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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戲鬥鴛鴦

    歲暮天寒的京城、大雪初晴,到處銀裝玉砌,是難得的好天氣;加上不多幾日便是除夕了,所以儘管巳時方過,馬市南街一帶行人已經不少。街口裕和酒家樓上臨街的雅座內,六張桌子中有三張都坐上了客人、最靠東邊的那桌上坐着兩位老人,一位鬚眉如雪,身形清瘦,年紀在七十上下,但面色紅潤,顯然善於保養;另一位則面黃肌瘦似有疾病在身,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只偶爾間也流露出有種十分尖利的眼神,年齡大約是五十以上了,緊靠着這桌的另一桌坐着六七個人,坐在上首的是個三十五六,身材挺拔,雙眸炯炯的人、他輕裘華眼,顧盼甚豪,左手嘩嘩地玩弄着三顆鵝蛋似的鐵膽,同桌的都是些服裝華美的年輕人,他們正在談論甚麼飛賊的事。一個正向上首的那人道:“崔二哥,昨兒晚上東牌樓張通政家裏又被盜了,聽説把張夫人的首飾全偷了個光。您看,這不透着邪門兒嗎7離魯大人宅子被盜才幾天,當真是無法無天了!怪就怪在這傢伙專偷女人的東西,莫非是個女賊?”另一個道:“應老三,你別自作聰明瞭!難道規定必得是女賊才能偷女人用的東西?興許那個飛賊正象你皮老三一樣,一見娘兒們就兩眼發直,偷東西是為了去孝敬他的小媽的嘛!”桌上的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説話的人把臉色一正,道:“大夥兒別笑,我説這話是有道理的,你們想,這半個多月,咱們北京城好歹也是在天子足下,竟連續不斷地發生盜案,偷的都是官宦人家、富商巨賈的珍寶飾物,這麼多衙門的差官捕頭,除了‘八臂哪吒’魏必成魏班頭外,連賊毛也沒撈到一根,這個飛賊的功夫何等厲害,怎麼會是個娘們兒。”一個小夥子提醒道:“魏班頭又怎麼樣!説起來是九城內外響噹噹的名輔頭,卻捱了那飛賊兩支飛刀,啥樣兒也沒瞧清楚,只説使的是劍。這天下使劍的沒有幾萬也有幾千,光知道使劍,頂個屁用!我説要拿住這個飛賊,除非請虎威鏢局的‘八仙劍’唐總鏢頭出馬,或者我們崔二哥來管這個事!”原先説話的那人又道:“唐老鏢頭的功夫當然是好的,但已經是靠六十的人了。前些時間聽説還害了一場大病,到外地去請了個大夫叫甚麼‘石神醫’的來才治得有些起色,現在要他捉飛賊,那怎麼成?只有咱們崔二哥出來才是十拿九穩的。要説武藝,遍北京誰還能不服咱們‘賽孟嘗,武功蓋九城’的崔二哥?崔二哥,乾脆你老兄伸手把這個鬧得九城不安的飛賊收拾下來,免得這個傢伙門縫裏看人,把咱們北京的人都看扁了!這跑跑腿,明查暗訪的事兒,咱們哥兒幾個給您包啦,您留怎麼樣!”鄰桌那兩位老人一聽這話,都不禁轉頭打量了坐在上首的那人幾眼。那被稱為“崔二哥”的端起酒杯一口喝乾,哈哈一笑道:“明查暗訪你幾個是那塊料嗎?就是那飛賊坐在你們旁邊喝酒,你們也未必看得出來!北京城卧虎藏龍,本地的外地的,有本事的人多得很,不論是會飛的賊也好,會跑的賊也好,要不在我崔承佑眼皮底下做手腳,姓崔的便不會去管他,如果敢在我姓崔的面前裝神弄鬼,崔承佑就會叫他現原形!今天,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們哥兒幾個慢慢喝吧、”一面説一面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向鄰桌的兩位老人瞟了兩眼,同他一桌的那夥年輕人紛紛説:“既然崔二哥要走,我們也散了吧!”相繼下樓而去。那兩個老人相視一笑,忽聽得西邊那桌有人高吟“城頭初日始翻鴉,陌上晴泥已沒車。凍合玉樓寒起栗,光搖銀海眩生花。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雲有幾家。老病應嗟詩力退,空吟冰柱憶劉叉。”“好詩呀,好詩!這首詩寫大雪初露之景,真是妙乎哉!難得,難得!”