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在山坡上,大口呼吸著夜風中野草林木的清香,都覺心底暢快難言。林霜月道:“雁哥哥,咱們要去哪裡?”
卓南雁舉頭望望月色,揚眉道:“還不算太晚。聽羅堂主說,那鶴老兒要在他的鶴鳴谷洗兵閣內宴請武宗六脈的首腦,羅堂主和大慧上人都要赴宴。那鶴老兒最不是東西,咱們趕去大鬧一場如何?”
林霜月嫣然笑道:“好的,那鶴鳴谷離此地不遠,這場熱鬧不可不瞧!”
九幽地府地處西湖連綿起伏的南山煙霞嶺中,兩人展開輕功,出了煙霞嶺,徑向東北方向奔行。過不多時,登上一座小山,藉著月色遠望,便可眺見四野淡煙籠翠,秀色蔚然,西湖遙遙地凝在山麓之西,湖西一處山坳中卻是燈火閃耀。
“那地方便是鶴鳴谷了!”林霜月玉手遙指,道,“聽說趙祥鶴沒出山之前,曾在谷內鑿洞深居,發誓做那清高隱士,實則不過是個欲圖驚世駭俗的終南捷徑罷了!”卓南雁笑道:“這隻老鶴眼下當權得勢,自然要將那破洞修成宮殿!”
奔到山谷前,但見四周奇峰秀峻,月光下茂竹修林,妙境天成。卓南雁忍不住嘆道:“趙祥鶴這老賊倒會享福!”在幽邃的山徑中行不多時,陡聞一道悠長的嘯聲遙遙傳來。
“這嘯聲好耳熟!”卓南雁一驚抬頭,卻見前面一座好大的宅院依山傍水而建,燈光閃爍,夜色中甚是醒目。跟著又有兩道長嘯自宅院內傳出,聲音猶如天際怒雷,響蕩不休。林霜月蹙眉道:“是霹靂門雷震的風雷嘯!這是他霹靂門的看家本領,若非遇上高手,決不施展!”
兩人心底驚奇,飛身掠進宅院。疏星淡月之下,只見院門外的橫匾上刻著“洗兵”兩個大字,兩個格天鐵衛無精打采地挺立院外。
“這裡便是洗兵閣了!”卓南雁心頭一凜,低聲道,“想不到這鴻門宴上,這麼快就撕破了臉皮。”二人好奇心起,悄然繞過院門,自矮牆上騰身躍入。
院子內亭榭錯落,泉石幽奇,看來趙祥鶴為這別墅著實用過一番苦心。院當中氣勢巍峨的主宅大堂內燈火輝煌,透過幾面花稜窗,隱見堂中人影閃爍。動人心魄的嘯聲不時蕩起,每響一聲,便引得燭火微微一顫。
“不知是誰跟雷震動手,居然絲毫不落下風。”林霜月凝望窗後疾飛的人影,低聲道,“咱們這便進去嗎?”卓南雁皺皺眉頭,道:“我不願跟趙祥鶴這狗賊同桌而飲!”眼望著數丈外倚著明柱瞌睡的侍衛,童心忽起,低笑道,“咱們再扮一回格天鐵衛,進去胡亂大鬧他一番。”林霜月雙眸一亮,連連點頭。兩人自黑漆漆的深洞內脫險之後,只覺世間的任何舉動,莫不妙趣無限,興致盎然。
“不好!”林霜月忽又想到什麼,連連搖頭,“我可不要再穿那髒兮兮的鐵衛衣衫!”卓南雁一笑,指著那自堂內無精打采地走出的高挑丫鬟,道:“那隻得委屈小月兒一下,來扮個丫鬟了!”掏出懷裡的兩張人皮面具,兩人各自戴上了。藉著淡淡的宮燈紅芒,二人對望一眼,都覺對方模樣詭異,忍不住相視而笑,迅即轉身分頭行事。
一盞茶的工夫後,兩人重新回合。“真真難看死了!”林霜月抻著身上那套紅燦燦的丫鬟長裙,苦笑道,“這小丫鬟正倚在那兒打盹…”卓南雁也已換作了鐵衛衣飾,笑道:“趙祥鶴的二十八宿都不在,全是一些飯桶,個個也都似吃了**藥般昏昏欲睡。”
這時堂內雷震和對手激戰猶酣,兩人乘亂悄然繞進堂內,俏立在燈光稍暗的明柱之後,側臉觀瞧。但見堂中一青一紅兩道身影疾轉不休,拼鬥正急。穿紅衣的正是雷震,跟他對陣之人身披青色道袍,是青城派掌門人石鏡道長。卓南雁暗自苦笑:“這兩人都是脾氣不小,自千金堂內便埋下了仇,早晚必有一戰!”
