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會小心的
葉蕭又來到了考古研究所。他敲了敲所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葉蕭走了進去。文好古正坐在桌子上,他看見葉蕭進來吃了一驚,但又立刻恢復了正常表情,笑了笑說:“葉警官,你怎麼來了?上次你幫我們追回了文物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文所長,不用謝了,我來是為了向你調查一個人。”
“好的,先請坐啊。”
葉蕭坐了下來,直截了當地說:“文所長,聶小青這個人你認識嗎?”
“聶小青?”文好古的臉色立刻變了。
葉蕭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文所長。”
“沒,沒什麼。”文好古又對他笑了笑,“聶小青是在這裡實習的碩士研究生,是古生物研究所的李教授推薦來的。”
“她現在人呢?”“不知道。她只在這裡實習了大約不到一個月就離開了。”
“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大約是江河死之前的幾天吧。”“文所長,為什麼我們剛剛開始調查的時候你沒有把這個情況告訴我們呢?”
“我想,聶小青和江河的死應該沒什麼關係吧,人家只是一個普通的實習生而已。”
“文所長,你不會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不,不,這怎麼可能呢?”
葉蕭冷冷地說:“算了。文所長,我還有一個問題,最近你覺得你的身體怎麼樣?”
“我的身體?很好啊。”
“我給你一個建議,去醫院裡,做一次全身的健康檢查,好嗎?”
“葉警官,我很奇怪你為什麼提這個問題?”
“我聽說你們考古所在江河出事一個月前去西部參加過一次考古活動,總共有五個人,江河,許安多,張開,林子素,還有你文所長。現在,前面四個人全都死了,只剩下你一個,你不覺得奇怪嗎?”
文好古臉色一變:“你是在懷疑我?”
葉蕭說:“不,我是在擔心你。”
文好古說:“不用了,我自己會小心的。”
葉蕭說:“但願如此,我走了。”
葉蕭離開了這裡,辦公室裡只留下文好古一個人,茫然地出神。
聶小青犯法了
葉蕭開著車來到了古生物研究所門口,他走下車,看了看門口的牌子,然後,走了進去。
葉蕭問一個工作人員:“請問你們所的李教授在哪裡?”工作人員說:“在圖書室裡。”
葉蕭向圖書室走去。
李教授獨自一人在一排高高的書架下來回地走動著。圖書館的採光不太好,陰暗的光線從狹小的窗口裡射進來,使他的影子緩緩地晃動著,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黑線。
葉蕭緩緩地走到他跟前,輕聲地說:“李教授,你好,我是公安局的,有些事想找你瞭解一下情況。”說完,他拿出了證件。
李教授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有什麼事嗎?”
葉蕭說:“李教授,我想問一個人,她叫聶小青。”
“問她幹什麼,她只是我的一個學生。”
“請問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
葉蕭覺得有些老年人的性格確實古怪,他不解地問:“為什麼?”
李教授說:“前一段時間聶小青被我推薦到考古研究所去實習了,但實習結束以後回來的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哪裡也找不到她。所裡已經向警方報過失蹤案了。”
葉蕭說:“對不起,我能看一看她的資料和照片嗎?”
李教授點了點頭說:“跟我來吧。”
他們離開了圖書室。
在走廊裡,李教授邊走邊問:“聶小青犯法了?”
葉蕭說:“不,我們只是懷疑她可能與一樁案子有關。”
李教授問:“是考古研究所裡連續死人的案子?”
葉蕭說:“李教授,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了。”
李教授說:“都是圈子裡的人,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就全都知道了。聽說,所有的人都是死於心肌梗死?”
葉蕭說:“是的。”
李教授問:“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葉蕭反問道:“李教授,那你的看法呢?”
