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長老從船艙裡出來,手中拿著一張黑白相片,興沖沖的跑到墨墨身旁,對她說道:“你看看這是誰?”
墨墨目光落在了這張微微泛黃的舊照片上,一個赤足布巾纏頭,鷹鼻凹眼,滿臉鬍鬚的老降頭師正盤坐於一塊大青石上,口中吹著一根血笛……
“炳師父……炳爸爸……”墨墨心頭一熱,眼眶溼潤了,腦海中回憶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雨林的深處,自己同鬼嬰小才華一道騎在蒙拉差翁.炳脖子上玩耍時的情景……
頌長老微笑著望著小姑娘,心中暗道,她果然是當年東南亞最邪惡的降頭師蒙拉差翁.炳的傳人,阿瑜陀耶王朝時期枋長老秘術的唯一傳人,“血降頭”和“陰相人”兩樣曠世奇術都在她的身上……嗯,想不到數百年來,多少降頭師夢寐以求的東西,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本長老就是蒙拉差翁.炳的師弟,也就是你的師叔,你的長輩,懂麼?”頌長老異常慈祥的說道,“可憐的孩子,看起來,你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吧?”
巖通將頌長老的話照樣翻譯了過去。
墨墨聞言心中酸楚,她不知道炳師父有沒有同門師兄弟,甚至什麼都不知道,當年蒙拉差翁.炳用“灌頭術”,只是將“血降頭”和“陰相人”兩樣曠世秘術和對蒙拉差翁.坤巴的復仇信念,強行植入了她的腦中。當她長大成人以後的某一天裡,那些潛伏的信息將會突然醒覺過來,她記起這所有的一切,然後將以最殘忍的手段殺掉仇人大國師坤巴,成為自吞武里王朝以來,暹羅最偉大的降頭師。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頌長老問道。
“墨墨。”墨墨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告訴了他。
頌長老見小姑娘肯同他講話了,心中暗喜,接著又顯得無比誠懇的說道:“小墨墨,自數年前與炳師兄分手後,一直音訊全無,師弟我心中掛念的緊,不知他現在可好麼?”
“炳師父早就死了。”墨墨幽幽道。
死了?原來蒙拉差翁.炳死了……頌長老雖然已有所料,但聞言還是吃了一驚,他面露哀傷的說道,“小墨墨,炳師兄是怎麼死的?”
“被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害死的。”墨墨回答道。
頌長老這回可是真的吃了一驚,據他所知,十餘年前,暹羅皇宮內是有一個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可是聽說多年前他就已經死了呀……
“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不是很多年以前就死了麼?”頌長老頗為疑惑的問道。
“沒有,他抓去了我娘,把她變成了‘陰相人’。”墨墨忿忿道。
“那麼蒙拉差翁.坤巴現在哪兒?”頌長老謹慎的問道。
“被我殺死了。”墨墨回憶起雨林裡的坤巴滿臉是血,津津有味在啃食自己肢體的情景,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你……”頌長老聞言心中駭然,這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殺死了大國師蒙拉差翁.坤巴?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忐忑的小心問道,“你是如何殺死他的?”
“血降頭,”墨墨自豪的回答著,嘴裡突然脫口而出,“炳爸爸說了,我是自吞武里王朝以來暹羅最偉大的降頭師。”
頌長老聞言沉默不語,半晌,默默的說道:“你學會了炳師兄的‘血降頭’和‘陰相人’秘術?”
“會。”墨墨望著他,肯定的答道。
“小墨墨,你是本長老的師侄兒,有些忠告不得不同你說,降頭術是源於中國川滇一帶苗疆的蠱術,自一千六百年前流傳到了東南亞,並結合古暹羅巫術所演變而成,它能救人於生死,亦可害人於無形,因而稱暹羅‘降頭術’和中國湘西‘蠱術’並列為世間兩大邪術。”頌長老緩緩說道。
船主巖通一字不漏的翻譯著。
墨墨第一次聽到有關降頭術的知識,感到十分的新鮮。
“小墨墨,你知道降頭師也會被自己的降頭術反噬的麼?”頌長老關切的問道。
墨墨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功力不足的降頭師極有可能因此破功,乃至賠上一條性命,即使降頭師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會因為反噬而大傷元氣,必須急覓隱密之處療傷,方能逃過破功之劫。”頌長老循循善誘道。
“什麼叫做‘破功之劫’?”墨墨不解的問道。
頌長老微微一笑解釋道:“昨晚你都見到了,通他亜的‘五毒蠱蟲’被你的大血蚤所殺,他緊接著臉上的毒疣便爆裂身亡了,屍首現今還在船艙裡呢,這便是降頭術反噬,破功之劫了。”
墨墨回想起來那個掌中託著怪蟲的白袍降頭師臨死之時的嚇人模樣,心裡感到了一陣恐懼。
“所以,”頌長老接著說道,“本長老既為你的師叔,就有責任防止你也被大血蚤反噬,最後破功而亡。”
“大血蚤不會的。”墨墨尖聲反駁道。
“孩子,防患於未然嘛,這樣吧……”頌長老嚴肅的說道,“你把‘血降頭’和‘陰相人’秘術說給師叔聽,看看有什麼值得防範的地方,好麼?”
墨墨疑惑的目光瞅著頌長老,想了想說道:“我怎麼知道你一定就是炳師父的師弟呢?”
頌長老把手一攤,顯示出很委屈的樣子道:“照片你都見了,怎麼會不是呢?”
墨墨又想了想,搖頭說道:“炳師父的照片如果是你撿來的呢?”