轉頭四顧,卻見堂內擺滿鮮花,馥郁滿廳。大廳當中更有四盆半人高的異種牡丹,花瓣金黃。卓南雁從未見過這種金色牡丹,不知這是牡丹中最名貴的品種“姚黃”,但見那碗口大的花朵猶如淡金鑄成,吐蕊怒放,美豔奪目,心中暗自稱奇。
堂中高挑著十餘根兒臂粗細的紅燭,光焰並不耀目,柔似紅霞,與金花輝映,織出一片華貴堂皇的氤氳氣象。席間高坐的正是撲散騰、趙祥鶴、大慧上人和羅雪亭。唐千手和莫復疆則在側座相陪。卓南雁的目光驀地一燦,卻見席上一人白麵長鬚,相貌儒雅,竟是一直未在京師露面的南宮堡主南宮參。
眾高手的目光此刻正牢牢鎖在堂內激戰的兩人身上。侍酒的幾個丫鬟、鐵衛耐不住雷震驚天動地的嘯聲,紛紛掩耳,退到明柱之後。這一來卓南雁和林霜月倒再不顯眼,二人跟群僕混雜一處,也凝神觀戰。
石鏡道長和雷震拼爭已久。雷震施展出雷家獨門絕學風雷嘯,氣勢頗盛。石鏡道長的鬥姆天風指卻輕靈飄逸,忽掌忽指,守得風雨不透。兩人掌指生風,擾得滿室紅燭忽明忽暗。那四盆金色牡丹就在兩人身前三尺開外,碩大花朵簇簇輕顫,卻沒一枝片葉給掌風掃落,顯見兩大掌門的勁力拿捏已妙至毫巔。
猛聽得石鏡一聲低嘯,乘著雷震連番四記“閃電訣”狂攻無功、氣勢稍餒之際,雙掌驟然吐出,分別斬向他胸腹兩處要穴。這一招“天師伏魔”,取意張道陵在青城山海棠溪邊揮劍除妖的典故,招法幽奇多姿,意境深險難測。雷震見他於苦守難支之時驟施狠招,渾若奇峰突起,心底震驚:“石鏡老道當真了得!”此刻他先機盡喪,只得訇然怒喝,藉著雷霆般的巨響,雙掌當胸平推,以攻為守。
四掌砰然交接,一股怒風激射而出,四五根絳燭“嗤”的熄了。兩人都施出了十成勁力,真氣激撞之下,均覺經脈受震,各自向後飛退。
石鏡背向宴席,雙足猶如蜻蜓點水般地交互疾點,雖然卸去了掌勁,卻止不住飛退之勢。羅雪亭忙探掌橫推,一股柔和的掌力在他肩頭一撞,登時止住退勢。雷震卻“騰、騰、騰”地向廳門退去,青磚上給他踩出七八個深深的足印,仍是疾退不止。
陡然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飄然而入,探掌拎住雷震衣領,將他提離地面,又再放回。這一起一落,自然將洶湧的掌勁卸去。眾人見這黑衣人這手神功舉重若輕,較之羅雪亭那一掌似乎猶勝半籌,不由齊聲喝彩。
“原來是風滿樓風先生!”趙祥鶴望著那黑衣人,哈哈笑道,“風先生晚來多時,可得罰酒三杯!”
風滿樓仍是黑紗罩面,只向眾人點一點頭,卻低嘆道:“這幾根蠟燭可都熄了!”既不搭理趙祥鶴,也不入席落座,徑自閃到廳側,擎起一根紅燭,緩步走到幾根熄滅的蠟燭旁,依次點燃紅燭。羅雪亭、唐千手等人多未見過風滿樓,見他舉止怪異高傲,均是暗自稱奇。大慧上人的眼內卻閃過一絲寒光,臉有憂色。
趙祥鶴曾跟風滿樓密議多次,見他今日竟對自己一反常態地倨傲無禮,心底又怒又疑:“這廝一直自稱不會武功,但適才那手渾若天外奇峰,實在是宗師手法!難道我這些日子竟看走了眼?”
雷震適才被風滿樓提著脖領拎起,本來心底恚恨,但覺渾身經脈一麻,毫無掙扎之力,好在雙足落地後便即復原。他心底震驚,卻不敢向風滿樓出手,橫眉怒視石鏡,低喝道:“石老道,今日咱們定要見個高下嗎?”石鏡冷笑道:“你乖乖交出《廣成靈文》來,咱們便一了百了!”
原來今晚趙祥鶴請來天下武林的頭面人物赴宴,本就居心叵測。眼見太子的股肱羅大未到,而失蹤已久的羅雪亭和大慧上人卻聯袂而來,趙祥鶴不由微覺心驚。但他早就算計妥當,請來赴席的雷震、唐千手、南宮參等人各有宿仇,在他三言五語的挑唆之下,脾氣最火爆的石鏡道長終究耐不住性子,跟雷震當場過招。唐千手、南宮參等人冷眼旁觀,自是樂得看個熱鬧。
羅雪亭眼見兩人又怒目運功,不由蒼眉一蹙,沉聲喝道:“二位當真想拼個兩敗俱傷才罷手不成?”丐幫幫主莫復疆卻哈哈大笑:“你們要拼個同歸於盡,原也無妨,但若給旁人撿了便宜,那才是蠢不可及!”
場中二人均是一凜。雷震斜眼瞥見唐千手笑吟吟的神色,更是暗罵自己糊塗,掃了石鏡兩眼,淡淡地道:“石老道,你若有興,瑞蓮舟會一了,請到霹靂門尋我如何?”石鏡也給羅雪亭的喝聲點醒,斜睨了趙祥鶴、南宮參等人一眼,仰頭笑道:“好啊,便是打,也不能給旁人看了笑話!”
