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點40分。
他不是幽靈。
電梯裡只有他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指示燈一層一層往上跳。他的手裡拎著一個重重的旅行箱,箱子裡裝著陰謀與財富。幾個小時以前的海堤上,他親手殺死了周子全,同時,他也斷定容顏淹死在了大海中。然後,他把周子全的屍體埋在了海邊的亂草地裡。現在,他的眼前仍舊不斷地浮現出那狂暴的大海。
他對大海並不陌生。
十年前,他還是一個海員。那時候他既年輕又英俊,在一艘兩萬噸級的遠洋輪上,他幾乎走遍了世界上所有的港口。他喜歡海員的生涯,喜歡大海的氣味,喜歡站在船頭遙望東方的日出。他最後一次的遠洋航行是從鹿特丹到開普敦,再從馬尼拉到橫濱,最後一站是舊金山。作為海員,他對這座擁有眾多華人的城市並不陌生。在海上漂泊了許多個日子的海員們是寂寞的,當輪船在港口裡停泊下來,他就立刻下船來到了舊金山的市區裡。在路過一條陰暗的街道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白人正在毆打一個華人婦女,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打架的人,但良知告訴他必須要阻止眼前的暴行。於是,他和那流氓打了起來,雙方最後都動起了傢伙,那個白人很不走運,腦袋撞到了一根鐵棍上,立刻就死了。他這才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他匆忙地逃回到了船上,並把實情都告訴了他的船長。所有的人都很清楚,海員觸犯了美國的法律,儘管他的行為完全符合道德,但按照國際通行的法律,船長應該把他交給當地警方處理。然而,船長只是輕輕地說了一聲:“你乾的沒錯。”然後就下令開船出港。就這樣,船長救了他的命,他跪在船長面前發誓要永遠報答船長。
回國以後,他沒有臉再做海員了,他辭職做起了小生意。不久,他聽說船長的女兒得了白血病,而船長則終年出海在外頭。於是,他就義不容辭地兌現了他的誓言。他每天都到醫院裡探望船長的女兒,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有著長長的頭髮,從她的頭髮裡還散發著一股天生的香味。很快,他和那女孩就非常熟悉了,他樂於助人,並且對別人體貼入微,更重要的是,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男子氣。終於,他愛上了她,不論她生了什麼病。但不久以後,因為化療,女孩的頭髮全都脫落了,可是他依然深愛著女孩,沒日沒夜地為她陪夜,直到她離開這個世界。
女孩死了以後,他非常痛苦,不想留在這個城市了,也許海員的經歷註定了他要四處漂泊,他悄悄地去了香港。在那個動感之都,為了生存,他幾乎什麼都幹過,他生命中另一面的野性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很快,在香港警方的黑名單上出現了他的名字,而在香港的黑社會則多了一個辣手人物。在一個月前,他忽然意外地接到了當年老船長的電話,老船長請他回來幫忙做一件事。他當然記得自己的誓言,他立刻回到了這座城市,接受了這件極其特殊的任務。
他開始監視容顏的住處,每夜都躲在黑暗的樹叢中,必要時還要跟蹤她,掌握她全部的行蹤。他很快就發現了馬達與容顏不同尋常的關係,於是他有時也會跟蹤馬達。有一次,馬達被困在了安息路的那個地下室裡,他就跟蹤在後面,在深夜裡給馬達放下了一根繩子,因為他明白如果馬達死了,也許那個秘密就永遠都沒有人知道了。後來,他發現容顏逃跑了,他就一直跟蹤著容顏,直到她和馬達發現那筆鉅款,然後又被周子全綁架。直到這時,他才終於發現了周子全,但他依然忍住了,沒有立刻動手。直到今天凌晨,在最後的時候他才殺死了周子全,得到了那些最重要的東西。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現在,他只剩下最後一件事要做了。
電梯的指示燈跳到了大樓的最高一層。他緩緩地走出了電梯門,走廊裡面就是天下證券公司了,但他並沒有去那裡,而是走上另一道樓梯。
在樓梯的盡頭,就是這棟寫字樓的天台了。
他拎著這箱沉重的東西,來到了他的目的地。天台上的霧很濃,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前面。但他知道只有在這裡才不會被別人知道。
在天台的中央,一個老人正坐在輪椅上等待著他。
“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