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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魔女動情 狂俠解厄

    遙遙地傳來幾聲雞鳴,卻是天已大亮。龍夢嬋忽地一躍而起,低聲道:“有人來了!”凝神側耳傾聽,不由蹙緊娥眉,道,“難道那些龍鬚還未走遠?”

    莫愁低聲嘀咕道:“未必吧?他們已累死累活地空尋了咱們半晚,怎地還會再來?”龍夢嬋道:“你懂什麼!相傳龍驤樓有一門追蹤秘法‘躡蹤術’,只要尋得蛛絲馬跡,便能躡蹤而至。天晚時分,他們難以施展,這時日頭出來,只怕便會尋來。”

    正說著,忽聽遠處蕩起陰森森一聲怪嘯,聲如老婦啼哭,秋風嗚咽,甚是悽惻。莫愁聽了,不由心底一陣翻騰,眼圈發紅,險些兒掉下淚來。龍夢嬋忙伸手一扯他耳朵,低喝道:“這是哭婆婆的‘秋風啼’,專能惑人心志,你快凝定心神,別在這兒婆婆媽媽的!”

    莫愁只覺耳根一痛,心神登時一清,急忙運功凝神,與那古怪哭聲相抗。卻聽哭婆婆的哭聲起伏,轉了兩圈,終於遠遠飄走。莫愁驚道:“他姥姥的,不知小桔子怎樣了?他給我斷後,難道以身殉國啦?”龍夢嬋道:“唐晚菊比你機靈!他護得你突圍後,自會及早逃生。再說,他若有不測,那些龍鬚自會將他抬了來,逼你現身!”

    “有道理!”莫愁長出了一口氣,正自心喜,卻聞遙遙地又是一道長嘯響起,聲音粗豪,依稀是那長髮頭陀的聲音。片刻工夫,眾龍鬚越聚越多,嘯聲此起彼落。

    “這些蝦米鬚子好生了得!”龍夢嬋恨聲道,“只怕他們查到了咱們的落腳之地!”莫愁道:“咱們乘他們還未趕到,這便腳下抹油,遠走高飛!”

    龍夢嬋瞥了他一眼,搖頭道:“咱們這時出去,正好給他們撞見!哼,蒼龍五靈,各有些詭異本事,若是一兩個不怕,姑奶奶也不懼他;但來了三個,我便難有勝算,此次五人齊到,可就萬萬不好對付。”

    莫愁道:“你莫忘了,還有本大少!三兩個蒼龍五靈,怎地是我這江南四公子之首、瑞蓮舟會的奪蓮狀元、丐幫第一少年高手的對手?咱兩人聯手,豈不天下無敵?”龍夢嬋忍不住笑出聲來:“呸!你除了這張嘴能耐,便只會給我添麻煩,丁點兒用處沒有!”

    兩人對望一眼,忽然間心底都是一動:“我們相識不過一晚,怎地倒跟老朋友一般?”

    “哭婆婆,”那頭陀的喝聲忽在山下響起,“那山洞頗有古怪,你們守住山道,我去那洞內搜搜!”哭婆婆和幾個龍鬚齊聲應承。

    龍夢嬋忽地湊到莫愁耳邊,低聲道:“待會兒他們逼來,你先不必管我,且向西北跑。那地方人手不多。”她這一湊上前來,香澤微聞,吐氣如蘭,莫愁陡覺一陣迷醉,挺胸道:“不成!咱們同進同退,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龍夢嬋呸了一聲,不知怎地,嬌靨又是一紅,正要扯他耳朵,將他趕走,猛聽得山下又有一聲長嘯傳來:“哪裡來的這麼多妖魔鬼怪,全都給我請吧!”這一喝中氣充沛,在群山間滾滾回蕩,輾轉不絕。

    “這人是誰,內功如此了得?”龍夢嬋的玉面頓時一白,低聲道,“也不知他是敵是友?”凝神傾聽,卻覺山下一片寂靜,那人嘯聲一起,哭婆婆等一群龍鬚居然全都不敢應聲。莫愁也奇道:“怎麼著?難道這人一喝,一群龍鬚全都屁滾尿流,跑得乾乾淨淨?”

    “別出聲!”龍夢嬋忽地捂住他的嘴。兩人緊貼石壁,斂氣息聲。一片寂靜之中,忽見洞口外閃出一道淡淡的黑影。這人來去無聲,若非日照之影洩出他的蹤跡,當真讓人萬難察覺。

    “這人來勢好快!”龍夢嬋心底更是一凜,“他這份內功和輕功,幾可與師尊相抗!”探手入懷,將一把銀針扣在手內,只待他一踏入洞內,便揚手賞他一片銀針。

    “二位好有雅興,”那人卻如察覺龍夢嬋的心思一般,並不進洞,只淡淡笑道,“不知要在洞內纏綿到什麼時候!”他的笑聲在洞外丈餘遠飄忽遊走,讓人難測其立足之處。

    龍夢嬋只得飄然閃到洞口,卻見洞外這人一身白衣,四十來歲年紀,相貌儒雅清癯,腰間懸著一把紫鞘長劍。龍夢嬋遊目四顧,眼見山道冷僻,不由冷哼一聲,道:“那群龍鬚都去了哪裡?”

    那人傲然笑道:“老夫在此,群魔自然倉惶遠遁!”莫愁見這人白麵長髯,正氣凜然,心底頗覺喜歡,在洞內作了個揖,道:“還沒請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那人卻緩緩搖頭:“憑你們,還不配問我的名號!”

    “紫煙劍?”龍夢嬋的目光倏地盯在他腰間紫氣沉沉的劍鞘上,嬌軀微顫,冷冷道,“你是南宮堡主南宮參?”

    “巫魔高徒,果然有些眼力!”南宮參哈哈大笑,“那紫金芝在誰手中?”莫愁驚道:“怎麼,你也來搶那紫金芝?”南官參冷笑道:“紫金芝本就是我南宮世家鎮堡三寶之一,今日只算物歸原主,怎地談得上個搶字?”

