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和冉遇刺身死?”
消息傳到汾州,已經是十日之後,趙石聞聽,真可謂是又驚又喜,此時的他,穿著一身清爽的便服,在yin涼的室內踱著步子。
這些日子,可謂是好消息不斷,河洛捷報頻傳,十餘萬秦軍東擋西殺,據數十萬後周兵馬於河洛之外,河洛戰局漸轉安穩,而最讓趙石擔心的糧草之事,也沒lu出多少端倪,朝廷準備充足,並無缺糧之虞,而再過上一個月,便是秋收季節,到得那時,就更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好事成雙,前些日家書姍姍來遲,五月間,李金huā順利誕下一女嬰,母女平安,為趙府添了一位千金,也許對於年紀老大的李金huā來說,生了個女兒頗有些遺憾,但對於趙石來說,心裡大喜之餘,卻也著實鬆了一口氣下來,要知道,當世女子生產,不啻於一道關口,稍有不慎,就能把一樁喜事變成禍事的。
還好的是,李金huā身子強健,生產頗為順遂,並無
o折,只是耽於戰事,到了這個時候,才將喜訊報到河中。
而趙石也沒怎麼遮掩,消息也就不經意間傳了出去,軍中諸將紛紛到賀,雖說添的是位千金,在諸將眼中非是大喜之事,但不管是趙石,還是李金huā,身份都不同尋常,自然沒那麼多的講究了,即便是為了湊趣兒,也是要來給大帥道賀一聲的。
而趙石欣喜之下,也不管河中戰事未靖,索xing大宴眾將,軍中將校,更是一體同歡,很是熱鬧了幾日,也讓這些操練不綴,已有數月的軍人們放鬆了一下。
而現在,卻又聽到這麼個消息,連趙石都有些懷疑,女真人的氣數是不是真的盡了?
不過一旦涉及戰事,歡喜歸歡喜,心動歸心動,卻絕對不會讓他失去起碼的理智,完顏和尚,金國之名將,雖在汾州大敗虧輸,更是差點做了他的階下之囚,但此人為金國重將,本事才幹那是不用說的,更何況,太原陳有重兵,這也正是他一直未有再行進軍河東的緣故所在。
息當然,聽到這個消息,他當然有些新意動搖,一軍主將驟然身死,太原各部金兵必生混亂,消息如果確實的話,那真可謂是天賜良機了。
也好消息有些時候也讓人感到消受,現在就是如此,如果完顏和尚只是調任,或者病重什麼的,那就不用說了,以秦軍現在的兵力。只能固守,就算他再自大,也不會率兵攻伐太原這樣不下於洛陽的北地重鎮。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其實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有沒有完顏和尚都是一個樣子,只因他麾下兵馬雖然不少,但還沒有精銳到壓倒一切的地步,便是金人領兵之人是一庸才,秦軍攻取太原的可能也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便是頓兵於太原堅城之下,脫走不能之下,為金人所圍,一敗塗地。
但偏偏完顏和尚貌似是死了,難道自家的運氣真的好到了這個地步?
