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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險服龍鬚 驚失娉婷

    “卓南雁?呵呵,還是叫南壇主親近些。”那人的聲音緩而嘶啞,有氣無力,便似一位病入膏肓的老朽,低咳了兩聲,才道,“咱們又見面了,老奴這廂給南壇主請安了!”他身側地一尊黑沉沉的醜怪香爐裡燃著香,怪異的香氣伴著嫋嫋煙氣,鬼魅般地在屋中繚繞。

    卓南雁“嘿嘿”冷笑,極力將眼前這尊肥胖的陰影跟龍驤樓主書房內那個胖墩墩的鄉農般的龍鬚總壇主疊在一起,但這時兀自頭暈腦漲,思緒紛亂如麻。

    “樓主忽然駕鶴西歸,死因成謎,龍驤樓內外可是亂成了一團哪!”老頭子沉緩的語氣中有一絲說不出的黯然,“尤其是咱們這些人,說是龍鬚,其實不過是些朝不保夕的蝦米鬚子罷了,可嘆哪,可嘆哪…”這人本是執掌千百江南龍鬚的高手,但此刻言語可憐巴巴,就似一個勞苦耕作數年卻顆數無收的可憐老農。聽了他這話,便是卓南雁,也不自禁地心生憐憫。

    “咱們每年裡最盼的便是那顆黑漆漆的解藥龍肝,咳咳,樓主這一去,怎麼可都被嚇得六神無主啦。老奴手裡還存著些許,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得縮減龍肝的藥量。嘿嘿,南壇主想必知道,前些日子建康城外出沒的妖鬼,便是南宮溟那老傢伙。他素來不聽指使,心懷叵測,老奴早就斷了他的藥。這老傢伙變得不人不鬼的,鬧出了這麼多事來,幸虧有南壇主揮劍除妖,給咱們龍驤樓除了一害…”

    卓南雁聽他東拉西扯,不由冷哼一聲。他跟這老頭子已是第二次會面,只覺得這人陰沉多智,不敢稍有大意,便潛運內力,卻覺得體內寒氣升騰,五臟內更有道道熱流往來奔突,一時經脈僵硬,真氣居然無法凝聚。

    他心中一震,“這判官尿平平常常,我在舟中時時運功,都是絲毫無礙,怎地這時卻筋脈僵冷?”當下臉色不動聲色,索性裝作腹中陣痛,苦笑道:“怪哉,眼下刀霸僕散騰接手龍驤樓,他沒派人送來龍肝嗎?”

    “僕散騰?他匆忙上任,哪裡有那龍涎丹的獨門解藥!嘿嘿,沒有龍肝,他做他的龍驤樓主,老奴做老奴的龍鬚頭子,咱們憑什麼聽他的?”老頭子漫不經心地冷笑兩聲,才幽幽地嘆道,“怎麼千方百計地將南壇主請來,自然也是為了這龍肝的配方了!”卓南雁凝神默運真氣,口中卻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有藥方?”

    老頭子又沉沉嘆了口氣:“南壇主年紀輕輕,便得入龍吟壇,後來更執掌鳳鳴壇;又跟樓主之女婷郡主眉來眼去,蒙聖上賜婚,做了芮王府的佳婿。咱們江南龍鬚早已轟動一時。後來知道你是雄獅堂潛入龍驤樓的細作後,老朽更曾想破了腦袋,王爺那是何等的眼力,怎會讓你這後生小子給矇住?呵呵,不管如何,南壇主實乃當日樓主眼中的第一紅人,說不得這張救命藥方,便在你手上!”

    卓南雁道:“我若是胡亂說一個給你,你又能奈我何?”老頭子噢了一聲,慢吞吞地道:“壇主說笑啦!咱們眼下便有藥性發作,靠著生吞人血苟延殘喘之人,要試出龍肝真假,毫不費力。萬不得已,老奴還可拿你南壇主試上一試。咱們只需將那龍涎丹加倍地餵了給你,待你藥性驟發之時,百脈劇痛,身子或冷或熱,瞧你招是不招!”

    “怎麼不妨做個交易,”卓南雁若無其事地笑著,“我告訴你那龍肝配方,你告訴我那龍蛇變的詳細籌劃如何?”他默運真氣半響,忽覺體內騰起一股蓬勃真氣,將那一冷一熱兩道怪異氣息盡數壓制,體內諸脈的真氣漸漸融會貫通。

    老頭子忽地眯起了燈捻般的雙眼,冷冷的道:“南壇主還是少費心機吧,昨夜咱們給你喝的那‘判官尿’中加了一味‘千兵百寒散’,頗能寒人經脈而不覺,而老奴這香爐內燃的追魂香上卻抹有蠍毒‘七月流火’,壇主是否覺得五臟煩熱,經脈卻僵冷無比?呵呵,若是你還敢胡亂運功,寒熱交爭之下便會經脈俱傷,變成廢物…”

    便在此時,卓南雁體內氣血劇痛,內氣衝蕩之下,僵硬的經脈竟也有了知覺。

    “蠍毒七月流火,千冰百寒散?”卓南雁眼前登時重現羅大曾請他吃那形貌猙獰的火紅龍蠍和飲那碧綠陰冷的千載玄酒的情景,暗道:“哈哈,剛巧,我曾飲過羅大精心調製的十爪龍蠍和千載玄酒,恰好不怕老頭子的這兩樣奇毒!”心頭狂喜,加倍運轉內力,臉上卻還不動聲色,苦笑道:“反正眼下我也是廢物一個,不知那龍蛇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呵呵,龍蛇變嘛,自然是讓龍變成蛇,讓蛇變成龍…”老頭子乾咳兩聲,眼中卻閃過疑惑之色,“壇主這時候卻還心憂國事,忠肝義膽,當真讓老奴佩服的要死啊!可老奴卻懶得跟你多費口舌!”他喘息著站起,自懷中摸出幾粒硃紅的藥丸,顫巍巍地向卓南雁走來。

    那隻顫抖的老手緩緩的向他抓來,才要觸到卓南雁的肩頭,老頭子陡然發覺卓南雁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老頭子眼芒一冷,五指驟沉,霍地向他脈門抓來。僵臥在地的卓南雁陡地化掌為刀,反向他的腕上斬去。砰然乍響,兩人已硬拼了一招。

    這幾日之間,卓南雁肩頭的劍傷已大致癒合,體內所受內傷本就不重,這一掌蓄勢而出,端的力道非凡。老頭子倉促應招,只覺內息受震,身子踉蹌著退出丈餘。

    卓南雁卻如影隨行地向老頭子衝去,雙掌疾飛,瞬息間向他連拍六掌。一陣密集的掌力交接聲響,老頭子悶哼著退開數步,肥胖的身軀緊粘在牆角呼呼的喘息,胸前已凝了一片鮮血。“好,”他的聲音含混著,“南壇主果然厲害…怪不得連樓主都栽在你的手裡。”

    “那龍蛇變到底何時發動?”卓南雁緩步踏上,目光在陰冷怪異的屋內四處搜尋,冷冷地道:“你們定下的雙管齊下之計到底是怎麼安排的?”老頭子呼呼喘息:“雙管齊下,須得…”聲音漸漸低沉,卓南雁正待走近,忽見他燈捻樣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異芒,心中一凜,身子疾錯。