李教授說:“看,到了。”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一扇門前,門上寫著“檔案室”。
葉蕭和李教授走進了檔案室。李教授打開一個櫃子,拿出了一疊文件遞給葉蕭,說:“這裡是聶小青的資料,你自己看吧。”
葉蕭攤開了文件,其中一份是聶小青自己填寫的報名表,在報名表的右上角,貼著一張她的照片。葉蕭看見照片之後,猛然一怔,他的目光就像一根釘子似的,立刻被深深地釘入了照片中。沒錯,照片上的這個女孩就是藍月。
他的眼前又浮現起了那天在羅周家樓下見到藍月的場面。
葉蕭又回到了現實中,他睜大眼睛看著面前聶小青的照片。他自言自語地輕聲說:“原來,藍月就是聶小青,聶小青就是藍月,她們是同一個人。”李教授似乎沒聽清楚,問:“你說什麼?”
葉蕭說:“沒,沒什麼。”
葉蕭繼續看著這份名字叫聶小青的報名表,這是她自己填寫的,聶小青三個字工工整整,字跡雋永清秀。
葉蕭抄下了這份資料裡聶小青的家庭住址,然後他回頭問李教授:“對不起,李教授,請問你對聶小青的印象如何?”
李教授想了想說:“她很聰明,在研究和學習的時候常常能夠舉一反三,提出一些很有想象力的觀點。特別是她在古代微生物方面學得很好。”
葉蕭想到了什麼,立刻打斷了李教授的話:“古代微生物?李教授,你還能說得更具體一些嗎?”
“就是研究古代微生物的形態和演化過程,以及古代微生物在歷史上對人類社會的影響。”
“李教授,病毒也屬於微生物吧?”
“對。幾個月前,聶小青在寫一個有關古代傳染病的論文,她主要是從微生物學的角度去分析的,比如中世紀歐洲的黑死病的病理以及當時鼠疫病毒的發生及傳播特性等等。”
葉蕭不解地問:“為什麼要介紹聶小青去考古研究所?”
“是聶小青主動要求去考古研究所實習的,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我和考古研究所的所長文好古的私交還不錯,我聽說他們帶回來一個古代乾屍,正適合給聶小青的論文做案例和素材,所以,我也就同意了,把她推薦給了文好古。”
“這麼說,聶小青是這方面的專家了。李教授,她這個人為人如何?”
“她的品行一直不錯,沒有過任何不良的行為,只是不太愛說話,性格上有些內向而已,哦,還有,她很愛詩歌。”
葉蕭點了點頭說:“好了,李教授,謝謝你的配合。我先走了。下次如果需要,我們還會請你協助的,我是說關於技術方面。”
“技術方面?”
“是的,我懷疑考古研究所發生的死亡事件與聶小青和她所研究的課題有重要的聯繫。”
李教授吃驚地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會非常嚴重了。”
葉蕭的回答很沉重:“我擔心的就是這個,李教授,你是專家,我會隨時請你協助的。麻煩你了,再見。”
葉蕭快步離開了這裡。
你終於來了
精神病院的花園像以往一樣安靜。
白璧的母親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花壇前。
忽然,她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一開始以為是白璧,但最後她還是聽出來了:“你不是白璧,你是誰?”
那個人繞到了白璧母親的面前,白璧的母親這才看清了她,她是藍月。
白璧的母親仔細地端詳著她,覺得藍月的臉有些似曾相識。藍月向她微笑著。
白璧的母親緩緩地問:“你是誰?”
藍月靠近了她,用一種奇怪的聲音說:“看著我的臉,你,把我忘了嗎?”
白璧母親的表情立刻發生了某種變化,她努力地看著藍月的臉和眼睛,在記憶中搜索著。
白璧的母親盯著藍月的眼睛,她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恐懼:“瑪——瑪——雅,你是瑪雅?不,不,不可能。”她猛地搖著頭,否定自己。
藍月依然直勾勾地看著她。
白璧的母親終於有點明白了:“天哪,我知道了,你難道是——”
藍月點點頭,會意地眨了眨眼睛。
白璧的母親忽然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說:“你終於來了。”
藍月神秘地微笑,她的眼睛閃著奇特的光芒。
葉蕭按著地址,找到了聶小青的家,那是一棟普通的住宅樓,在一戶門前,他停了下來,就是這裡了。沒有門鈴,他敲了敲門。沒有人開門,他再敲門,依然沒有人開。
忽然,旁邊一家的門開了,一個老人走了出來:“找誰啊?”
