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帝王雖說乃天之驕子,從來都是以孤家寡人來人一旦到了這個位置上,高處不勝寒,更無一人能與之毫無顧忌的傾談訴說,便是父子兄弟之間,也要謹守君臣大禮,不能稍有逾越的,就更不用說那些外臣了,估計說上一句話都得琢磨上半天才敢開口的。
如今後蜀覆滅在即,對於這位一力主導了此次戰事的景帝來說,這興奮之處豈是那些大臣的歌功頌德之聲可以滿足的了的?便比如秦皇漢武那些雄才偉略之帝王,都有封禪之舉,這未嘗不是帝王示功於人,來滿足自己虛榮心的舉措了。
而此時的景帝也許就有些這樣的心態,趙石是他一手簡拔,便是如今攻略川中之謀,也是出自趙石之口,不過,能讓李玄謹這樣的人暫且放下心防,這些還不足夠,當初趙石領兵離京,主要的原因便是隱約間察覺出了這位陛下的防範之心,想那時他剛立下擁立大功,幾乎以一擊之力,扶助李玄謹登基為帝,但轉過頭來,便是那般的情形,帝王心術之難測可見一斑。
不過回京之後,除了牢牢握住羽林左衛兵權之外,卻是與李承乾生了間隙,又不願領兵領兵參與川中之戰,這一番作為下來,這位陛下非但未有怪罪之意,反而心裡對於這個他一直未曾看得通透的少年少了許多的防範之心,幾次召見,都顯得親近有加。
加上趙石每次入宮,都要表達一下自己對於川中之戰的憂慮,但如今,劍門大捷傳來,大軍所過,後蜀守臣皆是望風而降,赫赫之功就在眼前,臣下歌功頌德之聲日盛一日,但想來想去,能讓他訴說一下自己興奮之情的卻只有這個當年隻言片語間決定大秦以後十數年甚至數十年走向的這個少年了。
只是身為天子,雖說有誇功之意,但言語間卻也隱蔽的很,說起話來多數到像是回憶一般,只是聽在趙石這樣觸覺敏銳地人的耳朵裡,卻是當即便明白了這位陛下的心思,若是其他大臣,此時必定是惶恐之極,但趙石卻是不同,只稍微有些奇怪,以這位陛下城府之深沉內斂,這般說話著實讓人有些受不了,不過即便如此,卻並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一個呢,姑且說之,多數時候到像是自言自語,一個姑且聽之,並不加一言於上,可以說,趙石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但對於景帝來說,趙石又是一個最合適的聽眾,於是,在景帝低緩的語音當中,眨眼間,便是半個多時辰過去。
直到景帝長長吁了一口氣,從他記事起,二十多年地歲月從他心中如同清泉般流過,這時品味起來,卻是滋味難言的很了,瞅了趙石一眼,揹著手來到大殿門口,負手而立良久,才自失地一笑,不過心情卻是暢快難言,畢竟天子也是人,一統六國的始皇帝身邊有李斯趙高等人,唐高祖身邊也有裴寂,細數歷代帝王,身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能說上幾句心裡話的人物,到也不獨是他李玄謹如此而已。
“這些話只是咱們君臣之間說說而已,不要向其他人說起。”回過神來的景帝已是恢復如常,但還是不放心的淡淡叮囑了一句。
之後才談到了正事上,“新婚剛過,就將你叫過來,朕心裡也覺著有些不近人情,但國朝大事在前,你卻要體諒一些朕了,朕這裡有兩件事要跟你說……”
在龍案之後重新坐定。景帝地臉色也嚴肅了起來。“這第一件。就是武學地事情。你地條陳朕已看過。雖說有些細節之處有待商榷。但朕明白。你是用了心在上面地。能在軍務繁忙之中。不忘朕之叮囑。為國分憂。朕心中甚慰……”
“此是國朝百年之大計。不能不慎重行事。所以。你進言雖佳。朕這裡卻不能操切。你地條陳。朕已交付樞密院兵部商榷。至於何時能夠定下來。卻還需些時日。你也不用為此著急。有大將軍這樣地老將極力為你作保。便是朕也不得不慎重慮之地。何況是……”
到這裡。卻是深深地看了趙石一眼。這個話題也就此停住了。
趙石心裡也不著急。他已然想地清清楚楚。不過是在武學中試行罷了。又不是立即在軍中推行。這其中地阻力應該沒有多少。等到大勢一成。便是軍中將領反對。也是無濟於事了地。再有大將軍折木清這塊金字招牌立在那裡。除了一些別有心思地。樹敵也不會太多。至於何時在武學中試行。他更不著急。能儘快定下來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接下來地日子還能悠閒些。尤其是另一場婚禮還等著他呢。想到這個。他就有些頭皮發麻地感覺地。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地事情?