猶疑之間,趙石的心卻是漸漸靜了下來,開始細問其間細節,而一問之下,喜意漸消,心中疑慮卻是更甚,不是自己派去的人動的手,只是旁觀而已,太原有沒有大亂?亂到什麼程度,一概不知……
是靜觀其變,還是火中取栗?趙石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召集眾將軍議?不需要,此等大事,就算眾將齊聚,無非也是兩條路,進軍或是固守待變,召集眾將前來商議,沒有任何意義,加之眾將爭執不下,易至軍心不穩,非是上策。
遣退一應人等,趙石在屋子裡琢磨了半天,終是有了些計較,隨即便命人將木華黎,胡離,王覽等人召了來,命幾人帶兵北進,探查金人動靜,還是老套路,但為今之計,卻也沒有什麼太好的算計。
不過之後,思謀一番,卻是命人將杜山虎,張鋒聚兩人尋來,令兩人整兵待發,yu出兵上黨,以為試探。
北地之角逐到了這個時候,比拼的卻是兩軍主帥的耐心了,金兵軍勢依舊強盛,但掣肘卻多,秦軍處於劣勢,卻無後顧之憂,相持之局已成,卻又各出機謀,yu搶佔上風,看似平靜的北國大地,戰局之兇險卻猶勝於河洛戰事
就在秦軍大軍在外征伐不休,連戰連捷,兵鋒所指,讓後周,金國上下盡皆膽寒的時節,大秦長安卻
o瀾驟起,也讓天下之局,立時陷入了短暫的混亂當中,其影響之深遠,便是後世之人用再多的筆墨來描述,也無能參透其中許多撲朔mi離之處的,戰事,政爭,yin謀等等等等,一一湧現,為這個本來就已經風起雲湧的時代,又平添了許多的精彩和
o詭雲謫出來
大秦咸寧七年八月,京師長安。
皇宮凝翠園西苑水榭。
此時正是繁huā似錦時節,西苑水榭探出一角,立於西苑碧水之上,碧水之間,荷葉遙遙,游魚輕舞,而立於荷huā之間的水榭一角,卻在這盛夏之間,偷了難得的一點清涼舒爽。
而在此時,大秦後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盧氏正舒展著依舊玲瓏剔透的身姿,斜躺在臨著水邊兒的搖椅之上,雙眸微合,略顯蒼白的面容之上,透著幾分靜謐和閒適,小憩於水榭一角。
和當初與趙石初見時相比,當年的景王妃,現今的皇后娘娘,瞧上去,除了臉sè略微蒼白之外,好似沒有多大的變化,依舊是那般年輕,也依舊是那般雍容華貴,淺淺的酒窩點在吹彈可破的臉上,依舊帶著幾分俏皮模樣,不過十餘年過去,面容雖依稀如舊,好似歲月在她的身上停滯了一般,但心境呢可還依舊一如當年,堅強雅緻?
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離的遠遠的,鴉雀無聲,便是皇后娘娘貼身女官也都肅立在遠處,徑毫不敢上前打攪皇后娘娘的安寧,要知道,這些時日,難得皇后娘娘身子爽利了一些,有興致出來走走,誰又敢在這個時候,弄出一定半點的聲響,壞了皇后娘娘的清靜?
鳥雀嘰喳,伴著點點蛙鳴,更顯得水榭之中幽靜異常。
不過壞了這一場景逸安閒的人還是出現了,荷葉掩映之間,傳來低低的話語之聲,皇后娘娘盧氏本來就睡的輕,聽到動靜,立即便醒轉了過來,帶著幾分難掩的沉鬱的雙眸有些mi離,不過隨即眉尖一挑,便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這裡可真是避暑消夏的好地方。”
小聲些,聽說皇后娘娘近日常來此處,可別被咱們遇到才是。”
“哪裡會那麼倒黴?咱們只是偷著出來耍耍,就能遇到娘娘鳳駕?”
“嘿。人娶是倒黴啊,喝口涼水都要塞牙的。”
“去,烏鴉嘴,早知這樣,就不帶你這膽小鬼出來了,說的咱家也心肝顫顫的。”
說笑的聲音越發的低了,不過嗓音尖細,不難聽出,這是兩個宮裡偷著出來玩耍的小太監。
皇后盧氏向來寬宏,頭微微抬抬,便又躺了下來,並無多少被人壞了午睡的惱怒,靈動的眼眸還瞟了瞟四周,宮女們離的遠,卻並未聽見什麼動靜,她不由嘴角微翹,希望這兩個傢伙別要讓人瞧見,不然的話,說不得,卻要打他們屁股了的。
想了想,剛要開聲,將貼身女官叫過來,移駕回宮算了,這凝翠園好多年沒來,卻是越發精緻了,想想也是,曲妃常常伴駕而來,能不精緻?想到那個狐媚女人,她的興致不由大壞,好似再也不願在這裡多呆片刻但荷葉間的話語,卻飄入她的耳際。
“聽說子嗎?”
“什麼?”
“你呀,就是呆了些,咱們這些在宮裡伺候的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就不懂。”
“你懂?那你說說,到底是什麼?”
“當然是耳目聰明瞭,知道哪位貴人的喜好,常去什麼地方,又是個什麼脾xing,咱們或避或迎,總歸有個章法,什麼都不知曉,沒準什麼時候就觸了貴人們的黴頭,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
“哼,那也沒見你貴人們面前討過個好去。”
另外一人有些氣急“你個烏鴉嘴,就知道嘴硬,你知不知道,要是今日咱們碰到皇后娘娘,定是個沒下場”
“切,誰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寬宏大量,見到咱們,最多就是打兩下而已”
“哼哼,打兩下,今時不同往日,要不是早跟修huā的婁李問過了,皇后娘娘未來西苑,咱哪兒敢跟你來這裡?”
