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哇,她可真美啊。”凌戈望著資料夾裡的照片由衷地感嘆道。 “你說過了。”簡東平漠然地答應了一句,他正在電腦上噼裡啪啦打字,想在年前完成這篇冬日遊記就收工回家。今年過年,他說服凌戈在他家吃年夜飯,並且小住幾天,所以他也很難得地回絕了驢友的邀請,準備在家裡過個完整的春節。 “哇,她真美啊。”凌戈坐在他辦公桌旁邊又發出一聲感嘆。 “有那麼美嗎?”簡東平嘀咕了一句。 “你的女朋友開煤氣自殺,難道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凌戈皺起眉頭瞪著他,口氣像個婦聯幹部。 “不難過。”簡東平無動於衷。 “你真冷血!” “凌戈,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簡東平面無表情地說。他仍然在打字。自從認識凌戈後,他就練就了一心二用的本事。因為想要凌戈在他工作的時候完全不打擾他,那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到現在她的抽屜裡還放著很多你跟她的合影呢?真親熱!哼!”凌戈嘟了一下嘴,隨後又惋惜地說,“她真可憐,小年夜孤孤單單一個人走上了絕路,我們到她房間的時候,覺得她的房間可真冷,後來我才發現,那種感覺應該不是冷,而是空。她那裡幾乎什麼傢俱都沒有,只有一張床,後來才知道,那些東西都讓她賣了。她真可憐,靠變賣家當生活。” 簡東平沒說話。 “我們在她臥室的抽屜裡找到了她寫的遺書。你能想象嗎,你的模特女朋友江璇,臨死的時候,床邊只有一雙拖鞋,她把鞋都賣了,大冬天只穿一件單衣和一件罩衫,連滑雪衫和毛衣都沒有,人都凍青了。她的抽屜裡還放著當年你們在一起的照片。你看。”凌戈從資料夾裡拿出一張照片給簡東平看。 照片中的簡東平笑盈盈地牽著江璇的手一前一後走在山間小路上。簡東平記得這張照片,那是2003年秋天,他帶她一起去莫干山的時候照的,拍照的是個同行的驢友。當時,江璇還是個天真美麗的19歲女孩,剛跨入廣告模特這行不久,那時候的她能接到一個報酬5000元的案子,就已經高興得睡不著覺了。 “James,我要發財了,5000,5000呢。”他記得她曾在被窩裡咯咯笑。 但誰能想到,她一旦迷失在這個充滿誘惑的行業裡,就墮落得比流星還快。他們曾經分手三次,第一次,他從外地回來正好撞見他的美麗小女友吃了搖頭丸後在客廳裡搖頭晃腦地亂舞,他關了音樂,把她的頭塞在水龍頭下面猛衝了一通,他想讓她清醒一下隨後就走,他不喜歡看見那樣的她。但清醒後的她,立刻從背後抱住了他,並不斷地親吻他的後頸,懇求他別走,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這句話他不知道她說了多少遍,那時候他深愛著她,對她的身體、容顏乃至一顰一笑都有深深的依戀,所以他雖然有怨氣,但最終還是留下了。 第二次,當他從昏暗的舞廳把她揪出來時,她已經衣衫不整,迷迷糊糊地跟另一個男人睡了有一個多小時了,那個男人是她的好朋友,他不相信他們之間真的曾經發生過什麼,但那種放縱沉淪的場面還是讓他感到心驚。他有一個多月沒理她,後來她再次以她的溫柔征服了他,他又一次原諒了她。 第三次,他也是從外地回來,看見她癱倒在床上,他一看便知,那是她剛剛過完癮,他轉身就走,可剛移動步子,她就一個跟頭趴在他腳下拉住了他的褲腿,對他說,她再也不犯了,再也不了,要是以前,他可能還會為她的眼淚心動,可那時候,他只擔心她的鼻涕會不會掉在他的褲子上,於是他使勁把自己的腿抽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家。後來,他們就這樣分手了,他再也沒去找過她。他們之間也再沒聯繫過。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在小年夜自殺,但是,他相信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 【2】 房子裡果然冷得出奇。 “她就是躺在這裡的。”凌戈指了指那張低矮的床,簡東平一看,其實那不能稱之為床,只能說是一張席夢思墊子,看上去已經很舊了,上面罩了一張印有黃色大花朵的俗氣床單,是廉價貨,簡東平想,那不是她的品位,或者說,在她最後的日子裡,她已經不再講究那些了。墊子上有一條薄薄的毯子,一隻骯髒的枕頭丟在上面,枕頭上還有一大塊汙漬。 床邊有一個床頭櫃,他拉開抽屜,裡面只有一支歪頭的圓珠筆、一盒燙傷藥膏和兩張附近飯店的宣傳單。藥膏已經用了一半了。 “她燙傷了?”他拿起那盒燙傷藥膏問凌戈。 “有燒傷,也有燙傷。” “燒傷?她哪兒燒傷了?”簡東平吃了一驚,問道。 凌戈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回答,好像是在擔心自己將要做的事會讓他難過,她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從資料夾裡抽出一沓照片遞給他:“她的手燒傷了,你自己看吧,這是現場照片。廖法醫說,她,她可能曾經把手放在火上 自、自殘,她的身上也、也有很多菸頭燙的泡,這、這個藥膏可能就是治燙傷用的。”凌戈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著簡東平臉上的表情。 簡東平沒理會她的關心,認真看起現場照片來。 雖然江璇已經跟他分手三年了,但是看見當年活潑美麗的她現在變成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呈現在自己的面前,他還是感到無比心痛。 第一張照片裡,她細小的腰身上有一連串的燎泡,第二張,皮包骨頭的大腿上有兩個燎泡,第三張是她小小的稚嫩的乳房 那時候,她還一直為自己不夠豐滿而擔心他不愛她,所以常常自己在那裡嘀咕,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運動還是A啊,現在他看到比先前更小的乳房上有一個鮮明燎泡;接著是她的手,燒傷的是左手,拆去紗布後,只看見一片觸目驚心的焦爛的皮膚 天哪! 他很少看到那麼多傷痕集中在他面前,而且還是他那麼熟悉的人,那麼熟悉的身體,他看不下去了,他必須得用一隻手撐住頭,才能防止自己不叫出聲來,江璇,這是你自己做的嗎?你瘋了嗎?你難道不感到痛嗎?你還能感到痛嗎?江璇,這些年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樣? “你沒事吧。”凌戈關切地走到他身邊。 他垂著頭跌坐在席夢思上,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沒事。”他低聲說。 “算了,別看了,她太慘了,連我都看著心裡難過。” 他不說話,稍稍平復情緒後繼續看照片,最後一張照片是她的兩條小腿,有輕度燙傷的痕跡,接著是她的手臂,陳舊性傷痕“別看了,簡東平 ”凌戈擔心地拉拉他的袖子。 “我也不想看了。”他把照片還給凌戈,同時站起身說,“我們走吧。” 不想感受悲痛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逃離這淒冷的地方,他擔心再待下去,他會跌到從前。 他拉著凌戈的滑雪衫,把她拉出了房子。 “去吃點東西吧?我覺得又冷又餓。”走出一段路後,他的心情稍微好了點,於是提議道。 “你想吃什麼?”她的眼睛一直在他臉上移來移去,總好像在問他,你好嗎,簡東平,你受得了嗎? “我們去吃豆撈火鍋吧,一人一鍋,又好吃又幹淨,我請你。”他提起興致說道。 “好吧。”凌戈高興地答應了。 他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開玩笑道:“今天我要多吃幾個肉圓才行,我好餓啊。” “簡東平,你怎麼不吃啊?”凌戈困惑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簡東平。他正歪頭望著窗外想心事,任憑小火鍋裡的牛肉、金針菇和蝦滑上下翻滾。他一定還在為江璇的那些照片難過,凌戈想到這裡,自己的心裡也跟著難過起來。 這時候,他忽然回過頭,用異常平靜的聲音對她說:“把那些照片再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果然在想那些照片。 “吃飯的時候幹嗎看這麼噁心的東西?”凌戈說,她不想再用那些照片刺激他。 “給我。” 他表情嚴肅,神情黯然,這讓她有些怕他,同時也為他擔憂。 “快啊。”他催促道。 “給你可以,但你要保證,你再看到那個 照片”她一邊翻她的資料夾,一邊說,“你得保證,不能哭 我不想在吃飯的時候看見別人哭。” 他哈一聲笑出聲來:“你管好你自己吧,我才沒那麼多愁善感呢。” 凌戈看著他:“你剛剛在房間裡,我就覺得你快哭了。” “凌戈,我是覺得很難過,但我不會那麼失控。”他笑著催促道,“快點快點。” “也對,你一向都是冷血動物,我都忘了。”凌戈點點頭,瞬間說服了自己。 她放下筷子,從資料夾裡爽快地拿出那疊照片給他。 “不過,這有什麼好看的。”她嘀咕了一句。 簡東平從裡面抽出手燒傷的那張照片看了看後,快速推到凌戈面前。 “看,這是左手。”他說。 “那又怎麼樣?”凌戈對左右的反應向來很慢。 “你說她寫了遺書,是手寫的嗎?” “當然。” “那遺書應該不是她寫的,江璇是左撇子。她的左手燒傷了,不可能寫遺書。”他冷靜地說。 凌戈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筷子裡夾著的一塊午餐肉差點掉下來。 “你說什麼 那也許她是用右手寫的呢?”她放下筷子,從資料夾裡掏出遺書的複印件給他看。 “她右手不會寫字,如果寫,也是歪歪扭扭難看得要命。”簡東平看了一眼那封遺書說道,“她曾經寫信給我,我認識她的筆跡,這不是她寫的。” “是嗎,那她給你的信還在嗎?” “我燒了。”簡東平道,隨後又問,“你們是怎麼判斷這封遺書是她寫的?” “在她的抽屜裡找到一張她寫的賬單,日期是一個多月前,筆跡跟遺書相同,其實,”凌戈把一大塊凍豆腐放入火鍋中,“我們還沒找到其他筆跡證據。你的信真的燒了?” 他朝她坦然一笑。 “我說了,我已經都燒了。跟她分手後不久,我就銷燬了她給我的所有東西,包括信、禮物、照片。所以我家裡什麼都找不到。”簡東平頓了一頓,問道,“賬單在哪裡?” 凌戈掏出賬單複印件給他看。他看了一眼就還給了她。 “這不是她寫的,她的字沒這麼漂亮。”簡東平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了一塊熱騰騰的牛肉片。 “那麼 ” “凌戈,她可能不是自殺。你們找到她的家人沒有?”簡東平撈起火鍋裡所有的牛肉放入調料碗。 “她母親在一年前病死了,她只有一個姐姐,但是我們還沒聯繫到她。”凌戈又往火鍋裡丟了幾個蝦,簡東平剛才的話讓她有些心神不寧。難道江璇是他殺? 一陣沉默。 “實在沒辦法,那就找找她的電腦吧。”過了一會兒,簡東平說。 “電腦?”凌戈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哪來的電腦?” “你看這張照片,”簡東平把那張小腿有傷的照片拿給她看,“這種傷是燙傷,我以前有個同事也有過,那是大冬天,因為天氣太冷,把取暖器長時間放在離腿太近的地方烘出來的,不算受傷。一個人站著,不可能有這樣的傷,因為一般情況下不會在房間裡在同一個位置上站那麼久,所以只能是坐著。” “你是說,她坐著上電腦?”凌戈從來沒想到過這一點。 “現在的人只有在電腦前才會坐那麼久。”簡東平夾起牛肉片熱乎乎地吃起來,“而且我知道她不愛看書,她覺得那太累。” “所以 ” “所以我認為她是被謀殺的,她至少有過兩臺電器,一臺是取暖器,一臺是電腦,我們可以去找找那臺電腦的行蹤。也許她把它賣了,附近就有一個電器二手市場,我們等會兒可以去看看,如果沒出手的話,就可以找到她的電腦記錄了。”簡東平說。 他腦子真好,凌戈嘴裡咬著筷子望著他,在心裡由衷地嘆道。 “對,這個人來過。”電器行老闆看了一眼凌戈手裡江璇的照片,冷漠地說。 簡東平果然沒猜錯。 “那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凌戈連忙問道。 “大概兩個星期前吧。”電器行老闆自顧自低頭擺弄著桌上的一臺電腦。 “她賣給你什麼?”凌戈一邊問一邊朝二手電器市場的大門外望去,此刻簡東平正坐在車裡等她,她只看到車窗上一個淺淺的影子。 “她啊,一臺手提電腦。”電器行老闆抬起頭想了一想答道。 “沒有取暖器嗎?”凌戈問道。 “我這裡不弄取暖器,你到後面去問問。”電器行老闆漫不經心地向後一指。 “她那臺電腦,現在賣出去了嗎?” 她的這個問題讓電器行老闆愣了一下。 “你等等。”他說,隨後他的手便開始在櫃檯下面翻騰起來,不時發出塑料薄膜摩擦引起的沙沙聲。凌戈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來交給她,“給你,這是買主的電話。” “在你這裡買東西的人都會留電話?”凌戈十分意外。 “不是啦,是這人特意留的。這個女的把電腦賣給我以後沒幾天,先是一個男的把電腦買了回去,接著第二天,有個女的陪那男的一起來,特意在我這兒留了個電話,說要是有人來打聽那個賣電腦的女的,就是那照片上的那個女的,和這臺電腦,就去找他們。”電器行的老闆說道。 “他們怎麼知道賣電腦的是個女的?”凌戈問道。 “誰知道。”電器行老闆撇了撇嘴道。 “他們是不是也問你關於賣主的情況了?” “啊,是啊,是啊,”電器行老闆好像回想起什麼,“他們問我,那個賣電腦的是不是一個瘦高個的漂亮女人。我說是的。說實話,我在這裡做生意這麼久,還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女人,所以我印象很深。” “其他還問過什麼?” “沒有了,就給我留了個電話,讓有興趣的人去找他們。”電器行老闆忽然壓低嗓門說,“我猜,他們認識那個女人。”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是年輕人,穿得還挺體面。”電器行老闆說。 【3】 15分鐘後,凌戈在電器行完成了她的調查工作,回到了簡東平的車裡。 “有收穫嗎?”他看著她關上車門,問道。 “有很大的收穫。她在這家二手電器市場共出售了三件家電,一臺手提電腦,一臺取暖器和一臺29寸的電視機。” “都賣了多少錢?”簡東平問道。 “電腦賣了300塊,取暖器20塊,電視機400塊。最先賣的是電視機,那是一個月前,接著是電腦,兩個星期前賣的,最後是取暖器,是出事前四五天。” 簡東平似乎陷入了沉思。 “還有嗎?” 凌戈把那張電腦買主留下的電話號碼交給簡東平。 “這是什麼?”他問道。 “電腦的買主特意留下的電話,說如果有人來問電腦和江璇的事,就跟他們聯繫。好奇怪的買主。”凌戈道,忽然,她發現簡東平看著那張條子在笑。 “怎麼啦?”凌戈問。 “我認識這買主。”他一邊說,一邊發動了車子,“她原來是《美食》雜誌的編輯,做得一手好菜,老爸是名中醫,前夫是律師,表姐是你們警察局的檔案員,現在的男朋友,嘿嘿,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警察 走,我們去找她。” “你是說她的男朋友很可能是我們警察局的人?而且還英明神武,長得很帥?我們那裡哪有這樣的人?難道是 鄭恆松副局?” “這是誰?我不認識。”簡東平搖搖頭。 “那還會有誰啊?我們那兒他是最出名的了。”凌戈被簡東平的話搞得心癢難耐,一路上問個不停。 “聽說是神槍手。我見過一次,樣子有點兇。”簡東平好像打了個寒噤。 “還是神槍手?到底是誰啊?你不要賣關子了好嗎?”上了電梯後她還在問他。 “上次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們好像才開始談,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變化,我已經好久沒看見莫蘭了,我不能亂說。”簡東平笑道,忽然話鋒一轉,“不過,相比之下,我還是最喜歡看見她老爸,她老爸可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人了。如果他在,肯定要給我把脈了。”簡東平說到這兒,開懷大笑。 他們很快就到了12樓,簡東平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粉色毛衣的漂亮女子奔過來開了門。 “啊!James!”那個女孩一看見簡東平立刻捂住嘴發出一聲歡呼。 “莫蘭,老朋友!”簡東平歡欣鼓舞地張開雙臂,兩人親熱地擁抱在了一起,凌戈看見簡東平拍拍莫蘭的後腰笑道,“腰更細了,運動了吧?” “沒錯,我就愛運動。”莫蘭笑著捶了他一拳。 