雷震緊巴巴的臉上終於破出一絲笑意:“石老道,你的功夫硬得緊啊!”石鏡笑道:“你雷老頭也不賴嘛!”二人對望一眼,忽地齊聲長笑。原來適才龍爭虎鬥,棋逢對手,兩人均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卓南雁見兩人大笑歸座,跟林霜月對望一眼,心底均鬆了口氣。這時風滿樓已將那四五根熄滅的紅燭盡數點燃。經他這一撥弄,紅燭火苗躥高了不少,更散出一股淡淡的白煙。卓南雁見他舉著根蠟燭,鬼影般地飄忽來去,暗道:“這風滿樓行事處處匪夷所思,透著一股陰森森的鬼氣。”
忽聽席間砰然震響,卻是撲散騰拍案而起,目光如電掃向羅雪亭,大笑道:“羅堂主,咱們今日終究該有個了斷!”席間眾高手均不知他們在五嫂魚攤上的約定,但見天刀門主在席間公然叫陣“獅堂雪冷”,都覺又驚又喜。
羅雪亭卻想:“這撲散騰貌似是個直腸漢,實則機心暗藏。他一直纏上我,想必早知老夫對陣滄海龍騰後,經脈受損,定是要乘機除了老夫,給他龍蛇變掃卻一個心腹之患!”他自從翠鶴山與滄海龍騰完顏亨死拼之後,雖經卓南雁相授的天衣真氣復原經脈,但終究傷損了元氣。他一人江南,先遇巫魔,後探地府,功力損耗頗大,但“獅堂雪冷”卻也是薑桂之性,明知此時難與刀霸抗衡,卻也不願示弱,呵呵一笑,便待挺身而起。
忽見人影一晃,風滿樓手擎紅燭,已凝立在了廳心,低笑道:“撲散門主,你與羅老這一南一北兩大宗師之爭,便留待壓陣之戰如何?山人要先向一位老友討教一番。”撲散騰本來氣勢洶洶,但聽風滿樓言語間對自己推崇至極,心底大樂,揚眉道:“不知風先生要找誰算賬?”
風滿樓信手將紅燭插在了一盆怒放的金色牡丹上,眼望幽幽躍動的火苗,悠然笑道:“久聞大慧上人精通禪理,山人心中迷團已久,想請上人以武言禪,指點迷津!”席間群雄鬨然一震。便連趙祥鶴都想不到,總是自稱好文厭武的風滿樓會主動挑戰風雲八修中最神奇莫測的“禪聖。”
自風滿樓現身堂內,大慧的雙眸便沒一刻離開過他。此時聽得風滿樓叫陣,大慧反覺正中下懷,淡淡地笑道:“破迷開悟,全在本心。風施主若不作繭自縛,便不會自迷自困!”談笑間已緩步走到場中。
花團錦簇,紅燭璀璨,更襯得一僧一俗道骨仙風。座上群豪見兩人憑花靜立,便似要談禪論道,心底都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奇異感覺。
風滿樓俯身掐了一大朵金色牡丹,放在鼻端輕嗅,笑道:“傳聞當年靈山法會,釋迦摩尼曾拈花微笑,三千弟子中大迦葉尊者當下頓悟。不知當日如來拈的是什麼花?”席間眾高手都是廣博之士,也都深知這則禪宗公案,但聽得風滿樓忽有此問,均感疑惑:“姓風的一個術士,怎地跟禪聖鬥起機鋒來了?”