    “怎麼不是搶?”莫愁瞪眼叫道,“你早將這紫金芝獻給了趙官家,紫金芝早已是皇室之物,再非你南宮堡之物。趙官家又將這紫金芝賜給了卓南雁,紫金芝便由皇室之物變成了卓南雁之物,更非你南宮堡之物!”龍夢嬋嬌笑道,“不錯。你此刻索要,自然便是搶!非但是搶,更是與趙官家作對,與大宋朝廷為敵,忤逆犯上,大逆不道!”

    南宮參聽他二人一唱一和,卻面色不變,悠然笑道:“二位的話也大有道理,只可惜咱們江湖中人,素來便不講道理!二位一起上吧!”說話間紫煙劍緩緩出鞘,真氣注入,一團幽冷的紫氣在劍身上游走不定。

    龍夢嬋微微變色,忽地扭頭對莫愁道:“死胖子,你將那玩意給了他吧!”莫愁大瞪小眼,道:“什麼?這紫金芝…”龍夢嬋上前一步,怒道:“左右不過一些破芝爛草,要他何用?”驀地雪袖輕揚,一蓬銀針疾向南宮參射去。她先命莫愁獻出紫金芝,又疾言厲色地跟他爭吵,正是要讓南宮參迷惑鬆懈。這時她正跟莫愁說話,側對南宮參,驟發毒針,當真攻其不備。

    哪知南宮參低笑聲中,身形暴退,紫煙劍劃個圈子,只聽“錚、錚”怪響不絕,大半銀針被他震開,另有幾根卻被粘在了劍上。原來他這紫煙劍乃神奇玄鐵所鑄,內含磁力,專克諸般暗器。

    龍夢嬋一招空發,大吃一驚,玉手飛揚,二十八節雙環金龍鞭鏘然躍出,凌厲無比地點向南宮參咽喉。南宮參目射寒芒,罵道:“妖女找死!”紫煙劍倏地翻上,正點在金龍鞭頭的雙環上。錚然怪響聲中,金龍鞭倒卷而回。

    “死胖子!”龍夢嬋只覺內氣翻滾,玉臂痠麻,喝道,“你快滾,別在這礙手礙眼!”莫愁叫道:“不成,咱們說好同進同退,天涯海角,永不分離!”拔出腰間長劍,挺身躥上,反削南宮參脖頸。南宮參冷笑一聲:“那便去陰曹地府永不分離吧!”紫煙劍紫蟒翻身般倏忽抖回,內力到處,莫愁手腕酥麻,長劍險些脫手。

    龍夢嬋見他勢危,金鞭盤旋,疾向南宮參心口射來。情急之下,這一鞭去勢如電,鞭首雙環不住交擊,發出奪人心魄的怪聲。南宮參大喝一聲,揮劍挑開金鞭,驀地一腳反踢向莫愁心口。這一腳去勢飄忽,事先全無徵兆。莫愁大叫一聲,腳下疾展龍驤步,電光石火之間堪堪避開。

    “死胖子,”龍夢嬋憤聲罵道,“你到底滾不滾?”莫愁叫道:“不滾!”話音未落,卻被南宮參的掌風掃到肩頭,糖葫蘆一般打了幾個滾。

    南宮參哈哈大笑,刷刷幾劍,逼得龍夢嬋手忙腳亂,驀地揮劍斬向莫愁。莫愁狼狽不堪,仍是灰頭土臉地大叫:“你姥姥的,老子偏就不滾!”揮劍橫封。雙劍相交,鏘的一聲,莫愁手中長劍斷成兩截。

    龍夢嬋纖手疾揮,幾根銀針飛射南宮參背心,堪堪解了莫愁之危。她驀地嘶聲喝道:“死胖子,你再不滾,我可用毒針射你啦!”

    莫愁見她粉面帶煞,喝聲淒厲,心底登時一震,忙道:“好,好,我滾…本公子先行一步!”身子就勢斜滾,兩記龍驤步踏出,已躥出圈外。南宮參雙眉一蹙,暗道:“這小子可放不得!”正待揮劍刺去,忽聽龍夢嬋笑道:“南宮參,你若去追他,我便毀了這紫金芝!”

    南宮參本就料想莫愁被龍夢嬋擒住,紫金芝必然在這妖女手中,見她探手入懷,不知真假,心底驚疑不定。只這麼一緩,莫愁便已騰身縱起,發足狂奔,口中兀自大叫:“南宮參,你敢動她一根寒毛,我丐幫大隊人馬踏平你的南宮堡!”

    莫大少說跑就跑,幾句話的工夫,已狂奔出十餘丈外。他一邊狂奔,一邊心底唸叨:“他姥姥的,本公子受了大雁子的託付,先要給小月兒送藥去!這是受人之託,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食言,卻不是臨陣脫逃!”

    轉過兩個山拗,便再也不聞身後的兵刃撞擊之聲。此時他奔得越遠,便越是安穩。荒僻的山道間只有他一人砰砰的腳步聲,但莫愁的心底卻似少了什麼一樣,虛軟無比,沒著沒落。

    強撐著飛奔了多時,莫愁終於頓住步子,口中喃喃道:“我輩俠義中人,行走江湖,憑的是什麼?義氣!本大少乃江湖四大公子之首,怎能不講義氣?龍夢嬋雖是個妖女,可她救了我!”驀地揮掌重重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他姥姥的,本大少說什麼也不能獨自逃生!老子這是大丈夫義氣為重,可不是憐香惜玉,見色起意!”揮著那半截斷劍,扭頭奔回。

    疾奔多時,卻也不聞打鬥之聲,莫愁的心不由怦怦亂跳。

    飛奔到那山洞附近,卻見滿地殘枝碎石,顯是兩人那一戰極是慘烈。再走幾步,忽見洞前赫然插著兩道黃燦燦的金環。這正是龍夢嬋金龍鞭上的利器,此時卻被砍得滿是缺口,橫插在地。