葉蕭:“請問這裡是聶家嗎?”
老人:“對,不過這裡已經好幾年都沒有人住了。”說完,老人又回家把門關上了。
葉蕭疑惑地站著。
十幾分鍾以後,葉蕭趕到了聶小青家所在的地區派出所。
這裡已經快要下班了,但葉蕭還是找到了戶籍警,葉蕭問道:“我想查一查你們轄區裡面民生路532號404室的聶小青的材料。”
戶籍警在電腦裡查了一下,剛查了一半,戶籍警就想起來了,他拍著腦袋說:“哎喲,我想起來了,這個民生路532號404室的聶小青,六年前聶家的案子。”
葉蕭疑惑地問:“什麼案子?”
戶籍警說:“那是六年前,我們地段上出了一件罕見的案子,養父把養女強暴了,當時這件案子震動了一時呢。”
葉蕭張大了嘴驚訝地說:“你說什麼?”
戶籍警說:“沒錯,那樁案子我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真是作孽啊。”戶籍警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一個像花一樣的女孩子,那年只有十七歲,在一天晚上,就這麼被自己獸性大發的養父給——”
他說不下去了,一個勁地搖頭。
葉蕭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他緊緊地捏起了拳頭,然後又吐出了一口長氣。他輕聲地說:“我明白了。”隨後他又問:“你剛才說,聶小青是養女?”
戶籍警說:“是的,聶小青是被她養父從兒童福利院裡領養來的。其實,聶小青小的時候,她的養父養母對聶小青都還很好,就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一家三口過得也不錯。後來,聶小青上高中的時候,她的養母病故了,只剩下他們父女相依為命。漸漸地,她的養父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一天到晚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天晚上,聶小青的養父喝醉了酒,就趁著酒勁強暴了她。”
葉蕭輕聲地罵了一聲:“畜牲。”
戶籍警說:“沒錯,後來那個畜牲給判了無期徒刑,也算是罪有應得,只是可憐了那個女孩子,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女孩子的樣子,臉白白的,眼睛很大,非常漂亮,出了事以後一句話都不說,看來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創傷,太可惜了。不過,聽說後來聶小青還挺不錯的,已經考上研究生了。”
葉蕭又嘆了一聲:“謝謝你,打攪你們下班,真對不起。”
葉蕭站起來剛要走,忽然身後傳來戶籍警的聲音:“聶小青怎麼了?這可憐的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葉蕭說:“沒,沒什麼,再見。”
葉蕭離開了派出所。
終於到來了
天色越來越暗了。白璧的母親和藍月,她們兩個人默默地看著對方。
白璧的母親籲出了一口長氣,似乎剛才說了許多話,然後緩緩地說:“就這些了,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藍月的表情也顯得很奇怪,她的目光對準了天空,努力要忍住眼淚,但是,眼淚還是緩緩地流出了眼眶。嘴巴里想要說什麼,卻又沒有說。
白璧的母親問:“你哭了?”她站起來,伸出手,輕輕地抹去藍月臉上的淚珠。
藍月把頭扭了過去,背朝著白璧的母親。
白璧的母親有些失望地看著她說:“對不起。”
藍月忽然又把頭扭了回來,緩緩地吐出三個字:“我——恨——你們。”
白璧的母親顯得非常痛苦,還是說:“對不起。”
藍月搖搖頭:“一切都已經晚了,晚了。”
說完,藍月離開了這裡,白璧的母親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
一個角落裡,白璧母親的那位女病友悄悄地看著藍月離去。
白璧的母親顯得異常絕望。