原來西邊那桌飲酒的是兩個四十左右,肥胖白晰的中年人,其中一個正搖頭簸腦地念着牆上掛的條幅上寫的詩,讚不絕口。另一個也點頭道:“確是好詩!但小弟竟記不起是何人所作,這記性比當年真是差多了,祈年兄想必是記得的。”姓祈的皺眉想了想,説道:“小弟竟也一時忘懷了,不過此詩用字之妥貼,屬對之謹嚴,非杜工部不辦!定然是杜陵野老的傑作了,歸年見以為然否!”姓歸的沉吟道:“恐怕不對吧?這詩中的劉叉,小弟記得是歐陽文忠公的門生。然而詩倒是好詩,尤其精采的是‘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這一聯,雪壓重樓,其白如玉,白茫茫一片,豈非玉樓銀海?妙極,妙極!只是開頭的一句似乎不通,‘城頭初日始翻鴉’,烏鴉是黑的,既然寫雪景。怎麼又會有一片黑色?”姓祈的搖搖頭,説道:“歸年兄又過於拘執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想來那裏的烏鴉是白色的也未可知!”性歸的恍然大悟,説道:“是極,是極!祁年兄之言真使小弟茅塞頓開了,妙解,妙解!”那年約七十的老人聽着這兩人一個硬把蘇東坡的詩説成杜甫所作,一個硬要劉叉去做歐陽修的門生,又把蘇武據道書上的典,用‘玉樓”比雙肩,用“銀海’比兩眼,硬説成寫實景。一直想笑,正在竭力忍住,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説道:“俗話説‘天下烏鴉一般黑,想不到世上竟還有白色的烏鴉!”那兩人正談得高興,一聽此話,頓時大怒,性祈的板着臉道:“你讀幾本書?敢來笑話我們!想祈某堂堂二甲進士出身,難道還不如你!”那個五十來歲,面黃肌瘦的人連忙道:“祈老爺請息怒,我這位大叔大約是酒喝多了。想來連雞鴨都有黑有白,就不許烏鴉有白的嗎?況且這有白烏鴉的事,也是上了書的!”姓歸的道:“你這人説活倒是順耳些,居然也知道連書上也有此一説!”那面帶病容的人笑了笑,説道:“老爺過獎了!愚下雖也念過幾本書,卻一時忘懷了,記不清是哪本書上有白色的烏鴉的説法,正要請教兩位把書都讀得通而又通的進士老爺,這究竟是孔夫子的書上寫着呢,還是盂夫子的書上寫着呢?”姓歸的和姓祈的都一下把臉漲得通紅,一個喃喃的罵:“豈有此理?真正豈有此理!”另一個連聲道:“太不成話了!簡直不成話!堂倌,堂倌!看賬。”付了酒菜銀子便匆匆走了。兩位老人一齊捧腹大笑。原來這兩人中年在七十上下的便是三十年前便名動武林的神醫石煥章。五十多歲的正是號稱“輕功天下第一,刁鑽世上無雙”的鬼神愁南廛。他們入京已一月有餘,住在虎威鏢局內。數月前虎威縹局的總源頭唐效先患了一種熱症,醫了五十多天,換了三個京師的名醫,都毫無起色,只得派兒子唐益遠赴洛陽城郊白石峪去請石煥章進京施診,因石煥章是他師伯,平時相知甚深。唐益到了洛陽,才知石太師伯已應明霞莊主呂陽夫婦之約。前住信陽參與一件關係萬千黎民和武林興衰的大事去了。唐益急得心如火燎,又匆匆趕往信陽。恰好遇着呂陽夫婦、武當掌門流雲道長、少林寺澄明大師和鬼神愁南廛等在雞公山李家塢挑了兩河幫的總舵。已回到信陽來了。南廛也是唐效先的老朋友,問明唐益來意後,便陪他前住鳳陽俞大功家裏,才見着石煥章。且喜龔成的傷毒因有靈珠壁之故,不日便可痊癒,石煥章使與唐益約着南廛一道進京。那唐效先服了石煥章的幾劑藥後,病情一天好似一天,已可起牀,堅留石南兩位在京過年、賞燈,石南兩人也是多年未到京城,便答應了。這北京乃是輦轂之下,人物繁阜,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雕車寶馬,畫閣朱樓。羅綺飄香,金翠耀目,遊賞之場,何處無立?娛心之所,所在多有。石南兩人在鏢局也是無事,所以時常出來遊轉散心、雖有幾次聽到人們在談論京城出了飛賊的事,兩人都是老江湖了,不以為怪。今日雪霽放晴,兩人本是無意間上了這家酒樓來飲酒賞雪的。眼見樓上再無別人,南廛笑道:“帝都所在,果然不同,我們才坐了片刻,便既遇見了學富五車的文人,又會着了功蓋九城的武士!”神醫石煥章喝了口酒道:“文人倒也罷了,無非是臉皮厚點,本來這些舉人、進士老爺,八股文雖然寫得來,真正有學問的也不多!