凌戈曾多次看見簡東平跟他的女同事擁抱在一起,她明白那並不表示什麼。只不過,她覺得納悶,難道有文化的人一旦成為朋友都會那麼親熱嗎? 兩人才剛放開,莫蘭就注意到了凌戈。 “這位是 ”莫蘭好奇地看著她,“難道是凌戈?” 凌戈剛想回答,簡東平就搶先介紹道:“對,她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凌戈。怎麼樣,是不是警花一朵?” 她白了簡東平一眼,覺得他自進門之後骨頭就輕了三分之一。 “凌戈,很高興認識你,以前簡東平在我面前老是提起你呢。”莫蘭一邊說,一邊親熱地拉著凌戈進了客廳,“他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了。” 簡東平還對別人說過這種話?凌戈有些吃驚地回頭看了簡東平一眼。 “我是說過。”簡東平坦言。 這下凌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連忙別過頭去跟莫蘭說話。 “你們認識好久了嗎?”她是沒話找話。 “是啊,好幾年了,他以前給我們雜誌拍過美食照片,拍得很棒,看到那些照片的人個個都要流口水。”莫蘭笑著說,目光朝簡東平投去,“我們大概有半年沒聯繫了吧。” “差不多。”簡東平點點頭,“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是讓你寫篇小稿子,哪知你一口回絕,說什麼自己在幫男朋友破案,現在還是他嗎?”簡東平帶著一臉壞笑問莫蘭。 “當然是他,買電腦的就是他。”莫蘭說。 凌戈聽出來,他們是在說莫蘭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呢?這時候,她聽到莫蘭在跟她說話。 “凌戈,這兒坐,別客氣啊。”莫蘭指了指客廳的沙發。 簡東平老實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他拍拍身邊的多餘空間,示意凌戈坐到他身邊。只要是身處陌生的環境,凌戈總會情不自禁地對簡東平產生依賴,所以看見簡東平的手勢,她趕緊坐到了他身邊。 “莫蘭,你那位怎麼會去買電腦?”簡東平問道。 莫蘭給他們倒來了兩杯茶。 “他去年10月破了一個警察局內奸的案子,受了重傷,一開始左手和左腿都動不了,醫生說,是子彈壓迫了神經,子彈取出來後,雖然好多了,但現在手和腿還不太靈活,還需要每天做練習,所以他想買臺電腦練習打字,活動一下手指。”莫蘭一邊說,一邊從茶几下面的隔層裡拿出花生和蜜餞招待凌戈,“凌戈,吃啊,花生是我老爸自己炒的,好香的。” “他現在住在這裡?” “是啊,我們就快結婚了。等過完年就去登記。”莫蘭露出甜甜的微笑,“再說,他受了重傷,除了我也沒人可以照顧他啊。” “他不是還有個妹妹嗎?” “你說高潔?她去新加坡了。昨天還來信呢。” 現在他們說的人,凌戈一個也不認識,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吃花生。 “好香啊。”她吃了一顆,立刻就讚歎道。 “好吃吧,我老爸炒了20斤呢,你愛吃的話,等會兒帶點回去吧。”莫蘭熱情地說。 那敢情好,凌戈心道,但又覺得初次見面就拿人家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她回頭看看簡東平想問問他的意見,哪知他竟然說:“我記得你家過年時做的醬油肉很好吃,等會兒割點給我吧。” “沒問題,我爸最近在瘋狂地做年貨,我們家的食物吃都吃不完,擺都擺不下,我不僅可以給你醬油肉,醃青魚塊、蝦油露雞、水筍燒肉,還有他親手做的大蒜牛肉辣醬,你最好多帶點辣醬回去,我們家現在就只有高競和我爸吃那個,我跟我媽都不吃大蒜,我們都恨死那個味道了,一打開辣醬瓶蓋,滿屋子都是大蒜味道,偏偏我爸還做了很多,嗨,天下對身體有益的食物那麼多,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專揀臭的做。”莫蘭怨聲載道,凌戈卻聽得津津有味,好羨慕莫蘭,有個那麼愛做菜的爸爸,想當年,她自己的老爸除了會燒青菜面和大排骨,其他的都不會做,而且每到過年,老爸不是值班就是加班,凌戈幾乎年年大年夜都是自己過的,多半時間她都是自己蒸一碗八寶飯,喝杯白開水了事 真羨慕莫蘭。 “你老爸今年回來過年,你們家可真熱鬧了。”簡東平說。 “他以後都不去法國了,他已經結束那邊的診所了,可能過完年,他會跟他的朋友在這裡開一個新的診所。” “好,到時候我來看病,給我打八折啊。”簡東平笑道。 “沒問題,我老爸認識你。說不定給你免費看呢。可惜他今天跟我媽一起出去買東西了,不然看到你來,他一定特別高興。”莫蘭說。 這時候,“叮咚 ”有人按響了門鈴。“啊,他回來了。”莫蘭笑著說了一句,奔過去開門。 難道是莫蘭那個當警察的男朋友回來了?凌戈的心頭一陣興奮。 謎底快揭開了。 到底會是誰呢? 【4】 門開了,一個高個男人拄著手杖走了進來,一看見那張臉,凌戈的心就往下一沉,完了!是的高科長,曾經因為她開槍走火差點受傷的高競高科長,曾經罵她是最不稱職警察的高科長!唉,要是不來就好了。 不過,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在她面前一本正經、一臉嚴肅的高科長,一進門,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向莫蘭抱怨。 “以後還是你跟我一起去買東西吧,那些大媽都嫌我付賬慢,她們一直說我,一直說我,煩死我了,還有人插隊,我真想一槍斃了那個插隊的人!”高競一邊說話,一邊氣呼呼地把一包從超級市場買來的調料丟在地上。 “是你自己要一個人去的。” “其實我還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去,我只是沒說。桂花糖芋艿燒好了沒有,我好餓啊。”高科長伸長脖子在空氣裡嗅了嗅。 被他這麼一說,凌戈也感覺屋子裡有股桂花的香味。 “高競,我們有客人。”莫蘭溫柔地替他取下圍巾提醒道。 “找電腦的人來了?”高競馬上問,他的頭轉了過來。 凌戈真希望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下去,好尷尬啊,想想看,她曾經因為分不清左右,差點用槍打爆他的腦袋,幸虧她槍法太爛。 “凌戈?”高競大驚。 凌戈看見領導向來害怕,更何況是曾經罵過她的高競,她可從來沒覺得他帥,只覺得他兇,而且兇得不得了,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腿都發軟了,她身不由己地站起身向他敬了個禮。 “高,高科長。”她聲音都發抖了。 高競一下子笑了出來。這還是凌戈第一次看見他笑,她覺得他好像剎那間小了10歲。 “小凌,這是在家裡,不用拘束。”他溫和地說。 屋子裡的人都在笑,凌戈覺得自己好傻。 “高競,你先去洗手,桂花糖芋艿早就燒好了。”莫蘭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等會兒咱們一邊吃一邊說。” “放多點桂花。”高競叮囑了一句,便一瘸一拐進了盥洗室。 凌戈覺得高競比上次見面瘦了很多,大概是受重傷的原因吧。她正在琢磨等會兒該跟高競說些什麼,就聽到簡東平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 “你怎麼啦?沒事敬什麼禮啊!” “他就是以前罵過我的那個黑皮虎。兇得要命呢。”凌戈小聲答道。 簡東平笑道:“你別怕,我們現在是孃家人,高競再兇也兇不過莫蘭。” “莫蘭兇?我怎麼沒看出來。”凌戈看見莫蘭走進了廚房,她一定是去盛桂花糖芋艿了,可惜跟高科長一起吃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好了,別說了。”簡東平說了一句,凌戈一抬頭,看見已經換了一件藍色毛衣的高競正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來,今天的他看上去頗為親切。 “你好,我是莫蘭的朋友。是我在找那臺電腦。”簡東平站起身跟高競握了握手。 “我本來想練習打字的,我的手不太好,莫蘭說,既然只是練習打字就買個便宜的吧,所以我就去了二手電器市場,恰好那臺電腦擺在外面,我看挺小巧的,分量比較輕,就買下了。”