天氣越來越冷了,尤其是晚上。風敲打著窗戶,枝條也在風中猛烈地抽打著玻璃,發出奇怪的聲響,把一些陰影投射在房間裡。文好古並沒有打開空調,依舊一個人坐在桌前,他顯得老了許多,三個月前,他好像一個四十歲剛出頭的人那樣精力充沛,而現在,彷彿已經步入了花甲之年。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兩鬢,稀疏的頭髮白了許多,臉上生出一些灰黑色的斑點,那是衰老和接近死亡的象徵。於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想起了他的芬。
文好古打開了自己的抽屜,從抽屜拿出了一包用特殊的透明包裝袋包裹著的組織切片,他開始回憶了起來——
在江河出事那天清晨,文好古走進了那間房間,他發現了江河的屍體。他猛地撲到江河身上,這才發現江河已經死了。他顯得非常痛苦,有些手足無措,但忽然間,他看到江河的手緊緊地握著,於是,文好古就想要把江河握成拳頭的手掰開,他花了全身的力氣才慢慢地掰開了江河的手,在江河的手心裡,就抓著這包組織切片。文好古把這包組織切片標本放到了自己的手裡,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把這包組織切片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文好古回到了現實中。他把這包組織切片繼續放在抽屜裡。
他又從抽屜的最裡層拿出了一張相框,靜靜地看著相框裡那張已經年月很長久了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建築,照片裡有三個人,他自己站在左側,芬站在中間,而站在右側的是白正秋。照片裡的文好古是多麼年輕,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顯得敏銳和果敢,從照片上看,他要比右側的白正秋帥多了。照片裡的白正秋有一副書呆子氣,過於瘦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而中間的芬,也就是白璧的母親,她是那樣美麗,臉上掛著笑容,她的右手握著文好古的左手,她的左手握著白正秋的右手,就這樣把三個人連了起來。此刻文好古的左手手心裡忽然一熱,他彷彿又重新感受到了芬的體溫。但轉瞬之後,他的手心又恢復了冰涼的感覺,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把相框重新放回到了抽屜裡。
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麼當初芬會選擇白正秋而不是他,也許這也是一種命定的緣分吧。他曾經為此而痛苦過,但很快,他又恢復了理智,重新與白正秋和芬成為了好朋友。直到白正秋死後,他還清楚地記得在白正秋舉行葬禮的前夜,芬趴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的情景,芬把眼淚灑到了他的襯衣上,那感覺溼溼的,熱熱的,似乎透過皮膚滲入了他的身體裡。那個夜晚是如此撩人,文好古當時多想擁她入懷,可是他看見了白正秋的遺像正在看著他,他只能用手撫摩著芬的頭髮,然後輕輕地把芬推開,再抹去她留在他身上的淚水。接著,他輕輕地對芬說:“你相信這是對正秋的詛咒嗎?”芬痛苦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兒說她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那個女人。”文好古有些慌亂地說:“就是那個女人嗎?”芬點了點頭:“是的,我那時候立刻就想起了當年對正秋的詛咒,他死的那天,正是他的四十歲生日,現在所有的事實都應驗了那個可怕的詛咒。我是多麼後悔啊,真不應該讓他出門,應該把他留在家裡,也許就能逃過這一劫了。”文好古回答:“也許這確實是偶然,可世界就存在於偶然之中,如果我們當年不踏上那塊土地,如果正秋沒有犯下那個錯誤,如果那個女人——不,我不說了,一切都有可能不發生,一切也都有可能發生,誰都無法預測結局。如果,這真的是詛咒的話,那麼無論如何,我們都在劫難逃。”芬不再回答了,只是靜靜坐在那裡為亡夫守著靈,三支香默默地燃燒著,房間裡飄起了幾縷輕煙。