    “嗖、嗖、嗖”的一陣銳響伴著數十道寒光撲面而來,卻是老頭子身後牆壁上陡然射出兩排弩箭。好在卓南雁已展開九妙飛天術,鷹隼般翻出,大片短箭擦肩掠過,勁射人身後的牆上。

    怪笑聲中,老頭子胖滾滾的身子已隨著身後那面牆一起翻轉,倏忽不見。卓南雁舉步奔去,猛覺勁風襲面,又是一排勁弩射來。這一回他又備在先,身子提氣疾飛,縱過那排弩矢,凌空發掌,雄渾的掌力震得那面怪牆轟然坍塌。

    滿屋灰飄塵飛,眼前卻現出一道亮光。原來這面能動的怪牆之後,卻是條不長的山洞,淡淡的日色卻自山洞的另一頭透了過來。

    “原來這怪屋是依山而建!”卓南雁疾步追出,卻見滿山幽靜,鳥語花香,秀樹翠巖全在徽明的朝陽中舒展出無盡的碧色,卻絲毫不見老頭子的蹤影。他心中忽的閃過一絲暗影:“陳鐵衣!”急忙抽身返回,卻見那怪屋外的大廳中空無一人。

    一輛牛車在庭外靜靜停放。他掀起車後布簾,便嗅出一股熟悉的黴味,正是來時所乘,但陳鐵衣卻已不見蹤影。“大哥…陳兄…”卓南雁揚聲大喝,只聞自己的聲音在空山中迴盪,卻無人應答。他猛聽不遠外有人“呃”的一聲低呼,隨即再無聲息。

    卓南雁渾身一震,循聲追出,卻見數十丈外有一道身形倏地鑽入林蔭深處。卓南[u]雁飛[/u]身趕去,忽見一尊肥碩的身軀正在灌木叢中緩緩地爬動,正是黑水雙鬼中的瘦子。他體下腸子拖得老長,血如泉湧。桌難言上前揪住他的肩頭,顫聲道:“陳鐵衣在何處?”

    “鬼,鬼…”那瘦子呵呵低叫,眼中露出恐懼的光芒,忽地翻了個身,便一動不動了。卓南雁這才瞧見他腹下給人破開一個大口子,腸子全流了出來,滿地淋漓,瞧來可怖可畏。

    猛一抬頭,卻見那瘦子的屍身前還有一行血跡,卓南雁分開四周草木,疾行幾步,卻見黑水雙鬼中的胖子迎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裂出個大洞,一顆心竟被人硬生生地抓了出來。草木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卓南雁只覺得渾身冷汗浸浸,心下更是疑雲四起:“是誰在這片刻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黑水雙鬼,難道是陳鐵衣?”轉念又暗自搖頭,“陳鐵衣大哥好稱鐵捕,怎會以這種歹毒手法殺人?”只見前面草木狼藉,似是被人趟過的樣子,他一路順著尋去,先後瞧見了四具屍身,瞧那打扮跟黑水雙鬼相近,顯是他們的四個隨從。但見四人個個死狀可怖,卓南雁心底更增驚駭,不知不覺之間,已到了山下。

    再行不多時,忽見前面一條淡淡的血跡伴著深淺不一的腳印,卓南雁尋蹤趕去,跟著那腳印竟一直到了岸邊。這時天空陰鬱,翻卷的雲氣裹住了日頭,空山大河全籠在灰濛濛的光影下,一葉毫無生氣的小舟靜靜的泊在模糊的日光中。舟旁一具屍身在水中載浮載沉,殷紅的血水仍在四散而出。

    卓南雁趕到近前,才瞧清了那胖嘟嘟的一張臉孔,依稀便是老頭子。老頭子的一隻手兀自緊緊緊緊抓住船舷,額頭上的青痣使得他那張胖臉更添了幾分詭異陰沉。

    淡淡的霧氣隨風飄來,群山暗影在薄霧中漸漸模糊,天地間靜寂的死了一般。

    忽聽得“錚、錚、錚”的輕響,自小舟中悠悠傳出。卓南雁緩緩地抬頭,只覺那艘船似乎動了一下,一股寒意倏地自他背後升起。伴著那輕擊聲傳來的,竟是一股觸人肌冷的詭異殺氣。

    卓南雁邁步上船,卻見陰沉的船艙中端坐一人,手中橫捧長劍,修長的五指輕輕擊打在長劍上,發出韻致悠然的聲音。那把劍名如秋水,正是闢魔神劍。灰濛濛的晨曦下,那人的臉顯得出奇得蒼白,他的嘴角卻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小弟?”卓南雁的眼裡閃過一絲苦痛之色,“這些人全是你殺的?”餘孤天收起笑容,森然道:“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殺何以正法度,何以立規矩,何以重振江南龍鬚的雄風?”

    卓南雁緊盯住這張萬分熟悉卻又萬分陌生的臉孔,忽地冷哼一聲:“老頭子被你親手斬殺,倒讓我看出一件事!”他頓了一頓,才一字字地道:“他絕不是真正的老頭子!”

    餘孤天的眼芒一閃,呵呵地笑道:“大哥當真厲害!他不過是個跑堂的,江南龍鬚的大掌櫃,豈能這麼容易便讓你見到?”

    卓南雁心底一凜,沉聲道:“陳鐵衣在何處?”餘孤天笑道:“不死鐵捕陳鐵衣?我趕到此處,到沒見到他!”卓南雁暗自鬆了口氣,轉頭四顧,忽道:“婷兒在哪裡?”

    “婷姐姐,婷姐姐…”餘孤天瘦瘦的雙肩突突輕顫,眼中忽地湧出一股比濃墨還黝黑的黯然。

    那晚在子胥廟內,餘孤天說及卓南雁,便是滿腹酸氣,不禁跟完顏婷發了一陣牢騷,好在他的性子變得也快,眼見完顏婷滿面幽怨,便又轉過來軟語撫慰,好說歹說,才讓完顏婷破顏微笑。兩人歇息片刻便即啟程,照著完顏亨死前吩咐的路徑,一路西行,找尋龍鬚總壇。

    不管怎樣,經過林霜月在子胥廟內的這一番撮合,餘孤天和完顏婷兩人之間終究是進了一層。以往完顏婷對餘孤天總是不加辭色,此番上路,對他若有若無的多了些款款柔情,餘孤天更是受寵若驚。

    餘孤天此番南下,身兼兩種身份,暗的是龍驤樓接掌龍鬚的新任壇主,明的卻是大金特使。他身上懷有僕散騰給他的金使腰牌,只需向路上的宋朝官吏展示,便驚得地方官爭相獻媚,大把銀子流水般送來。

    完顏婷美豔驚人,未免麻煩,餘孤天親手給她易了容,扮作一個貼身親從。他曾在江湖上漂泊過,更兼心思縝密,這一路上噓寒問暖,大獻殷勤,到讓完顏婷覺出了一種迥異於卓南雁的溫柔。而餘孤天身上蘊有難以駕馭的完顏亨的雄渾內力,說不準何時便會真氣反噬,疼痛難忍,完顏婷瞧著他萬分可憐,自不免更增了幾分憐憫溫柔。

    這一日,兩人便到了安慶府,在地方官安排的驛館內安歇。路上完顏婷早依著完顏亨所授的龍鬚暗標寫下了聯絡密令,不出半日,便見了龍鬚回覆的暗標。兩人心中竊喜,便約定本地龍鬚的緊要人物與夜半子時在離著驛館不遠處的迴風崗相會。

    餘孤天性子陳冷,懶於應酬,早早的把前呼後擁的地方官吏打發出去。日暮昏沉,驛館庭院內寂靜悽悄,屋中再無旁人,完顏婷終於卸去臉上的油粉,恢復了嬌豔的本來面目。餘孤天見她臉上玉潤珠輝,美目流波,閃爍的短檠燈焰下,更增了一抹天然風韻,不由痴了。

    “你看什麼?”完顏婷見他涎著臉向自己呆呆凝望,不由嬌靨泛紅。餘孤天臉上也顯出一抹潮紅之色,痴痴地道:“你這樣子,我便瞧上一千年一萬年,也是看不夠!”完顏婷亦嗔亦喜地督了他一眼,忽道:“小魚兒,那你去殺了完顏亮這昏君,我便嫁給你!”

