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普克才又接著問:“項青,你母親早上來叫醒你和項蘭時,確切的時間是幾點鐘?”
項青說:“應該是六點左右,當時很急,我沒有看錶,只是從天色上估計的,我們出門時,天剛矇矇亮,差不多是平常六點鐘的樣子。”
“你母親看起來像是剛起床嗎?”
“當時我沒有注意,後來在醫院才發現,我和阿蘭都是臉也沒洗,頭也沒梳,但母親卻像是全都收拾過了,而且還和平常一樣化了一點淡妝。這一點,讓我覺得很難理解,我對馬叔叔談過。”
“你母親平常早上一般幾點起床?”
“六點半左右吧,有時也會早一些。但起床後,她一般會到二樓陽臺上做做操,然後才洗臉刷牙。吃過早飯後,化化妝,換好衣服就去上班了。”
“通常大約幾點去上班?”
“七點四十左右。”
“她怎麼去呢?”
“她有專車,司機會準時在院門口接她。”
“休息日是什麼樣的規律呢?”
“星期六,她一般會在家休息一天。星期天早上,比工作日稍晚些的時間,她會出去,一般也是司機來接,可能是定好的。”
普克點點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問項青:“對了,項青,你在什麼單位上班?”
項青說:“我剛畢業時,分配在市裡黨史研究室工作。過了一年就停薪留職離開了,現在在利基公司企劃部任部門經理。”
普克笑著解釋說:“我既然冒充你的校友來看你,總得知道你在哪兒工作吧。”
項青也笑了,說:“說到這個,我們還得企劃企劃呢。”她有意強調了企劃兩個字。“你可能陸陸續續要見一些我們家的人,或是跟我們家有關係的人,咱們倆要把一些細節商量好了,免得到時驢頭不對馬嘴的。”
普克笑著說:“好吧,反正你是企劃部經理,就由你來安排。”
項青笑過,略一考慮,便與普克談了一些細節。
談了好一會兒,項青忽然說:“呀,真快,不知不覺這麼晚了。”
普克這才發現,房間裡的光線已經暗下來。初春季節,太陽落山還比較早,窗外只剩一抹夕陽的餘暉了。從窗子看出去,所有的景物都被一層柔弱的金黃色籠罩著,而那薄薄的色彩也在緩緩地褪去。
項青說:“快到吃飯時間了,反正你早晚得認識我們家和家裡人,不如現在就去,就在我家吃個晚飯吧。”
普克想想,說:“也好。今晚你家裡人都在嗎?”
項青說:“阿蘭應該是回來吃飯的,如果她不回來,一般會給我打電話。我母親可能會很晚才回來。然後就只有我了……”顯然項青是想到了平常應該在家的父親,在漸漸暗下來的房間裡,她的神情顯得十分黯然。
普克本來想說兩句安慰項青的話,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帶上房間的鑰匙,與項青一起出門了。六
項青家的住房比普克想像的還大、還豪華。一大片豪華花園住宅區裡,除了幾幢高層公寓樓外,全是一幢幢有著獨立院落的小洋樓。整個住宅區看上去管理很嚴格,項青和普克乘坐的出租車到了門口,門衛顯然與項青認識,笑著和項青打了個招呼,但仍然讓出租車司機下車登過記才放行進入。
到了項青家的院子前,項青普克下了車,出租車調頭開走了。項青先用鑰匙開了大鐵門,進到院子裡,又分別用兩把鑰匙開了防盜門及房門,普克才得以進到客廳。而在項青開門的短暫時間裡,普克已經很快地觀察了整個院子和樓房的結構,從外表看來,的確如項青所說,整套住宅的安全措施是很嚴密的。
一樓進門是間寬敞的客廳,一通到頂。米色大理石地面靜靜地泛著冷光,客廳中央環繞著一組黑色的真皮沙發,兩個咖啡色玻璃茶几,純黑色電視櫃上擺著一臺大屏幕超平電視機。造型簡約優美的水晶大吊燈,米色的牆壁,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兩面空白的牆上各掛著一幅油畫。油畫框是純黑色寬木邊的,客廳裡的燈亮著,普克一眼看到兩幅油畫都是自己比較熟悉的,一幅是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的《記憶的持續》,另一幅是法國畫家盧梭的《被豹子襲擊的黑人》。
聽到開門聲,一個六十來歲的婦女從旁邊一個亮著燈的房間走出來。
“噢,項青回來啦。”那位婦女身上繫著件圍裙,邊用圍裙擦著手邊說。
項青和氣地笑著說:“哎,回來了,張阿姨。飯做好了嗎?今天有一位客人。”
“剛做好,正想打電話,問問你們姐妹倆回不回來吃飯呢。”
迷離之花馮華推理懸疑係列項青問:“阿蘭回來了嗎?”