此刻,文好古想著這一切,覺得似乎就在眼前,時空錯位了,一切都還在進行著,世界永遠處於進行時態,而沒有過去時。他的肩膀感到了一陣痠痛,他艱難地直起了身子,又在桌面上攤開了幾張照片,確切地說,是幾張遺照。第一張照片是江河,第二張是許安多,第三張是張開,第四張是林子素,不過,文好古特意在林子素的照片上畫了一個大叉,以表示他對林子素的行為的憎惡。
還有第五張照片,那就是文好古自己。
他看著自己的照片,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然後他對自己點了點頭,他知道,他的時間已經到了。他緩緩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撫摸了一下那張陪伴了他多年的老式的辦公桌。文好古回過頭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外面一定很冷,那些樹枝敲打著玻璃似乎在和他對話。
忽然,他感到了自己胸口一陣疼痛,一些汗珠沁出了他的額頭。他的手摸著自己的心口,表情有些痛苦,但他強忍住了。他對自己輕聲地說:“終於到來了。”
他知道這是遲早要來臨的,他的心情反而有些輕鬆愉快了。因為他明白自己終於面對這一天了,人們對這一天充滿了恐懼,但是,這一天誰都逃不過,與其在顫抖中墜入深淵,不如任其自然,坦然自若。文好古緩緩地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進入到了黑暗的走廊中,在黑暗裡,他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他確實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於是,他向著那個方向前進。
在黑暗的走廊裡,文好古邊走邊說——我來了。
真是世事難料
“文好古失蹤幾天了?”葉蕭淡淡地問,他不時地四周張望著研究所里人們的表情。
“是昨天上午發現文所長沒有來上班,我們給他家裡打電話也沒有人接,一直到今天早上,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文所長這個人一直都是非常守時的,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過,也從不上班遲到,而且每天來上班都提前半個小時。我們都非常擔心他。”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長緊張地說著。
葉蕭看了看他,以一種奇怪的語氣問:“對不起,你參加過兩三個月前文好古他們去新疆的考古嗎?”
“不,他們去新疆的時候,我一直留在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副所長忽然想起了什麼:“還有,昨天我用我的鑰匙打開文所長的辦公室以後,看到他桌子上擺著幾張照片。”
葉蕭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對不起,你動過他辦公室的現場了嗎?”
“沒有。”
“那就好,馬上帶我去看看。”
他們走進了文好古的辦公室,葉蕭看到在辦公桌上放著五張照片,他認得其中的江河、許安多、張開,還有林子素,而最後一張則是文好古。葉蕭緩緩地拿起江河那張照片,葉蕭一見到那張與自己非常相像的臉,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
葉蕭又仔細地看了看這五張照片。他忽然對副所長問:“你看這五張照片的排列是不是有些暗示的成分?”
“暗示?嗯,照片上的五個人都是參加過那次考古的。而江河是第一個死的,接下來的順序是許安多、張開,還有林子素。對,前面這四張照片是按照他們死亡的時間順序來排列的。”
葉蕭指著文好古的照片,說:“而第五張就是文好古。”副所長一開始沒聽明白,但隨即他聽懂了:“你是說?”葉蕭點了點頭,神色冷峻。副所長神色恐懼,但又猛地搖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葉蕭走出了辦公室,回到走廊裡,張望著四周,他的目光銳利地指向走廊裡每一個角落,他似乎已經嗅到了什麼,他說:“我猜,文好古現在一定還在這棟房子裡。”
“這怎麼可能?”
葉蕭沒管他,繼續說:“你有這棟樓裡所有的鑰匙嗎?”
