沒有進京去看看麼?”虛風道長同情的問道。
郭儒昌搖了搖頭,道:“當時郭家二百五十年期限已至,老夫必須前來這地臍內接班了。”
“哦……”虛風道長尋思著,這郭氏一脈原來是蠕頭蠻家族呢,他想了想,說道,“郭老前輩,您女兒是乾隆五十九年進京,而和珅則是於嘉慶四年正月裡被賜死,如此說來,她只在和珅府裡呆了五年,據說嘉慶皇帝採納了劉墉的建議,赦免了和珅的家眷,您的女兒應當沒有受到株連,按理說,她本應該離京回到河東孃家來的。”
“這正是老夫放心不下的。”郭儒昌說道。
“若是郭前輩不嫌棄徐某,在下願意回到京城,查遍歷史資料,找到您女兒的下落,如何?”虛風道長誠懇的說道,若是老蠕頭蠻同意,這樣便就可以順利脫身了。
“如此有勞了,老夫多謝,”郭儒昌拱手施禮,隨後說道,“那你就不要再反抗了,種下了蠕頭蠻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再去尋覓祖先郭可兒的下落,不就名正言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