高競在簡東平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莫蘭說,你可能會來,果真沒錯。” “莫蘭為什麼會這麼認為?”簡東平拉著凌戈重新坐下,“難道電腦裡有我的資料?” “那上面有你的很多照片。”高競爽朗地笑了,凌戈發現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跟簡東平之間移來移去。 “什麼照片?”簡東平皺了皺眉頭。 “等你把電腦拿回去後自己看吧。”高競又看了一眼凌戈,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是你跟那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拍的照片,有二十幾張。” “二十幾張?!都是 我跟她的?”簡東平好像很意外。 “對,都是你跟她的。莫蘭說,她認識那個女孩,她是個模特,以前是你的 嗯,女朋友。 ”高競說到這兒又忍不住看看凌戈。 凌戈明白高競為什麼說話吞吞吐吐的,他一定誤會她跟簡東平的關係了,她不想讓這種誤會影響破案,所以她決定澄清一下。 “高科長,你別誤會,我跟簡東平只是普通朋友,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她鼓起勇氣說。 簡東平不太高興地回眸盯了她一眼,好像在責怪她不該多嘴。 高競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莫蘭和一個鐘店工模樣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鐘點工端著盤子,裡面放了三個小白瓷碗,正冒著熱氣,不待她走近撲鼻的桂花香就讓凌戈食指大動。 “來,來,來,吃糖芋艿了。”莫蘭熱情地吆喝了一聲,一邊指揮鐘點工把餐盤放在茶几上,一邊把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擱在高競的腿上。她看見凌戈好奇地看著她,便解釋道,“這是我爸做的黃豆包,熱了之後,可以去溼活血,對身體很有好處。” “你老爸想得真周到。”簡東平笑著嘆息道。 “是啊,要不是我老爸每天給他做針灸,他哪能恢復得這麼快。”莫蘭說,凌戈看見高競正用左手哆哆嗦嗦地端起糖芋艿的碗,那碗抖得厲害,眼看著碗就要打翻了,莫蘭很自然地握住他的左手向上輕輕一託,他立刻就拿穩了,雖然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在他們之間可能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但看在凌戈眼裡,卻覺得無比感動。 “莫蘭,我想問你,”簡東平一邊吃著糖芋艿,一邊問道,“你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我,卻要留個電話在電器行?” “這是有原因的。”莫蘭道,“第一,你跟江璇已經分手很多年了,我不知道她的事應不應該找你。第二,她在她的博客裡提到三個人,不包括你,我不知道那三個人會不會來找那臺電腦,所以我只是留了電話,我想等等看。想不到,最後還是你找來了。” “等一等,你說, 她的事 是什麼意思?”簡東平問道。 “高競那天把電腦買回來,我一翻開,就發現裡面竟然有我認識的人,所以我就插了網線上了網,結果,我從收藏夾裡找到了她的博客。從她的博客裡,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她提到了金紐扣。” 金紐扣?那是什麼?凌戈回頭看看簡東平,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凌戈,別客氣,吃啊。”莫蘭熱情地招待凌戈。 “謝謝。”凌戈端起糖芋艿一邊吃,一邊聽他們說話。 “她曾經三次因為匿名告發電話被帶到警察局問話,後來警方證明她跟那些事都無關,但這三次經歷對她的傷害好像很大,她有一段時間一直處在驚恐中,總覺得有人要害她。後來我完全是出於好奇,想核實她在博客裡說的這三次匿名電話的事是否屬實,所以我找我的表姐查了江璇的檔案。東平,你別介意。”莫蘭說。 “當然不會,請繼續。” “我發現她說的都是真的,警方真的三次盤問過她,具體內容你看她的博客就明白了。”莫蘭回頭看著高競吃糖芋艿,隨手遞了張紙巾給他,他哆嗦著接了過去,“而昨天,我表姐告訴我,江璇自殺了,於是我又回頭看了一遍她的博客。東平,我敢肯定她是被謀殺的。雖然我還不太瞭解她,也沒去過她的家。但我敢肯定。” “你怎麼知道她是被謀殺的?”簡東平立刻問道。 “她是左撇子,但她的左手燒壞了,不可能寫遺書。我聽表姐說,她有份手寫的遺書。”莫蘭說。 “你怎麼知道她是左撇子?” “她的博客裡有句話,說她有一次給人打電話,右手握著電話,左手在記錄,那她當然是左撇子嘍。”莫蘭笑著說。 簡東平跟著笑了起來。 “真不愧是莫蘭,好吧,那麼可以告訴我嫌疑人的名單嗎?我想你早就心中有數了。” “可以啊。一共有三個嫌疑人。”莫蘭興致勃勃地說起來,凌戈發現莫蘭跟簡東平一樣對破案非常感興趣,“第一個是她曾經的戀人名叫宋傑,第二個是她的多年的異性朋友海東,第三個是她的女鄰居兼義務輔導員李雲。” 簡東平跟莫蘭對視了兩秒鐘。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是啊,我知道了,你很快也會弄明白的。其實很簡單。”莫蘭笑著聳了聳肩。 簡東平不說話,好像陷入了沉思。 “你幹嗎不直接告訴我,好讓我省點力氣?”片刻之後,他道。 “我本來也想這樣,但是看了她的博客後,我覺得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自己去解決這問題。”莫蘭意味深長地說,“好了,我們把電腦借給你,到時候別忘了還,別弄壞了。我們可是花了1500塊錢買的。” “你是富家小姐,1500塊算什麼!”簡東平開玩笑道,隨後又話鋒一轉,“只是我覺得奇怪,她出售電腦的時候怎麼沒格式化?” “這很正常,我也不會格式化,很多人都不會,尤其是平時不怎麼上電腦的人,更是如此。再說,她也把電腦裡的東西刪得差不多了,只保存了你們的幾張舊照片。”莫蘭看出簡東平一臉緊張,捂嘴笑道,“放心,James,沒有露點照。” “我也沒拍過那種照片。不過,保不準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會偷襲,我那時候根本管不住她。”簡東平說。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 【5】 半小時後,簡東平提著莫蘭送他的大堆年貨跟凌戈一起走出了莫家,莫蘭和高競把兩人送下了電梯。 “你表姐現在怎麼樣了?”簡東平在電梯裡隨口問莫蘭。 “她結婚了,現在不住在這裡了。不過今晚她要跟表姐夫一起來吃年夜飯,我的表姐夫凌戈應該知道,就是你們的鄭恆松副局。”莫蘭回頭跟凌戈說。 “鄭局長我知道,他是好人。”凌戈連忙說。鄭恆松有一次曾經跟她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過飯,雖然他自始至終一直在跟她的上司說話,但臨走時,他問她的上司,什麼時候局裡也招洋娃娃當女警察了?說完,他朝她一笑。自從那次以後,凌戈對鄭恆松一直印象極好。她決定,如果以後局裡進行選舉,她第一個投鄭局長的票。 “你們家真熱鬧,我們家加上凌戈也才三個人。”簡東平好像在嘆苦經。 “其實我覺得你們家三個人也嫌多,如果只有兩個人,那就正好了。”莫蘭笑著看看她們兩個,隨後用胳膊捅捅身邊的高競,“你說呢?” “我覺得也是。”高競笑道。 哎呀,他老這麼笑,我都快不認識他了,凌戈想。這時候她看見高競用不拄柺杖的左手握住了莫蘭的手。 “凌戈,”忽然,高競叫她,把她嚇了一跳,“有空要多練練槍法,不管怎麼說,當警察還是要把基本功練好。”他嚴肅地說。 “是,高科長。”凌戈響亮地回答。 簡東平拉開車門,把年貨放在後座,然後替凌戈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好了,好了,我們走了,再不走,我的凌戈又要敬禮了,憑什麼呀,大過年的。”簡東平一邊說一邊把凌戈推進了車。 “到時候,別忘了跟我對答案。”凌戈聽到莫蘭在車外面對簡東平說。 簡東平向她作了一個OK的手勢,便發動了車子。 