副所長點了點頭,然後把系在一塊木板上的幾十串鑰匙拿了過來,所有的鑰匙都在這裡了。
“走,我們去江河出事的那間房間。”葉蕭冷冷地說。他和副所長快步地穿過走廊,打開了門,走進了江河的那間房間。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怪味,也許是因為長久沒有人跡的緣故。葉蕭又看到了櫃子裡陳列的那顆死人的頭骨,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些心悸。副所長剛走進門,就不敢再動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個房間裡死過人,葉警官,你自己進去檢查吧。”
葉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仔細地掃視了整個房間一圈,除了打印機以外,江河的桌子上什麼都沒有,電腦已經被搬到葉蕭的辦公室裡去了。這裡積了許多灰塵,看起來沒有別人來過。他有些失望,又看了看窗戶和玻璃,還有外面的窗臺和樹葉,風中的樹叢裡,所有的樹葉都在瑟瑟發抖,有些落葉木已經光禿禿的了,染上了一層深秋肅殺的顏色。
他和副所長走出了房間,然後他們在這棟小樓裡把所有的房間都檢查了一遍,沒有見到任何異常的蹤跡。副所長攤開雙手說:“葉警官,文所長不可能還在這裡,他如果出事了,也一定是在外邊,但願他沒有事。”
“不,剛才我們還漏了一個地方。”
副所長有些疑惑地說:“你是說庫房?”
“我知道那地方外人不能隨便進去,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通過辦理正常的法律手段進入庫房。”
“不,不用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可以陪你進去,不讓外人進去主要是考慮到安全原因,尤其是最近出了林子素攜文物外逃的事件。不過你是警官,又正在辦案,我可以例外一次。”
他們來到了庫房門口,副所長拿出了那把特製的鑰匙,打開了庫房那扇沉重的門。葉蕭和副所長緩緩地走進庫房,一股涼涼的感覺讓葉蕭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他還似乎聞到了一股什麼味道。庫房裡有一個個保險箱,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麼,他沒有理會這些,只是仔細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他繼續往庫房的裡間走,看到還有一扇門。
“這裡面是什麼?能不能打開?”
“可以。”副所長用鑰匙打開了這扇門。
走進這個小房間,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看到了一個玻璃罩子,裡面躺著一具穿著白色衣服的人體。葉蕭想起了白璧所告訴他的話,知道這只是一具木乃伊而已,但看到這個古老的女人,他的心裡還是一顫,一陣噁心的感覺湧了上來。
“別害怕,這只是一具古人的乾屍而已,就是這回文所長他們從新疆考古帶回來研究的。”副所長淡淡地說。
葉蕭心裡想,也許幹考古的與幹警察的也有許多相同之處,都要接觸許多死人,不過警察接觸的是剛死不久的人,而他們接觸的是早已死了千百年的人,相同的是考古學家和警察都要從死人或者是從死人所處的環境中找到一絲絲線索進行分析研究,進而得出結論,找到歷史的真相和案情的真相。
他忽然又聞到了什麼味道,他看著副所長說:“你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副所長也滿臉疑惑地說:“是一股淡淡的味道。”副所長繞到了玻璃罩子後面,忽然,他怔住了,臉色變得蒼白,叫了一聲:“天哪。”
葉蕭立刻快步來到他身後,果然,他看到了在玻璃罩子的後面,橫躺著一個人——文好古。
毫無疑問,那股怪味就是來自文好古的身上,葉蕭從第一眼就認定文好古已經死亡了,他低下身子摸了摸文好古的脖頸,果然如此。從文好古的皮膚情況看上去至少已經死了三四十小時了,不過這裡氣溫較低,也很乾燥,屍體基本上沒壞,只是發出一些輕微的屍腐味。
不過,令葉蕭奇怪的是,躺在地上的文好古雙手在兩邊,兩腿筆直,就好像是故意擺出這個姿勢的,而他的表情也非常安詳,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他為什麼要選擇死在這裡,死在這具木乃伊的身邊?葉蕭忽然回過頭去,看著玻璃罩子裡的那個女人,心裡一陣莫名其妙的顫抖。
副所長已經被嚇壞了,他哆哆嗦嗦地說:“文所長死了嗎?”
