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水至剛。楓葉別院我是大俠水至剛。
今天,我的楓葉別院起火了,我的女兒水寧和名震武林的美玉公子玉離垢一起,
消失在火海中。
當我聞訊趕來的時候,楓葉別院已成一片白地。我只來得及抱住我不斷流淚的
嬌弱妻子,帶她回家。
就這樣,我的寧兒,沒有了。死在裡面的,還有玉離垢,那個出色絕倫的少年。
我心頭一陣裂痛。
原知道人生無常,可這樣的離亂之悲,卻又如何忍受。
可我什麼也不能說。
我妻的手上,還捏著一張用了一半的火摺子。
其實,就算不看,我也知道,火是她放的。
燒死女兒的人正是我妻!
我知道但我緊緊抱住了她。
我已失去了那個孩子,我不能再失去我妻。
她瑟縮在我懷中,淚水狂湧,美麗的臉上燃燒著強烈的痛苦,卻什麼也不肯說。
我嘆一口氣,低下頭,慢慢吻乾淨她縱橫交錯的淚痕。
她的眼中現出迷惘的神色,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卻又若有所思。
想必,我讓她迷惑了。
我,素來威嚴沉默的水至剛,一個白髮蕭蕭的老人,就這麼抱著我那嬌美柔弱
的妻子,在楓葉別院的殘煙中挺立。我甚至沒有理會殘餘的火苗,一直親吻著她。
我的僕人本來忙於救火,看到我忽然一反常態的行為,一個個瞪大了眼,諤然
失色。
管他的,我無須對任何人解釋。
但,蒼天作證,我愛我妻。
不管她做了什麼,她只是我妻子。
很多人認為我是個很幸福的男人,武功出色、德高望重,還有一個美麗絕倫的
妻子。我的女兒,水寧,也許是武林中最嬌豔的花。
有那麼多人愛慕她,毫不誇張地說,只要寧兒肯笑一笑,就算江湖上最有作為
的少年,也願意為她出生入死。
可惜她終年只是一襲白衣,清若月色,想著她莫名的心事。
那也罷了,寧兒有她自己的快樂。何況,我也有我的頭疼事,未必顧得過來她
的心思。
我妻浣君,昔日也是名列武林四大美人之一,這兩母女站到一起的時候,當真
像一對溜出神界的玉京仙子,清麗如畫,交相輝映。
但很多人不知道,我這個美麗若天人、靈秀若水霧的妻子,其實本是我從妓院
中贖出來的。
那時候她又髒又病,卑微的跪著求我要她一夜。我沒有理會她,她竟然追出了
妓院。
她甚至窮得沒有禦寒的冬衣,一身破舊單薄的酒紅衫子,披頭散髮,赤著腳,
狼狽地奔在雪地裡,追逐著我。
那黯淡陳舊的紅衣,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竟然是異常鮮亮刺目,就像一簇掙扎
輾轉的火焰,驚痛了我的眼。
我停下腳步。
她止不住身子,一頭撞了上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跌在我懷中。
那一天,她也是在我懷中瑟瑟發抖,就好像一隻病弱絕望的小獸。
我揮手製止了上前抓她的幾個僕人,低頭打量這個女人。
瘦骨嶙峋,就如一絲遊魂。
我甚至清楚地看到她手腳上多處凍瘡的傷痕,還有一些縱橫交錯的印子,想必
是被毆打的痕跡。
我忽然心頭一陣緊。
定定神,我彎腰抓起一把雪團,在她臉上揉了幾下。
她被凍得厲聲尖叫,忽然一低頭,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哼了一聲,也不顧手上流血,和著雪水,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汙痕。
那樣憔悴折損,就如一天燃過的煙火。
也許曾經美麗無雙,卻只有一點淡淡的餘燼。這女子滿臉寫著的,都是死寂焦
枯。
她見我目不轉睛的看她,想必以為我對她動了色心,勉強做出一個單薄瑟縮的
媚笑,顫聲道:爺,和我過夜。我真的很好真的
我深深嘆息,凝視著她的眼,緩緩道:薛夫人,你和武帝大婚之日,我是賀
客。
她尖叫起來,就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然後她不斷掙扎,就想逃跑。
我緊緊摟著她削薄的身子,她急了,又踢又咬,但我不放手。
她掙得累了,狠狠瞪著我,那雙眼竟然還是明波瀲灩,美如我記憶深處夢寐以
求的模樣。
我心頭一陣悶痛。
呵,曾經那樣明媚如春天的女子。
她咬牙道:你要做什麼?
我對著她微笑:武帝不要你,我要。嫁給我。
浣君做了我的妻。
和她一起來到水家的,還有她的女兒水寧。當然,現在也是我的女兒了。
那時候,水寧兩歲不到,又病又瘦,活像一隻奄奄待斃的小貓。我甚至懷疑能
不能把她養大,更未想到她長大後會變得美麗如月光。
浣君一直不大愛水寧。
這個來自妓院的孩子,連浣君也說不出來她的生父是誰。
她是浣君屈辱的印記,時時提醒著一段悲慘的過去。
但我不介意。
我已經娶到了浣君。
別的,還有什麼關係呢?
曾經是水中花,總算捧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