    “不成!”餘孤天卻搖了搖頭,“這昏君倒行逆施,惡貫滿盈是遲早之事!我要殺他原來也不難,但眼下卻不是時候!”他咬著牙,兩眼眯成了縫,盯住那幽幽燭火,森然道:“我還要借他之力復國!這狗賊一門心思的要吞併南朝,但朝中群臣卻罕有人附和,我主持龍蛇變之後有了資本,便全力慫恿他御駕親征,那時的他自會對我更加重用。嘿嘿,這一回,我要先讓他身敗名裂,再將他千刀萬剮…”

    “好,那便依了你!”完顏婷雖然不知他心底到底有何打算,卻也覺得他說的大有道理,恨聲道:“但願這奸賊不要死得太早!”餘孤天呵呵冷笑起來:“只要掌控住了這些龍鬚,完顏亮便不得不倚重於我。他揮師江南,必會分我一彪人馬,到時百萬大軍,變生肘腋,便是我重整河山之時!嘿嘿,僕散騰、羅雪亭、林逸煙,這些自命不凡的狗賊終有一日都要被我踩到腳下…”

    完顏婷見他眼中閃出的針芒樣的光,心底一寒,想到朝野間的這些明爭暗鬥,心中忽覺一陣失落:“他若真做了皇帝,整日想的便是這些鉤心鬥角的事情了!”驀地秀目中光芒一黯,斜睨著他道:“你當真做了皇帝,還會娶我嗎?莫要忘了,祖宗曾定下過‘婚姻有恆族’跟‘同姓不婚’的規矩!”

    原來完顏氏為大金皇族,講究婚姻有恆族,他們的婚娶只在徒單、唐括、蒲察等幾大貴族中擇取,而同性男女又不得為婚。餘孤天本為熙宗之子,與完顏婷同性,算來都是金太祖之後,兩人若要成婚,一下子便犯了這兩大祖訓。

    餘孤天終日念念不忘的是報仇雪恨,看到完顏婷時,又神魂顛倒,對這些從未細想,聽她問起,登時一愣,暗道:“我們若是尋常百姓,成婚也就罷了,可大金朝對皇帝‘娶後尚主’限制極嚴,實在難以融通。”轉念又想了,“芮王爺完顏亨何等眼光,早瞧出了我對婷姐姐的真情,卻一直並不撮合,莫非也是為此?”

    才一猶豫,忽然督見完顏婷雪白的玉齒輕咬著豐潤得櫻唇,淡淡輕睨的美目中波光流溢,似笑似怨,霎時間他一陣心旌搖盪,直覺便是為了她死了也是值得,大叫道:“規矩也是皇帝定下的!我做了皇帝,要怎樣便怎樣,他們誰敢多言?”

    完顏婷美目忽閃,笑道:“我聽爹爹說過,皇帝的規矩和無奈更多,倘若那些倔強的大臣死死相諫,一股腦兒地偏要跟咱們作對呢?”餘孤天心中又是一沉,他熟讀史書,知道國朝立後事光重大,史上跟皇帝拗死理犯顏直諫的代不乏人,一時心中彷惶:“倘若讓我在皇帝寶位何婷姐姐之間二者擇一,我\我…到底選誰?”一時心下彷惶,白淨的額頭上竟滲出了汗珠。

    “他肯在江山和我之間猶豫著一刻,也算萬分不容易了,何必在苦苦逼問!哎,小魚兒對我也算老實,連句謊話也不肯說,當真傻的可愛!”完顏婷一念及此,心頭微熱,倒“咯咯”一笑:“傻小子,你當你自己真的做了皇帝了嗎?”懶懶打個哈欠,“我倦了,子時還要去迴風崗,先去歇歇!”也不多言,轉身走向裡屋。

    餘孤天望著她婀娜多姿的背影翩然向外走去,猛然想到那晚子胥廟內兩人火熱相擁的繾綣之狀,忽覺一陣口乾舌燥,一股強烈的**催是著他,只想撲過去一把擁住,但轉念又想:“我完顏冠是太祖太宗的英雄後輩,我又應允了要立她為後,又豈能再對她起這等齷齪念頭!”強力凝定心神,盤膝運功。

    夜深人靜,兩人換好裝束,早早到了迴風崗下。迴風崗並不高,崗頂全是猙獰多縫的裸露怪石,寸草不生,最高處的巨巖遠望如猛虎昂頭,直插蒼穹。夜風吹蕩石隙,發出嗚嗚怪響,猶如群鬼齊哭。

    完顏婷仍是那身紫色長裙,餘孤天為了討她歡喜,也弄來一身紫衣穿上。兩人靜待多時,忽聽得“錚、錚、錚”的輕響,似是有人用手輕彈長劍,跟著西首有人低吟道:“身居北斗星杓下,劍掛南宮月角頭。”聲雖不高,卻沉悶無比。

    餘孤天早瞧見了峰下那道偉岸的人影,也沉聲道:“天地山河從結沫,星辰日月任停輪。”當日他曾潛入江南,對聯絡龍鬚的這幾句暗語極是熟悉。那人冷哼一聲,大步向峰頂走來。他步伐不快,但落足卻是奇重無比,“砰、砰、砰、砰”,每一腳都似要將山峰剁碎。

    完顏婷的芳心也不禁隨著那沉沉的腳步聲噗噗亂顫,舉目望去,月光下卻見那人的身子消瘦無比,黑袍長髮,迎風飛舞,臉上更帶著張鬼臉面具,瞧來猙獰可怖。

    “這人難道便是江南龍鬚的總壇主?”餘孤天的心底也有些疑惑,他事先早在暗標上留語,讓龍鬚總壇主一人獨自前來,但這時驟然瞧見這乾枯瘦削的人影大步前來,卻不禁心下都惴惴。

    那瘦子肩頭還扛著一個口袋,走到近前,丟下那鼓鼓囊囊的口袋,在餘孤天身前傲然挺立,冷冷道:“閣下便是龍吟壇主餘孤天?”餘孤天聽他話語冰冷無禮,心頭怒起,低喝道:“見了本壇主,還不行禮!”

