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大大方方講出來,別人倒也沒覺得有什麼;遮遮掩掩,或者是含糊其辭,反而會引人產生錯誤的遐想,結果自然就成了欲蓋彌彰、適得其反。
我自認為還算是個成熟、聰明的女人,或者說女作家——我當然明白上訴的道理。不謙虛地說,我能在萬千寫作者中成為佼佼者——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的直率和坦誠。當然還有我的智慧。
有些事情無須諱言。作家的靈感和創意不是永不停歇的江水——實際上就算是江水也總有乾涸的一天。我寫了近十年的懸疑驚悚小說(希望你不要據此猜測我的年齡),出版了八本暢銷小說,為我帶來了豐厚的利潤。如果不是採取了——或者說是借鑑了蒲松齡老先生的方法,我相信沒法做到這一點。
說到這裡顯得有些可笑。我,一個還算是集美貌、知性和優雅於一身的現代都市女性,和活在明清時期的“聊齋先生”會扯上什麼關係?原因就是,我從一本書上介紹的關於蒲松齡的軼事中,受到了很大的啟發。
這本書是在我幾歲的時候看的,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就是一本講述名人小故事的書。其中蒲松齡的故事令我印象深刻。說的是蒲松齡為了收集寫作素材,在村口路邊的一棵老槐樹下襬了一個茶攤,樹蔭之下,供行人歇腳聊天,邊飲茶邊閒聊,說古道今,海闊天空。蒲松齡聽者有心,常常從中捕捉到意想不到的精彩故事。他還立了一個“規矩”,不管誰只要能說出一個故事,茶錢分文不收。所以不少行人茶客大講奇聞怪事,鄉里趣聞,有人也隨口編上幾句,蒲松齡側耳聆聽,一一笑納,茶錢則一文不取。最後,蒲松齡收集的故事和素材越來越多,這些又激發了他的想象與構思,終於寫成了流傳百世的《聊齋志異》。
回想起我最初創作懸疑小說的時候,各種奇趣和精妙的構思層出不窮,我絲毫不擔心自己會有靈感枯竭的一天。但令人沮喪的是,這一天來得之快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第四本書出版之後,我居然有足足半年時間想不出任何好的小說題材,這令我一度感到困惑和恐慌,甚至懷疑自己不能再走寫作之路。迷茫之中,我突然想起了蒲松齡和他的茶攤。
毫無疑問,這個想法救了我。我知道我的靈感和寫作素材該怎樣收集了。當然我不可能去擺茶攤,我採取的是符合這個時代精神的做法。
我在鬧市區租了一間寫字樓,並請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當助手。我通過媒體告訴大家,著名懸疑女作家千秋向社會大眾徵集新穎有趣的寫作題材,只要你有離奇的經歷或是不同尋常的見聞,都可以在預約後,到我的工作室來,告訴我你的故事。只要我認為你的故事有價值,就會付與一定的費用。假如我決定根據這個故事寫成一部小說的話,這筆費用就會相當可觀。
這個消息發佈出去之後,引來了劇烈反響。一些人認為我是在刻意炒作;一些人(估計是同行)諷刺挖苦,說我已經江郎才盡,只有想出這種譁眾取寵的做法,相當不屑。當然也有支持的,說作家放下架子,和大眾交流,獲取最真實的素材進行創作,是一種誠懇的態度。對於各種正面或負面的評價,我一概不予理會。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而事實上,我確實達到目的了。
工作室的電話被打爆了。QQ、微博和其他聯繫方式同樣火爆。還好,應付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個經常忙得焦頭爛額的助手。她要在眾多踴躍參與的人中進行篩選——要求他們把自己的故事講一小段,便於將一些特別不靠譜的人剔除掉,為我選出她認為真正有價值的人,然後安排他們和我會面。這樣為我節約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我將每週會面的“故事提供者”控制在十五個以內。
儘管如此,我那個精明能幹的女助手還是會犯錯誤。有些時候,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來訪者只是想賺一筆“報料費”,他們講述的故事其實是在某本書或雜誌上看到的,卻把主角換成自己,聲稱這是自己的親身經歷。面對這種情況,我有時會直接說出他(她)的故事的來源或出處,這樣往往會讓場面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時候,我不願點穿,向他們禮貌地表示感謝,然後象徵性地付一些報料費給他們。倒不是我虛偽,而是我覺得畢竟人家也是做了些功課而來的,況且我付的錢又不多——這種人的要求一般都不高。
只有很少的時候,我會遇到一兩個真正能提供非常新穎有趣的寫作素材的人。在他們講完自己奇妙而詭異的經歷後,我會花大量時間去進行考證,一旦發現這個故事確實沒有人記敘過,我便算是真正淘到金子了。將這些題材進行藝術加工,然後寫成書出版——事實證明,這樣做是成功的。我後面的四本書幾乎都是這樣完成。我是一個守信的人,會將我得到版稅的十分之一付給當初提供素材的人。
好了,說了這麼多,該進入正題了。我接下來要說的,是我第九本書的寫作經歷。我和這本書,以及這個故事的提供者——當然還有一些其他人——共同構成了這個異常恐怖的事件。相信我,作為一個資深懸疑驚悚小說作家,我什麼怪事都見過、聽說過。但我接下來要敘述的這件事,直到現在仍然令我感到寒意砭骨。我要提醒的是,聽完這個故事後,你千萬不要去細想故事中的某些情景或畫面,否則就會像我一樣,很久之後還會被噩夢纏身。這件事的離奇和恐怖程度超出了一般人的接受程度。當然,也包括我。
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