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在椅子上坐下,幽幽道:“不必再多說什麼了,先不動聲色,過幾日,我給你派些人,你瞧著不那麼礙眼的,打斷他們的腿,放出府了事,書房,廚房,家將,兩位夫人身邊的人,抓起來,細加訊問,都還有什麼人跟他們往來,嗯,這個你不在行,交給我派去的人就是……”
“記得,小心些,別讓人逃了,問出哪個,便都扣住,之後這些人等,我不想再在府中看見,明白嗎?”
“小人明白,去告訴內院一聲,叫他們把飯菜端到書房來,還有,去把趙大他們幾個叫到這裡來。”
“是,小人這就去辦。”
杜鷹出了書房,涼風一吹,額頭冰涼,這才發覺,腦門上全是汗,下意識的回頭望了望,心裡拎起了老高,府中這是要有一番翻天覆地般的變故了,也不知要多出幾多冤魂,但轉念想了想,那幾個小人的嘴臉,心中卻是不由一喜,琢磨著是不是把平日裡看不順眼的副管家也趁機除掉。
不過這念頭也就是想想罷了,想到老爺看自己的那雙眼睛,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讓老爺知曉,不定下一個輪到的就是他了呢。
等到趙大趙二兄弟四人來到書房的時候,趙石正在伏案寫著些什麼,雖說趙石字跡現如今還是那般不堪入目,毫無一點進步,但他寫字時的專注卻也不遜色於任何方家。
四兄弟進來良久。也沒見趙石抬頭望上一眼,趙大不由輕聲道:“大帥將小人幾個叫來。還請大帥吩咐。”
趙石手一頓,這才慢慢抬起頭來,看了他們幾個一眼,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狼毫,卻發覺手指上不知不覺沾了些墨跡,皺了皺眉頭。
這才開口道:“坐下說話。”
趙四粗疏些,就想找地方坐下。趙大卻搶先道:“大帥面前,哪有小人們的位置?”
趙石也不強求什麼,這幾個人,出身拜火神教,擱在平蜀以前,都是威震一方的綠林豪強,即便趙大已經年近六十。但那股子練武之人的精氣神,也非平常青壯可比,可以說各個都是亡命之徒,但被李匪送到府上日久,不知不覺間,卻已經沾染了許多官場習氣。
不過這樣也好。不然派了出去,不定便一去不回頭了,而如今,這幾個人在府中都已娶妻生子,又多少都有了些晉身的念想。想來當年在綠林中那點子威風事蹟,卻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了。估摸著,現在就算給他們個綠林盟主來噹噹,也是不願意的很的。
沉吟了一下,趙石才微微一笑道:“你們兄弟四人,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兄弟幾個互相望了望,還是趙大開口道:“回大帥,小人等在大帥身邊,也有七八年了。”
趙石頷首,“我待你兄弟幾個如何?”
這回,趙大心是真個拎了起來,趙四嘴快,忍不住便道:“那還用說,當初本來還以為被方半儒那小子當做禮物賣了於人,該掉腦袋了呢……”
說到這裡,卻被旁邊的趙三一把捂住了嘴巴,趙大趙二也瞪了過來,這才老實了,話還是由趙大來答的。
“大帥有事儘管吩咐,即便赴湯蹈火,小人兄弟幾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當年大帥對我等有不殺之恩,而這些年,在大帥身邊,人見人敬不說,過的也安逸快活,家裡面還都添了幾個白胖的刑子,這些都是大帥所賜,小人等雖出身不高,但都還記得一條,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小人等願為大帥效犬馬之勞,雖死無憾。”
說到這裡,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邊幾個兄弟見了,也隨之矮了半截。
趙石滿意的笑了笑,“都起來吧,都說綠林中人,最重義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若我身邊,能多些像你們這樣的人,何愁諸事不成?”
說到這裡,聲音越發和煦,“你們啊,也不用生啊死的,這些年你們跟在我身邊,除了戰陣之上生死由天之外,你們何時見我讓屬下置身於必死之地的?”
說著說著,臉色也肅穆了下來,“這次叫你們來,也非什麼大事,但一旦出了紕漏,卻定然是要命的,你們幾個,可願於我分憂?”