    “餘壇主,好,好…”那瘦子“呵呵”冷笑,忽的雙掌齊發,端端正正地擊在了餘孤天的胸口。完顏婷見這雙掌勢道剛猛,又驟出不意,不禁“啊”的一聲驚叫。

    猛然間人影閃動,瘦子那鐵塔般的身子高高飛起,半空中鮮血猛噴。原來餘孤天雖是臨敵閱歷不足,但渾身內力驚人,危急之間,剛猛的內力迸發,登時將他震得遠遠跌出。

    瘦子狠狠的跌在了堅硬的山岩上,眼中卻射出灼灼怒焰,驀地長聲嘶叫,聲若獅吼猿啼。霎時間山峰下響起一片怪叫之聲,或哭或笑,或叫或嘯,四下裡齊齊響起。冷月孤峰,嗚咽四起,完顏婷登時一陣不寒而慄,忽然有種墜入鬼域的悽惶之感。

    一片黑黝黝的影子卻從四處聚攏過來,瞧來足有十七八人,這些人有男有女,打扮各異,但頭上均是蒙了面具。完顏婷素來膽大,卻也不禁芳心亂跳:“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奴才們要做什麼?”

    一個灰衣文士斜刺裡躍出,尖聲罵道:“祁老三,你這龜孫這般膿包!”那瘦子卻自地上掙扎起來,指著餘孤天罵道:“老南,他便是餘孤天,便是這賣主求榮的狗賊殺了樓主!”

    餘孤天悚然一驚:“我這龍吟壇主確是拿了完顏亨的人頭換來的,這些龍鬚若全是完顏亨的死士,可著實說不清楚!”只聽一個老者厲聲喝道:“殺了這廝!給樓主報仇!”身子凌空疾撲,五指如鉤,徑自抓向餘孤天頭頂。

    一股腥臭的掌風撲面壓來,餘孤天心頭一凜,忌憚這老者毒掌功夫霸道,斜身閃開。他身形如電,那老者陡覺眼前一花,餘孤天已到了他身後,跟著背後“意舍穴”一麻,已被點了穴道。“王八羔子!”那老者破口大罵,卻是絲毫動彈不得。

    眾龍鬚齊聲怪叫,四處圍上。“這些人全是完顏亨的死士,可不能大開殺戒!”餘孤天一念及此,身法展開,當真快如疾風,雙掌翻飛,或拍或按或戳或拂,疾奔了一圈,便有七八人被他點了穴道,難以動彈。他身法詭異,內力雄厚,竟無人擋得他一招半式。

    那灰衣文士飛身躍起,低喝道:“旁人閃開,讓咱們蒼龍五靈對付這廝!”瘦子祁老三震天價大吼一聲,當先騰身躍起,自背後拔出兩根齊眉鐵桿,迅即擰在一起,成了一根虎頭鏨金槍。大槍抖成桌面大小的槍花,直向餘孤天衝來。

    剩下的十來個龍鬚“嘩啦啦”地向後疾退,卻又有三人越眾而出,一個長髮頭陀雙手揮舞似錐似刺的奇門兵刃,一個紅袍和尚提月牙方便鏟,“哇哇”大叫,迎面撲到。斜刺裡卻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子把一條銀亮的長索舞的呼呼生風,猛向完顏婷攔腰掃來。

    餘孤天“哎喲”一聲大叫,只怕完顏婷受傷,急衝過去將她攔腰抱起,身形電射,閃開了那老婆子的詭異一鞭。忽聽“嗖嗖”微響,四五把飛刀自後激射而到,出手狠辣至極。餘孤天提起疾縱,雖是挾著一人,兀自飛快如風地自那老婆子頭頂掠過。

    “好功夫!”兩道彩聲同時響起,一個是那老婆子所發,一個卻是適才突發飛刀的灰衣文士。

    “小魚兒,放我下來!”完顏婷又羞又怒,嬌聲叫道:“我可不會怕了這些牛頭馬面!”餘孤天忙道:“不成,這個可不能依你!”口中說話,足下絲毫不停,虎入狼群般衝入正待四散奔突的龍鬚叢中,單掌翻飛,又有兩人被他點了穴道。

    峰頂地勢不闊,餘下的三個龍鬚輾轉不開,只得齊向峰下奔去。餘孤天攬著完顏婷自後急追,那紅袍和尚、長髮頭陀、瘦子和那老婆子又在他兩人身後大呼小叫的追來。

    完顏婷見前面三個龍鬚便要散開,忽道:“小魚兒,用石頭,射雙腿!”餘孤天卻搖頭苦笑:“我拿捏不準!”陡覺身後勁風颯然卻是那灰衣文士揚手打出兩篷金針。餘孤天心中一動,身子斜斜避開金針,大袖疾揮,勁風到處,那兩篷金針盡數向前射出。

    那三人齊聲慘呼,手捧雙腿,骨碌碌的滾倒在地,叫聲悽慘至極。若非餘孤天鐵袖上使的是向下壓的力道,這些金針便會盡數打在三人背上。

    餘孤天眼見那三人腿上中針後叫得撕心裂肺,登知金針上蘊有奇毒,心下惱怒,身子疾折,反向那灰衣文士追去。倏忽一閃,已到了那文士身前,鐵掌挾風,便向他攔腰掃來。餘孤天看出這灰衣文士隱然便是這群龍鬚的首領,恨他暗器陰毒狠辣,出手毫不留情。

    這一掌兀自至極,快無比。那灰衣文士魂飛魄散之下,身子著地疾滾,腰間陡地躥出一條小蛇,飛噬餘孤天手腕。餘孤天“咦”了一聲,五指疾落,將那小蛇震得遠遠飛出。間不容髮之際,衝得最猛的那瘦子已銜尾殺至,大槍劈面刺到。他這槍長的駭人,槍頭所纏的黑纓隨風炸開,便如巨蟒出洞。餘孤天不及躲閃,百忙之中左腿無聲無息的踢出,一腿踹在槍桿上。那瘦子雙手如遭電擊,大槍從中折斷,兩根槍桿高高飛起。

    “痛快!痛快!”頭頂陡然傳來一聲長笑,笑聲高亢嘹亮,直上九霄,猶如怒浪排空,經久不息。

    “這人好深厚的內功,只怕比那刀霸僕散騰也只略遜半籌而已!”餘孤天心中劇震,昂頭觀瞧,只見一道雪白的身影凝立在峰頂那絕高的巨巖之上連蒙面的布巾都是白色的,雙目灼灼如電,冷冷的盯住他。

    便是以餘孤天之能,竟也絲毫未覺出這人是何時到的。月光下只見這人全身的白袍在夜風中竟是紋絲不起,恍然便似一道冰冷的白色長劍插在那奇形怪狀的岩石上。

    這一聲驚世駭俗的長嘯半餉方息。“壇主…”那灰衣文士這才狼狽爬起,仰望著白袍客要待說什麼,但覺氣血翻湧,只是呼呼喘息。那瘦子卻昂頭大叫道:“壇主,下令罷!咱們將這姓餘的小子千刀萬剮!”那紅袍和尚和長髮頭陀齊聲怪叫,跟那老婆子散成丁字形,將餘孤天兩人圍在當心。

    跟這白袍客森冷的眼神一對,餘孤天登覺心底生出一種徹骨的寒意:“以他這身修為,我全無勝他的把握!若是他們一擁而上,便是我能僥倖突圍,那婷姐姐呢?”