但景帝李玄謹接下來地話卻是打亂了他地安排。
“第二件事呢。劍門一下。之後便是坦途。但朕也得了消息。後周水軍畢集。有沿江而上之勢。不過朕早已派了使者去南唐。想來若是順利。後周水軍有南唐牽制。也是不敢輕動地。
就算不成,朕也已命人傳旨于軍前,命大軍沿江佈防,以遏後周入川之舉,而我大軍不日便會兵圍成都……”
到這裡,景帝臉上已然彷彿能放出光來,眼神卓然,“所以,待得成都一下,朕需一心腹之人往川中傳旨,朕細來想去,合適之人選到是不少,但朕卻覺著還是你最得朕心意,你可願為朕將那後蜀君臣解來長安,獻功於闕下?”
趙石聽了有些意外,心中更是一動,幾日之前,朝廷之上還為怎麼處置蜀中君臣而議論不休,看來這是定下以撫為上的策略了,看來那座正在修建的府邸也能用得上了。
但深想了一下,趙石還是微微躬身道:“陛下,前方將士浴血奮戰才得建此功,臣這時前去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聞言,景帝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朕就知道你會如此說,你這個不爭功,不晦過的性子朕最是清楚地,所以,
意讓你走上這一趟。
放心吧,吳寧,李嚴蓄等建此殊功,朝廷自有恩遇,他們自不會在此小事上與你為難,更不會覺著你是前去爭功的,其實,便是朕要他們獻俘長安,他們自己也是不敢受命的,至於其他人嘛,讓他們推薦些人,與你一起上路便是,少不得他們的榮耀。
不過你領了旨,便是代朕前往,是欽差大臣的身份,權責歸於一身,出了事情朕要唯你是問的,其他人只要不蠢,可不會隨便得罪於你……”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其實已屬難得,也有不容趙石拒絕地意思,既然如此,趙石雖是覺著有些突然,但卻也只有道:“不知臣何時起行?”
“這個不急,新婚燕爾,朕沒那麼不近人情……不過,你娶平妻的日子卻要延後一些了,但朕可以準你帶著……一起前往,算是彌補一二,你以為如何?”
“這個到是不必,只是臣覺著事關重大,川中新定,道途之上,難免有些不竟,卻要多帶些人手以應當急之需,還請陛下允准。”
“好,這個朕準了你,可率兩千軍卒前往,人嘛,就從羽林軍中選,要帶什麼人,朕給你專權……不過就兩千人,再多可不成,到了蜀中,也自有軍中精銳予你護衛,加在一起,人數也應不少了,好了,這一次出京,多數都是遊山玩水,你地言行要謹慎些,不要與地方官吏和前方將士鬧什麼意氣,若是那樣,朕也袒護不得你的,你可明白?還有,你要儘早準備,聖旨隨時可下,到時必定有禮部官吏隨行,還有傳旨太監,人數不會太多,但你要都準備好了,不能臨時忙亂,聖旨一到,你也不用進宮來覲見了,也不必張揚什麼,立即出京就是,朕要說的就這麼多,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你就出宮去吧……”
之後趙石出宮,卻是想了一路,這差事突如其來,一點風聲也沒有就落在自己的頭上,是好是壞還真弄不清楚,此時去川中?還真是遊山玩水了?若是那樣的話,這趟出去可就輕鬆地很了……
回到府中,卻也顧不得其他,立即便召陳常壽,張世傑,李博文等人到書房,幾個人碰了面,都有些詫異,還有些擔憂,難道這又是出了什麼事情了不成?