簡東平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江璇的電腦。 果然,在“我的照片”文件夾中存有二十幾張他和江璇的合影,但大部分都是以前他們出去旅遊時照的,最親熱的也就是他摟著她的肩站在小河邊了,沒有令他擔心的勁爆照片,他記得那時候,她非常愛玩他的照相機,有一次他還沒睡醒,她就趁機一連給他拍了十幾張睡姿,想想,如果她收藏了那些照片 他現在終於鬆了口氣。 接下來他準備好好看看江璇的博客,他真的很好奇她究竟在那裡面寫了些什麼,那三次匿名電話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莫蘭只看了兩遍博客就已經猜出答案了呢?正好凌戈被局裡叫去開會了,他可以一個人好好研究一番。 江璇的博客裡文章並不多,只有五篇。 第一、二篇寫的是他們過去的那段戀情我和J(上) 2007年11月3日最近這幾天,我常常會想起James。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時常想起我。如果他知道我已經找到了那三顆金紐扣,他會不會跟我一樣高興呢?我還記得那三顆金紐扣是一個紐扣收藏家送給他的,為的是答謝James幫他找回了他失蹤三年的女兒。James曾經笑眯眯地把那三顆金光閃閃的漂亮紐扣放在我的手心裡,他說:“璇,你好好收著,它們是獨一無二的。”那口氣多得意啊,可是後來我竟然把它們都當了,換成了白粉和高級化妝品,那時候我們還沒有完全分手,我想他一定非常失望。“紐扣呢?讓我看看。”他問過我,我沒回答他。 我跟James在一起的時間一共是一年零六天,其中快樂的日子真多,我有時候躺在床上一個人慢慢地回憶,竟然想一夜都想不完。 我第一次看見J是在一個秀場裡。 那時候我剛剛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跟著姐姐一起當業餘模特。我很喜歡這一行,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服,還能認識很多人。James是記者,我在做一場服裝秀的時候認識了他。他走到我面前問我肯不肯給他們的雜誌拍些照片,他正說著話,忽然像是嚇了一大跳,一個箭步躲到了我身後,我一看,原來是隻蟑螂。我沒想到男人還有怕蟑螂的,他說:“你既然救了我,我請你吃飯吧。”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怕蟑螂,他是裝的,裝得可真像。 James長得一般,但他很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他,他知道的東西也很多,也教了我很多,有的事,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做,但仍舊可以當老師,這是我最佩服他的一點。我喜歡他的狂妄和自以為是,我覺得他好強大。 其實,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但他好像比我老練得多,我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先說,他有想象力,過了一會兒他又笑著說,因為他在前世跟我做過。他很少說甜言蜜語,但是一旦說了,就讓我覺得好溫暖。我知道他那時候非常愛我,但是我太小了,我不明白他,我太多次傷了他的心。 我們共分過三次手。每次都是因為我做了錯事。第一次我服了搖頭丸;第二次我跟海東睡在了一起,其實我們什麼都沒做,但是吸過那東西后,人就變得暈乎乎的,什麼都忘了;第三次,我吸了白粉。那時候,我不覺得自己是在越變越壞,我只知道很多人都跟我一樣,在尋求刺激,在我們那裡,這很平常,但是James對我的事深惡痛絕。 我們第二次分手後,他有一個多月沒理我。我本來也想放棄的,但是我越來越想他,所以後來我只能自己去找他了。 我爬上他的車,坐在副駕駛座上望著他,他正好要去拔車鑰匙,我搶先一步奪過那把鑰匙放在我背後。我知道在他的手邊,他可以隨時拿到備用鑰匙,我等著他做決定,我想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他會去拿那把備用鑰匙,然後把我趕走。但是,他什麼也沒做,既沒把我趕下車,也沒來搶我背後的鑰匙,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了,他只是望著前方,一動不動。我覺得我的身體都快爆炸了,他真狠心,他真狠心,他真的不理我了,我在心裡一遍遍罵他,但罵不出口,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實在等不下去了,終於把鑰匙從背後拿出來放到了擋風玻璃前面。我想我們完了,他看都不看我。 我拉開車門,準備下車,就在這時,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臂,然後,讓我意外的事發生了,他從駕駛座上坐過來,一下子把我抱在懷裡。一時間,我說不出話來,泣不成聲,我轉身打他,我怪他狠心,怪他小心眼兒,讓我難過了一個多月,他沒還手,也不笑,只是抱著我。他並不魁梧,但被他抱著,我覺得自己正在逐漸消失。 我撫摸他的臉,他的頭髮,他的脖子,我發現他每天都很乾淨,失戀也沒能把他變得髒一些,最後我小心翼翼地把手向下移,我想碰碰他的敏感部位,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在一起了,我想知道他是否想念我,但是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用低啞的聲音對我說:“我們現在去你家吧。”那一刻,我知道他回來了。是的,James 很聰明,但是我覺得他更性感,而且在很多時候,他都顯得比美男子更俊。 我和J(下) 2007年11月4日我傷James最深的一次是在第二次和好之後。 我無法戒除白粉和搖頭丸,但我明白如果讓他知道我還在吸,他一定會跟我翻臉。我問海東該怎麼辦。海東說,只要讓他也吸上這玩意兒,他就不會管你了。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正好那一次,J感冒了,我趁給他拿藥的時候,混了一顆搖頭丸在他的感冒藥裡。他吃完藥後,我就故意放起了快節奏的音樂。 那天晚上他痛苦的模樣把我嚇壞了,他的頭猛烈地搖撼著,撞著床欄,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捧著他的頭無助地在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其他人搖頭我也見過,但別人都沉醉其中,那應該是一種享受,但是唯有他顯得那麼痛苦、無奈和瘋狂,我嚇壞了,同時也明白自己闖了禍。等他終於清醒過來後,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我想過去抱抱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當時他猛然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神我至今難忘,陌生、憤怒、傷心,什麼都有。 他提著他的睡袋離開我家的時候,我看見他用手擦了擦眼睛,他哭了嗎?J也會哭嗎?我跟上去,在車旁邊拉住了他,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我本來想求他不要走的,但是我說不出口,我不敢說了,他就這樣流著眼淚走了。我從來沒見他那麼傷心過。 一個星期後,他來拿他剩餘的東西,我正好吸了幾口,癱在那裡。他要走的時候,我撲在他腳邊拉住了他的褲腳,我本該更有自尊的,但是白粉讓我喪失了自制力。我什麼都顧不上了,但是他這次沒有留下。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 我們就這樣分手了。 往事如煙,這兩段回憶看得簡東平心裡很不好受,是的,他曾經服過搖頭丸,那種腦袋不受控制亂搖的感覺讓他至今想來心有餘悸,他也曾經因為她的行為痛不欲生,她不知道,他那天開車回去,一路上流了多少眼淚,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那麼失控了。 