“什麼花?”大慧昂頭大笑,“我花開後百花殺!”笑聲朗朗,震得花盆上的紅燭光焰突突抖顫。座上的眾高手均曾參玄修道,知道禪宗講究妙悟自得,而大慧這句“我花開後百花殺”,大有氣吞山河、不讓佛祖的開闊意境。群豪都覺心神一震。
“好氣魄!”風滿樓依舊凝望著金燦燦的牡丹,“這姚黃牡丹乃花中之王,歐陽修曾贊曰:姚黃魏紫腰帶,潑墨齊頭藏綠葉!請上人細細品評。”說話之間,彈指輕揮,碩大花朵疾向大慧飛去。一朵柔弱妖嬈的鮮花,被他一揮之下,竟也帶著嗤嗤輕響。大慧笑道:“你這是焚琴煮鶴,可不是拈花微笑!”信手接住疾飛的花朵。
風滿樓幽深的眸子內寒光一閃,低笑道:“拈花微笑,天花亂墜,都是佛家典故,看來佛法與花素來有緣。今日山人便借花獻佛吧!”雙手連揮,十餘朵姚黃牡丹連綿飛來。初時只是香花,隨即或枝或葉,或是殘碎花瓣,漫天飄舞,向大慧頭臉上撞去。金黃鮮花隨著風滿樓掌上激湧的勁氣盤旋不定,實則只是惑敵眼目,乘隙而來的無數根碎枝細幹卻勢挾勁風,或斜進,或直飛,呼嘯電射,霎時間滿堂都是醉人的花香湧動。
旁觀的唐千手、雷震均是當時暗器名家,但見風滿樓飛花揮葉的手法逞奇鬥幻,妙不可言,登時大聲喝彩。
大慧內功精深,雖不懼他真氣灌注的激射花葉,但風滿樓既以花為題,擺明了要先較暗器功夫,當下低笑一聲:“梅到寒時香愈清!這牡丹香氣太過濃豔了。”說罷屈指輕彈。他指上真氣灌注,花瓣枝葉未及近身,便紛紛倒飛而回。群豪見他出指輕若拂羽,意態清雅淳和,望之如仙佛降世,也不由高聲叫好。
無數朵姚黃牡丹給兩人精純的真氣擊碎,花瓣紛飛如雨,滿堂盤旋起落,或飄在酒宴間,或墜在群豪的衣衫上。堂中香氣潮湧,人人都覺心底陶然:“這場比試別開生面,佛經上說的‘天花亂墜’便是這等風采吧,不想今日有幸得見!”趙祥鶴、撲散騰等高手卻更醉心於兩人層出不窮的精妙指法,喝彩之聲接連響起。
說來也怪,兩人僵持片刻,大慧上人的肩頭、長袖上都落上了幾片花瓣,風滿樓身上卻無一花片葉。此起彼伏的彩聲中,風滿樓緩步踏上,笑道:“禪宗有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看來禪聖還是修為不足!”低笑聲中,大袖疾揮,十餘片金色花瓣猛向大慧鼻端射出。
花雨紛飛中,陡聞大慧一聲悶哼,踉蹌退開。眾人均是一震:“難道禪聖竟敗了?”大慧腳步疾錯,猶如喝了醇酒般踉蹌不定。猛聽嗤嗤疾響之聲連綿不絕,四五根細小碎枝分插在大慧的日月、淵腋、幽門等胸腹要穴上。
大慧臉色潮紅,身形微晃。風滿樓驟然欺近,袍袖倏揮,一掌掃在大慧肋下。不知怎地,這一掌大慧竟然沒有避開,悶哼聲中,一口鮮血噴出,終於緩緩坐倒。
趙祥鶴眼見風滿樓大獲全勝,卻覺心底悵然若失,揚眉讚道:“好武功!上…上酒!”滿空繽紛花瓣緩緩墜落,群豪氣蕩神搖,心神恍惚,實在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禪聖會在一場風雅曼妙的比拼中敗在名不見經傳的風滿樓之手。
“大和尚…”羅雪亭眼見大慧垂眸靜坐,忙高聲叫道,“你莫不是受了旁人的暗算?”話一出口,陡覺胸中氣息淤塞。他心底登時一凜,轉頭對趙祥鶴怒喝道:“趙大人好大的本事,好厚的臉皮,竟在酒中下了毒?”
這時激戰一停,莫復疆、南宮參等人緊繃的心神稍松,才先後覺出四肢微麻。雖然這怪異之感微乎其微,但必是中毒無疑。
群豪心底震驚無比:“難道格天社如此無恥,竟要將我們這些江南武林高手一網打盡?”趙祥鶴強自笑道:“羅堂主說的什麼話來…”他潛運內氣,臉上忽地一白,扭頭向唐千手喝道,“唐掌門,你這下毒的手段可是高明得緊啊,不知找某人哪裡得罪了你?”
“莫非趙祥鶴也中了毒?”群豪聽他言語,心下更驚,均知若論使毒,天下罕有人能與唐千手相抗,目光便全集在唐千手身上。哪知唐千手也是面紅如醉,沉聲道:“不是老夫!下毒的是龜兒子!”他素來文質彬彬,這時額頭上汗珠滾落,全力與毒力相抗,卻不由爆出粗口。
卻聽砰砰聲響,靠在明柱旁的幾個丫鬟和鐵衛都醉了酒一般萎頓倒地。卓南雁跟林霜月都覺震驚無比,二人暗自運功,幸喜都覺無恙。但此刻真兇難辨,兩個人對望一眼,索性也跟著倒下。
盤坐在地的大慧霍地低吼一聲:“是…是曼陀羅花!”眾人一凜,才見風滿樓靜靜凝立,枯瘦的五指間仍拈著一朵黃燦燦的姚黃牡丹,空中兀自瀰漫著陣陣甜膩膩的幽香。
趙祥鶴苦笑道:“風先生,原來是你做的好事!”風滿樓“嗤嗤”一笑,並不言語。趙祥鶴臉上若無其事,心底卻驚怒欲狂:“這廝將我也暗算在內,到底是何居心?”潛運真氣,覺得內勁還殘存幾分,當下暗呼僥倖,不露聲色地悄然聚集內力。
“是曼陀羅花粉…塗在了姚黃牡丹的花瓣上!”唐千手低喝道,“嘿嘿,姚黃牡丹的濃香正可掩蓋曼陀羅這毒花的異香,好手段啊好手段!”群豪均知曼陀羅花乃是劇毒奇花,花香濃郁,更可致人昏醉,愈發心中惴惴不安。
風滿樓悠然笑道:“唐掌門是此中行家,可惜只說中了一端!”唐千手冷笑道:“老夫早瞧出你這茶酒中也下了半熟的草烏頭,諒這點分量也興不起什麼風浪!”風滿樓道:“山人早知道要瞞過旁人容易,要瞞過唐掌門可當真是難於上青天。半熟草烏頭只是酒中‘明槍’,還有一味‘暗箭’七陰散,看來已逃過唐掌門法眼!”唐千手心中一凜,登時住口不言。
“七陰散這最尋常不過的毒物居然讓唐掌門漠然不察,山人這番苦功終究沒有白下。”風滿樓俯下身子,挑了挑那粗大紅燭的燭芯,一股白煙嗤地躥起。
“七星海棠!”唐千手身子劇震,驚道,“這蠟燭裡放了七星海棠?”風滿樓呵呵低笑:“七星海棠散入蠟燭,隨風人氣,可封閉真氣;七陰散羼入酒茶,隨水入血,可麻痺肢體。但諸位都是行家,這兩樣毒物只能潛移默化,還須一記藥引,才可生效…”
“這藥引便是塗有曼陀羅花粉的姚黃牡丹!”唐千手面色煞白,慘笑道,“怪不得你要跟大慧上人比拼暗器,天花亂墜,為的便是讓大夥狂吸花毒,毒效早發。”風滿樓苦笑道:“大慧上人素不飲酒,茶又喝得少,若不先將他放倒,可大是麻煩!”