趙大猛然抬首,斬釘截鐵般的道了一句,“請大帥吩咐,除非咱們死了,不然定然為大帥將事辦成。”
趙石撫掌道:“好,回去之後,悄悄收拾東西,不要聲張什麼,妻兒那裡,我自會替你們照看好了,趙大趙四,你們兩個明日晚間到書房來取幾封信,取了信,我再交你們一個信物,立即動身去興元,到了那裡,去長順街燕字老店,就說長安趙家來人,要見燕老闆,自會有人帶你們去見……”
“之後,一封信交給燕老闆,讓他當面拆信觀看,接下來,你們也不必多問,歸他調遣行事就成。”
“趙二趙三,你們兩個今晚便啟程往河中,記得,是潼關之內的河中,許節你們也見過,外放了河中寧陰縣縣令,你們小心些,沒準會碰到一些麻煩人物,也不要以通關文牒入寧陰,最好不要和人照面,你們的口音不對……但我要在五月之前,見到許節的人頭,你們若是覺著不成,趁早於我說,我換人行事便是……如果辦砸了……”
趙石眼中寒光閃爍,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趙二趙三卻是嘴角都噙了笑意,這本就是他們的老本行嘛,本來以為入了官府,這輩子恐怕再沒機會行那膽大妄為之事,不想卻有這麼個差事落在頭上,兩人心裡不但沒將這些許兇險放在心上,卻都感心中快活痛快。
府中之事,他們自然知道,而趙石這般行事,也許在官場上不合適,但在江湖之上那就叫快意恩仇,最合他們胃口的。
“大帥放心,一來一回,加上行事,也用不了兩個月,老三以往乾的就是這個,定然會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也許咱們帶了許節人頭回來,那邊消息還沒傳到長安呢。”
安排下這個,趙石算了算時日,應該能趕個差不離,與其盲人摸象,不如打草驚蛇,本來還只打算局勢穩定之後,再和許家算賬,但如今嘛,就用許節的人頭試探一下,不在長安兩年,這些人到底預備了什麼在等著他。
如果真是那位下定了心思想要謀他,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來個魚死網破。
他趙石生生死死見的多了,多少厄難都闖了過來,這一次,既然大家都不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那就看誰攪動的風雨大些,便如杜山虎的意思,是該到時候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了。
拿來先開刀的,除了許節,便是這些府內的探子們,自他入長安以來,太后賞賜,皇帝陛下賞賜,太子殿下賞賜,加上旁人送來的,這大將軍府邸中,真的是不知藏了多少眼線探子。
其中不乏內衙的密碟,整個府邸可謂是千瘡百孔,好像誰都能在府中安插些自己人,也許還有人在暗中偷笑,別看大將軍趙柱國在外間領著前軍萬馬,縱橫來去,無有敵手,但在治家的本事上,可就差的遠了。
但這些空子,難道真以為他不清楚嗎?若真這麼以為,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因為有了這些眼線,才能讓人放心,也因為有了這些眼線,府中事端反而少了許多,府中的安寧也有了保證。
而如今嘛,即便沒有這許多事故,封侯之後,他也打算清理一番了的,因為封侯之後,沒有人再能輕易動的了他,即便是當今陛下,若是硬來,也小心崩了自己的牙口。
何況照如今的情形,長安風波將起,若任這些人留在府中,反而成了禍害,自然要儘早除去為佳,打草驚蛇,光一個許節的人頭怎麼夠?加上這些人,估摸著也就差不多了。
他也沒跟南十八等人商議,在根子上,這些人都是些文人,不夠狠辣,不夠決斷,總是顧忌良多,商量的結果,往往就是一個等字,直到刀架在脖子上,才會後悔,為什麼當初不這樣,當初不那樣,卻都是晚了的。
而趙石,經歷了多少戰陣殺伐,也許在猜測人心上或是對朝堂局勢的理解上不如他們透徹清醒,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果斷和膽魄,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嗎,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就是這麼個意思了,而將軍們獨斷專行,往往成為國家禍亂,也正是根源於此。
在河中時,他已經做了安排,但回到京師所見所聞,卻不得不更改初衷,要不怎麼說呢,時勢造英雄,有些時候,一些小小的變故就足以更改歷史,而這一改,驚濤駭浪也便隨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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