    莫愁只覺腦袋轟然發響,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轉頭四望,卻始終不見龍夢嬋和南宮參的蹤跡。正自心急如焚,忽聽遠處隱隱傳來一聲獰笑:“龍妖女,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跟著龍夢嬋“格格”低笑,只是聲音太低,聽不清她說的什麼。

    饒是如此,龍夢嬋這道妖媚笑聲傳入耳中,莫愁也是一陣心花怒放,只覺平生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莫過於此。循著笑聲飛奔,躍過一道山樑,猛一抬頭,他頓時吃了一驚。

    卻見前面已無山路,只是一塊塊猙獰荒禿的磐石,或陡立如劍,或橫臥如牛,眾石交疊成一道峭拔的險峰。在峰頂一塊圓滾滾的光滑大石上,龍夢嬋和南宮參拼鬥正疾。

    莫愁仰見龍夢嬋白衣飄飄,在那圓石上起落如風,揮鞭苦鬥,不由暗自鬆一口氣。但見那圓石丈餘大小,光閃閃的,顯是難以落足,他料想憑著自己這點武功,實難上前相助,最好是悄然摸上前去,擇機給那南宮參一擊。

    爬了幾步,莫愁忽地一驚,卻見腳下卻有幾隻毛茸茸的蜈蚣正自飛速遊走,若是他落足匆忙,只怕便會踩中蜈蚣。凝神細瞧,卻見前面石縫之中,又有三五隻色澤斑斕的蜘蛛和兩隻張牙舞爪的大蠍子緩緩蠕動。

    “他姥姥的,”莫愁暗罵,“這古怪石山,怎地有這麼多毒蟲?”

    原來適才龍夢嬋揮刃苦鬥,只盼立時脫身遠走,但南宮參展開天星劍法,卻將她死死纏住。龍夢嬋的厲害毒針全被南宮參的紫煙劍剋制,武功身法又均落下風,只得打打逃逃,仗著身周突兀的怪石左右騰挪苦撐。

    眼見自己穩操勝券,南宮參倒不願立下狠招辣手摧花。他想起自己修煉唐門那殘缺不全的《萬毒秘要》多日,其中有一門專召諸般毒蟲攻擊敵手的秘技“流雲召仙”,自己從未用諸實戰,他料想龍夢嬋身上毒針早已射光,再不足懼,此時正好借她試演毒功。

    這一來龍夢嬋更是捉襟見肘,既要應付南宮參的天星劍法,更要提防腳下不時湧出的諸般毒蟲,且戰且退,竟被南宮參一路趕到了峰頂。

    忽聽峰頂的南宮參大喝一聲:“撤手吧!”金鐵交擊聲中,兩人鞭劍已交纏一處。南宮參內力渾厚,運勁回奪,龍夢嬋氣力不及,便被他一寸一寸地拉到近前。此時她盡落下風,還須不住左右跳躍,防備爬上圓石的毒蟲蜇咬。

    “小乖乖,”南宮參見她那白衣全被香汗浸透,胸前曲線畢露,不由哈哈大笑,“看在蕭教主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但你須得陪我幾晚!”龍夢嬋冷哼一聲,銀牙緊咬,金龍鞭上內力驟盛,猛向南宮參攻去。

    “你這卻是何苦!”南宮參談笑間也運力反擊,“只需交出紫金芝,便可跟我回南宮堡享福。龍夢嬋豔名遠播,誰不想嚐嚐是什麼滋味!”他內力遠勝,真氣隨敵而漲,端的遊刃有餘,左袖輕揮,滾滾真氣催動袖內的甘露甌,將一股股吸引毒蟲的香氣射向龍夢嬋,誘引毒蟲相攻。

    驟聞有人暴喝一聲:“操你姥姥!”圓石後有一人騰身躍來,半空中斷劍疾揮,猛向南宮參脖頸劈去,正是莫愁。他悄然逼近,聽得南宮參這句話,只覺頭腦烘熱,平生從未有過的暴怒難耐,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氣力,竟一掠數丈,端的其勢如風。

    南宮參適才跟龍夢嬋互拼內功,實已覺出莫愁在悄然逼近,早暗自留心,只是卻料不到莫愁急怒之下,居然瞬息攻到背後。情急之下,南宮參沉聲大喝,劍上內力暴漲,只聽鏘然怪響,金龍鞭竟被紫煙劍削成兩截。白影閃處,南宮參驀地矮身退開。

    “讓開!”莫愁一劍劈空,收勢不住,竟向龍夢嬋撲了過來。龍夢嬋知道自己身後便是懸崖,不敢再退,手忙腳亂地揮手將他抱住。兩人身子一撞,都是立足不穩,在石上不住踉蹌。南宮參哈哈大笑,欺身直進,紫煙劍乘勢刺向莫愁背心。

    龍夢嬋驚呼一聲,眼見這時莫愁背向南宮參,這一劍萬難躲避,猛地抱緊莫愁,向後飛縱,同時揮手射出一枚銀針。倉猝之間,南宮參也料不到她仍藏有毒針,忙揮劍擋隔。

    只聽“嗤”的一聲,莫愁肩頭衣襟仍被紫煙劍順勢挑破。龍夢嬋和莫愁卻躍下了高崖,向下飛墜。

    兩人緊緊相擁,呼呼疾墜。莫愁禁不住哇哇大叫,猛覺墜勢一頓,卻是龍夢嬋揮起半截金龍鞭,捲住了峭壁上橫伸而出的一根老松。這金龍鞭被南宮參揮劍斬斷了數節,仍剩下二十來節,倏忽盪出,便如長長的金蛇一般牢牢捲住了老松的樹腰,將兩人硬生生帶了過去。

    古松劇烈搖晃,兩人飛撲在松樹巨大的樹冠上。莫愁不及起身,便喊道:“你沒事吧?”哪知同一刻龍夢嬋也叫道:“死胖子,沒死嗎?”兩人一起大喊,待見對方無恙,微微一愣,又齊聲大笑。