只是那個‘賽益嘗,武功蓋九城’的崔二哥一定有幾手。”南廛道:“不錯,他兩眼湛然有神,走路又輕捷又沉穩,武功多半不弱。”石煥章道:“不止此也!他説這番話時,眼光直往我們身上溜,也已看出我們是身有武功的。也許還疑心我們就是飛賊,倒也有趣得緊哪。”南區沉思了一會兒,道:“大叔,今天聽了他們説那飛賊的情形,我倒疑心起一個人來,使寶劍,發飛刀,專偷女人的珍飾,三樣都合得上譜,雖然似乎不可能……”石煥章倒了點酒在桌上,用指頭蘸着寫出“玉羅剎”三字,問道:“你疑心是她?”南廛道:“對!我疑心的正是她,這賤人在雞公山便是從小侄指縫裏溜掉的。但她似乎又不可能竄到北京來。大叔,這飛賊的事,小侄倒想訪上一訪了。如果真是她,那就一舉兩得;如果不是她,弄清楚了,小侄也好安心睡覺。”石煥章含笑點點頭説道:“如的是她,費些力氣查查也還值得,不過北京城少説也有數十萬人丁,你人生地不熟,查起來正象大海撈針一樣不好辦啦!查你儘管去查。老夫卻不能天天跟着你東跑西顛地去碰運氣。”南廛道:“那自然不敢勞煩大叔,跑腳的事歸小侄,訪實了,拿個甚麼主意的卻要靠大叔了。”石煥章道:“好,那我們便回鏢局去計議計議。”從此鬼神愁南廛便天天出去逛,有時午飯也沒有回鏢局吃。石煥章倒很少上街了,有時和唐效先閒聊、下棋,有時到鏢局練武場內看鏢頭、夥計們練武功,一晃便已過去了四天。第五天午後不久,南廛匆匆回來,在卧室內和石煥章談了一陣,出來把總鏢頭唐效先請了進去。石煥章道‘唐賢侄,你可知道一個叫崔承佑的人?”唐效先道:“當然認識,‘賽孟嘗,武功蓋九城’崔天佑在北京算得上響噹噹的腳色。九城內外,上自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可以説沒有哪個不知道崔公子的!師伯怎麼會問起他?”石煥章沒有回答,卻繼續問道:“他平日為人怎樣,武功究竟如何,你和他交情深不深?”唐效先道:“崔承佑為人説好固然談不上好,説壞似乎也談不上有多壞。他是户部尚書崔承輔的親兄弟,家大業大,卻不務正業,吃喝玩樂,呼盧喝雉,馳馬射箭,鬥雞走狗,無不喜歡,又愛結交朋友,九流三教的人他都在相與,出手豪闊。家裏有百十客人開飯是常事,是北京著名的王孫魁首,紈褲班頭、‘賽盂嘗’的外號便由此而來。平素也沒聽人説他作了多少壞事,只有一件不好,便是好色,聽説他家裏有五六個小老婆不算。在外面還時常偷情買笑,風流事兒不少。他雖然有錢有勢,又有不少人吹捧,對人卻並不驕橫,對武林中的朋友還十分謙恭有禮。此人武功究竟怎樣,恐怕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北京城有許多人吹他‘武功蓋九城’,但他自己卻深藏不露,這些年還沒聽説他和誰真正交過手。不過我倒是同他交換過數十招,不瞞師伯,卻是師侄輸了,他當時替師侄遮了羞,硬説只是平手。”南白吃驚道:“唐兄真的輸了,是幾時的事,怎麼打起來的?”唐效先端起茶喝了兩口,繼續道:“那是前年春天的事。那天崔承信帶了幾個門客拿着帖子前來拜我,相見後被此説了些慕名的話,便天南地北地談了起來,自然便説到武功上去了。這崔承佑在武學上確實談出了不少精闢的見解,老實説我和他談得相當投機。後來又談到了劍法,他説早就聽人説我在八仙劍上有很高的造詣,一定要請我練一趟,讓他開開眼界,話説得很誠懇,很客氣。當時我也興致勃勃,便來到練武場上當着眾人使了一套八仙劍,練完後他很稱讚了幾句,都説到了點子上,聽起來決不是隨口敷衍的話,最後卻説我使的這套劍法中也有幾處小小的疏漏。我便向他請教,他就舉了個例,説我第三十三招,由‘韓湘子簫動藍關’,化為‘漢鍾離斜揮寶扇’時,如果對手在巽位發拳攻我右肩,迫我退到離位時,對手轉乾位挺手出劍,必會刺中我風市穴,二位請想他這説法對嗎?”南廛道:“恐怕沒有這個道理吧,他的手臂再長,這一掌也夠不上部位呀,即使他掌力十分雄渾,你微一坐身便不妨事了,哪會退到離位去挨刺呢!”石煥章也説道:“這説法看來確實不對,除非這一掌有甚麼古怪。”八仙劍唐效先一拍大腿,説道:“正是這樣!當時我也象南兄弟那樣想,因此猶豫未答,崔承佑便笑着説道:‘唐總標頭大概還沒有琢磨透,我們便用這甘蔗來印證印證可好?’