“你又嚇唬人“皇后娘娘是寬厚之人不假,滿後宮都知道,但你可曉得,太子殿下至今未歸聽說是在河中出事兒了,生死不明”
“啊事可不能亂說啊
“亂說?勤政殿傳出來的,那還能有假?你說,這會兒要是遇上皇后娘娘,咱們還能有命在?”
“今天也是被你逼的急了,不然我可跟你說,這事可不能跟旁人說啊估mo著,過幾日,宮裡就傳遍了,到時也就沒事了,千萬不能當那個出頭鳥
“這個你放心,咱家嘴嚴著呢,但你是不是聽錯了,河中可是有趙大將軍”
“趙大將軍怎麼了,又不是鐵打的,聽說啊,趙大將軍兵敗了,所以才“……
只覺得腦子中轟的一聲,皇后盧氏臉上一絲血sè也沒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嗓子間有甜腥之氣湧上來,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宮女們慌亂的聲音好像來自天際,xiong中一股鬱氣梗在嗓子間,直憋的她xiong口發脹,兩耳嗡鳴,她勉力想抬起手指,讓人將那兩個胡言亂語的傢伙抓到自己面前問個明白,但這個時候,別說抬一抬手指,便是說一句話,也好比登天之難。
撕心裂肺的咳嗽了一陣,只見她口一張,一口殷紅的鮮血脫口而出,噴灑在團huā鳳袍上,紅的耀眼
陷入黑暗那一刻,她心中卻是無比清明,那兩個太監所說,多半當不得真,許又是旁人詭計罷了,太子每隔半月,必有平安書信到,今妾遲了些,但要說出事兒,卻斷無可能,不然,就算他狠心,也不會瞞著自己這個,也瞞不住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不論如何防範,到底是中了小人算計啊
但她明白的還是晚了,久病之軀,心中鬱結又深,乍聞驚耗,如何受得住?
勤政殿。
“西夏雖已出兵,但再若從西北延州調兵,西北怕是空虛,西夏人首鼠兩端,卻是不可不防啊,陛下。”
“不若從蜀中調兵,蜀中綏靖已久,民心安定,各軍人馬齊備,即便東川動不得,那漢中以及興元各軍卻可徵調一些,還有
蠻族歸化也有些年了,丁口越來越多,久之,未必是蜀中之福,不如”
“種大人言之有理,蠻兵強悍,用之戰陣,正得其所……當年趙大將軍徵蜀,敗蠻兵于堅城之下,威震東川蠻族諸部,如今也是敬畏有加,視之如鬼神,若調蠻兵往河中效力,定能人盡其用,順便還能押運蜀中糧草到潼關,正可謂兩全其美
“國武監人才輩出,皆我大秦少年英才,當可用之為將,齊大人可肯割愛啊?”
殿中七嘴八舌,所言卻皆為軍國重務,前方捷報頻傳,戰事順遂,所以這勤政殿中,氣氛卻也很是輕鬆,而眾人所議之事,卻是往前方增兵的。
正說話間,殿外說話聲漸響,沒等景帝開口訓斥,守在殿門口的大太監徐春只經臉sè發白,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沒有按照平日的規矩,在御階之下行禮說話,而是噔噔噔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景帝身側,伏在景帝耳邊,低聲稟報。
殿內議事的樞密,兵部重臣面面相覷,身子都是一陣發緊,這又是出什麼事兒了不成?