    笑了幾聲,莫愁忽見南宮參在崖頂探出頭來,忙叫了一聲:“不好!”龍夢嬋見這松樹下橫探出一塊山岩,僅能容得三四人落腳,忙跟莫愁手足並用,溜下古松,爬到了山岩上。

    南宮參探頭下望,隱約瞧見兩人躲在松樹下,心頭惱怒,回身拾起幾塊大石拋下,卻都被那松樹和峭壁上亂聳的怪石擋住了。南宮參萬料不到他兩人竟會險中得生,看那松樹只在十餘丈下,但若是自己貿然跳下,龍夢嬋凌空發射毒針,實在難以躲避,只得在山崖上面守住,不住憤聲喝罵。

    “這老小子暴跳如雷,”莫愁得意洋洋,“待本公子勸他一勸,讓他跳崖自盡罷了!”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臉上已捱了龍夢嬋重重一記耳光,只聽她喝道:“誰讓你跑回來的?”這一次手勁頗重,莫愁只覺頭暈眼花,手撫面頰,怔怔地道:“又…又怎麼啦?”

    “你冒冒失失地趕來,卻壞了我的好事!”龍夢嬋冷哼道,“他那紫煙劍正是我毒針的剋星,我千方百計誘他輕敵,讓他覺得我毒針已盡,心存大意,又用金龍鞭纏住他的紫煙劍,大好時機,正盼著一針射死他…哪知卻看到你笨頭笨腦地衝來。”莫愁苦笑道:“那你也不妨髮針射他,咱兩人來他個前後夾擊,豈不更好?”

    “好個屁!”龍夢嬋自來出言優雅,忽聽自己冒出一句髒話,也不由玉頰微紅,又蹙眉怒道,“我見了你不免心慌意亂,只怕他側身一躲,那毒針便會射穿你的肥頭。”莫愁見她香腮蘊紅,眼含幽怨,不由心底一熱,涎著臉湊近了,笑道:“好姐姐,為何你見了我便心慌意亂?”

    龍夢嬋嬌靨更紅,揮手又要扇他耳光,忽見他半邊胖臉高高腫起,顯是自己適才那一下落手不輕,心底突生歉疚,撫著他的胖臉,柔聲笑道:“這回姐姐下手好重,死胖子痛不痛?”

    莫愁被她柔柔的玉手一撫,登覺心魂發飄,搖頭道:“臉上雖有那麼一點點痛,心裡面卻甜得緊!”龍夢嬋媚目流波,橫了他一眼,嗔道:“當真是賤骨頭!我早讓你遠遠滾開,怎地你又巴巴地趕了回來?”莫愁道:“我滾到半途,忽想你孤零零一個人兒,只怕更增兇險,無論如何我也得趕回來陪你。”

    龍夢嬋微微一怔:幾個月之前,曾有一個男人對她說,你不過是個女孩子罷了,那已讓她那外冷內熱的芳心微微一熱;這時卻又有一個男人不顧兇險地趕來說,“無論如何我也得趕回來陪你”,更讓她怦然心動。她正自芳心起伏,卻聽莫愁又正色道:“再說,你是我的娘子。天大地大,都沒有娘子事大,南宮參便再兇悍百倍,本狀元也得跟他血拼到底。”

    “你這混賬死胖子…”龍夢嬋又羞又氣,正要打他,驀覺腿上一陣疼痛,忙拽起褲腿,卻見小腿上正爬著一隻毛茸茸的蜘蛛,卻是先前跳崖時,不知如何被這毒蟲躥上來咬中了。適才死裡逃生,她心頭狂喜,全沒在意,這時才覺出**生痛,不由顫聲道:“毒,毒…”嬌軀搖晃,軟軟地倒在了莫愁懷中。

    莫愁大驚,忙挑開那毒蛛,一腳踩死,眼見龍夢嬋的**被咬處黑紅一片,顯是中毒不淺。他出身丐幫,自幼不免跟蛇蟲打交道,此時雖驚不慌,忙依著平日學得的破解蛇咬蟲蜇之法,給她劃破傷處放血,又俯身下去,在那傷處狠力吮吸。

    好在這蜘蛛只是南宮參在荒山間以甘露甌召來的尋常毒物,毒性並不如何猛烈,他邊吸邊吐,吮得十幾口,龍夢嬋**上便已流出鮮血。過了片刻,她嚶嚀一聲,幽幽醒來,忽見莫愁仍趴在自己腿上吮吸,不由芳心一暖,輕聲道:“我這裡有解毒傷藥…”自懷中摸出一隻小巧銀盒,遞給了他。

    莫愁喜道:“姐姐的藥,必然靈光!”將藥膏蘸在手上,在她傷處周遭細細抹了,觸手之間,卻覺她腿上玉肌柔膩滑嫩,不由心神激盪,暗道,“這蜘蛛毒只怕一時半會兒地解不開吧?過得一會兒,我還得給她敷藥,在這又白又嫩的**上摸上一陣。”想到此處,心中大樂,忽聽龍夢嬋道:“喂!”莫愁聽她脆生生的一喚,頓時一驚,只當被她看破心思,不免又有巴掌飛來,忙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卻不料龍夢嬋只靜靜地瞧著他,輕聲道:“謝謝你啦!”沉了沉,又幽幽地笑道,“其實你冒死趕來,我心底很是歡喜。”這是二人相遇以來,龍夢嬋頭回跟他客客氣氣地說話。莫愁只覺心中一蕩,竟有些痴了,怔怔地望著那雙似要淌出水來的明眸,不知說什麼是好。

    “好傻!”龍夢嬋不禁“嗤嗤”一笑,頓了一頓,忽問,“你總是甜言蜜語地喊我姐姐,今年到底多大啦?”