當時有丁鏢頭正拿了一捆甘蔗來分吃,他拿起刀便砍了兩截三尺來長的甘蔗,遞了一截給我。我一則對他的説法並不信服,有幾分好勝,二則也想掂量掂量他實際的武功究竟怎樣,也便點頭同意了。我們兩人一動手,才過了二十幾招,我就覺得他的武功遠遠高過了我原先對他的估計,他步法謹嚴沉穩,劍勢卻十分奇詭飄忽。”石煥章問道:“可看得出是哪個門派的根底?”唐效先搖頭苦笑道:“説來慚愧,師侄到現在也猜不出來!有幾招象少林派的達摩劍法,有幾招象峨眉派的‘蛇倒退後着爭光’劍式,有幾招又象武當派的兩儀劍法,但運劍之快,變招之奇,又明顯地不同於三派的家數。”鬼神愁南廛聽得暗暗吃驚,因為他知道唐效先走鏢將近三十年,足跡幾乎遍及全國,憑着師門所授的八訕劍法,會過的武功名手、綠林渠魁真不知有多少,見聞的廣博是自己一向欽佩的。現在聽他説來,雖然同崔承佑過了數十招,卻一點也看不出姓崔的武功來歷,這姓崔的這身功夫究竟有多麼厲害呢?唐效先繼續往下説道,“我同崔承佑鬥到四十多招時,不知不覺便使出了‘韓湘子簫動藍關’接‘漢鍾離斜揮寶扇’,師伯清楚,咱們八仙劍法中的這兩招,式中套式。變化和後着也頗奧妙。師侄剛一出招便想到你姓崔的要迫我退‘離’位,我偏不退‘離’位,我就倒躍到‘坤’位,或退遠點,退到‘震’位又有何不可?“崔承佑果然輕飄飄地出左掌拍我的右肩,我立感到一股冷氣襲來,就象跌進了冰窖裏,全身機伶作地打了個冷顫,同時又有一股雖然柔和但又巨大的力道無聲無息地從身右湧來,迫得我連想也來不及想便向左後方踉蹌地退了幾步,正正遇到‘離’位上,他一挺手那甘蔗梢閃電般地已輕輕戳中了我的風市穴。”“崔承信卻裝出站不穩的樣子,接連退了三四步,大聲向旁觀眾人道‘平手!平手!唐總鏢頭的內力好生了得,我雖然僥倖刺中了唐總縹頭的風市穴,但竟被震退了三四步還差點站不穩!”“這時我才回過神來,對他真是又佩服,又感激,當下便道:“崔公子的武功高過老朽何止數倍!公子替老朽保全臉面,老朽心裏自然明白。今天這場比試,在下是輸得心服口服的。”“他卻仍説道:‘你我打了個平手,是大家都看到了的,崔承佑能和唐老英雄相交,深感榮幸!總鏢頭就不必説客氣話了。’這樣看來,崔承佑豈不是個謙謙君子?所以,那段時間我們確實交得很是熱絡。只是後來多次聽人説起他好色貪淫,甚至朋友親戚的眷屬,只要有幾許姿色的,他也要想方設法,弄上手去,才知此人重色輕義,不算英雄,也就有意疏遠他,走動得逐漸稀少了。今天師伯的南兄弟一再詢問他,難道出了甚麼事?”南廛道:“是有件事,不知和崔承佑有無干系,有多大的干係,我與石大叔正想和你細細商量一下。”原來鬼神愁南廛總覺得北京近來的飛賊很有些象“三神”之一,兩河幫主神鵰伍昆的女兒玉羅剎伍靈芝,便決心暗中查訪,弄個水落石出。他自己便是妙手空空一流的箇中高手,從這個飛賊是近幾十天才出現的,便知定是從外地來到北京。從此人專偷大户人家內眷珍貴的首飾,而這些失盜人家又往得很分散這個事實,他便推想到這個外地來京的飛賊只有在這些太太小組們出出聚會的地方,才能物色到值得下手的東西和人家。但這些太太小姐們平日都住在深閨肅閣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麼事才能使他們出門聚會,連陌生人也可遠觀甚至靠近呢?南廛本是個十分機敏的人,他稍一思索便想到了求神祈福的廟會了,對!正是廟會才合情對景。於是連續幾天,南廛便都往打聽來的城內城外著名的有廟會的地方跑。他逛廟會。對那些唱大鼓的、扮戲文的、玩翎毛、教蟲蟻的、耍高幡、弄刀劍的、撂地攤、變戲法的、算命的、賣卜的、吆喝茶湯、涮羊肉的,一概不看,只在有富貴人家內眷來往的地方打轉,只注意有哪些人特別盯着這些太太小姐們的穿戴,尤其是其中的女人。今天近中午時,在西山寧壽觀的廟會上,南廛偶一回頭,見一男一女從三丈多遠處的花林石徑上走來。他只瞥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吃了一驚。那女的身穿一件大紅繡花緞祆,白緞鑲金線皮裘背心,下着青緞雨花百褶裙,頭上挽着窩雲吉,翡翠壓發,金鳳釵兒,珍珠耳墜,手上是閃閃發光的金鐲子和鑲寶石的戒指,任誰見了都要説是個富貴人家的嬌滴滴少奶奶。