    正自心中惴惴,忽聽完顏婷冷脆脆地喝道:“誰識滄海飄零客!”白袍客一凜,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道:“黃金換酒醉神州!”那灰衣文士五人也是齊齊一震,各自站的筆管條直,滿面肅然。峰頂登時一靜,便連那三人中針的龍鬚都拼力屏住慘叫聲。

    完顏婷長吁了一口氣,這兩句話正是完顏亨死前鄭重叮囑的絕密暗語,但適才雙方一上來便貼身肉搏,連喘口大氣的功夫也沒有,直到此刻才得空念出來。眼見那白袍客和那蒼龍五靈神色恭謹,她心中稍寬,玉喉婉轉,登時將餘下的幾句暗語連珠價唸了出來。

    聽她念出切口暗語,峰頂眾龍鬚登時肅然改容。那瘦子叫道:“壇主!你瞧如何?”白袍客卻冷笑道:“連這三口不言、六耳不聞的潛龍密語都傳給了你們,可見二位真是樓主親點的人物了。樓主待你們不薄,你們卻為何突施惡手加害?”

    “沒人能殺得了我父王!”完顏婷的美目倏地一黯,幽幽地道:“他只是悲憤難訴,再不留戀這塵世,這才自斷經脈而亡…”白袍客雙目大張,顫聲道:“你、你…果是婷郡主?”自怪石上飄然而落,將手一揮,那蒼龍五靈跟著他一齊躬身施禮,齊道:“屬下參見郡主!”

    那灰衣文士卻昂頭道:“郡主,樓主忽然駕鶴西歸,壇中人心惶惶,皆因咱們手中所藏的‘龍肝’業已不多。”說著走到那口袋跟前,撕開口袋,扯出一個漢子來,那人雙目緊閉,似是被點了穴道,灰衣文士乾笑道:“這位小弟藥性發作,這幾日之間便有性命之虞。不知郡主可曾帶來了那…”

    完顏婷眼見幾句話間這些桀驁不馴的龍鬚便變得俯首帖耳,心中也是長出了一口大氣,喝道:“接著了!”屈指一彈,一粒黑沉沉的藥丸落入那灰衣文士的手中。

    那文士解開那漢子的穴道,將藥丸塞入了他口中。那漢子穴道一解,便即捧腹痛呼,頭上更冒出騰騰熱汗,過了片刻,忽然滿地打滾,號哭之聲慘不忍睹。眾龍鬚瞧得心驚膽戰,便連餘孤天的額頭也滲出了汗水。這批龍肝是他依著完顏亨死前所說,在龍吟壇耶律瀚海的丹房內尋得的,到底靈驗與否,他心中全無把握。

    過得片晌,那漢子慘叫漸弱,忽的將頭一歪,竟沉沉睡去。那白袍客雙眉一挑,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沉聲笑道:“果然是龍肝!”峰頂眾人齊聲歡呼,便連那三個中了毒針的龍鬚也是興高采烈。那灰衣文士這才得暇給他們拔針驅毒。

    白袍客眼露喜色,身形展開,在峰頂飄然疾轉,雙掌揮舞,在十幾個倒地的龍鬚身上運功輕拍,便將眾人的穴道解開。餘孤天見他身若游龍,倏忽來去,掌力雄渾,暗道:“這江南老頭子可著實是個硬爪子!”心中正自不安,白袍客身形電閃,已凝立在了他身前,森寒的目光緊緊地罩在了餘孤天的臉上,微笑道:“閣下便是當今龍吟壇主餘公子?”

    餘孤天心中暗自戒備,冷冷的點了點頭。白袍客悠然笑道:“久聞龍吟壇主武功精妙,適才餘公子小試身手,更讓在下眼界大開,只是瞧來公子似是意猶未盡,可否請餘公子再展神通,讓我輩長些見識?”

    他談笑之間,掌力暗提,一塊碗口大的青石被他以內力吸入掌中,屈指輕攥,已將青石碎成數塊,七塊碎石勁射入地,登時擺成了七星北斗之狀。峰頂眾人眼見他這一手融會精深內功和巧妙的暗器手法,忍不住齊聲喝彩。

    完顏婷秀眉一挑,怒道:“怎麼,你們敢不服從號令?”白袍客微笑不語,灰衣文士卻“呵呵”低笑:“啟稟郡主,咱們壇主素來只服從樓主一人,這位龍吟壇主若不能施展出手段,只能讓咱們口服,休想讓咱們心服!”

    “這些玩意兒我全不會!”餘孤天督見白袍客那陰鬱深邃的目光,心頭似被什麼利物紮了一下,仰頭望天,冷冷地道:“你要見識,那邊出手吧!”

    白袍客的衣襟獵獵輕舞,溫溫和和地笑道:“那便請餘公子印證七招,點到為止。公子請——”

    語音未落,“呼”的一聲,餘孤天的手爪已堪堪到了那人頭頂,出手狠辣快捷,竟是明教獨門秘技“天魔萬劫掌”中的奪命招數。白袍客料不到他半句客套話也沒有,上來便施出這等辣手,疾步後錯。百忙之中,步法兀自輕靈飄逸。

    餘孤天面色煞白,渾身卻覺勁氣鼓盪,那人快若驚風的絕妙步法卻全在他心底清晰無比的施展出來。他不知這是一時的福至心靈,還是完顏亨注入自己體內的功力這時已運轉得開,腳下加力,如影隨行地追來,展開大天羅步,倏地繞到了白袍客身後。

    “適才見他出手,不過掌力雄渾些罷了,莫不是低估了他?”白袍客心頭一震,直覺背後殺氣如潮,危急之間竟不及回頭,疾步躥出,快逾電閃般地飄到東首丈外。

    餘孤天厲嘯一聲,震得滿崗乖巖發出嗚嗚回聲,人已電掣般欺進了過去,爪勢如山,向那人背後壓了下去。白袍客心中好勝之心陡增,竟仍是不再回頭,再向東饒了半個圈子。峰頂只不過三丈開闊,他這疾步飛轉,不但將餘孤天的爪擊避過,更堪堪到了餘孤天身後。餘孤天厲嘯不止,鬼魅般地躍起,仍向他背後轉去。

    片刻之間,兩人各展奇能,在峰頂上電掣般疾轉,便似是白虹紫電,交互銜尾縈繞。這種怪異比鬥,當真是別開生面,旁人看的心蕩神搖,完顏婷更覺目眩氣促,索性閉上雙眸,暗自祈禱。

    兩人疾轉多時,餘孤天渾身內力奔湧,只覺內氣運轉愈發得心,呼呼疾躥,離著白袍客的背後越來越近。白袍客心底狂氣頓斂,暗道:“這小子輕功如此了得,我以短擊長,殊為不智!”心念一轉,霍然轉身,雙掌平平推出。

    餘孤天已電射而到,這是他渾身火熱,內氣似要從經脈中噴薄而出,想也不想地便即揮掌相迎。猛聽得砰然一聲巨響,奇峰怪巖似是齊齊震了一下,完顏婷張開美目,卻見兩人的手掌姨牢牢抵在一起,面上神色凝重。

    陡然間白袍客臉上神色驟變,顫聲道:“這,這…莫不是天衣真氣?”餘孤天臉上陣紅陣白,只覺體內鬱熱非常,聽得他這一問,忽地心中一動,傲然點了點頭,冷冷地道:“樓主已然盡悟天衣真氣之妙,他老人家仙去之前,便將衝凝真經上的功夫盡數傳了給我!”倏地在他掌上一按,身子斜斜向後飄出。

    “果然是天衣真氣!”白袍客眼中精芒陡燦,練道:“好,今日得見這等神功,當真是不枉此生!”餘孤天談談地道:“你若想學,我也可傳給你!”臉上強自凝定,心下卻“噗噗”亂跳:“他若是開口一問這天衣真氣的修煉之法,我這把戲可就要穿!”