    莫愁這才回過神來,眉開眼笑地道:“本公子腳力神駿,自然是屬馬的,姐姐呢?”龍夢嬋暗道:“果然比我小。”昂頭笑道:“我嘛,以龍為姓,也是龍年而生!”她縱橫江湖多年,手段狠辣,機詐百出,但此刻面對這胖墩墩的莫愁,卻覺心底泛出久違的柔柔情愫,連她自己都頗覺奇怪:“我跟他說這些不相干的話做什麼?”

    莫愁點頭道:“姐姐是屬龍的,比我大了兩歲,好得很,好得很!”龍夢嬋奇道:“為什麼好得很?”莫愁“嘿嘿”一笑,卻不言語。

    龍夢嬋不知想到了什麼,玉靨倏地一紅,輕咬櫻唇,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死胖子!”這三字輕柔纏綿,莫愁的心頓時又是怦然一跳。

    兩人正自說笑,忽聽得崖頂傳來一聲呼喝:“龍姑娘,莫公子,二位此時上來,我既往不咎,決不為難!”正是南宮參又探出頭來,卻見他左手舉著一段燃了火的枯木。

    “不好!這老賊又來啦!”莫愁大驚之下,一把抱緊龍夢嬋,將她遮在身後。龍夢嬋腿上的毒傷雖無大礙,但中毒之後,終究身子痠軟,此刻被他緊緊抱著,忽覺一陣久違的溫暖之感:“原來我不願做個人見人怕的魔女,倒寧願做個讓人憐惜疼愛的尋常女子!”心底蕩起一股柔弱之感,不禁輕輕偎在他懷中。

    南宮參喝道:“再不上來,我可要火攻啦!”莫愁此刻佳人在懷,心中勇氣大增,大叫道:“你姥姥的,誰信你的鬼話!你不怕紫金芝烤成燒餅,那便動手吧!”說話間又將龍夢嬋抱緊了幾分,哈哈笑道,“本狀元此刻歡喜得緊,快活得緊,可得多謝你啦!”

    因那古松樹冠繁密,南宮參從上面難以瞧清二人,只依稀看見龍夢嬋似是橫臥在莫愁懷中,想到兩人此刻風光綺麗,當真怒火勃發,大罵聲中,揚手便將那火枝拋下。那古松的枝葉甚是乾燥,枯枝落在樹冠上,頓時便有火焰燃起。

    莫愁破口大罵,忙躍上松樹,揮劍砍劈斷枝,折騰良久,火勢才漸熄漸弱。南宮參看他狼狽不堪,不禁大是得意。他先前早想好了火攻之策,只是忌憚那紫金芝被毀,遲遲沒有動手,此時卻是“哈哈”狂笑:“老子一氣扔下他十七八根火把下去,你們便是烤豬燒鵝了,快交出紫金芝!別讓老子變了主意!”

    “去你姥姥的!”莫愁笑道,“你有本事再扔下幾根火把來,本大少正要吃烤靈芝!”南宮參怒道:“小賊還敢嘴硬!”點燃了兩段枯枝,揚手拋下,眼見莫愁又是一通手忙腳亂,不由又大笑起來,“識相的,快滾上來,老夫饒你們不死!”

    忽聽得有人沉聲冷笑:“識相的,你便快滾,我也饒你不死!”

    這一笑甚是突兀,聽聲音便在身後丈餘,南宮參臉色驟變,暗道:“此人是誰,怎麼會悄然掠到我身後,我卻全然不知?”他臨危不亂,霍然一劍反削出去,劍勢凌厲,正是天星劍法中應付身後來敵偷襲的絕招“倒卷星河。”

    紫芒暴掠,劍氣縱橫,哪知背後卻空空蕩蕩,南宮參一劍走空,更是一凜,橫劍回望,卻見一人青衫如鐵,靜靜凝立在三丈開外,雖是不言不語,卻射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凜凜豪氣。南宮參緊盯著那人,面色一寒,森然道:“卓南雁?”

    卓南雁冷笑道:“南宮堡主不是要尋我雪恨報仇嗎,今日正是時候!”說話間又有一人蹣跚而來,站在卓南雁身側。這人襟袍上滿是血跡,雙眸卻炯炯有神,正是唐晚菊。

    原來昨晚卓南雁別過烏祿,飛身追趕巫魔蕭抱珍。哪知巫魔並不應戰,只是遠奔遊走,乘隙偷發暗器。卓南雁疾追多時,也沒與他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更幾次險些被他的陰毒暗器射中。卓南雁才知成名多年的巫魔絕非易與之輩,眼下當務之急還是速給林霜月送去紫金芝,既然蕭虎臣曾說那碧蓮魔針的解藥本就可有可無,也只得暫且拋下,急速趕回。

    他要赴那神仙峪之約,一來一去,已跟莫愁等人差了一夜路程。他展開輕功全力疾奔半晚,終於趕到了莫、唐二人進出的小茶肆。夜靜更深中,正聽到遠處唐晚菊跟幾個龍鬚拼死苦鬥的叱吒之聲。

    莫愁退走之後,哭婆婆深覺有異,便率大隊龍鬚追趕莫愁。唐晚菊這裡,只有十來個龍鬚纏鬥阻隔。唐晚菊苦鬥半晚,擊斃多人,卻也身受多傷,正被餘下的四五個武功精強的龍鬚圍攻。虧得卓南雁聞聲而至,一舉殺散眾龍鬚,將他救下。

    只是這時莫愁蹤跡已失,二人一路輾轉苦尋到天色大亮,才在那荒山下瞧見幾名鬼祟龍鬚的身影,擒住逼問,才知眾龍鬚早已四散,但莫愁似乎仍在山上。兩人趕入山內,卓南雁心急火燎,讓唐晚菊慢行,自己如飛掠上崖頂,正聽得南宮參向崖下危言恫嚇。他雖不知山崖下的情形,但聽莫愁的哈哈笑聲也自下隱約傳來,才暗自放心。

    此時四目對視,南宮參心底驚疑不定:“傳聞這廝被刀霸和巫魔絆住,怎麼一夜之間便即趕回,難道刀霸、巫魔盡數敗在了他的手下?”