但南島又一眼便已認出她正是兩河幫的總舵巡使、倭酋宮澤三郎的情婦玉羅剎伍靈芝!這個兇悍狡詐,殺人無數的女魔頭,在河南雞公山從自已手中逃脱不過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怎麼竟會到了北京,而且還扮成了個貴婦人的樣子?南廛真是想不通。看她肌膚白膩,臉兒紅紅,媚目而波,眉如彎月,笑意盈盈的樣兒,想必活得愜意開心得很,絲毫也不象是個漏網遊魂的逃亡匪首。那男的赫然正是在裕和酒樓和南廛照過面的被稱為“賽孟嘗,武功蓋九城”的崔承佑!這兩人又是何關係?當下鬼神愁南廛便隱蔽起來,然後不動聲色地綴了下去。見這男女兩人一路嘰嘰咕咕又是説,又是笑,宛如一對夫妻。兩人在花林內轉了半響,又進入觀中兜了一圈,才慢慢走上大路。路邊有一輛騾車等着,一個小丫環笑迎上來,把伍靈芝攙扶上車,還有個穿直綴的家人駕着騾車向城裏馳去,那崔承佑卻上了一匹白馬,傍着騾車前行。南廛暗罵:你這賤人倒似模似樣地扮起官太太來了!腳下一緊,便繼續跟了下去。也虧得是南廛這樣的天下第一等的輕功高手,如換了別人用兩條腿和四條腿的騾馬比賽,不到城邊就一定會被甩脱。而且大白天的,只要一快步奔跑,立刻便會被玉羅剎伍靈芝和賽孟嘗崔承佑察覺。鬼神愁南廛便不同了,他提上一口氣,走得又快又穩,又從容自然,絲毫也不顯奔跑之狀,腳下卻宛如行雲流水般地往前趕,把在前面放小跑的騾車跟了個不即不離。這一跟就直跟到織造街紗帽衚衕口,眼見崔承佑低頭同車內的伍靈芝説了幾句話後,往回走了,騾車卻折進了衚衕。南廛直盯着騾車駛進了四合院後,又在附近轉悠了一陣,不見有人出來,便編了個尋親的藉口,向周圍的住户打聽了一番。人們都説那家的户主是兵馬司的吳指揮使。吳老爺家中只有一個娘子姓林,長得挺俊俏的;左眉上倒是有顆黑痣,卻不是姓伍。至於是不是才結的親?多半不是吧,吳家還有個小少爺都七八歲了;姓林的娘子是原配嗎,還是續絃的?都説不清楚;是不是才從河南遷來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從外地進京的,也不過一兩個月的事情。南廛雖沒有完全探聽明白,也能料到個七八分了。這才回到虎威鏢局來與石煥章説了,並把唐效先也請來商議。唐效先聽完後緊皺雙眉道:“這件事難辦得很!在這裏別人都知道她是吳指揮使姓林的娘子,誰信她是伍靈芝?縱然她自己承認是伍靈芝,河南雖在緝拿她,京城內卻沒有她的案。咱們一不在官,二不當差,又沒有海捕文書,憑甚麼動她?何況她又和崔承佑傍在一起,這崔二公子在京城內真是個炙手可熱、手眼通天的腳色,官面上咱們是弄他不過的。所以,如果這女魔頭縮在家裏正兒八經地當起官太太來,咱們便也無法可想,難道還能到她紗帽衚衕的家中把她殺了!”石煥章點點頭道:“你説得對,如果伍靈芝從此改惡從善,安份守己地當她的官太大。她過去縱有千樁罪惡,我們又不是她的苦主,自然不必斬盡殺絕。但俗話説‘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象她這種兇殘無比的女魔頭,一身的功夫又還在,要她從此便做個良家婦女,恐怕比登天還難!只是現在我們確實又還動她不得,效先説得好,沒有憑證嘛、我看目前還是一面由南賢侄在暗中把她盯住,看她究竟安不安份,一面嘛,效先身體再好一點時,便可到崔承佑處去走走,看有沒有甚麼蛛絲馬跡,可以弄清楚這個名滿京城的闊公子怎麼會和一個漏網的女匪首攪在一起的。你們兩個看看這樣做要的嗎?”唐效先道:“師伯的主意好!”南廛也道:“好,只是唐兄,我總疑心玉羅剎伍靈芝和這十多天來在京城鬧得滿城風雨的飛賊是一個人,你可不可以找局子裏穩慎可靠的鏢頭,夥計們四處掃聽有關這個飛賊的情形?”唐效先道:“這事好辦。”便自出去安排。這鬼神愁南廛性格十分堅韌,做事又極把細,既然有魚,他立刻便要撒網,決不願等着魚兒自己上鈎。當晚二鼓方過。他便悄沒聲兒地穿窗而出,展開夜行術,直奔紗帽衚衕伍靈芝的住宅。一路上他時而竄房越脊,時而穿街過巷,真個疾如鷹隼,快似輕風。