還好,他慶幸後面三篇博文並沒再回憶他們之間的那些往事。 第三篇是金紐扣失而復得的經過,第四篇是戒毒心得,第五篇就是那三個匿名電話。 簡東平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看下去金紐扣回來了! 2007年11月20日金紐扣回來了! 上個星期,我在一場皮鞋秀上認識了一個男人,他長得很普通,胖頭胖腦的,要在平時,我壓根兒不會看他一眼,但這一次,我卻真的被他吸引住了,當然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而是他襯衣上的金紐扣。一開始,我以為那不過是普通的黃銅紐扣,但是我越走近,就越覺得它們眼熟,等我走到他跟前,我一眼就認出那三顆紐扣就是我當年當掉的金紐扣。我一抬頭,看見那個男人在朝我笑,於是我就跟他攀談了起來。 他叫宋傑,是做服裝生意的。那天晚上,我跟他回了家。 我們好了一個星期,宋傑最大的優點是,他並沒有因為我吸毒而看不起我,在這一點上,他比J強百倍。但是,他跟大部分臭男人一樣喜新厭舊,只有一個星期,他就對我厭倦了,他嫌我瘦,我才不在乎他怎麼想,我只想要回我的金紐扣。 有一天,我趁他的衣服拿去幹洗的時候,用剪刀剪下了那三顆金紐扣,他一點都沒發現。當天晚上,他跟我提出了分手,並且甩給了我1萬元,分手的時候,很多男人都顯得很小氣,宋傑就是這樣的。我不在乎。 金紐扣回來了!我忽然想到了J,我想立刻把這好消息告訴他,我打車去了他家。 可是,我卻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跟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在馬路小吃攤上吃東西,他以前從來不逛這種小攤,他變了嗎?不,他沒吃,只是在旁邊看著她吃,他還在說話,一邊說話,一邊還歪著頭拉她的辮子,那大概是他的女朋友,他手指上的那個戒指好亮,還是我送他的那個嗎?真想走上去看清楚,可是,他笑得好開心。我沒去叫他,只好走了。 今天真是悲喜交加的一天。 我開始戒毒了 2007年12月1日今天好開心,認識了李雲,她是個義工,是專門幫助人家戒毒的那種義工。更幸運的是,她竟然住在我們的樓道里,她住4摟,我住3樓,以前我怎麼從來沒注意到她?原來,她是最近才住過來的。 其實我早就想戒了,但是我總是沒恆心,而且癮上來的時候,太痛苦了,就好像有千百個螞蟻在啃我的骨頭,好癢好難受,我曾經用菸頭燙自己,還曾經用鍋鏟打自己的腿,不知道J看到我那醜惡的樣子會怎麼想。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燙自己的時候,眼前就會浮現當年他流淚離開的樣子。好想知道,他手上的戒指是不是我送的那個。 我想戒,但戒不了。再說,最近一直跟海東混在一起,他也想戒,也戒不了,我們兩個一開始說好一起戒的,後來一個人復吸了,另一個人也馬上吸了起來。我們總是互相影響,彼此討厭,又誰也離不開誰。他痛苦的時候,曾經用頭撞牆,撞掉兩顆門牙,我們兩個也不知道誰比誰更恐怖。我不想再繼續這樣的日子了,三天前,終於把他趕了出去。我對他說,我們不能再住在一起了。他走的時候有些生氣,但是我不在乎。他走以後,我想起一件事,我不應該把金紐扣的事告訴他。但是我忍不住,那天回來看見J跟那個女孩在一起,我很傷心,一不留神,猛吸了一通,就把什麼都告訴他了。 今天我跟李雲聊了一個多小時,她一直在鼓勵我,我很喜歡她。她看上去和藹可親,在她眼裡,我不再是怪物,不再是墮落的女人,而只是一個犯了錯的傷害自己的孩子,她是這麼說的。她沒看不起我,我自然而然對她產生了一種信任感。我決定在她的鼓勵下,好好戒毒。我心裡在想,如果J手指上的戒指是我送他的,那說明他還沒忘掉我,那如果我真的戒了毒,他也許還會要我。想到這裡,我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 好懷念過去的我。 李雲走後,我接到宋傑的電話,他指責我偷了他的金紐扣,我當然矢口否認,我右手握著電話跟他吵架,一邊寫我的戒毒計劃,他約我見面,我假裝答應,其實,我怎麼會去? 但是放下電話後,我才忽然想起來,他知道我的地址。我跟他出去度假時,他開車來我家接過我。毒品,真的讓我變得越來越笨了。我的大腦在退化。 有人在跟我作對,誰呢? 2007年1月24日今天是我第三次被警察叫去問話了,是因為小區裡的一宗盜竊案,警察反覆問我在那段時間在幹什麼,有沒有人可以證明我在家上網。當然,他們最後還是放了我。但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前面兩次,一次是因為附近食品店的盜竊案,另一次是隔壁小區的一宗入室盜竊案。我納悶,我怎麼忽然變成飛賊了?我只是個工作量越來越少的模特罷了。我想一定是有人告發了我,那個人打了匿名電話誣告我。他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什麼要跟我作對?到底是誰? 今天我一個人在家裡琢磨這件事。我覺得唯一可能做這件事的就是宋傑。自從上次在我這裡吃癟之後,他就一直威脅說要對我不客氣。他沒證據證明我偷了他的金紐扣,他本來可以報警的,但我知道他不會,因為他有一次告訴我,那三顆金紐扣也是他偷來的,他跟前妻離婚的時候,他撬了她的首飾盒。這男人真是垃圾。但是他不會罷休的,我知道他在我們小區借了房子,每天盯著我。 我覺得他一次次打電話誣告我,就是為了威脅我,報復我,因為我有吸毒史,他認為警察不會相信我的話,他希望我被當賊抓了,然後,他就可以以失主的名義去報警了。那時候,我已經在牢裡,也不可能再到他前妻那裡去告狀。不知道我想得對不對,對我這個正在退化的大腦來說,這件事太複雜了。 好想打電話問J,我相信,他會告訴我答案。 但是我不能。我把自己的困惑和猜想全部告訴了現在我最信任的人 李雲。她現在每天下午兩點到四點陪我熬過我一天中最難受的時候。每天下午我的癮都特別大。她看住我,不讓我自殘,給我吃藥,讓我安靜地睡覺。她就是有一個缺點,愛說教。也難怪,她都三十多歲了。她不喜歡看我打電腦,覺得我在“走向另一個深淵”,她覺得我應該多出去走走,享受陽光,多跟社會接觸,多看一些正面的東西。她說了好幾次,所以她每次來,我都把電腦藏了起來,我說,我把電腦賣了。她將信將疑。 我把事情告訴她後,她建議我悄悄搬走。她說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我無法對付那個人,就只好躲開了。我想了想,覺得很對。我是沒辦法阻止宋傑不跟我作對,所以我還是逃走吧。我決定明天開始逐漸變賣我屋裡的東西。其實我屋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房子是我租來的,我是個無產者。 搬去哪裡呢?我還沒決定。今天海東來了,他對我說,他幫我找了個好買主,可以以很高的價把金紐扣出手,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已經越陷越深了。就像李雲說的,吸毒的人最終都會變成魔鬼,他現在又開始打我金紐扣的主意了。我把他推出了門,他朝我怒吼了兩聲,摔倒在門口。他都站不穩了。死人! 那三顆金紐扣,我把它們放在這個屋子裡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我相信沒人能找到,除了J。 【6】 大年夜下午四點半,凌戈帶著一臉興奮蹦蹦跳跳地奔進了簡東平的家。 “嘿,簡東平,告訴你,江璇果真是被謀殺的,今天中午林叔叔已經將罪犯逮捕了,你猜猜是誰?”凌戈臉蛋紅撲撲地走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說。 “是不是李雲?”簡東平頭也不抬。 “啊,你已經知道了?!”她捂著嘴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是莫蘭告訴你的?” “我看了江璇的博客猜出來的。”簡東平朝她看了一眼,他的心情有些陰鬱,既想說話,又不想說話,“關鍵是,金紐扣找到了嗎?” “找到了。”凌戈已經注意到了他情緒不佳,她的興奮勁過去了,說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在李雲的家裡。