頌長老心道,這小姑娘還挺有心眼兒的呢,在泰國,幾乎每一個降頭師都有蒙拉差翁.炳的相片,似乎這位東南亞第一降頭師在身邊庇佑他們一般,就如同前些年的中國,幾乎人人都佩戴毛主席象章,道理是一樣的。
“小墨墨,你不相信師叔,本長老可要生氣啦。”頌長老黔驢技窮,索性拉下臉來了。
“我不要在船上,你要是我師叔,就靠岸邊停下來,我和娘上岸以後再告訴你……”墨墨眼珠一轉,狡黠的說道。
頌長老長嘆一聲,這小姑娘是在太難對付了,看來只有使用其他手段來迫使其就範……於是,他收起了照片,走回去了船艙裡。
“空薩,不行,這小姑娘太精明瞭,軟的不行乾脆就來硬的。”頌長老忿忿不平的說道。
“可是,她的那隻大血蚤好厲害,螫我們一下可就麻煩了……”空薩心有餘悸的回答道。
“嘿嘿,”頌長老胸有成竹的說道,“咱們不是帶來了幾瓶高效防蚊油了麼?”
空薩聞言恍然大悟道:“不錯,我怎麼忘了?那油的氣味可以抵擋一切蚊蟲、跳蚤以及旱螞蝗的叮咬……”說罷趕緊從手拎包裡取出兩瓶來,擰開了蓋子,兩人迅即在頭臉以及身上全部都塗上了厚厚的一層防蚊油。
“還有這個。”頌長老嘿嘿陰笑著,順手從船艙壁上取下一瓶二氧化碳泡沫滅火器說道,“大血蚤肯定會被那些泡沫黏住,再也蹦躂不起來了,哈哈……”
兩人隨即打開一隻柳包手提箱,裡面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竹筒子,一個個的拔掉塞子,倒出各種花花綠綠的毒蟲,有綠色的竹葉青毒蛇、花斑蠍子、黑寡婦毒蛛、大蟾蜍以及巨型旱螞蝗等等蠱蟲,同時念動巫咒,驅使著它們爬出船艙,浩浩蕩蕩的殺奔墨墨而去……
此刻在船頭甲板上,墨墨摟抱著老祖正倚在了船舷邊,眺望著茫茫江水,思緒則飛回到了甘拜迪山寨竹樓之上……鬼嬰要是知道了自己和娘在船上,無論路途有多遠,他一定是會來營救墨墨的。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倆被喜馬拉雅山鷹拽到了半空裡,鬼嬰沈才華始終緊抓著自己不撒手,心驚膽戰的飛過了無數的高山、江河還有綠色的森林……墨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就在這時,船甲板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墨墨抬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自船艙口密密麻麻的爬出來一大群毒蟲,有綠色的毒蛇、花蠍子、黑蜘蛛、癩蛤蟆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子,其中還有一隻紅色如筷子般大小的旱螞蝗,正一弓一伸的奔她而來。
墨墨急忙張開嘴巴,意念催動大血蚤禦敵,但覺喉頭蠕動了兩下,並不見其出動,原來大血蚤已經喜歡上了騎著痰出征,寧可在口腔裡等著。
大癩蛤蟆三兩下就已經蹦到了面前,墨墨急不可待的對其“啐”出一口毒痰,大血蚤大喜,急忙翻身騎在了上面衝出了嘴巴,其目光深沉老道,鞭毛獵獵,高舉著口器刺向了那隻長滿毒腺的癩蛤蟆。
那蟾蜍瞥見有物來襲,“唰”的伸出長舌卷向了大血蚤,速度極快,哪知猩紅色的大血蚤反應更快,早已後足一蹬凌空彈起,“啪”的一聲,蟾蜍的舌頭只捲住了那塊淡綠色的毒痰,咽落了肚裡,但卻隨即感到一陣眩暈。
“噗”的一下,大血蚤尖利的口器刺入了蟾蜍的腦袋裡,釋放出了“血降頭”,那大蟾蜍一翻白眼兒,頃刻即萎頓於地了。當大血蚤拔出口器縱身彈起之時,驚見那些蛇蠍毒蛛之類的毒蟲已經氣勢洶洶的包圍了主人……大血蚤臨戰經驗十分豐富,口器掉轉方向“嗤……”的吐出一團紅色的‘血霧’,罩向了那群毒蟲。
這團‘血霧’乃是由無數只的小血蚤所組成,它們鋪天蓋地般,密密麻麻的撲到了毒蟲們的身上,瘋狂的叮咬並混戰了起來。
就在這時,艙門口出現了倒提著滅火器的頌長老和空薩,“噗……”一聲,筒體內的硫酸鋁和碳酸氫鈉溶液混合發生了化學反應,噴嘴裡射出一股白色的二氧化碳氣體泡沫,劈頭蓋臉的朝著大血蚤噴來。大血蚤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東西,不知其厲害,勇敢的跳起埋頭穿越泡沫……沒想到那泡沫內含有大量的水分,一下子把它給粘住在了裡面,無論怎樣都跳不動了。
大血蚤驚慌失措的向主人發出了求救的訊息……
墨墨頓時大驚,懷抱著老祖,身體斜飄了出去,手疾眼快的從白色泡沫中一把抓出大血蚤,塞回了口裡。
頌長老繼續噴射著大量的泡沫,將墨墨包裹了起來,那些泡沫隔絕了空氣,令墨墨感到無法呼吸,肺部窒息的厲害,於是急忙後退。不料腳底一滑,身子歪倒,竟然抱著老祖從船舷上翻落進了滔滔的恩梅開江之中,隨著水花泛起,奮力掙扎了兩下便沉入了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