    唐晚菊叫道:“南雁兄,跟這無恥之徒何須多費唇舌?拔劍除害,豈不快哉!”解下腰間佩劍,揮手拋出。卓南雁接劍在手,渾身內勁默運,補天劍意悄然流轉。這是他武功盡復後首次運使補天劍法,此刻長劍雖只當胸一橫,但覺一股蓬勃真氣瞬間貫通,劍與人,人與山,都在剎那間交融無礙。

    南宮參曾與他交過一次手,那時他雖未盡全力,但補天劍法卻讓已他心魂劇震。此刻見卓南雁橫劍而立,初看上去渾身全無絲毫懾人的氣勢,但南宮參凝目一久,卻覺對面之人似在身內斂著無窮無盡的氣韻,渾如汪洋大海,難測其深。

    乍逢強敵,南宮參精神一振,依著天星劍法的劍理,腳踏八卦方位,向旁邁出。哪知他腳下方動,卓南雁倏地踏上一步。這一步如巨象渡河,沉穩弘大,瞬間便立在那圓石之上。南宮參心底似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難受至極。原來他那天星劍法得自南宮世家的精妙陣法,講究五行方位,專配以奇門步法克敵,哪知卓南雁這看似無心的一步飛轉,正將他腳下的生門封死。此刻南宮參恰似秋水初生,卻被斷了河道,潮水澎湃而無處奔湧。

    倉促之間,南宮參只得再向右側踏出,這一步純是以退為進,陡覺山崖上氣韻橫生,卻見卓南雁踏中宮直進,又向自己逼近一步。卓南雁這兩步全依著“大局在胸,應機而動”的忘憂心法而出,他精通易理,腳踏八卦方位,處處妙算在先,雖是未發一招,卻已讓南宮參心底劇震,氣勢盡失。

    南宮參知道再這樣下去,只怕會被卓南雁逼得跳下山崖,驀地怒喝一聲,紫煙劍凌空削來,劍勢豪縱,映得崖上青茫茫一片。“這廝的天星劍法又有精進!”卓南雁心底暗贊之餘,豪氣頓增,長劍劈頭迎上。

    雙劍相交,發出嗡然震響,南官參只覺手臂痠麻,更是一凜:“這小賊怎麼內力大進?”紫煙劍反削卓南雁雙足。這一劍精芒暴吐,劍氣吞吐,將方圓丈餘盡數籠罩。卓南雁冷哼聲中,長劍劃了個圈子,輕輕柔柔地裹了出去。

    這一招“無平不陂”意境弘大,雄渾內氣貫注之下,卻使得不疾不徐。南宮參看他劍意似曲似直,變化難測,卻又夾著一股蓬勃難御的沉厚劍氣,心底又驚又慕,紫煙劍倏忽疾跳,瞬間生出一股雄奇怪力,竟將卓南雁的劍圈衝出一道細小縫隙。

    “他這空谷流波,怎麼又生出許多新意?”卓南雁暗自一震,只覺南宮參劍上勁道怪異,乍看似他南宮堡的絕門心法“空谷流波”,實則卻又氣象沉實,更勝於虛實相應的“空谷流波。”他一凜之際,南宮參已斜飛而起,終於斜身躍下圓石。卓南雁低嘯聲中,長劍已如影隨形般地攻來。

    自二人交手時起,南宮參便處處掣肘,心底實是惱怒無比,情知此時不能再退,驀地怪嘯一聲,合身撲上,紫煙劍徑搶攻勢,道道紫芒凝而不散,如星河錯落,連綿翻滾。卓南雁讚一聲好,此時心底劍意奔湧,忽而施展大氣磅礴的補天劍法,忽又化作輕靈飄逸的忘憂劍法,越戰越是得心應手。南宮參見他劍法剛柔轉變自如,心底更驚,腳下踏著南宮劍陣的奇門步法連環疾轉,以守為攻。

    兩人拼鬥正疾,唐晚菊忽地叫道:“卓兄,不好啦,下面火勢漸大!”原來適才南宮參又扔下去兩根燃火枯木,本是要給莫愁些厲害看看,不想這兩根木頭落下來時分落在樹冠的東西兩側,莫愁阻住了西側火勢,東側的古松枝幹卻煙騰焰飛,熊熊地燃了起來。

    唐晚菊在那圓石上探身下望,道道黑煙之中,依稀瞧見莫愁亂撲亂拍,卻仍阻不住火勢,忙高聲叫道:“莫愁!我跟卓兄在此,你且忍耐片晌,我們這便來救你!”莫愁聽到來了救兵,又驚又喜,卻大叫道:“你姥姥的,再忍片晌,我們兩口子便成了燒雞啦!”

    唐晚菊被樹冠煙火所阻,沒瞧見龍夢嬋,奇怪不知怎麼出了個“兩口子”,扭頭見卓南雁劍氣縱橫,但一時三刻卻仍難擊退南宮參,忙喝道:“救人要緊!南宮掌門,抱歉得緊,區區不才要射你背心命門穴!”他苦鬥龍鬚多時,身上暗器早盡,在崖頂拾起幾塊碎石,屈指彈出一塊。

    這一塊石子又疾又準,正向南宮參背後命門穴射到。南宮參忙錯步讓開。唐晚菊又一聲斷喝:“小心!肩頭巨骨穴!”碎石如電,果然射向他肩頭。

    南宮參百忙中揮劍震開,心底暗道:“這書呆子果真呆氣十足,這會兒卻還要事先報明暗器路數!”他聽得崖下莫愁不斷吆喝,聲音惶急,料想卓、唐二人必然慌亂,當下穩守不攻,只盼對手自亂陣腳。

    “小心了,”唐晚菊又喝道,“雙足湧泉穴!”那湧泉穴在雙足足底,南宮參頓時一怔:“他暗器功夫再高,又怎能射得我的腳心?”猛聽風聲颯然,一塊碎石卻直向他腦頂百會穴射來。南宮參猝不及防,險被射中,這時才知上了老實人的惡當,不由破口大罵。他苦鬥卓南雁,本就大落下風,此刻被唐晚菊的聲東擊西之術一擾,心頭大亂,猛聽“嗤”的一聲,肋下衣襟竟被卓南雁揮劍挑破。