待得趙石將事情一說,幾個本來都擺出一副嚴肅模樣的人,心裡都鬆了一口氣下來,如今趙石地地位雖說看似穩固,但卻也不上不下的,有些尷尬,沒有上朝直奏之權,朝中又無耳目,消息便不靈通,偏偏卻又手握兵權,和雄武軍聯成一氣,可以說是舉足輕重,這樣的一個位置,說的好聽,是風光無限,其實呢,卻也讓人擔憂不已。
幾個人都是文人中的佼佼者,雖然由於出身經歷等的不同,看事情地角度也就大相徑庭,處理起事情的手段和方法更是不一樣地很,但在這一點上,卻都看得清楚,不過沒想到的是,聽到地卻是這麼一件事情。
三個人當中還是性子比較活絡一些的李博文先開了口,“大人,這是好事啊,有聖旨在身,出去就是欽差,即便是到了那位吳大將軍地面前,他也只有跪接聖旨的份兒,大人這小登科之後,卻是接了一份讓人眼熱的差事下來啊。”
張世傑向來與他不對付,這話更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卻是沉聲道:“這事看著輕鬆,但細細一想,卻還要你謹慎再謹慎才行,不說如何應對那些沿路的地方官吏,就說軍前那些百戰之士對此事怎麼看也是一回事,別以為你是去爭功的,不然身處軍中,後蜀君臣只要稍有差池,差事可就辦砸了。”
趙石微微點頭,這點上張世傑的憂慮卻是與他相同,後蜀那位皇帝不管怎麼不成器,但總是一國之主,定然不會少了忠心耿耿的臣子,沿途之上試圖營救之人還能少了?再加上一些藏在暗處,不願後蜀君臣安全來秦的別有用心之人,這一趟用遊山玩水來形容可就有些過了。
“陛下允我率兩千兵卒隨行,到了軍前,還有精銳護衛,到是不虞一些山賊草寇,陛下那裡也有明言,軍中將士有功勞卓著者,可隨行返京獻俘,到也不用擔心那些前方將士不滿,而且出京之後,我身邊必定有禮部之人隨行,應付地方官吏也容易的很……這些都不用擔憂什麼,我只是有些惑,這樣的差事怎麼會突然落在我身上罷了。”
這時陳常壽卻是輕聲一笑,“大人之憂慮我等都明白,但照惜身看,此事卻不用想的太多,陛下之好意惜身卻是看出了一些……”
“哦?”
“大人想想,那份摺子雖然是大將軍折木清遞上去的,但誰又不知道是出自大人之手?依惜身看,大人這條陳若是公佈天下,定然是石破天驚,自古以來,軍中鼎故革新之舉措從未有如此大刀闊斧者,而驚人之鼎革,必有驚人之阻力。
大人所上的條陳如今必定已在樞密院,此時大人離京,卻可避開其中不少風波,即便以後有失措之處,對於大人也不會有多少牽涉,畢竟,這個條陳雖說出自大人之手,但一來是大將軍遞上去的,二來也經陛下親閱,又有樞密院兵部眾臣商議而定,即便有人不滿,也怪不到大人的頭上。
此為陛下拳拳愛護之心,大人怎能沒有半點察覺?不然京中不乏老臣宿將,便是陛下親重的,也有韓文魁,王虎等人,又怎會偏偏選上大人?
若說大人手握京師羽林兵權,引人忌憚,又怎會讓大人率兩千羽林精銳前往?大人實不必憂慮太多,只需出京之後謹言慎行不要惹人非議便可,惜身便在這裡先預祝大人此行一帆風順了……”
各位,給些保底月票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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