“是的,他早就死了。”
“天哪,從這裡看下去就像是一個男女合葬的古墓。”
葉蕭一怔,他站起來又看了看,確實有些像,文好古躺在左邊,玻璃罩子裡的木乃伊躺在右邊,就像是某種儀式。
“也許,是文所長研究古墓研究得昏了頭,自己也按照古墓的形式來尋死了吧。”
葉蕭又看了副所長一眼,想了想他的話。然後葉蕭對他說:“等一會兒警察來勘察現場之前,你就一直留在這裡不要走開,也不要動現場的任何東西。”
副所長表情恐懼地點了點頭,渾身一直在發抖。
幾個小時以後,現場勘察完畢,文好古的屍體從庫房裡被抬了出去。副所長也走了出來,重新把庫房的門鎖好。他的精神看起來也不太好了,精疲力竭的樣子。
葉蕭站在副所長身邊說:“我們再去文好古的辦公室看看。”
他們又回到了文好古的辦公室裡。
葉蕭看著桌子上的那些照片。他忽然說:“我能打開抽屜看一看嗎?”
副所長說:“當然可以。”
葉蕭打開了抽屜,抽屜裡放的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但他還是發現了一個相框,裡面有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是文好古、白正秋、白璧的母親三個人年輕時候的合影。
葉蕭說:“他們三個人是誰?”
副所長回答:“哦,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左面的是文好古,右面的是白正秋,而中間那個是於芬。他們三個都是大學同學,又都一塊兒分配在我們所裡,後來,白正秋和於芬還結婚了。”
葉蕭問:“白正秋?就是白璧的父親?”
副所長說:“對,就是啊,過去白正秋常帶著女兒到我們所裡來,我現在還記得那個皮膚白白的小女孩。沒想到這女孩子長大了要嫁給我們所裡的江河,而江河又在結婚前一個月死了,真是個可憐的女孩。而白正秋十幾年前就出車禍死了,於芬不久也瘋了,進了精神病院。只剩下文好古,現在,文好古也死了,真是世事難料啊。”
副所長忽然有了些感慨。
葉蕭繼續在文好古的抽屜裡翻著,忽然,他翻出了一包用特殊的透明包裝袋包裹著的組織切片。他拿出來問副所長:“這是什麼?”
副所長吃了一驚,說:“哎喲,這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古屍身上的人體組織切片標本。”
葉蕭一時沒聽明白,問:“你說什麼?”
副所長說:“喔,這就是從庫房裡那具古代木乃伊身上提取下來的組織切片,文所長的考古隊把那具古屍帶回來以後,對那具古屍進行過細緻的研究的。奇怪,這袋組織切片應該在江河那裡的,怎麼跑到文所長的抽屜裡去了。”
“這件事主要是誰負責的?”
“主要是三個人,文所長,江河,還有一個來這裡實習的女研究生。”
葉蕭脫口而出:“聶小青?“
副所長點點頭,說:“對,是叫聶小青,她就是專門研究這個的。”
葉蕭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拿起那袋組織切片,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問:“我能夠把這袋東西帶走嗎?”副所長說:“如果這對破案有幫助就拿走吧,反正我們這裡已經人心惶惶了。葉警官,他們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說,好的,我先走了。”
葉蕭帶著那袋組織切片標本離開了這裡。
葉蕭幾乎是跑著從公安局的樓梯衝上了走廊,他的女同事正巧從旁邊走過,疑惑地問葉蕭:“葉蕭,你怎麼了?”
葉蕭卻不回答,徑直奔向法醫實驗室。
他衝進了法醫實驗室,喊了一聲:“方新。”
法醫方新把頭扭過來:“葉蕭,什麼事?”
葉蕭跑到方新面前,剛才跑得太快了,說不上話,直喘著氣。
方新說:“怎麼了?來,來,先坐下,慢點說。”
葉蕭終於緩過一口氣來了:“方新,給你這個。”他把那袋從考古研究所裡拿來的組織切片交給了方新。
方新仔細地看了看,然後疑惑地問:“你這是從哪裡拿來的?”
葉蕭:“考古研究所。你先別管了,快給這東西做一下分析,我猜這東西對破案非常關鍵。”
方新點了點頭:“好的,不過你得等我一會兒。”
方新小心地從袋中取出了組織切片。
葉蕭依舊在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