如果她沒拿到金紐扣,就不會殺江璇了 ” 他看出凌戈想說什麼,但是眼下他急於想知道一件事。 “紐扣她是在哪裡找到的?是不是在書桌的桌腿裡?”他問道。 “是的。”凌戈瞪大眼睛看著他點點頭,很吃驚他能猜出這點來。 簡東平朝她笑了笑。 “她還是老樣子,喜歡在書桌腿上挖小洞藏些小東西,然後在桌腿外面包上花花綠綠的紙,看上去好像只是裝飾,其實卻是她的小保險櫃。她那時候,把這枚戒指藏在書桌腿裡,讓我找。為了藏那三顆紐扣,她一定挖了三個小洞吧。”他的手不自覺地摸著那枚戒指。 凌戈注視著他手上的這枚戒指,她沒想到,分手三年多了,如此決絕地說早已經把她的東西全部燒掉的他,竟然三年來,每天都戴著她送他的戒指。 “這是她送的?”凌戈忍不住問道。 “這是她做第一個大case的時候送給我的。我一直想扔掉,但沒扔,你要問我為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可能已經習慣了吧,也可能是因為它比較貴。”簡東平別過頭看了凌戈一眼,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來,塞進了口袋。 “其實她很傻,只要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彎腰去撿的時候,就很容易發現書桌腿上的玻璃紙,而且,她的房間幾乎沒什麼傢俱,就那幾樣東西,找起來真的不難。以前可不同,她家裡的東西很多。”他搖了搖頭,冷淡地說,“她以為只有我知道,這怎麼可能?她的腦子真的壞了,以前她沒那麼笨的。” “李雲說,那天她給犯癮的江璇喂戒毒藥,一顆藥滾到了書桌下面,她因此發現了書桌腿裡的秘密,因為花紙有個角掀起來了,露出了一個小孔,她說自己是一念之差,她覺得江璇反正也是個廢人了,所以 ”凌戈還沒說完,簡東平接口說了下去。 “所以等江璇睡著了以後,她偽造了遺書,拿走了金紐扣,離開的時候只要打開煤氣就萬事大吉了。為了證明那張遺書是江璇寫的,她還找出一張她自己寫的賬單來佐證。” “你就是從遺書上判斷是李雲的?”凌戈問道。 簡東平點了點頭。 “兇手應該是一個不太瞭解她的人,至少是接觸不深,因為很明顯,她不知道江璇是個左撇子,如果知道,她就不會偽造遺書了。我想江璇在跟她接觸的時候,並沒有明顯表現出她的這個特徵。海東認識她比我還早,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他不會不知道,至於那個宋傑,他們住在一起過,他也應該知道她這個特點。這三個人裡,只有李雲是最近才認識江璇,而且接觸也比較淺。” “李雲的確不知道江璇是個左撇子,”凌戈在簡東平旁邊坐下,“她說有一次看見江璇右手拿著筆在咬筆頭,面前放著一張寫好的戒毒計劃,她以為那是江璇用右手寫的。” 簡東平笑了出來。 “對,那是我教她的。我對她說過,一開始跟陌生人接觸,別讓對方知道你是個左撇子,先做個右撇子的假象給對方看,等慢慢熟悉了再告訴對方也不遲。她覺得騙人很有趣,所以馬上就學會了。”簡東平臉上露出追憶往事的神情,但他馬上又把自己拉了回來,“那個戒毒計劃就是她在接宋傑電話的時候寫的。就是她的那句話,讓莫蘭判斷出她是個左撇子。” “嗨,虧她還把遺書寫得那麼慘,我都快哭了呢。”凌戈說。 “除了遺書之外。我覺得奇怪的就是那個賬單,江璇用錢從來就沒計劃,她不是會記賬的人,而且,她也不吃奶油蛋糕,為了保持身材,她從來不吃這些甜食,所以我看到賬單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不是她的賬單,但是我已經三年沒見她了,我不敢肯定她是不是還跟過去一樣,所以我沒說。” 他是沒說,原來之前他就懷疑了,但他卻守口如瓶,凌戈想。 “李雲是不是說,她只是去幫江璇減輕毒癮反應?” “對,她一開始被盤問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所以,這更證明遺書是假的。什麼 我想吃飯,但借不到錢 ,犯毒癮的時候怎麼會想到吃飯?她想的只能是毒品。我也看過一些類似的資料,我知道那是種什麼狀態。”簡東平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我也看不出江璇當時的經濟狀況有那麼差,她還有手機可以打電話給我,不是嗎?如果連身上的衣服都當了,那應該連手機都沒了。所以,我的看法是,她把衣服行李都打包了,打算當天就走,但她忽然犯了癮,她身上的衣服很可能是在犯癮的時候自己脫掉的,後來被李雲拿走了。正好,江璇變賣了家當,屋裡看上去空蕩蕩的,於是李雲就利用了這點,製造了一個江璇因為吸毒成癮,導致生活窘迫最後自殺的假象。” “她的行李被李雲丟在附近的垃圾桶了,現在已經找到了。”凌戈補充了一句。 “報案誣告江璇的人也是她,因為那三起案件都是在附近發生的,只有居住在附近的人才能瞭解其中的一些情況,雖然江璇的博客裡說,宋傑也住在她那個小區裡,但是我覺得當義工的,尤其是做戒毒義工的,肯定經常跟居委會和派出所的人接觸,所以她報警的可能性更高。如果真的是她,就說明這不是什麼一念之差,而是蓄謀已久。她從江璇嘴裡知道金紐扣的事之後,就已經打算殺死江璇了。”簡東平目光炯炯地盯著凌戈問道,“是不是她?” “是她。她說金紐扣的事是江璇在一次犯癮的時候對她說的。” “她為什麼要誣告江璇?” “她的解釋是,她想嚇唬江璇,讓她儘快搬走,其實她在江璇家裡已經找過好幾次了,但都沒找到。她認為如果江璇搬走的話,一定會帶上金紐扣,到時候只要在她的隨身物品中找就可以了,那樣範圍就會小很多。”凌戈繼續說,“還有,她想讓江璇給警方留下深刻的癮君子印象,癮君子自殺的先例很多,她想先給警方造成這樣的印象。” “她很需要錢嗎?” “她的女兒患了重病,拖了兩年了,因為沒錢,所以沒辦法做手術。她認為江璇反正也是個廢人。”凌戈低聲說,“她本來也是個好人,她說女兒生病後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所以她想回饋社會,出來做義工,幫助別人,誰能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她是怎麼認識江璇的?” “李雲以前接觸過癮君子,所以一看江璇,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是李雲主動找到江璇的,一開始她的確是想幫助江璇戒毒的。” 簡東平笑了笑。 “你剛剛好像一直想說話,想說什麼?”片刻之後,他溫和地問道。 “對了,剛剛我想說話,都被你打斷了。”凌戈被提醒了,眼睛一亮,大聲說,“金紐扣的鑑定已經出來了,原來紐扣是贗品。” “假的?!”簡東平很意外。 “這事李雲自己還不知道呢。她以為自己偷的是真的。真是莫大的諷刺。”凌戈說到這兒,深深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萍姐走了進來,她一手拿著拖把,一手拿著封信。 “喏,你的。”她把這封信扔在他面前。 凌戈瞥見信封右下角的落款,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捶了一下。是江璇寫來的。 簡東平面無表情地打開了信封,凌戈很佩服他的鎮定。 “我,我先去幫萍姐了。”凌戈覺得自己應該回避。 簡東平好像沒聽到她說話,他已經在看信了,於是她悄悄打開門走了出去。 【7】 親愛的東平: 我終於給你寫信了。 每當我叫你東平的時候,就說明我有正經話要跟你說,所以請你一定要把它看完,好嗎? 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分手嗎?就是我撲倒在你腳下的那次。你曾經丟了張紙給我,我本來以為那是張紙巾呢,腳一踢就把它踢到床底下去了。兩個多星期後,我在床底下找我的鞋子,發現了它。原來那是你寫給我的臨別留言。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你說過些什麼。我還記得很清楚。 你沒說愛我。你說的是:1.跟陌生人接觸不要先告訴對方你是個左撇子。2. 回答別人的問題時,在心裡默數到三。3.要了解一個人可以翻翻對方的垃圾袋。4.不要用錢包,把錢分開放。5.不要相信過分熱情的人。6.想知道男人是否對你好,問他借錢。在你的圈子裡,通常他肯為你付出多少,就說明有多愛你。7.如果有人向你借錢,問她要抵押品。8.重要的東西不要藏在身邊。9.萬事要做兩手準備。 你說了9條,我至今記得。 