“還沒有,也沒打電話回來。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先走了。”婦女說著,解開身上的圍裙回到房間去,普克看出來那是間廚房。
項青小聲跟普克說:“是鐘點工,每天下午四點來,打掃一下衛生,做一頓晚飯。”
正說著,鐘點工走出來了,普克笑著對她點點頭,項青也客氣地說:“張阿姨,要不然一起吃過飯再走吧,反正家裡人少。”
張阿姨笑著說:“哎,不用不用,我還得趕回去給兒子一家做飯呢,謝謝啦。你們慢慢吃啊,我燉了一鍋湯,在文火煲裡煨著呢,你端的時候小心點兒,可別燙著。我這就走了啊。”說著,匆匆走了。
普克看她出了門,問項青:“現在家裡沒別人了?”
項青點點頭,說:“嗯,就我們倆了。阿蘭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待會兒我給她打個尋呼,問問她回不回來。她呀……”說著,項青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普克問項青:“這位鐘點工,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來嗎?”
項青說:“對,就是四點到六點,基本很準時,有時候會稍微晚走一會兒。”
普克問:“你們家這麼大的房子,家裡沒有請固定的保姆?”
項青說:“前兩年請過,總是找不到特別合意的。有的不會做事,有的素質不好,常帶外人來,弄得家裡亂七八糟,又不好說什麼。後來就只請鐘點工,反正家裡人不多,主要就是打掃一下衛生、做做晚飯,衣服我們都是自己用洗衣機洗,也就夠了。”
普克說:“這會兒家裡沒人,我能不能四處看看?”
項青說:“好,需要我帶你看,還是喜歡自己看,你儘管說。”
普克笑著說:“當然還是需要主人介紹一下。”
項青便帶著普克看了一下整套房間的結構。樓下除了客廳、廚房和一個小飯廳之外,還有一間頗大的書房,裡面好幾個齊到天花板的書櫃,滿滿的全是書。書房隔壁有一個小房間,項青說這是一個機動房間,平常都空著,偶爾家裡來了客人住。這個房間隔壁,是一間健身房,裡面鋪著咖啡色的地毯,有跑步機等健身器材。緊臨的一個房間裡,擺著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靠牆是套高高低低的架子鼓,一個樂譜架,上面攤著幾本樂譜。再旁邊是一個大衛生間。
樓下看過之後,項青又領著普克來到二樓。從樓梯開始,到二樓的整個地面,都鋪設著櫻桃木的地板,房間結構就如項青下午告訴過普克的一樣。項伯遠周怡的房間在最裡頭,相鄰的是項青的房間,接著是項蘭的房間,最靠近樓梯的位置有一個衛生間。
在項青房間門口時,項青歪著頭,微笑著說:“這是我的房間,想不想參觀一下?”
普克正猶豫著不知怎麼回答,聽到樓下大門響動,扭頭向下一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推門進來了。
“姐!姐!我回來啦!”她聲音脆脆地叫著,隨手將手裡一隻街上正流行的裝飾有玩偶的小揹包甩到沙發上。
項青看一眼普克說:“阿蘭回來了。”邊往樓下走,邊說,“阿蘭,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項蘭大聲抱怨:“還說呢,你一下午跑到哪兒去啦?我給你公司打了好幾次電話都不在,打手機又接不通,人家有事兒找你呢。”她說著,抬頭一眼看到普克,愣了一下,那雙生動漂亮的大眼睛馬上充滿了好奇地盯著普克。
項青和普克已經到了樓下,走到項蘭面前。項青笑著對項蘭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在F大時的校友,他叫普克。”
“普克?”項蘭側過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將普克的名字念走了調。
普克微笑著說:“是普通的普,克服的克。”
項蘭眼睛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普克,看著項青,語氣肯定地說:“姐,是你以前的初戀男友吧?”