莫復疆卻向唐千手怒目而視:“你既瞧出來這酒水中有毒,何不早說?”當時唐千手瞧出了酒內蘊有微毒草烏頭,早就暗服解藥,只盼稍後漁翁得利;也因那草烏頭之毒下得太過外行,唐千手只道下毒之人的毒功毫不入流,一時大意,便沒看破那味微不足道的七陰散,哪知竟連自己也被算計在內了。
這時聽得莫復疆喝問,他老臉一紅,惱道:“老夫偏偏不說!”莫復疆罵道:“驢球龜蛋!”揮掌向他拍去。唐千手橫掌一封,兩人內力都已大減,雙掌相交,雙雙栽倒在地。
“風先生,”趙祥鶴忽地揚起臉來,乾笑道,“今晚你妙計安排,將這些大宋逆賊一網打盡,居功至偉,老夫回頭到相爺處給你請功!你…且給老夫解了這毒吧。”群豪一聽,登時大怒。石鏡喝道:“趙老賊,你說的什麼話呀,誰又是逆賊了?”莫復疆更是破口大罵:“日你姥姥的,你這驢球給秦檜那國賊效命,才是真真的大宋逆賊!”
風滿樓瞥了一眼趙祥鶴緩緩地搖了搖頭:“縱然旁人的毒都解了,你的毒也定不能解!”趙祥鶴身子一顫,沉聲道:“你莫忘了…明日還有瑞蓮舟會的重任!”風滿樓一字字地道:“明日的瑞蓮舟會,山人替你去。趙大人該做的事,山人會做得更好。”趙祥鶴驀地想到秦檜重病,林一飛和秦熺爭權奪利已到了緊要關頭,這風滿樓是林一飛的謀士,莫不是將自己當作了秦熺死黨欲加誅殺?一念及此,冷汗不禁滲出額頭。
“明日一早,天下群豪便會得知格天社曾在趙大人的私宅洗兵閣中擺下了鴻門宴,”風滿樓冷森森的目光在莫復疆、雷震等人臉上依次掃過,嘿嘿笑道,“格天社在宴席上暗下殺手,吳山鶴鳴與獅堂雪冷、大慧禪聖、丐幫幫主諸派首要人物,同歸於盡!哈哈,江南自此太平無事,豈不大快人心!”他聲音乾澀陰冷,渾然不似人聲。群豪這時才明瞭他的歹毒用心,心底均是又驚又疑,實不知他何以要將江南黑白兩道的好漢一併剪除。
“未必這麼容易!”唐千手忽自牙縫裡迸出一聲冷笑,“這三般毒物全為掩人耳目而施,要破它卻也不難,只需以甘草、綠豆,配生薑搗汁飲下,便可解毒。”趙祥鶴聽他說的甘草、綠豆和生薑都是尋常之物,心底狂喜,大叫道:“來人啊…”
“沒有人啦!”風滿樓的聲音依舊冷颼颼的,“你洗兵閣中的僕婦差役此刻已盡數昏睡。山人晚來了片刻,早已查驗明白。”卓南雁這才想起為何一入洗兵閣,便見眾鐵衛昏昏欲睡,只怕是早被風滿樓做了手腳。他轉頭望去,卻見林霜月一直在凝視風滿樓,美眸中盡是驚駭之色。
趙祥鶴忽然間明白為何風滿樓一直對自己謙恭無比,他巧妙擒獲卓南雁後,更將威勝神劍獻給自己作賀禮。在卑辭厚禮賺得自己信任之後,又對這洗兵閣之會百般熱火張羅,這滿室的姚黃牡丹、異種紅燭,風滿樓都說是林侍郎千挑萬選送來的佳品…只恨自己一時大意,為了迎合林一飛,對風滿樓這“文士”全沒提防。
他越想越怒,臉色殷紅欲滴,忽地振聲大喝:“來人,快快來人…”悽惶的聲音遙遙傳出,卻沒一絲迴音。風滿樓悠然搖頭:“趙大人這洗兵閣地處深谷,景物幽致,便是喊破了喉嚨,也全無用處…”垂眸靜坐的大慧上人這時忽地一聲輕嘆:“林逸煙,事到如今,你還要藏頭露尾嗎?”