    “多謝餘壇主厚愛!”白袍客漆黑深邃的眼眸內閃過無比激越之色,緩緩躬身道:“今後我江南龍鬚必會位餘壇主馬首是瞻!”跟著蒼龍五靈和數十個龍鬚一起跪倒在地,齊聲道:“參見餘壇主!參見婷郡主!”

    率人參拜已畢,那白袍客才仰頭陪笑道:“餘壇主,咱龍鬚的歃血之儀,這時就一併行了吧!”照著龍鬚的規矩,本人面目和平日身份都是萬分機密之事,稍有洩漏,不免會引來殺身之禍。但龍鬚歸附可賜予龍肝的新主子之後,須得行“歃血儀”,向新主人盡數袒露形貌和身份,以示將之當作同生共死的首領。

    “歃血儀嘛,”餘孤天卻猛一揮手,冷冰冰地道:“三日後再行,地點嘛…還在此處。”白袍客碰了個釘子,忙又躬身笑道:“是!三日後屬下必親率眾兄弟來此歃血為盟!”

    餘孤天仰起頭來,蒼蒼涼涼地笑了兩聲,語調已是居高臨下:“江湖傳言,都道是卓南雁殺了羅雪亭,使江南武林對其群起而攻——這個傳言不錯,是你安排的吧?”白袍客笑道:“餘壇主過獎,這本是屬下的分內之事!”

    餘孤天笑容不斂,聲音卻森冷起來:“今日這番逼宮的好戲,也是你的神機妙算嘍?”白袍客聽他冷定從容的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寒意,心底一凜,忙躬身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大金龍鬚傳來秘訊,都道餘壇主這壇主之位,是因…”語未說完,覷見餘孤天的眼中陡地射出針芒一樣的光來,他渾身一寒,忙將腰彎得更低,溫言道:“屬下終究是冒犯了壇主,委實罪該萬死…請餘壇主先去鄙莊安歇,容屬下將功補過!”心下暗自奇怪:“我養氣功夫何等深厚,怎地這小子臉孔一板,便有一股叱吒萬民的凜然貴氣?”

    餘孤天的臉上已換上一副溫和的笑意,揮手道:“不必多言了,我信得過你。我眼下還有要事,你那莊子,改日再去!”白袍客忙又溫言相請。但餘孤天這時只覺內息倒海般的翻騰起來,知道再耽擱片刻,便會壓抑不住。他不願在這群新收服的屬下跟前露出半點兒軟弱,冷冷地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白袍客無奈,這時再不敢在新上司跟前有半點兒忤逆,只得恭恭敬敬地率人退走。眾龍鬚一去,峰頂上登時冷清起來,餘孤天展開心法,察出眾人業已走遠,這才緩緩坐到地上。

    “怎地了?”完顏婷見他臉色慘白,急忙上前扶住,“又是真氣反噬嗎?”餘孤天額頭上滾出豆大的汗珠,臉上卻勉力一笑:“還是老毛病,稍時便好…”這些天來,餘孤天雖自完顏婷處得了龍驤樓的功法口訣,但終究時日尚短,難以將完顏亨的數十載真氣盡數融入經脈。此番他運功激戰多時,衝脈上真氣盤桓,不免又生反噬之苦。他知道那龍鬚的“歃血儀”甚為繁複,只怕撐不到儀式結束,便會內傷發作,這才匆匆將那些人打發走。

    凝神調息片刻,餘孤天的呼吸才漸漸回覆平緩。“此地不可久留,”餘孤天抓住完顏婷的纖手緩緩立起,喘息道:“可不能讓那批謀良虎看到我…這個樣子!”

    “謀良虎”是女真話,意為無賴之意。完顏婷也知那些龍鬚才被降服,反覆難測,只得扶著他緩步下峰。兩人捱到山下,餘孤天便覺內氣衝撞,不敢再逞強遠行,瞧見山道旁有一片老林,便跟完顏婷去林中安歇。

    山道上月光還挺亮,進了老林便覺陰沉沉的,松、柏、榆、楊等雜木森森地撲面壓來。餘孤天端坐在黑黢黢的老樹下,便只剩下一團瘦削的黑影。完顏婷看不見他臉上神色,卻依稀覺著那張臉在痛苦地扭曲著,她不僅幽幽地嘆了口氣,柔聲道:“你…”

    才說了一個字,忽見山道上躍出一道碧幽幽的光焰,直射上天,旋即散開,繽紛落下。完顏婷道:“那是什麼,和尚作法會、放焰火嗎?”餘孤天卻面色微變,陡地躍起,伸手捂住了她的櫻唇,低聲道:“噤聲!來的人可是不少!”完顏婷悚然一驚,隨著他悄然伏身在地,舉目向林外張望。

    林外便是混沌冷峻的大山,被月光照的亮堂堂的山道上還悄無一人。倒是紫灰色的天餘下,兩排峭壁黑暗冷峻的讓她的氣都發緊了。過不多時,果見有人疾奔而來,那竟是個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只見那黑衣女子神色惶惶,不住回頭張望。

    山道上卻又傳來一道冷峻的笑聲:“倩妹,再不站住,二哥可是要不客氣啦!”卻是個身材矮胖之人,自後追來。語音未落,西北又有一道綠焰騰空而起。餘孤天和完顏婷均知這綠色光焰必是哪個門派幫會用以聯絡同門、判斷方位的訊號,兩人對望一眼,均是暗鬆口氣:“原來不是為咱們而來。”

    果然西北處又有兩道矮矮胖胖的影子疾奔而來,跟先前那胖子會同一處,直向那黑衣女子銜尾追去。陡聞“哧哧”聲響,後面的三個胖子有人發放暗器,四道金光疾向那黑衣女子射去。餘孤天眼見那暗器去勢勁疾,但準頭奇差,不由暗自奇怪。卻聞呼呼勁響,四枚暗器分成左右兩束,遠遠地越過了那黑衣女子,忽在空中兩兩相撞,在那女子身前左右兩側各發出一串耀目的火花,跟著兩股煙霧騰起,便如兩條怪蛇在空中蜿蜒交接,登時將那女子的去路封住。

    黑衣女子對那怪蛇樣的煙霧甚是忌憚,嬌軀疾擰,便待折向躥出。卻聽身後怪笑再響,空中光華燦然,兩道銀光帶著呼呼的尖銳鳴響,緩緩飛來。

    餘孤天看得又驚又慕:“這暗器手法端的古怪,這麼大的聲勢,卻怎地會如此慢悠悠地飛來?是了,這是暗器尾部必有特製的鳴縫,這麼說,這幾人必是出自江南暗器世家。”

    猛聽那黑衣女子低叱一聲,纖手輕揚,也飛出兩道銀光,登時將那兩道光華擊得四散爆飛,化出滿空火樹銀花。便只這麼稍稍一阻,只聽冷笑陣陣,三道壯碩的人影以疾奔而到,散成丁字形,將那女子圍在核心。

    夜空中無數的火花流星般緩緩落下,天地間明麗一片,卻見這三人全是胖子,身材竟是一個肥過一個。完顏婷只看了三個胖子一眼,便覺心下生厭,轉頭細瞧那女子。卻見那女子容顏標緻,腰肢婀娜,正是三十歲上下的**風華,滿空火花映照下更見美豔風韻,只是臉色太過蒼白,顯是心底頗為憂懼。

    完顏婷瞧著那美婦臉孔上如雪得白,便覺一陣心痛,忽地低聲道:“這等江湖仇殺,往往糾葛繁複,麻煩至極,豈能胡亂出手?”卻不敢直拂完顏婷之意,只得低聲道:“且瞧瞧再說!”