    卓南雁一劍得手,乘勢直進,劍光如怒隼劃江,追雲搏浪,凌空捲來。南宮參見這一劍氣象威猛,若再閃避便形勢盡失,對手勢可開山斷流的劍招展開,自己必難敵得五招以外。高手相較,純是意氣神志之爭。南宮參怒號聲中,左掌猛自劍底穿出,橫擊卓南雁心口,此刻寧走險招,也不肯輸了半分氣勢。

    他掌風一起,便帶起一股甜膩膩的幽香。卓南雁驀地大喝一聲,聲若驚雷,左拳也電射而出。拳掌交擊一處,方圓丈餘頓時沙石暴騰。南宮參猛覺一股大力自卓南雁拳上襲來,渾厚難當,直如山洪崩瀉。他一驚暴退,忽覺肘臂間一股麻癢之感倏地躥向腋下。

    南宮參頓時臉上變色。原來他的七仙香霧掌未臻絕頂,與卓南雁硬拼內家真力,掌上毒氣卻被卓南雁的雄渾真氣逼得倒撞了回來。大驚之下,南宮參忽地大喝一聲:“且住!”身如大鵬展翅,橫空躍出丈餘,笑道,“我跟莫愁公子也無大仇,此刻救人要緊,咱們便點到為止,如何?”此時只盼著快快尋到一處靜地療傷,卻又決計不敢讓對手看出端倪,

    卓南雁微一皺眉,他雖知南宮參忽然間笑臉相迎,必是全落下風之故,但聽得山崖下莫愁不住口地大叫嘶號,此刻也只得收手,傲然道:“終有一日,咱們會殺個痛快!”

    “那是自然!”南官參眼芒一閃,拱手笑道,“再會!”口中“呵呵”哂笑,潛運內功逼住逆行的毒氣,心中暗道:“這小賊怎麼忽然間武功大進?嘿嘿,我既已得了那門神功,不出月餘,便能煉成‘南宮九重天’的最後一重心法‘地火劍燻’。到得那時,要收拾這小賊,還不易如反掌?”想到得意之處,不由朗笑大笑,大袖飄飄,轉身下山。

    忽聽莫愁在崖下嘶聲狂叫:“不成啦!火…火…”卓南雁忙跟唐晚菊搶到那圓石上向下觀瞧,卻見崖下火光熊熊,煙氣滾滾,那古松龐大的樹冠已盡數起火。莫愁和一女子縮身樹下,不住躲避從空墜落的帶火枝葉。兩人腳下四五尺寬的青石上,也有蒿草燃起了火來。

    “莫愁!”卓南雁大叫道,“快砍斷那松樹樹腰!”莫愁早情急智昏,聽他一喊,才明白過來,揮動斷劍疾砍古松。可那松樹樹幹粗如大甕,堅韌之極,急切間哪裡砍得斷。“我來助你!”卓南雁大喝聲中,騰身躍下。

    四下裡煙霧瀰漫,火星四濺,卓南雁閉住口鼻搶到樹下,揮掌拍出,掌力到處,“嘩啦啦”一聲巨響,燃火的樹冠帶著半截樹幹凌空飛起,如一團火球般橫掠數丈,直落入碎石如斗的山谷深處。

    煙火散盡,燻得幾人連連咳嗽,卓南雁忽地“咦”了一聲,卻見黑頭黑臉的莫愁懷中橫抱一個白衣女子,卻是龍夢嬋。“大雁子,”莫愁咧開嘴,露出滿口白牙,叫道,“快來看看我家娘子,她怎麼昏了過去?”

    饒是卓南雁機智過人,卻也料想不到龍夢嬋怎麼成了莫愁的“娘子”,但這時卻沒空細問,他忙伸手搭上龍夢嬋的玉腕,將一股內氣輸入她身內。好在龍夢嬋只是苦鬥南宮參後內力大耗,又兼中毒,身子虛弱,給卓南雁的純和真氣遊走經脈,片刻後便即轉醒。莫愁歡喜無限,龍、卓二人四目對望,卻是心底各有滋味。

    此刻也無暇細說,當務之急便是儘快離開這峭壁絕地。卓南雁要揹著身子無力的龍夢嬋攀山而上,莫愁卻大頭連搖:“不成不成!你這大雁子比本公子還要英俊瀟灑幾分,說什麼也不能讓你碰她!龍姐姐,本公子揹你上山!”一句話逗得卓南雁哈哈大笑,龍夢嬋卻不禁紅著臉又狠扯他的耳朵。

    當下莫愁用龍夢嬋的長帶和金龍鞭將她結結實實地綁縛在背上,鼓起餘勇,在山壁間奮力攀緣向上,又得卓南雁從旁相助,三人終於爬上了崖頂。

    經得一番波折,三兄弟再又相見,見到各無大礙,俱是歡喜。

    莫愁忙將懷中的紫金芝塞到卓南雁手中,笑道:“大雁子,這寶貝玩意兒你可要藏好!老兄我為了它險些丟了小命!他姥姥的,這一路上,先是遇到那些亂七八糟的龍鬚,追得本狀元東躲西藏,龍鬚剛退,便又竄出這南宮老兒!嘿嘿,你再晚來半步,我跟我家娘子便得給那大火逼得跳崖殉情!”

    一句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龍夢嬋卻妙目含嗔,在莫愁腰間狠掐了一把。一陣歡笑聲中,卓南雁忽地凝立當場,隱約覺得心底似有一個極大的疑惑,急切間卻又揣摩不透。

    “大雁子,”莫愁見他怔怔發愣,忙一拍他肩頭,“你又尋思什麼了?”卓南雁蹙眉苦笑:“適才心中好像有一件事琢磨不透,可惜被你一拍,卻想不起什麼來啦!”