而威嚴難測的皇帝陛下隨即臉sè大變,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撂下一句“此事諸卿回去議決,送上來便是”
接著,景帝腳步匆匆,徑自出了殿門,將一眾大臣扔在了這裡。
“陛下有急務,咱家這就命人送諸位大人出宮
知道宮中怕是有事發生,但這個時節,卻也沒人敢去打探,只有各自懷著心事,出了宮禁,之後有多少猜測,卻是誰也管不了了,不過到了晚間,便不用猜了
皇后寢宮。
“陛下皇后娘娘恐怕……恐怕不成了”
幾個頭髮huā白的御醫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真的悲傷難抑,反正各個涕淚橫流,哽咽之聲一片。
聽了這話,景帝一個踉蹌,為身邊太監扶住,這位主政大秦十餘載,可謂是雄才大略的君主眼中竟隱隱透出幾分恐懼和僅見的驚惶虛弱出來。
“怎麼會?婁麼”
只見他顫抖著嘴chun茫然望著前方,不停的喃喃自語
“陛下娘娘身子本弱,今早又用了寒食,又於水榭停留,沾了yin氣,這才臣等無能,臣等無能,還請陛下恕罪啊”
幾個老御醫叩首不止,直到血流披面卻沒一個敢停下的,但這一句話,卻是幾乎將這滿殿的宮女太監都送入了地獄,幾個膽子小的,面無人sè之際,卻立時癱軟了在那裡
景帝終於緩過神來,掃過已經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眼中升起一絲獰厲目光掃過時值午後,卻有幾分yin沉的寢宮,有那麼些陌生,悲傷,惱恨,愧疚,再加上一絲絲的恐懼,百味雜陳好像一張大網,罩在他的心頭,也網住了他要毀滅眼前一切的衝動。
他的眼眶終於紅了起來,卻昂了昂頭,疲憊的揮了揮手“朕去見見皇后,先封了這裡,消息不要外
都在這裡等著不,都給朕滾出去,誰要是多嘴一句不了他
“陛下臣等可用金針渡命之術,保娘娘一時清明”
“那還等什麼?”
片刻之間,宮中一應人等便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退了個乾淨只留下外殿之中,默默站立的帝王,而此時的景帝,卻怎麼也邁不出tui去,少年夫妻,恩情本重,但這些年
景帝終於往前邁了一步,卻沉重若山巒,邁的如此艱難,生死別離驟然擺在面前,他心中的懼怕與常人無異。
一步步走入寢宮內殿臥房
湯藥的味道夾雜著一絲血腥氣,並不好聞,但景帝毫無所覺,他的眼中,只有臥chuáng之上如同熟睡的那人
來áng邊,景帝痴痴的望著,這一刻,他想起了早年自己亂紛紛的大婚,想起了景王府校場上高高飛在天上的紙鳶,想起了遍佈兩人足跡的景王府後huā園,想起了景王府冒著濃煙,彷如著火的後廚,一幕幕的景象,從眼前劃…過,像一幅幅的畫,畫中都嵌著那jiāo俏的身影,都回響著如同銀鈴般的笑聲,那般的真切,好像就在昨日
他的心突然痛的厲害,淚水終於好像斷了線般滴落,什麼天下江山,什麼帝王權術,在這個時候,都已離他遠去,剩下的,只有一個心傷於妻子將逝的丈夫,滿心的懊悔和愧疚,讓他喉嚨哽咽,難以言語,滿心的恐懼,讓他手足痠麻,連伸手撫mo一下chuáng上妻子的臉龐也辦不
chuáng上的人兒終於動了動,眼眸慢慢睜開,有些茫然,當視線落在景帝的臉上的時候,對於兩個人來說,時間好像凝固在了這一刻。
不過,也只是感覺罷了,皇后盧氏的臉上升起幾許紅暈,彷彿當年出嫁之時的女兒姿態“你來了”
她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想笑一笑,但卻只牽動了一下嘴角。
景帝慢慢坐在了chuáng邊,輕輕牽起她的手,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了一句“我來了”
“是來送我的嗎?”虛弱的聲音,有些飄渺,卻好像將所有這一生的辛酸苦澀都糅合在了一起,讓人無法承受。
景帝默然無語,只是眼淚落的更急。
“皇兒安否?”
“安。”
她眼中神采漸淡,臉上的紅暈也急速的退了下去,但她卻還是盯著景帝,好似用盡最後的氣力道:“皇位傳於我兒,我便不怪你……
景帝身子顫了顫,皇位兩個字,在他耳中如同洪鐘大鼓,讓他立轉清明,帝王的尊嚴迅速的回到了他的身上,本能的,他遲疑了一下,這才輕輕點頭,但chuáng上的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皇后寢宮中傳出一聲混合著惱怒,悲痛的咆哮聲……
大秦咸寧七年八月十一,皇后盧氏崩
但這個時候,不論景帝,還是躲在一旁,暗中窺視的那些人,都不會想到,皇后之死,會ji起怎樣的滔天巨浪,又會讓多少人面臨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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