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柯心怡放下電話,慢慢走到窗前,呆呆地向外望著。
窗外是一片鋼筋水泥的建築群,從二十層樓的高處望出去,看到的都是灰暗陳舊的屋頂。正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從西邊斜斜地投射過來,以柔弱的光暈將那些冰冷的建築染成明暗兩色。凝神看去,能夠看到那些光與影的色塊在緩緩轉移,明亮的成分漸漸淡去,陰影一步步擴張,似乎是夜晚來臨的腳步。
直到夕陽所有的光輝都消失,柯心怡才長長嘆了口氣。她抬手拉上窗簾,轉身離開窗戶。走了兩步,略一遲疑,又回身走到窗前,把窗簾重新拉開。然後她走進臥室,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從床頭櫃上拿起手錶,看了看上面的時間,拿著表走出了臥室,轉進了隔壁的衛生間。
在衛生間的梳妝鏡前,柯心怡神情黯然地看著鏡子裡的面容。這張面孔並不是十分漂亮,卻也算得上端莊秀麗。只是當她將身子俯向鏡子仔細觀察時,看得出眼角的皮膚已經不再那麼緊繃,而是隱著淡淡皺紋的痕跡。的確,對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來說,青春已是令人不敢回頭細想的舊事了。
柯心怡有點兒無力地在浴缸邊沿上坐下來。白瓷浴缸冰冷僵硬,硌著她的臀部。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腹部,那裡有一點微微的隆起。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隆起處十分平靜,但她卻側起臉,似乎在仔細地傾聽,並且聽到了某種聲音,一直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轉眼看了看放在梳妝鏡前的表,已經是六點半了。
像是下定了決心,柯心怡站起來,從放置梳洗用品的小櫃子裡拿出一把水果刀來。刀鋒接觸到手腕時,感覺到一種超乎尋常的寒意。稍用力向下按壓,手腕上的青筋似乎掙扎起來,血脈的跳動顯得格外清晰。柯心怡閉上眼睛,咬了咬牙,刀子用力一劃,一陣銳痛,緊接著感到皮膚被撕裂了,有一種液體從身體裡釋放出來。
刀子很鋒利,傷口劃得既深又長,一根動脈被切斷了,飽含氧份的鮮紅的液體像泉水一樣湧出來。柯心怡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腕,臉色瞬間就變得慘白,腳下一軟,又退後坐回到浴缸邊沿上。鮮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順著手掌向下滴落,有一些沾到了柯心怡淺色睡裙的袖上。她急忙分開腿,將手垂在兩腿之間,任憑鮮血湧落在鋪著白色瓷片的地上。
漸漸地,血色從柯心怡臉上褪去。她的身體漸漸變得軟弱、不可控制。在意識最後消失前,柯心怡努力抬起沒有受傷的手,探身抓住梳妝鏡前的手錶,想看一下上面的時間。然而她的身子一陣抽搐,前後搖晃了幾下,向後一仰,上半身倒在了雪白的浴缸裡。浴缸裡還殘留著一些水漬,鮮血流入其中,迅速擴散至整個浴缸底部。
在鮮血的映襯下,柯心怡的肌膚蒼白如雪。她的眼睛微微睜著,目光越來越飄忽。生命力像潮水一樣,從身體裡漸漸褪去。一些五彩繽紛的小星星,開始在眼前漫天飛舞,自己彷彿置身於空曠無邊的郊野,天幕慢慢沉暗下來,而周遭的聲響愈見模糊……
忽然,在意識十分遊離的時刻,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嗒”聲,鑰匙插進門鎖扭動的聲音從房門處傳來,柯心怡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似乎要露出一個微笑,可是眼前一黑,沉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