尋常的人休説沒有察覺,就是察覺了,也無非只覺得眼前瞬間模糊,耳畔一陣風響,便再也沒有甚麼了,只怕還當成自己眼睛偶然發花。要不然人們怎麼會説南廛“輕功天下第一,刁鑽世上無雙”呢?當然,這時已練成了“七絕神功’的王牛兒的輕功已經超過了南廛,不過除了王牛兒自己,還沒有人知道。若問南廛中午時在寧壽觀見到的那個嫵媚動人的豔裝少婦是不是玉羅剎伍靈芝?那是一點也不假地正是此人。伍靈芝怎麼會做了兵馬司吳指揮使的夫人,來到北京的?這中間有這麼一段小小的插曲……那日明霞堡主呂陽夫婦率領羣豪在雞公山李家塢和兩河幫的幫匪們展開一場惡鬥,玉羅剎伍靈芝當場捅死了鳳翅刀花五姑,在接戰鬼神愁南廛時被南廛匕首劃傷,後來見匪眾瓦解,大勢已去,才向山上逃去。南廛窮追不捨,伍靈芝拼成反撲,又被南廛刺了一匕首,鑽到灌木叢中躲起不動。才捱過了南廛和呂陽夫婦搜索。伍靈芝在灌木叢裏躺了整整一夜,又冷又餓,傷口又疼,又有蟲蟻噬咬,真是苦不堪言,只得一面咬緊牙關忍受。一面苦苦思索脱身之策。她本就奸狡無比,晚上聽到官兵吆喝搜山之聲時,猛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個好法子。第二天天色黎明她就溜到溪邊,把沾滿了血污的塵土的外衣長褲扔掉,細細把頭面、身子洗得乾乾淨淨,再將內衣的胸腹部扯掉幾塊,長袖拉掉半截,連褻褲也故意撕開幾條破縫,然後鑽入林中等待機會、雖然在秋風中冷得她瑟瑟發抖,但伍靈芝明白只有這樣她才能有一線生機。那天上午雖然先後有兩批官兵來到附近搜尋殘匪,伍僅靈芝從林縫中偷看,見到都是些粗魯的兵卒,便沒有作聲。直到將近中午時,才見一個四十多歲面色黝黑的佩劍軍官,帶着十多個隨從兵丁正從林外的小路經過,她這時又冷又餓本已支持不住,一見情狀正合自己的想法,立刻在一棵陽光照射得到的樹下半躺半靠着,大聲發出呻吟聲。這一行人受到驚動,一齊趕往林中、一看竟是個姿色秀媚的少婦斜靠在樹下,衣不遮體,全身大半裸露。玉乳酥胸隱約可見,瑩潔的肌膚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愈加白嫩,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可憐的樣子。這個軍官姓吳,是個千户,也是這次進剿的三個帶隊官之一,四年前老婆便病死了,只留下個孩子,正是個鰥夫,登時就被伍靈芝迷住了。一問,伍靈芝便把早已編好的一段苦戲,斷斷續續地哭訴出來。竟説自己姓林,是距此百多里外一户地主的女兒,幾天前被一夥匪徒殺死全家燒掉房子,將自己搶到這裏,飽受凌辱。昨天午後匪徒們把她拖到此地,因官兵趕來,紛紛逃跑,才丟她一人在此。口口聲聲説她孤身一人,無家可歸。祈求將軍可憐,將她送到附近農家暫住,如肯收留她,她寧願為奴為婢,只求有碗飯吃,做甚麼也心甘情願。伍靈芝編的這個故事本來頗有破綻。但那吳千户此時眼睛只顧骨碌碌地往伍靈芝身上轉,哪裏還能詳情析理?當下喝令一個兵丁脱下外衣,披在伍靈芝身上。自己半抱半扶地立刻把伍靈芝送到最近的一家農户,囑其好好看待這位落難的林家娘於,還拿了些散碎銀製作為費用,過了幾天,這吳於户竟來直截了當地告訴伍靈芝,他喪妻未娶,如伍靈芝願意,他便把伍靈芝帶往家裏,作為繼室。就這樣,玉羅剎伍靈芝便搖身一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官太太了。吳千户本是軍籍出身,祖父、父親都做過軍官,在京城有些路子,他的一個朋友與崔承佑相熟,託了崔承佑的人情,隔了個多月,竟經由兵部把他調進京城,補了個兵馬司的指揮使,在紗帽街衚衕租房住下。為了酬情,吳指揮使就在家設宴招待這次為他進京出了力的朋友。崔承佑當然是上席貴客。席間有人借酒蓋臉,硬要請新夫人出來敬酒。吳指揮使本就不甚理會甚麼男女循規,內外有別這些文皺皺的規矩,加上他新得豔妻,正自得意,便高高興興地把伍靈芝請了出來。伍靈芝本就姿色可人,又愛打扮,是搔首弄姿,流目送盼的情場老手,這一出來碰上了花花太歲崔承佑,就這一頓酒飯的功夫,兩人便已色授魂與‘心有靈犀一點通”了。