先說說金紐扣吧,金紐扣我已經找到了。是從一個男人那裡偷回來的。你說萬事要做兩手準備,所以拿回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個小金鋪,讓他為我造三個假的金紐扣,鍍金,材料我不知道,但樣子很像,這就行了。我把那假紐扣放在我的枕頭裡,把真的紐扣放在書桌腿裡。 李雲是我認識的一個自稱義工的人,我最初很信任她。她看上去很熱情,很誠實。我以為她真的想幫助我。我真的想戒毒,東平,我真的想戒,但是我沒恆心,也受不了犯癮時的痛苦,我好希望有人能幫我。所以認識她後我很開心,我以為她能幫我。我還把很多事都告訴了她。但那三顆金紐扣的事是我在一次犯癮的時候無意中說的,那時候我太痛苦了,我控制不了自己。 李雲一開始看上去很好,但自從我無意中跟她說了金紐扣的事後,她就變了。她說話的時候,常常有意無意地向我打聽藏東西的方法。她說她婆婆喜歡把錢藏在枕頭裡。有一次,我犯癮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我看見她在翻我的枕頭,她以為我昏過去了,但我是有意識的。她不知道,自從她提起她那個婆婆之後,我就把那三顆假紐扣移到了我的襪子裡。我想起了你說的話,不要相信過於熱情的人,自從跟李雲說了金紐扣的事後,她對我特別熱情,她說要在我犯癮的時候時刻守著我,不讓我自殘。她還說把我當她妹妹。 你還說,要了解一個人可以翻翻她的垃圾袋。她就住在我的樓裡,習慣把垃圾袋放在門口,有一天晚上,我偷偷把她的垃圾袋拿到我家裡。猜我找到什麼,好多空藥瓶、針筒還有大堆的紙巾和菸蒂。我拿了空藥瓶去藥店問了,他們說那是治療白血病的。所以我得出的結論是,她家裡有人得了白血病,她需要錢。菸蒂應該是她老公留下的,她不抽菸,她身上沒有煙味。但是她跟我說,她有一個美好的家庭,孩子很健康,他們家沒人抽菸。她說謊了。她曾經多次提醒我,應該把值錢的東西放到銀行的保險櫃去,她可以陪我去。你說過,不要相信過於熱情的人。那時候,我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有一次發生的事,讓我確定了這種猜想。那次也是我犯癮,我很痛苦地在地上滾來滾去,我去廚房拿了把菜刀,想砍自己的脖子,本來李雲應該上來攔我的,但她卻定定地站在那裡看著我,一動不動,她的眼神告訴我,她希望我死。她只要一拿到金紐扣就會殺了我。我知道。後來我想,報警的人很可能也是她,你知道嗎,有人曾經三次報警說我偷東西。我從來沒跟她清楚地說過警察是因為哪戶人家的案子把我叫去問話的,但有一次她跟我說話時,無意中露出了出事人家的門牌號。她還知道,警方問我的時間段。 她破綻很多,只是我一開始沒注意而已。我對她很失望。 自從確認她想謀害我後,我就決定成全她了。 我不想活下去了,James,自從我在你家門口看見你跟那個女孩在一起後,我就決定了。你笑得好開心,你以前也這樣跟我笑過,無數次。可是你再也不會對我笑了,你恨我,看不起我,我知道。這世界上已經沒什麼可以讓我留戀的東西了。所以,她今天下午會來我家,我會故意提醒她金紐扣藏在哪裡。當然,她只會得到假的。 馬上要過年了,到處都有過年的氣氛。前幾天還下雪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雪,他們說是50年不遇的大雪。我一個人在雪裡走了好久,想到了那年你跟我兩個人的除夕夜。記得嗎,你還給我做了大蝦年夜飯,真好吃啊!其實你也不是廚師,你只是照著菜譜做。但後來,我就再也沒找到一個肯照著菜譜給我做頓飯的男人了。我們還一起坐在床上看窗外天空裡的焰火,好美啊,好美啊,你說著就歪頭看著我,一本正經地說,你認識我父母,我嚇了一跳,接著你說,你畫了張圖樣給他們,讓他們照這個樣子給你生個女朋友,說完,你就哈哈笑起來,你就是這樣,冷的時候比誰都冷,熱的時候卻比誰都熱。你給我的快樂,別人沒有給過我。 這幾天,我想了好多,你知道我想得最多的是什麼嗎?是每天早晨醒來,我拿著小鍋子去給你打豆漿買早點的情景,還有我半夜回來,看見你放在桌上信手寫的打油詩,那詩好色啊,James,我那時候想,這是我那一本正經的Jams寫的嗎?你還記得你寫過什麼嗎?你肯定忘了。我來幫你回憶一下吧,什麼你不小我不大的我想了很久,竟然想不起來了,也許等會兒又能想起來了,最近我越來越笨了,我的腦子被毒品弄壞了。 我一直想問你,你手上的戒指是我送給你的那個嗎?好想打個電話給你。 今天天氣好冷,我準備一會兒去你家,我會把真的金紐扣埋在你家門口那盆花裡,希望到時候沒人打擾我,現在才6點多,樓道里應該不會有很多人。 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左手燒傷了,這封信是我用右手寫的。我一直在用右手練習,現在居然能寫出這麼多字來,真讓我自己驚歎。 我的頭好痛,其實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我寫不了了。 再見,James。我愛你。 江璇 小年夜凌戈正在跟萍姐說話,就見簡東平從房間裡猛衝出來,直接打開了房門。她連忙跟了過去,卻見他用一根筷子在死命翻著門口那盆花裡的泥,她不用問,心裡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不一會兒,就看見黑色的泥裡現出三顆金光閃閃的小東西。 “看,這就是我的金紐扣。”簡東平把紐扣放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喘著粗氣說。 是金紐扣,凌戈心裡嘆了一口氣,江璇最後還是把紐扣給了他。 “她對你真好。”凌戈低聲說。 簡東平注視著那三顆金紐扣足有三秒鐘,然後快速把它放進了口袋。他回頭看看她,用輕鬆的口吻問道: “我給你做大蝦年夜飯怎麼樣?” “你會做菜?”凌戈半信半疑。 “當然會,我至少做過一次。”他笑著催促道,“快穿衣服,我們去菜場買大蝦,不然賣蝦的人都要回去吃年夜飯了。” 雖然凌戈從他躲閃的眼神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悲傷,但她並不想點破。也許他只是想找點事做散散心吧。再說,大蝦年夜飯可能真的很好吃呢。 “好吧。”凌戈爽快地答應了。 【8】 簡東平做完大蝦年夜飯後便回到自己房間給莫蘭打了個電話。 “James ,怎麼啦,不是對過答案了嗎?”莫蘭笑道,“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 “我看過博客了,我沒發現那裡面有什麼特別的線索能讓你留下電話號碼。你到底在搞什麼?”簡東平問道。 “是沒什麼線索。”莫蘭咯咯笑道,“其實我只是想找你而已,但是,我把你的電話弄沒了。” “那你可以找Jack啊。” 莫蘭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其實我這麼做只是不希望高競多想。他自從腿受傷後,人就變得有些敏感。我看到電腦裡你的照片後,一不留神,把你大大誇獎了一番,後來我才發現他為此很不自在。我不想當著他的面,到處找你的聯繫方式,那樣他會多心的。所以,我只好跟他說,那三個匿名電話很可疑,也許會有人找上門來的,我編了一套話哄他。其實我就是等你來。如果你真的不來,我就打算過完年來找你了。” “那他難道沒有思考能力嗎?” “他最近沒那心思,他沒看裡面的東西,至少沒仔細看。他一直在擔心自己的腿能不能正常行走。”莫蘭輕輕嘆了口氣,“他受傷很重,有段時間每天晚上都要吃止痛片才能入睡。我覺得他已經受了太多的苦,我不想讓他再操心別的。這解釋還可以吧?” “明白了。那醫生說他要多久才能恢復?” “不知道,要看他自身的情況,但怎麼著也要一兩年,神經恢復很慢。”莫蘭說到這兒,忽然提高了嗓門,“我們年後再聊吧。代我向你爸爸和凌戈問好。” 簡東平知道那是高競已經來到她身邊的信號,於是他向對方拜了早年後,便匆匆掛了電話。 一抬頭看見凌戈正朝他走來,他覺得在今天這個日子見到她,感覺特別溫馨。如果他受傷了,凌戈應該也會像莫蘭對高競那樣對他好吧。她會的。 “你怎麼還在打電話,你爸都等急了。”她催促道。 “來了,來了。”他跟在她身後,趁她不注意,摟住她的腰在她的後頸上親了一下。 “不要這樣!簡東平。”她漲紅臉,跺腳道。 他走到她前面,回過頭笑著說:“一會兒陪我看焰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