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少君
“這人也太過霸道了些,若是進了我們香侯府,還不得鬧個雞犬不寧?”
“這人言語之間對咱們香侯府沒有絲毫敬意,還多有譏諷,再加上此人在京師中聲名並不算好,大姐……何必跟他那麼客氣?不就是個鷹揚將軍嗎?想當年,咱們香侯府內,奮武將軍就有好幾個,哪個不是戰功赫赫?他算得個什麼東西?竟然還敢對咱們香侯府說三道四……”
“就是,就是,咱們香侯府開口求他,是他幾生修來的福份,說話之間還推三阻四的,簡直是不識抬舉,恁的可惡。”
“……”
“……”
出了京兆軍的軍營,幾個女人臉上都帶了憤恨之色,七嘴八舌的說起了趙石的不是,說起來她們能忍到此時已經算是不錯了,之前若不是得了吩咐,再加上趙石帶兵日久,大勝之餘,威嚴越來越盛,雖是將前世時的滿身兇厲遮掩了個乾淨,但盛名之下,這些女人心裡難免自己就帶了些壓力,不然的話,就算這裡是軍營,這些女子為了維護香侯府的聲譽,也要跟趙石爭上一爭的。哪會忍氣吞聲一直到得現在?
陸飄走在前面,將話聽在耳朵裡,卻是嘴角含笑,回身時,卻是將目光望向中間年齡最小的那個女子身上。
這個女孩年紀輕輕,長相也是普普通通,走在幾個女子中間,絲毫顯不出什麼特異之處來的。但這些女子見她微微擺手,竟是齊齊住了嘴巴,神態間都帶出了敬重之色。
女孩兒將腦袋微微一揚,眼神中頗然間便帶出了幾許驕傲倔強之色,只這小小的一個動作,看上去和之前那個普通女子便已截然不同,身子慢慢挺直,站在幾個女子中間。立時就像極了一隻驕傲地鳳凰,幾個一身戎裝,滿是英氣的女子瞬間便好像成了陪襯一般。
“少君看此人如何?”陸飄身子不可察覺的微彎了一下說道。
一句少君出口,這個少女的身份已然不敘自明,此女便是新任香侯陸飛翼了。她來到這東征軍營所在的原因到也簡單,香侯府起於戰陣,當年陸聞香手握兵權,建衙開府。帳下人才濟濟,戰功彪炳,大秦朝中少有人能及的,但那畢竟是往事了,如今香侯府不過也是一些女子聚集,雖是憑著陸聞香餘蔭安然無事,盡享榮華,但沒落之勢已呈。
陸飛翼接管香侯府之後。頗有振作之意,此時又逢新皇登基,朝中人事浮動,政局飄渺而不可測,再加上新皇登基之初,便起兵戈征伐之事,十數萬秦軍出兵河東,連戰連捷。這位新皇開疆拓土。作個開萬世之局面的聖君的意圖已是明白之極,在陸飛翼看來。此正是英雄用命,建功立業地好時機,也正是香侯府重新崛起的時候。
不過她雖有不讓男兒的雄心壯志,這其中的困難艱險卻也非同尋常,她年紀還小,對於政局一知半解,又是女兒之身,身旁更少人扶助,想要效法先祖,裂土封侯,從政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不過如今大秦出了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其後必定是風起雲湧的局面,就如百年之前,大秦先祖們於亂世之間,以戰立國時的情形並無二致,她們雖是女子,此時卻也未必不能如當年香侯陸聞香般,在大秦軍中爭得一席之地。
而當年陸聞香之所以能有偌大聲勢,一來是因為和當年太祖皇帝乃是總角之交,交情不比尋常,二來卻是身邊有一文一武兩個絕世人物相助,也就是當年香侯府長史蘇衛臣以及大將軍種嗣仁。
蘇衛臣驚採絕豔,但出身貧寒,對陸聞香一見傾心,此後便追隨於身邊,不離不棄直到終老,還孑然一身,終生未娶,可謂是用情至深,到如今香侯府中祖祠所在還掛著此人地排位畫像。
而大將軍種嗣仁文武全才,出身種氏一族,自小便與陸聞香在一起,如兄如弟,後來跟隨陸聞香四處征戰,官至極品,可謂是香侯的左膀右臂。
在這兩人之下,還有些人等,也都各有所長,出謀劃策,衝鋒陷陣者儘自有之的,陸聞香雖是秉性剛烈居多,但善納賢才這一條卻是太祖皇帝親口給的評語。
如今陸飛翼執掌香侯府,自忖年紀太輕,想要有一番作為,卻是非得學學先祖這份本事的了,不過說起來香侯府都是些女子,這見識上自然也沒有什麼出奇地建議給她,苦思之下,到是讓她想到了這些年大秦軍中並不乏女子身影,勢力雖是微乎其微,多都是些小官兒,但對於如今的香侯府來說,拉攏一下到也合適,這才有了香侯府派出護衛這一舉動。
既然有心振作,香侯府上那一條不許男子入府任職的祖訓也儘可改改的,畢竟當年香侯府鼎盛之時,其中有大才者也多是男子地不是?