    “樂二哥!”那美婦的聲音柔柔的聽著更讓人心疼,只是嘴角微撇,又透出一股恨意,“你們巴巴地追著我做什麼?”中間那胖子踏上一步,滿面嬉笑:“芙蓉小妹,在二哥跟前還裝糊塗?今日枯榮觀三枯齊出,你是萬萬討不得好去的,識相的,乖乖的把那天香包囊和《萬毒秘要》交給二哥吧!”

    餘孤天心中一凜。他久歷江湖,身入龍驤樓後更對江湖門派多加鑽研,深知蜀中唐門的尋常弟子只是精研各種暗器,雖也略涉毒藥,卻並不精通。但唐門內有有一家枯榮觀最講究用毒,且喜研製諸陰毒怪異的毒物,但卻只有唐門內最出色的嫡系子弟才得進入。這枯榮觀一門雖是人丁稀少,但因毒功了得,最讓江湖中人頭疼。除了唐五公子唐晚菊,近來枯榮觀中聲名最著的弟子便是唐苦、唐樂、唐無味了。提起這唐門三枯,江湖中人個個心驚肉跳。

    他凝神瞧那唐門三枯,卻見那一直嬉笑不停的唐樂果然胖臉上滿是笑意,另有一人臉上卻是愁紋難壘,全是苦意,想必便是老大唐苦了。那唐無味的身形最胖,胖嘟嘟的一張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怒之色。

    “唐門三枯在江湖上威名極盛,素不輕出,這回居然三人一起出動,那《萬毒秘要》必是他們唐門的機密經典了。”他心頭一緊,忍不住低聲對完顏婷道:“唐門三枯是唐門枯榮觀的親信弟子沒拿芙蓉小妹想來必是枯榮觀中的‘紫芙蓉’唐倩。他們全擅用毒,咱們不可輕舉妄動!”完顏婷秀美微蹙,哼了一聲,卻不言語,心下卻想:“這女子叫紫芙蓉,跟我當年的名號紫仙娥倒有幾分相近。”

    卻聽那紫芙蓉唐倩“格格”低笑:“我跟你說了一萬遍,那‘秘要’不在我身上,天香包囊小妹更是瞧也沒有瞧過,你怎地就偏偏不信?”纖手微拂,自山道旁折了幾朵鮮花,放在鼻端輕嗅,忽地張口一吹,花瓣兒紛飛如雨,數十瓣兒花瓣兒竟疾向唐樂當面飛來。

    餘孤天眼見她隨口一吹,竟能將輕若無物的花瓣兒吹得勁疾如斯,不由心中又是一驚,但隨即聽到花瓣兒夾著絲絲風聲,立時心中瞭然:她適才裝模作樣地這麼聞了片刻,必是已將金針插在了花瓣兒之中。

    “借花獻佛?”唐樂“呵呵”一笑,雙掌若無其事地劃個圈子,只聽得“叮叮”細響,滿天飛花全被他的大袖捲去。原來他雙腕上纏有磁石,早將花瓣兒中的金針吸去,跟著大袖再抖,朵朵花瓣兒反向飄出,這回卻是被一根細練串住了,緩緩向唐倩送去。

    那細練纖不可見,餘孤天和完顏婷遠遠望去,只覺那些花瓣兒竟似排成一線,猶如一條五彩斑斕的花蛇向唐倩飛去,空中登時瀰漫出陣陣甜香。完顏婷雖是離得甚遠卻仍是微覺頭暈,急忙掩住口鼻。

    “辣手催花嗎?”唐倩“格格”嬌笑,但聲音卻已微帶惶急,被那“花蛇”逼得蹌踉後退,驀地一聲驚叫,軟軟栽倒在地。“好妹子,”唐樂單掌擎著花蛇緩步逼上,笑聲中已多了一股甜意,“你只需乖乖地…”語未說完,陡見碧光乍閃,那“花蛇”竟燃起綠色火花來。

    怪異的碧綠火苗迅疾無比地向他的手反噬回去。唐樂急待縮手,猛聽得唐倩揚聲媚笑,唐樂只覺腕上一痛,躬身退開兩步,慘然道:“是…是九子魔蛛?”攥住了腕子,緩緩坐倒在地,身子抖得便如風中黃葉。

    滿面苦相的唐苦飛步躥出,手中短刀疾揮,劃開了他的手腕,一股黑血從傷口處“噗”地噴出。“嘿嘿,你這一招不正是秘要中的碧龍取水嗎,你還敢說秘要不在你身上?”唐苦仰著臉,苦巴巴的望著唐倩道,“哎,近日咱唐門風波不斷,唐老么私自逃出枯榮觀,已讓掌門好生著惱。你唐小妹又生出這事端,可讓咱們好難辦,好難辦呀!”說著搖頭嘆息,看他那愁眉苦臉之相,倒像是他偷走了秘要一樣。

    陡然間黃光閃爍,錚錚怪響刺耳,唐苦已然出手。他說話慢條斯理,乍一出手卻狠辣異常,兩道金光直插唐倩的雙眼。瞧那光影纖弱細線,似是兩枚金針,卻帶著極大的怪異聲響。唐倩雖是媚笑連連,卻一直暗自戒備,嬌軀疾仰,翩然避過,霍地彈腿踢出,繡鞋上也躍出一道金光,直射唐苦咽喉。

    餘孤天看得心驚肉跳:“這些人滿身都是毒物暗器,當真防不勝防,我若遇上了,須得當機立斷地狠下殺手,絕不給他們半點兒下毒之機。”心底優急,真氣又自衝脈內突突亂竄,忙凝神調息。

    唐苦肥碩的身軀倏地一矮,避過金針,電般躥出,十指疾彈,幾道煙霧從指甲上飛出,空中便騰起一股酸苦之氣。唐倩揮掌疾拍,掌風激盪,要待震開那股煙氣,身子縱高伏低,左右騰挪。驀然間她一聲驚呼,嬌軀斜刺裡躥出,卻蹌踉連連,終於栽倒在地。

    “鐵線蜈蚣!鐵線蜈蚣!”唐倩倉惶慘哼,撕開裙角,自小腿上拈出一隻嘿森森的蜈蚣來,笑道:“嘿嘿,苦大哥好狠的心哪!”原來適才唐苦彈指飛出毒霧,只是惑敵眼目,暗中又施放了數只毒蟲,唐倩心慌意亂之下果然著道。

    唐苦搖頭嘆道:“早跟你說了,交出秘要來,那便什麼都好說!”唐樂仰起頭來,“呵呵”獰笑:“這時候再交卻也晚了,”乜斜著眼督了下唐無味,道,“落在咱們兄弟手中,可得好好整治!”