隨後崔承佑便瞅着吳指揮使不在家的時候,藉着來看望朋友或送些時下節前的札物之機,常往吳指揮家中跑,每次伍靈芝都親自出來接待。男的安心垂釣,女的蓄意含餌,還不到一月,兩人已是勾搭上了。只要吳指揮使輪班上值,崔承佑便到這裏來整夜停宿,有如夫妻。有時兩人約定,伍靈芝趕廟會,拜菩薩,也常出來幽會追歡。崔承佑起初原是逢場作戲,把伍靈芝當作尋常女人看待,只想玩膩了丟到一邊便罷。殊不知伍靈芝駕御男人卻有十分高明的本事,冶容媚態,軟語嬌音,温存籠絡,體貼奉承,都非崔承佑弄到手的其他女人可比。使他大有席卻巫山不是雲之感,把家裏的大小老婆,在外的其他情婦,外室都冷到一旁,心中已起了取吳指揮使而代之的念頭。但崔承佑只知道這個迷人的尤物是吳指揮使的嬌妻,姓林的娘子,並不知道她是身有武功,殺人如草的玉羅剎伍靈芝,更不知她就是近來在這裏作案八起,轟動京城的那個飛賊。伍靈芝從小便喜好打扮,對珍奇飾物入迷,她的殺人放火,勾結倭酋,慫恿神鵰伍昆開山結幫,都出自對珍寶飾物貪得無厭的搜求佔有。雞公山李家塢一場惡戰下來,連命都幾乎丟掉,帶到塢中的奇珍和存放湖口老家的珠寶,自然盡付東流。入京之後,眼見貴家婦女精巧珍貴的飾物,佔有的慾望頓熾,因此白天踩探清楚下手的處所,在丈夫輪值的晚上便悄悄出來作案,後來甚至配上迷香,把丈夫迷倒後也出來作案。以玉羅剎伍靈芝的武功技藝,這寅夜入屋偷盜之事,真如探囊取物一般。有次被應天府班頭八臂哪吒魏必成發現蹤跡追來,兩人交上了手,不上二十招,魂必成便被她迫得只好逃竄。伍靈芝恨他高聲呼叫,賞了他兩支柳葉飛刀,使他受了點輕傷,這還是伍靈芝一生中難得的發了善心,沒有取他性命。近些日子因被崔承佑纏得太緊,戀姦情熱,才暫時沒有再去作案。但玉羅剎伍靈芝只知道崔承佑是個知情識趣的浪子,也不知道他有一身超羣絕俗,獨特怪異的武功。鬼神愁南廛前往紗帽衚衕探看的當天晚上,正是吳指揮使輪班上值,崔承佑與伍靈芝幽會的日期。崔承佑本想早些前去,卻遇着幾個平時交情極厚的闊公子約他賭錢,一上場,偏他手氣甚旺,接連贏錢。俗話説“輸家不開口,贏家不能走。”外號“賽孟嘗”的崔公子豈能失了這個面子,贏了錢拍屁股便走?所以只得耐着性於奉陪到二鼓過後方得脱身,匆匆向紗帽衚衕趕去。走到距衚衕口四丈多遠處時,偶一抬頭,瞥見一條黑影從房上一掠而過,流星飛墜般地落向衚衕口的房檐上,身法快得驚人。崔承佑頓時想到是“飛賊”!立刻騰身上房,接連兩次飛躍,也落到衚衕口的房檐上。卻見那條黑影又從另一座屋脊上一個“野鷺橫塘”,斜斜地足足飛越過三間房屋,才輕飄飄地落在衚衕的街上。此人飛躍的距離之寬闊,姿態之瀟灑,落地之輕巧,都是崔承佑從來沒見過的,不覺大吃一驚;這個飛賊是何來歷?怎麼竟有這麼高超的輕功!又見這條黑影在街上慢慢向前走,不住往路兩旁察看,好象在找哪間住宅。忽然那黑影停了下來,正是在伍靈芝的住宅前,崔承佑早已悄悄地從屋上緊綴在黑影之後,見狀不禁大怒,好哇!你這傢伙竟敢打我心肝寶貝兒的主意,大概是看上了我前天才送給她的那支八寶鑲金鳳或了吧?我今天不把你收抬下來,便枉稱“武功蓋九城”了。崔天佑高喊一聲“打!”瞄得準準地擲出兩粒鋼丸,直射黑影的背心,突見那黑影一晃不見了。“叭叭”兩聲用巨響,鋼丸都打在伍靈芝的門上,這聲音恐怕半條衚衕都能聽到。崔承佑鋼丸一脱手便踴身跳到衚衕的路上,雙腳剛一沾地,那條黑影卻驀地從伍靈芝對門的屋檐下射出,竟刷的一聲從崔承佑頭上直掠而過。崔承佑急忙轉身飛躍到房上,卻又不見了那人的蹤影,環顧四周只有靜蕩蕩、黑匝匝的房屋;自己空有一身高超的武功,偏偏無法施展。真是氣惱極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時忽聽身後有人道:“朋友,別忙動手!”崔承佑猛然回身,見自己身後四丈多遠處,直挺挺地站着個瘦小的黑影對着自己雙手直搖,説道:“先別過來。讓我説幾句話,喂!尊駕莫非是辦案的官差?”崔承佑冷冷地道:“不是!”那人道:“我是來捉賊的-一”崔承佑哈哈一笑,説道他小子騙淮?你就是飛賊,還提甚麼賊!”那人道:“尊駕看錯了,紗帽衚衕吳指揮使那個姓林的老婆就是賊……”崔承佑氣往上衝,不等他説完。“龍形一式”。身隨掌動,騰身前撲,一拳擊去。