這道嘆息低沉舒緩,聽在眾人耳中,卻不啻驚雷轟鳴。群豪錯愕無比,便連垂首喘息的趙祥鶴都昂頭驚道:“上人,你說…這、這風滿樓,竟是林逸煙所扮?”
大慧的雙眸似睜非睜,沉聲道:“林教主,你這一番臥薪嚐膽,可是高明得緊啊!但你出掌打傷老衲時所使的魔門真氣,終究還是難以盡藏。”風滿樓哈哈大笑:“禪聖果然慧眼獨具!”笑聲已由乾澀化為清朗。他身子“咯咯”作響,轉瞬間由矮而高,由瘦而闊,跟著鼓氣吹開蒙面黑紗,撕去貼面的人皮面具,現出俊逸有神的白淨面龐。
“果然是林逸煙!”卓南雁心底劇震,“縮骨易容,潛入林府作那座上客這多時日,天下也只有林逸煙能辦得到。”忽然想到此人曾當著林一飛的面,殺了對他忠心耿耿的慕容行,心底更是一寒,“嘿嘿,只為了顯露手段,他便誅殺自己屬下,這洞庭煙橫的行事之毒,當真世間罕見。”
林霜月更是芳心撲顫,美眸大張:“怪不得我每次見到這風滿樓,都會生出一種怪異的親近之感。原來他、他竟是…”忽然間明白為何林逸煙時時蹤跡不見,而每次在明教內現身,也是來去匆匆。
眾人盡皆愕然,趙祥鶴更是目瞪口呆。羅雪亭冷冷地道:“林教主紆尊降貴,煞費苦心地去迎奉秦檜,為的便是將我等江湖武人一網打盡?”
林逸煙這時形勢全在掌握,興致頗高,傲然搖頭:“單為了你們這些赳赳武夫,又何必費上本座許多心思?”羅雪亭“嘿”地一笑:“老夫倒忘了,林教主一直心懷大志。是了,秦老賊病入膏肓,林一飛蠢蠢欲動,卻苦於無人輔佐,正給了你個千載難逢的晉身之機。你先以巫術魔功騙得秦老賊父子的青睞,再鼓動秦老賊對朝廷重臣狠下殺手,這些大宋股肱一去,你明教便可乘亂扯旗造反了,是不是?”
“羅堂主還有些見識!”林逸煙昂頭大笑,“那龍蛇變既可幫著秦檜奪權,更可將太子和重臣一起絞殺,於我明教大是有利。你們鬥個你死我活,天下大亂,趙宋朝廷元氣大傷,我明教才能乘勢舉義。”群豪又驚又怒,但想到這位明教教主心思之奇、手段之詭、城府之深,均是不寒而慄。
驀然間人影乍閃,趙祥鶴已快如掣電般欺到林逸煙身前,雙掌倏翻,猛地向他前胸印去。莫復疆等人全力對抗毒力,仍覺四肢痠麻,但見趙祥鶴中毒後兀自動若山飛,掌勢磅礴,不禁同聲喝彩。南宮參更是縱聲高叫:“趙大人好掌法!控鶴掌真乃天下第一掌法!”