如此一來,香侯府自陸飛翼上位以來,已是大不同以往了,尤其是陸飛翼自感才學盡有,但卻見識不足,早就想到軍中走上一走,正好趕上李金花率領一支護糧軍立下大功,朝野震動之際,陸飛翼聞之大喜,以為大秦終是出了一位巾幗豪傑,當是香侯府絕佳的助力,當然了,此時她還不是香侯府的主人。想要離開卻也輕而易舉,得了老府主的同意,二話不說,便親自帶著幾個得力之人去了慶陽府。
但一番接觸下來,兼之旁敲側擊之餘,陸飛翼卻是有些失望,李家這位奇峰突起的女將軍卻原來……
事情並不算隱秘,還是那位太子殿下留下的首尾。問一問老人兒便什麼都清楚了的,陸飛翼除了感嘆那位太子殿下實在不是為人君地人物兒外,心情也是沮喪地很了。
不過收穫到也不是沒有,除了開了眼界,熟悉了軍旅之外,還知道了一個名字——趙石,整日價圍著他們這些女子打轉的那位李家少爺就是搶了此人的功勞,在她看來。這個趙石年紀如此幼小便能立下絕世之功,實在不得多得,這樣的人物栽培早就下來,可不就是第二個種嗣仁嗎?
但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老府主那裡對待府內女子那是慈祥的沒話說的。但規矩卻也森嚴的厲害,將先祖留下地清規戒律當了天條一般,男人要想進香侯府一步,那也得將人家地祖宗十八代都查探個清清楚楚才行。雖然知道這個趙石就在鳳翔府鞏義縣當了個什麼禁軍團練,好找地很,但沒得老府主同意,那是什麼事都辦不成的。
此後數年,風雲變換,朝堂上幾番對決下來,卻是景王勝出,太子一方一敗塗地。旁地也就算了,香侯府地位清貴,朝局雖是變幻無常,但對於香侯府來說,並沒有什麼觸動,唯一的變化就是老香侯自感年紀老邁,在這新舊交替之際,讓出了位置。
陸飛翼接任香侯之後。對那位朝廷少年新貴。立下擁立大功的羽林左衛指揮使趙石自是關注之極,雖說錯過了些結識此人的好機會。但說到底,這樣地人在朝中根基淺薄,要的也無外乎名利而已,這些東西雖然現在香侯府給不了什麼承諾,但有香侯府之助,再加上趙石自己的才幹,得來也是輕而易舉。
東征之際,趙石率軍為大軍鋒矢,連立戰功,陸飛翼這裡再也等不得,這才急急前來相見,不過之前想好的一些說辭在這戰功面前就顯得有些可笑,到是陸飛翼有急智,立即便想出了聘趙石為香侯府女軍教授都頭這麼個主意,這麼多年,頭一個男人入香侯府中任職,光是這份榮耀和誘惑,便少有人能夠拒絕的,不過這次見面,陸飛翼卻是想親自看看趙石其人地。
她聽了陸飄的話,腳步微頓,眼睛之中倔強之色更濃,不過臉上卻是有些木然,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臉,這張面具是川中大匠所制,帶在臉上並無什麼不適,但離巧奪天工的境界還差地遠,帶在臉上,表情便不如平常自然。
“男人們都說咱們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們啊……可不就是應了這個理兒?太公垂釣,用的直鉤,閒人都當他是瘋魔了,但最後卻成了千古第一名臣,紅拂夜奔,按常理那就是不守婦道,但李靖一朝功成,卻就成了千古佳話,魏徵數易其主,時人多有微辭,最後怎麼樣?還不是因為一句以人為鏡而名垂青史?