那人肩膀晃一晃,“燕子掠波”,向右側射出三丈多遠,説道:“是真的……”崔承佑哪裏肯聽,追上前去,又是一招“換影移宮”,右掌先拍,自上而下,左掌前推,後發先至。這次他用的是劈空掌力,如潮似浪直向那人身前湧去。那人右肩微低,一個“乳燕歸巢”,早已向左側飛騰而起,臨落下時,又使了個“秋風落葉”的身法,身形竟在空中劃了一道弧形,反而落到崔承佑側背約三丈處。只聽他大喝一聲:“住手!南老大不打無名之輩,你報上名來,我陪你打個夠就是了。”崔承佑見了此人這身超羣出眾的輕功身法,暗暗驚心,知逢勁敵,但他藝高膽大,也無絲毫畏懼,氣昂昂地道:“我叫崔承佑!你是好漢便不要躲,我們比劃比劃!”那人道:“原來是‘賽孟嘗,武功蓋九城’崔公子。久仰了!在下鬼神愁南廛有幾句話想對崔公子陳述,不知名震九城的崔公子有沒有膽量聽完?”崔承佑一聽眼前這人便是鬼神愁南廛時也吃了一驚,他雖然是個闊公子,但既有“賽孟嘗”之號,自然結交甚廣,久已聽説江湖上有個“鬼神愁南廛”是個極不好惹的腳色,人稱“輕功天下第一,刁鑽世上無雙。”今天又見到他巧快輕靈的身法,確實令人驚歎。暗忖:原來是他,難怪京城裏這麼多捕頭暈頭轉向,連賊毛都沒有撈到一根了!崔承佑信定了南廛便是鬧動了京城的飛賊,聽南廛問他敢不敢把話聽完,冷笑道:“哼哼,姓崔的並非三歲小兒,豈是幾句大話所能嚇倒!你要説甚麼儘管説,説完了我崔承佑一定要領教領教!聽説尊駕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要説完了便溜之大吉才好嘛!”南廛道:“崔公子過獎了,南廛縱然有點微薄的名聲,無非是朋友們的抬愛,算得了甚麼!在下知道在公子和吳指揮使的夫人相熟。但不知崔公子清不清楚這個吳夫人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本名伍靈芝,號稱玉羅剎,是名震武林的神鵰伍昆之女。在江南一帶血債累累,又是受河南巡撫衙門懸賞通緝的兩河幫漏網匪首!連日這京城內共傳的飛賊大案,多半就是這個女人乾的。她在眉心上有顆黑痣,姓南的曾經同她多次交手,縱然化成灰也決不會認錯。請問,這些情形崔公子究竟知不知道?”崔承佑陡聞此言,如遭雷擊,聽南廛説得有根有底,似乎不能不信;但一想到她的滿身妖媚,入骨風騷。軟語嬌音,柔情蜜意,又怎忍相信?崔承佑暗自默然半響後,把心一橫説道:“吳夫人是堂堂命婦,怎會是甚麼匪首?你這傢伙膽敢在這裏滿口噴蛆,污辱官眷!我看你就是大鬧京城的飛賊,我崔承佑正要拿你歸案,接招!”崔承佑猛然和身撲上,“沉雷落地”,一拳擊向南廛的天靈蓋。掌還未到,已有一股冷氣襲來,南廛全身登時如同裹在奇寒的冰雪之中,四肢都覺有些僵。南廛慌忙運起真氣護住全身,同時身體向右一斜,避開來掌,立刻使出近身搏擊的絕技,兩把匕首正扎反刺,上劃下挑,瞬息間便快速無比地連攻五招,“金雞點頭”、“翻江攪海”、“撥草尋蛇”、“進步撩陽”、“玉帶圍腰”,狠險奇快,如一團旋風,如條條閃電。崔承佑左閃右側,連避數招,驚出一身冷汗,趕忙一個“鯉魚倒穿波”,仰身倒躍出一丈多遠,方一挺身站定。南廛又已跟蹤撲到,一招“鳳凰展翅”,左手的匕首扎向崔承佑右肩。崔承佑大怒,右肩一沉,側身大跨一步,“倒打金鐘”,反手一掌拍出。南廛快速運勁搶攻,本就因為已從八仙劍唐效先處瞭解到崔承佑掌力怪異,意欲以快制敵,所以逼得很近。一覺隨着崔承佑拍出的一掌,一股熾熱的氣流夾着極大的推力向自己迫來,肌膚似被火灼,而且立足不穩,接連倒退了兩步,心知不妙,趕緊”一鶴沖天’,筆直地向上竄起。那崔承佑見他忽然向上高跳,莫名其妙,不覺呆呆地仰頭望去。只見南廛竄到三丈多高時,竟接連使出兩個“細胸巧翻雲”,倒筋斗落到了四丈以外,向自己招手道:“姓崔的小子,來!咱們爺兒兩再玩一玩。”正是:酒家高閣,難得好詩聞怪解大道通衢,何來異士護伊人——minghui掃描大眼睛校對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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