    唐樂緊盯住她那似欲撐破衣襟的雙峰,陡覺一陣口乾舌燥,但他這回中毒不輕,心意稍動,便渾身劇痛。唐苦卻搖了搖頭,道:“我可不敢,別讓你那九子魔蛛咬我一口!”轉頭看了一眼靜靜佇立的唐無味,苦笑道:“三弟,尊夫人的身子,還是你去搜的好!”

    餘孤天和完顏婷齊齊吃了一驚,適才激戰迭起,那唐無味一直冷若冰霜地袖手旁觀,哪知他竟是這唐倩的丈夫。

    唐無味終於搖了搖頭,乾巴巴地道:“搜什麼?這樣的賊婆娘,一刀宰了的好!”大步上前,凝視著唐倩,低喝道:“交出來吧,念在夫妻一場,我給你個痛快,免去你在掌門跟前受那萬毒噬膚之痛。”

    “一刀宰了的好?”唐倩卻仰頭狂笑起來,“你還當我是你妻子嗎?給人閹了也不放個屁的死肥豬!你做了我唐家的倒插門女婿,還不是為了隨我家姓唐,好讓掌門多傳你兩招功夫…”她越罵越怒,霍地坐起,撕開襟領,露出大片雪脯,大叫道:“你下手哇?親手殺了你的結髮妻子,讓江湖中人瞧瞧你有多威風,哈哈哈哈…”那狂笑到了最後變成了鬱郁的嗚咽。

    “親手殺了你的結髮妻子…”這句話便似一支利箭射入完顏婷的心底,讓她早已為已忘卻了的什麼東西有汩汩的自心底冒了出來。一時間她淚水滾動,鑽心的痛處撕扯得嬌軀突突發顫。

    “賊婆娘!”唐無味緩緩吐出了三個字,霍地揮掌向她頂門拍去。完顏婷眼見他這一掌勢道猛惡,事先全無徵兆,驚得險些叫出聲來。“且慢!”唐苦卻揮掌架住,道,“先留她一命!須得要那九子魔蛛的解藥和《萬毒秘要》!”

    唐無味低笑一聲:“我瞧不必,還是殺!”左掌斜揮,猛向唐苦肩頭拍去,左手駢指向唐倩咽喉。唐苦雙掌驟發,奇快如電地將唐無味的兩手同時扣住,乾巴巴得道:“還是留!”唐樂端坐地上,卻仰頭笑道:“三弟,這等美色殺了可惜!你若是玩膩了,不妨照顧一下我們兄弟。”唐無味冷笑一聲,跟唐苦兩人齊運內力,四臂交纏,一時竟是功力悉敵。

    便在此時,一道人影飛也似的掠出,猛地抱起唐倩,轉身便逃,正是完顏婷。餘孤天正將一股翻騰的真氣強自壓下,眼見完顏婷貿然奔出,心中憂急,腹中便似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忽覺丹田一熱,四肢竟再無知覺。

    完顏婷眼見唐門三枯聯手對付唐倩一人,心中早就不忿,待見唐無味竟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猛覺心底舊痛泛起,想也不想得便即躍出。她自知餘孤天療傷正在緊要之時,萬難再與高手較量,不敢向他藏身之地奔來,眼見唐門三枯封在山道下首,情急之下竟轉身向山頂奔去。

    唐樂毒傷未愈,急得破口大罵。唐苦跟唐無味也是一驚,但兩人鉤心鬥角多年,心中相互忌憚,只得緩緩收力。只這麼緩了一緩,完顏婷已在山道上疾奔出一箭之遙。這時,二唐疾追,手中暗器連珠價射出,終究相距太遠,難以得手。

    完顏婷揹著唐倩疾奔片刻,忽覺眼前一曠,卻是不知不覺地已奔上峰頂。

    “小妞,你這可是惹了大禍啦…”山道下遙遙地傳來唐苦的一聲嘆息。完顏婷愕然回頭,才見那兩個肥碩得讓她噁心的身影正慢慢逼上。她轉頭向身前的絕壁下瞧去,黑洞洞地卻什麼也瞧不見。望著那兩張獰笑著逼近的臉孔,她才陡然覺出一陣心悸和失落,一股寒意自脊背騰起,渾身陣陣發冷。

    “跳下去!”背後的唐倩忽地低喝一聲。完顏婷一凜:“這高崖深谷,跳下去還有命嗎?”唐倩環在她頸上的臂膀陡地一緊,冷冷道:“你這小妞,怎地不聽老孃的話,便是跳下去,也勝於落入這兩個賊豬的手中!”

    “跳下去,便什麼都沒有啦!”完顏婷的雙眸驀地一陣模糊,淚水不爭氣地洶湧而出,心下忽想,“…可是爹爹已棄我而去了,那渾小子再不來找我了,我還剩下什麼?”

    一念及此,她渾身便似掏空了般的難受,滿腔抑鬱空虛,猛然轉身便向峰下躍去。

    餘孤天體內真氣淤在衝脈內亂撞,身子劇抖不息。眼看著完顏婷救走唐倩,有引著唐門三枯向峰頂奔去,他心中憂懼交集,偏偏此時四肢提不起半分力道。卻見完顏婷幾人終於奔上峰頂,月光雖明,但遠遠望去,幾人不過全是些小小的黑點,只有完顏婷的長髮迎風飄舞,分外醒目。

    驀然間只見那飄舞著的長髮在月光下散開,劃出一道明麗妖嬈卻又驚心動魄的弧,只向懸崖下墜去。

    “婷姐姐——”餘孤天嘶聲哭喊,陡覺四肢一熱,飛身躍起,但隨即一股洶湧的真氣直撞向腦心,他只覺眼前發黑,一頭栽倒,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餘孤天再次醒來,已是轉天黎明,山道見卻再無唐門三枯的影子。他僵臥半夜,真氣漸漸平復,山間林下群鳥幽鳴,更襯出一股泛著淒冷的靜,恍然便似做了一場噩夢。他連滾帶爬地向山頂奔去。峰頂空蕩蕩的沒個活物,他四下裡呼號,又潛到絕壁之下,卻也沒有尋到完顏婷的屍身。

    尋了整整一日,他的嗓子都喊啞了,終究也沒尋到完顏婷的丁點兒蹤跡。餘孤天發瘋一般地找到明月東昇,忽地生出一絲僥倖:“我連一攤血跡都未瞧見,必是她無恙,只是因躲避那幾個肥豬追擊,連夜遠遁了!”

    他仰頭望著紫褐色的滄溟,心底又悲又憂,暗道:“好在眼下龍鬚依然盡數降服,不妨藉助龍鬚之力找尋婷姐姐。”當下急急趕到江南龍鬚總舵,調度人手,搜尋完顏婷。

    這一日忽然得報,有龍鬚暗線捉住了卓南雁和鐵捕陳鐵衣。餘孤天細問緣由,登時察知有異,以卓南雁和陳鐵衣之能,絕不會如此輕易的便被人捉住。當下一路趕來。才到山下,便見黑水雙鬼倉惶逃遁,一問才知,卓南雁已然脫困。餘孤天知道若是龍鬚的身份暴露,那可萬萬不妙,這幾人被卓南雁記住了容貌,總有一日會被捉住。他新近接手龍鬚,急於立威建功,索性將這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手下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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