有大才幹之人,必然有異於常人之處的,這些愚夫蠢婦之言,以後少再提起,旁人聽了可就成了笑話了……”
幾句話說了女人們都是滿臉通紅,將頸子都低了下去,不過卻沒什麼怨望之色流露,顯見陸飛翼在她們之中很有威望的。
陸飛翼此時話鋒卻是一轉,“至於這位趙將軍嘛……俗話說的好,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這話說的老氣橫秋,和她的年齡很不相符,但配著她一雙晶亮晶亮的眸子,目光掃過,卻讓人覺得她說地這些話都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些女子都是膽氣十足之人,雖是得了訓斥,但此時還是有個高挑的女子不服氣的說了一句,“我到覺得這人除了威風一些,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這樣的人咱們在軍中還見得少了?”
陸飛翼搖了搖頭,聲音顯得分外沉靜,“孃親常說男人都是口不對心,讓咱們以後仔細著,不要被個男人騙了去,你們看人怎麼還如此淺薄?
京師傳聞雖多有誇大之處。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們總喜歡在府中說些家長裡短的事情,這人名聲響亮,想來也知道的不少吧?”
說到這些閒話,女人的天性自然而然地便流露了出來……
“是啊,聽聞這人專橫地緊,臨府張家的大公子就在羽林軍任職。過年都沒讓回來,聽說被管束地那叫一個慘……”
“嗯,我也聽李郡王家的那位少夫人說起過,他那位好賭成性的夫君每次回家都好像脫了一層皮似的,一個月下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賭也戒了,精神頭兒也健旺的很呢……咯咯……尤其是晚上。那叫一個……如狼似虎……”
“呸呸呸,你也沒個羞,在少君面前提這等齷齪事,要是被太君那裡聽了去,看不撕了你地嘴。不過傳聞我這裡也聽了不少,多數不是什麼好話,都說這人是用人血染就的官袍……”
“嗯,這到是實話。就說這人隨軍東征至今吧,人殺的還少了?聽說他在河東的時候,凡是率兵抗拒的郡縣,不分男女老幼,都殺了個乾淨,殘暴至此,咱們大秦的將軍們可都要倘乎其後了。”
俗話說的好,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場面可不應了這句話嗎?
聽了這些有些荒唐的言語,陸飛翼有些啼笑皆非,還是陸飄穩重一些,擺手止住幾個女人越說越玄地話頭,“太君那裡總說少君年紀雖幼,但識人之能卻是天生,這些傳聞不可盡信,今日見了真人。不知少君看出些什麼?”
陸飛翼卻不作答。好像失去了談話的興趣,眼神中透著些落寞。眸子微斂,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平淡無奇的樣子,幾個女人也不知哪裡說的不對,再也不敢多口說些什麼,唯有默默隨行。
卻不知這位少君心裡在暗自琢磨,這個鷹揚將軍心神堅若磐石,不是個可任人擺佈之人,身上煞氣極重,血虎這個名號可是合適的緊,眼底那絲冷漠可不是裝出來地,有這樣眼神的人,按理說應該是個冷酷無情到了極處的主兒,但聽說這人對待家人又維護的緊,和大耳賊那個拋妻棄子地傢伙大不相同。
還有這人談話之間,對自己眾人看似漫不經意,但時刻都好像提防著什麼,不知是天性多疑,還是知道了些什麼,尤其是在看向她的時候,目光停留的最久,應該不會是哪裡露了馬腳吧?
之外觀其言行,讓她最感滿意的不是此人才幹功績,而是在於對待她們這些女子的態度上面,從始至終也沒見他露出什麼輕視之色,即便言語間多有譏諷,好像很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也應該是試探居多……。嗯,謹慎而又多疑,治軍偏有嚴厲粗暴,從軍至今,行事之上只有狡詐如狐四個字來形容最是恰當,大膽之處,實是讓常人想也不敢想,這又和謹慎多疑截然相反,如此矛盾重重還真是少見,這……還真是個有趣兒的人啊……也不枉她來這裡一遭的。
不過看起來,李金花那裡註定是要……雖說李金花有錯在先,但說起來一個男人心胸未免也是太窄了些,連個女人都容不下,還能裝得下什麼?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哼,這世上薄情寡義地男人多了,到也不多他一個。
若他到了香侯府,還要來撩撥人,弄出什麼事來,到時就算有皇帝護著,也要讓他知道知道,女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這番心思雜亂而又沒有明顯的善惡分際,定下心來一想,連她自己都有些疑惑,她以幼齡接任爵位,心智自是不同於一般人,自詡也是甚高,只是匆匆一面,就從言談舉止間看出很多,但細想下來,又難分真假,心中不由暗歎,還是時間太短,不過來日方長,既然他答應了下來,也不怕摸不清他的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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