項青的臉一下子紅了,掃了一眼普克,說:“阿蘭,你正經點兒好不好。都說了是校友,還亂講。”
普克心裡有點好笑,覺得項蘭的表現怎麼那麼像個頑劣的孩子,按照項青下午告訴他的,項蘭今年也該有二十二歲,至少應該比現在這個樣子成熟吧。而項青對項蘭說話時的態度,也不太像個姐姐,而像個小媽媽。
項蘭長得的確十分漂亮,一頭長髮挑染成棕色,眉毛修飾得很現代,嘴唇上塗著一種帶銀粉的暗色唇膏,高挑身材,深褐色的緊身毛衣,外套一件搶眼的橙色小背心,高彈力牛仔褲將線條優美的長腿繃得緊緊的。
普克暗想,項青項蘭姐妹都是容貌出眾,但項青是一種古典溫柔的美,項蘭卻是一種現代感十足的明豔,他不由猜測,也許姐妹倆的容貌是分別繼承了父母親的特點吧。
項蘭仍然看著項青說:“別不好意思嘛,他很英俊,比章輝帥氣多了。”
項青輕輕地拍了一下項蘭的肩,加重了口氣說:“再亂說,我真生氣了。”
普克只在一旁微微地笑,他的腦子是永遠不會停止思考的。這種小節對他來說,都是對項青家庭關係的一種瞭解,他不會為此感覺不愉快。
項蘭轉過臉看著普克,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伸到普克面前,正正經經地說:“你好,我叫項蘭。你也可以叫我阿蘭,我姐姐和好朋友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普克笑著伸手和項蘭的手握了握,說:“你好,項蘭。”他發現自己的手被項蘭握得很緊,項蘭還悄悄用一隻指尖輕輕勾他的手心,弄得他癢癢的。
普克還真是沒有與這種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尤其是在如此特殊的一種環境之下。他想鬆開手,卻被項蘭的手抓得緊緊的,又不想被項青看出來,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是好。
項蘭一直緊緊盯著普克的臉看,忽然鬆開手,哈哈大笑起來。項青有點生氣地看著她,她忽然收住笑,湊到項青耳邊悄聲說:“姐,這人一點都不色,挺正經的。”
項青不知普克是否聽到項蘭對自己的耳語,對妹妹的表現又好氣又好笑,抱歉地對普克說:“對不起,阿蘭像個小孩子,但她沒有惡意,請別介意。”
普克笑著搖搖頭,剛才項蘭對項青的“耳語”,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他聽見。普克想,這個項蘭,看上去像是線條很粗、我行我素、任性放縱的樣子,其實,她的內心世界說不定會與外表截然不同。
項青對項蘭說:“好了好了,趕快洗洗手,準備吃晚飯了。”
項蘭一旋身子,從項青普克面前走開。普克毫無心理準備地聽到項蘭唱起了歌,是一首普克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時下會流行的歌。那首歌是一個聽起來聲音嗲嗲膩膩、故作甜美的女人唱的,最讓普克覺得不能忍受的是它的歌詞,而此刻,那歌詞正從項蘭嘴裡飄出來。項蘭的聲音倒是清脆甜美,可她不知是有意誇大,還是刻意模仿,把那首歌的味道唱得比原唱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還有一個叫人愛,姐妹們,跳出來……”項蘭搖搖晃晃地走進廚房洗手,整幢房子因為空曠,有著很好的混響效果,她似乎很得意於自己的歌喉,將這句歌詞反反覆覆重複著,簡直令普克想哭出來。
項青看到普克終於沒有剋制住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俊不禁,悄聲對普克說:“這鬼丫頭,她故意的,也不知為什麼,自從這首歌出來以後,每認識一個陌生男性,她就喜歡這樣捉弄人家。”
普克笑著說:“她的聲音倒真是不錯,像經過訓練似的。”
項青說:“你真有幾分耳力。阿蘭從小喜歡唱歌,我們專門送她去學過幾年聲樂,老師都說她有潛力,但阿蘭總是這樣,做什麼事都不專心,練了一陣子又……”
正說著,項蘭已經從廚房裡出來了,大而明亮的眼睛帶著點懷疑,看看項青,又看看普克,用肯定的語氣說:“我就知道,你們倆一定在悄悄議論我,對不對?”
普克暗想,項蘭其實遠比她表現出的樣子聰明,也許,她只是想用一種凡事佔領主動地位、對一切都表現得滿不在乎來掩飾她內心潛藏的某種情緒。這種情緒是什麼,普克暫時不得而知,但他有種預感,早晚他會知道,那個更真實的項蘭是什麼樣子。
項青沒有理睬項蘭的話,說:“快去準備一下碗筷,我去廚房端菜了。”又對普克道,“你可以去廚房洗手,如果想去衛生間,就在那邊。”
普克洗過手來到飯廳,聽見項蘭正笑嘻嘻地跟項青說:“……是就是唄,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我又不會告訴章輝。”
項青拿筷子敲了一下項蘭的手背,項蘭笑著往手上吹氣,又誇張地用另一隻手不住地揉。
吃飯時,項青用公筷給普克夾了幾次菜,也給項蘭夾了一些。而項蘭顯得很沒食慾,用筷子懶洋洋地撥著碗裡的米粒,偶爾才吃上一小口。
項青關心地說:“阿蘭,怎麼吃那麼少?不舒服嗎?”
項蘭笑著說:“沒有啊,減肥嘛。”
項青說:“你夠瘦的了,還減什麼肥?再減就成乾兒了。”
項蘭說:“唉呀,現在時裝店就流行一個瘦字,多長一點肉,那些好看的衣服就硬是穿不進去,活活把人急死!”
項青說:“你們這些女孩兒,真是……”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項蘭乾脆放下碗筷,說:“瞧你這語氣,好像你已經是老太婆了似的。哎,對了。”項蘭的臉轉向普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普克,“你今年有多大年紀?”
項青叫了一聲:“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