    “哈哈,你定是想問我家娘…”莫愁哈哈大笑,忽地瞥見龍夢嬋秀眉微蹙,忙轉口道,“我家龍姑娘的事情了。嘿嘿,待本公子在路上再跟你們細細表來…”

    下山之後,四人再買了坐騎,揚鞭疾行。黃昏時分,進得一處市鎮,四人在一座偏僻客棧落腳打尖。

    莫愁對龍夢嬋一直前後關照,晚膳之時更是噓寒問暖,不住倒水添菜。龍夢嬋本無大礙,在路上運功多時,便已回覆了七八成,給他如此照顧,倒覺頗為新鮮好玩。莫愁得知她傷勢盡復,心底大安。

    卓南雁見莫愁不時向龍夢嬋偷偷凝望,胖臉上滿是笑意,想到莫愁所說的兩人離奇波折的相遇相識,心底也替莫愁歡喜,便向龍夢嬋笑道:“龍姑娘,還得多謝你臨危拔劍,這個大忙,我等感激不盡!”龍夢嬋笑道:“又來了!剛下山時,你不是早就謝過了嗎?”卓南雁道:“那是謝你救了莫愁的性命,這回是替霜月謝你,若非你仗義相救,紫金芝被南官參那老賊奪去,霜月的傷情…”說到此,心底一陣後怕,不由沉沉一嘆。

    “誰說我是仗義相救?”龍夢嬋卻明眸一轉,嫣然笑道,“師尊讓我來奪那紫金芝,我便一路趕來,先在道上擒住了莫愁,眼見大功告成,哪知惡人自有惡人磨,憑空殺出了南宮參,將我打得重傷。哼哼,奪那紫金芝,我這妖女是有心而無力,卻不是改邪歸正,歸順了你們大宋的這群俠客豪傑!”

    莫愁大吃一驚,不知她這話是真是假,紅著臉道:“好姐姐,你…你這可不是說笑吧?”龍夢嬋見他急得滿面通紅,卻悠然道:“自然不是說笑。我本就是個妖女,你當我跟你們同行,還是安著好心嗎?”

    卓南雁心中一動,連連點頭,正色道:“說得是!龍姑娘為了師門,從來都是盡心盡力,每一出馬,更不會無功而返。咱們可得小心在意,別給龍姑娘巧施妙手,盡數放倒了。”

    “算你機靈!騙倒莫愁容易,騙倒卓公子和唐公子可就要費些心機了,”龍夢嬋“格格”嬌笑幾聲,卻手託香腮,悠然道,“但我卻仍要試上一試!從今晚起,你們喝的酒,飲的茶,吃的飯,都須萬分小心。我這妖女可從來都是心狠手辣,下手無情!”

    莫愁見她美目流盼,笑語盈盈,似是說笑,更似說的實情,心底愈發惴惴不安,正要細問端詳,龍夢嬋卻一笑而起,飄然轉回臥房,留下他三兄弟面面相覷。

    草草吃罷了飯,莫愁便去龍夢嬋的廂房外叩門,哪知龍夢嬋卻房門緊鎖,任他如何央告,也不開門。莫愁只得苦著臉回到客房,這一晚都是輾轉不寧,難以閤眼。

    翌日清晨,卓南雁和唐晚菊早早收拾行裝,卻久候莫愁不至。唐晚菊正要去屋內尋他,忽見莫愁巴巴地趕來,哭喪著臉道:“大雁子,我家娘子走啦!”卓南雁輕嘆一聲,道:“我早已猜到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嗎?”

    奠愁滿面通紅,自懷中摸出一張紙箋,道:“這是她插在俺扇頭的,嘿,本公子卻一直不知!想是她昨晚便已走啦!”

    卓南雁接過紙箋,先入眼的卻是兩行娟秀小楷:“離情苦似酒,不如兩相忘!”下面又是七字行書,“死胖子,莫來尋我!”這七字甚是潦草,似是最後加上去的。

    莫愁叫道:“小桔子,那兩句詩是什麼意思?”唐晚菊嘆道:“前一句是說她跟你分別之際,芳心徘徊,愁苦難遣,正是溫庭筠詞意,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後一句嘛,便是說,既然如此,不如兩兩相忘,省卻無盡煩惱!正是莊子所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本公子學富八車,怎會不解這其中的騷意!”莫愁大急,嚷道,“我是問你們,她…她到底還要不要做我娘子?”唐晚菊跟卓南雁對望一眼,一起搖頭道:“不知道!”

    莫愁仰頭一聲大叫:“他姥姥的,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本狀元千方百計,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也定要讓她做了狀元娘子!”大叫之後,又哈哈大笑起來,飛身上馬,疾抖韁繩,大叫道,“走吧!先去救小月兒!”

    當下三人全力趕路,飢餐渴飲,困極之時,才在馬上稍稍閤眼,眼見馬力不耐,便急換新馬。這一路之上,倒是太平無事,不一日間,終於趕到了醫谷。

    再見到醫谷滿目幽綠的綠竹秀木,卓南雁的心卻不禁緊了起來。

    “蕭先生,”將紫金芝交到蕭虎臣手中時,卓南雁的聲音竟突突發顫,“她…她怎麼樣?”此刻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林霜月的床邊,但又覺心底無比虛軟。

    蕭虎臣似是嗔怪他又將唐晚菊和莫愁這兩個生人帶入谷內,竟全然不理卓南雁,只全神凝望著手中的紫金芝。卓南雁見他顛來倒去地只翻弄那紫金芝,又看又嗅,卻不說林霜月病況如何,心內焦急,卻又不敢多問。

    過了片刻,蕭虎臣才點了點頭,沉沉地嘆道:“果然是紫金芝!好藥啊好藥…只是…”卓南雁見他凝眉不語,忍不住叫道:“怎麼了?只是什麼?”他這時心頭“咚咚”狂跳,聲音竟出奇得大。

    “只是…”蕭虎臣的目光沉甸甸的,嘆道,“已然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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