卓南雁橫臥地上,聽得南宮參這時高聲諂媚,本來心底暗笑,但見趙祥鶴掌勢才起,便有鶴翔九霄、龍游四海的蓬勃氣象,也不禁暗自喝彩。林逸煙“咦”了一聲,身子飄然疾轉,堪堪避開鐵掌。趙祥鶴周身一動俱動,雙手如兩隻大鶴翻飛,瞬間疾拍數掌,掌影錯落,將林逸煙的全身盡數罩住。
林逸煙不得不展開身法,全力應付。堂內群豪多是武學宗匠,見這號稱“江南第一手”的絕世掌法控鶴手施展開來,渾如煙雲橫生,天然入妙,忍不住彩聲再起,南宮參的喝彩聲尤其高亢。眾人均知只有“吳山鶴鳴”勝了,群豪才有生機,不論與趙祥鶴交情如何,都全力為他鼓勁吶喊。一時間喝聲如雷,在廳中迴盪不休。
猛聽林逸煙“嗤”的一聲冷笑,倏地轉到趙祥鶴身側,左掌橫推,花盤當中那根紅燭上登時騰起一股白煙,疾向趙祥鶴撞去。趙祥鶴揮掌疾封,激盪的掌力卻仍舊阻不住飄搖的白煙。
唐千手忙喝道:“屏住呼吸!煙內有七星海棠!”卻聽林逸煙長聲怪笑,鬼影般打個盤旋,右掌擎起蠟燭,左掌連推,燭光搖曳,白煙縱橫,如一條條躍動的白蛇般向趙祥鶴纏去。趙祥鶴雖已拼力屏息,但縷縷煙氣依舊順著鼻孔鑽入。他本就勉力支撐,煙氣入體,更覺真氣淤塞。林逸煙笑聲未絕,左掌飄忽抖動,也加一縷青煙般鑽了進來,向趙祥鶴懷中印到。
趙祥鶴此時雙臂酥麻,欲救不及,暗自叫苦。猛然間人影疾閃,橫封一掌,卻是羅雪亭斜刺裡撲到。林逸煙今番算計精妙,使的毒物雖不及當日龍吟壇長老耶律瀚海算計完顏亨時所用的毒酒猛惡,但他是花、燭、酒三管齊下,毒效雖緩卻廣,以獅堂雪冷、吳山鶴鳴之能,也無法急切間運氣將這三種毒物迫出。羅雪亭也看出此時若不與趙祥鶴並肩一戰,只怕再無生機,因而雙掌鼓氣而出一出手便是六陽斷玉掌的“玉碎勢。”眾人眼見吳山鶴鳴竟與獅堂雪冷聯手,精神又振,鼓譟吶喊之聲不絕於耳。
“二位這時竟還能一戰,當真讓山人佩服!”林逸煙好整以暇地在兩人呼嘯的掌影間穿來插去,低笑道,“那異種草烏頭人體之後,與這七星海棠相配,便能麻痺經脈真氣。二位越是運功,功力耗損越快!”莫復疆破口罵道:“放你姥姥的狗臭屁,咱們都不運功,難道讓你一掌一個盡數殺了?”他和雷震等人功力稍遜,無力上前一戰,便只有切齒大罵。
林逸煙毫不為意,口中說笑,左掌卻呼呼急推,白煙盤旋四溢。他手中擎的蠟燭也不知添過什麼佐料,激盪的掌風吹之不滅,而那煙氣卻越來越盛。每一道白煙滾來,趙、羅二人的掌力便均是一滯。
卓南雁又驚又怒,本待上前一搏,但一眼瞥見趙祥鶴腰間懸著一劍,正是自己的威勝神劍,登時心底猶豫:“我的寶劍給餘孤天掠去,自是那假扮風滿樓的林逸煙為了討好趙祥鶴,獻了給他。嘿,姓趙的卑鄙無恥,我怎能與這等狗賊聯手抗敵?”
略一轉念間,只聞林逸煙縱聲長笑,猛然反手將紅燭向羅雪亭拋出,紅焰白煙,激射而來,羅雪亭不敢硬接,側身避過。林逸煙身形電閃,雙掌連綿拍出,羅雪亭、趙祥鶴胸前同時中掌。二人悶哼聲中,身形斜退,踉蹌栽倒。趙祥鶴激戰良久,受傷猶重,身子抖顫,“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痛快!痛快!”林逸煙昂頭狂笑,“一日之間,連敗獅堂雪冷、吳山鶴鳴與禪聖三大絕頂高手,天下第一英雄,捨我其誰?”石鏡雙目泛紅,罵道:“放屁放屁!放你格老子的狗臭屁!”莫復疆大笑道:“不敢真刀真槍,只會偷偷摸摸,天下第一狗熊,舍你其誰?”
林逸煙轉頭冷笑道:“你這駝子胡言亂語,活得不耐煩了嗎?”莫復疆瞪起雙眼,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南宮參忽地顫聲高叫:“林…林教主,你要造反便造反,要幫秦檜便幫秦檜,可我們這些人…卻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礙事的人總是不少!”林逸煙轉頭四顧,傲然笑道,“先有個卓南雁自不量力,處處作梗,已給本座幽禁在九幽地府。而那沒露面的羅大卻是太子死黨,羅堂主和大慧上人更要一意阻攔‘龍蛇變’,莫幫主、石鏡老道素來跟羅堂主一個鼻孔出氣,也是不得不除。還有這位趙大人,一直在秦檜跟前與我風滿樓爭權奪勢,自然也該順手除去!”
低笑聲中,林逸煙陡然橫移丈餘,“噗、噗”兩聲,兩個橫臥在地的侍女被他揮掌拍死。這一下出手又快,又頗為出人意料,癱倒堂內的眾鐵衛、丫鬟齊聲倉皇驚叫。林霜月芳心更緊,不禁握住了卓南雁的手掌。
“姓林的!”羅雪亭怒道,“你殺了我們也就罷了,何必對這些無辜的僕役下手?”林逸煙凝住身形,笑道:“洗兵閣中之人知道了本座這天大秘密,自然一個活口也留不得。好吧,羅堂主既有這婦人之仁,本座便先殺你們這些大宗師、大高手。嘿嘿,太子明日便會陷入龍蛇變的重圍之中,秦家又被我操控在手,何愁天下不定!”朗笑聲中,緩步向群豪走來。
他眼見南宮參離他最近,五指翹起,緩緩向他按去,臉上笑容兀自優雅無比:“南宮掌門挺秀飄逸,神采奪人,便第一個死吧!”南宮參驀地嘶聲大叫:“林教主,求你…求您饒我一命,我南宮世家願歸附聖教,為聖教大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林逸煙的五指陡然凝住,低笑道:“當真?”
南宮參本來早就騙了唐倩的《萬毒秘要》副本,更巧施手段自許廣手中謀奪了可吸拿毒蟲的甘露甌,準備精研毒功。但他近來的一腔心思都在這臨安瑞蓮舟會上,對於毒功終究無暇苦參,哪料到會在此遇見連使毒祖宗唐千手都能被騙倒的林逸煙。他素來所謀甚大,哪裡甘心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這時見到林逸煙眼內精芒閃爍,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顧不得旁人投來的鄙夷目光,大喊道:“朝廷昏庸,金兵肆虐,能救天下黎民於水火者,唯我聖教!聖教主福德被籠四海,仁愛上通九天,睿智燭照世間,神功無敵宇內…”
他素來與格天社桂浩古等人交厚,“福德”、“仁愛”云云本是桂浩古掛在口邊稱頌秦檜的話,南宮參情急生智,將“聖相”信口改作了“聖教主”,更加上句“神功無敵。”眼見林逸煙面上笑意漸濃,南宮參心頭狂喜,愈說愈是激憤,猛然掙扎跪倒,慨然道:“我…小人南宮參素來景仰聖教主,今日得以追隨聖教主,實乃南宮參三生之幸,南宮堡闔堡之幸!”
“當真要舉大事,說不得還得動用他南宮世家陣內的寶藏,這南宮參實在有些用處!”林逸煙心念電轉,見他叩頭連連,忙輕揮袍袖,笑道:“好極好極!南宮掌門迷途知返,皈依聖教,實是可喜可賀!”南宮參給他袍袖上帶起的一股柔力托起,穩穩坐回椅中,登時滿面都是驚喜欽佩之色:“聖教主的神功當真傲視古今,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群豪聽他諛辭潮湧,早就鄙夷萬分。莫復疆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道:“南宮參,既然你那龜教主的武功古往今來獨一無二,你何不這就磕頭拜師,作他的徒孫?”石鏡大笑道:“作個徒孫未免太過見外,不如認祖歸宗,你作他的龜孫子吧!”
林逸煙長眉一軒,怒道:“死到臨頭,還逞什麼口舌之利?”話音未落,陡覺身側紅芒乍閃。他應變奇快,身子疾彈,猶如一道黑光般驟移數丈。但聽霹靂炸響,一道紅焰破窗射出,卻是一直悶頭不語的雷震陡然發出一枚獨門暗器雷神珠,但他中毒後手臂痠軟,這勢在必得的一射仍被林逸煙躲過大半。
饒是如此,林逸煙半邊衣衫焦黑,口邊竟也滲出血絲,顯是受傷不輕。“雷老賊!”林逸煙低喝聲中,黑影疾閃,“噗”的一聲悶響,一掌已按在雷震腦頂。這一掌快逾急電,卓南雁渾沒料到他會驟下殺手,險地驚叫出聲。雷震傪哼一聲,七竅流血,頹然倒地。
“雷掌門,你是條好漢!”石鏡忽地瞠目大喝,“老道先前罵你,大是不該!這便給你賠禮了!”自地上掙扎而起,向雷震磕下頭去。雷震眼內閃過一絲光芒,隨即消散,溘然而逝。唐千手掌中本來扣著數枚暗器,但見雷震慘死,心底一寒,暗器便不敢射出。
南宮參面色微紅,心下卻暗自慶幸:“這些人待會兒都會被斬盡誅絕,江湖中人又有誰知道我這番言辭!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大振我南宮世家雄風,便稍作忍辱,又有何妨?”轉頭向石鏡喝道:“米粒之珠,也敢與日月爭光!看來聖教主若不立威,你們這些蠢材是死不悔改了!”
林逸煙給他一言提醒,冷笑道:“石鏡老道,你既敬重雷震風骨,便跟他同赴陰曹吧!”揮掌便向石鏡頂門按來。他存心立威,這一掌緩之又緩,定要看看石鏡死前的驚恐之色。哪知石鏡哈哈大笑,緊盯林逸煙,雙目眨也不眨。
驀然間一股勁風襲向林逸煙背心。林逸煙耳聽八方,只覺這掌力磅礴,渾若山洪激湧,暗自一凜:“難道大慧上人竟已療好毒傷?”顧不得傷人,反手揮掌相對。
砰然一聲震響,林逸煙斜斜搶出兩步。卓南雁渾身的骨骼格格作響,腳下連退,在地上踩出三個深深的足印。他和林霜月都沒飲過毒酒,作為藥引的毒花便無從“穿針引線”,更不須懼怕毒煙。但他蓄勢良久的這一擊,卻仍未在林逸煙掌上討得便宜。
“好小子,原來是你!”這時卓南雁已撕下面具,莫復疆一見是他,當先拍掌大笑。羅雪亭、石鏡等群豪都知卓南雁武功精強,見他忽然神兵天降,登時精神大振。卓南雁大叫道:“雄獅堂和丐幫群豪已盡數殺到,大夥兒一起上啊,莫要放炮了林逸煙這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