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看著不顏昔班,好半晌,才道:“先前我問你,回到草原你有什麼打算,看來,這就是你的打算了?”
不顏昔班握了握拳頭,他覺得手腳有些麻木,已經在路上想了許多遍,跟人商量了許多遍的那些話,這個時候好像都忘的差不多了。
畏懼和不安在糾纏著,就像是樹木和藤蔓,怎麼也分不開,勇氣在那並不算嚴厲的目光下如雪浴陽光般消逝,快的好像一不留神就全都溜走了。
他不敢再遲疑下去,鼓起最後一點勇氣,抬起頭,“姑父,你答應過我姑姑的……”
他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個受了委屈,還要接受長輩訓斥的孩子,帶著點倔強,但剩下的恐怕也只有害怕和不安了。
趙石嘴角牽起一絲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多少失望的感覺,在他眼中,不顏昔班確實是個孩子,沒有經歷過足夠的風雨,被仇恨所矇蔽,甚至沒有多大的志向,性格和他的父親類似,軟弱而缺乏決斷。
所謂的韃靼人的王者,所謂的聖狼子孫,所謂的尊貴血脈,都不是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根本憑仗,因為這是一個紛亂的世道,尤其是草原上,狼群在遊蕩,猛虎在窺伺,汰弱留強的叢林法則,從來沒有如現在般清晰而又嚴酷。
不顏昔班雖從小便在草原上長大,但說實話,他沒經歷草原朔風足夠的吹襲。如果他就這樣被放到草原上,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被人撕個粉碎,實際上,在他看來,韃靼人想要恢復自己的榮光,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領袖,就像現在正在東北翱翔的那位成吉思汗一樣。
年輕的不顏昔班,顯然並不能承擔這個責任,但這也符合他的預期。漢家王朝,從來不需要一個強大到足以威脅自己的草原部族,即便不顏昔班是他妻子的侄兒,也是不成的,因為他可不想,在不久的將來,由自己親自砍下對方的頭顱。
“不用提醒我,我還沒老到連自己說過什麼都忘了……”
趙石擺了擺手,打斷不顏昔班的話頭。接著道:“這次回來,你應該帶回不少的……人馬吧?”
不顏昔班漲紅著臉點了點頭。在這位姑父面前,他的進退失據是如此的明顯,他有些屈辱的想,如果有一天,他能足夠的強大……
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趙石眯了眯眼睛,不讓自己那絲輕蔑流露出來,而是道:“嗯,部眾或是奴隸。草原上應該是這麼稱呼的,你已經擁有了一些部眾,這很好,但他們生活的怎麼樣?是不是都很……辛苦?”
“你沒問問他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不顏昔班手心裡全是虛汗,他一直不能將自己的緊張很好的控制住,他只能順著趙石的話答道:“這些年他們過的很不好……他們……聽說我回來了。所以願意跟在我的身邊,許多人都想跟隨我建立一個強大的部落……”
趙石笑了,不顏昔班攥緊拳頭,目光終於直視趙石道:“難道姑父懷疑他們的忠誠。還是以為不顏昔班根本建立不起一個強大的部族?”
趙石並不迴避他的目光,而是盯著他的雙眼道:“所以,你便能對我無禮,嘿,用汗王一樣的身份來跟我說話,是嗎?”
不顏昔班的臉一下就白了,身子打了個激靈,這是他和老塔贊都沒有預料到的,只是一個禮節而已,卻引起了趙石這麼嚴厲的斥問,好像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一般,他有些迷茫,不知自己錯在哪裡。
趙石身子向後靠了靠,接著道:“你走之前,我跟你說的什麼,你根本沒有想過,你也累了,還是回去好好想想……韃靼人……”
趙石笑著搖了搖頭,“也許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女真人怎麼怎麼,契丹人怎麼怎麼,乃蠻部又是如何如何,他們都是怎麼對待你們的,所以漢人也會一樣,所以,今後要提防漢人,不能再像對金人一樣順服,你自己想想,這不是很可笑嗎?”
趙石揮了揮手,並不打算再說下去,因為他還不知道現在草原上到底是什麼情形,韃靼人的處境到底如何,所以,這番談話註定也沒有個明確的結果。
“來人,預備酒宴,我要款待來自遠方的客人,讓木華黎過來作陪……”
轉頭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不顏昔班,笑著道:“不管怎麼說,回去好好想想,我是你的姑父,難道還會害你不成……別想了,一會兒讓我見見你的部下,看看他們是否有你說的那麼忠誠。”
不顏昔班勉強擠出些笑容,點了點頭,他的腦子現在亂糟糟的,確實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位姑父就像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讓他時刻的望而生畏,他不由自主的在許多地方,都在模仿對方,但就算是模仿,也是失敗的模仿,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能翻越這座高山,他只能在山下仰望,羨慕,嫉妒,或是欽佩,仰慕等等等等情緒在他心中糾纏不去。
而現在,他頭一次想要邁出腳步,踏上登山之路,卻被迎頭澆了一個透心涼,滋味可想而知。
很快,酒宴便擺了起來,也沒換什麼地方,正廳這裡地方足夠大,現在來回稟事情的人也少了許多,而大將軍見客的時候,更是不會有人來打擾什麼。
不一時,那些形貌迥異的韃靼人部落首領便都被請了過來,木華黎頭髮還是**的,顯然正在沐浴,卻也立即趕了過來,看到這個場景,嘴角抽動了一下,殺氣在眼中一閃而過,顯然,他不認為這些骯髒卑賤的傢伙有資格坐在大帥面前暢飲,那是汗王才會有的榮耀才對……
坐在那裡真的就像一座山似的漢人大將軍,以及奢華的廳堂,外間林立的彪悍士卒,一切的一切,都讓韃靼人們感到由衷的敬畏。
韃靼人們開始亂紛紛的開始見禮,有的五體投地,表達了足夠的恭順與敬服,有的則是行的標準的韃靼人見客的禮節,這是還有些底氣的。
趙石面無表情的端坐於上,就像在見自己臣子的君王,威嚴而又不可冒犯,他深沉的目光在一個個韃靼人身上掠過,每一個被看到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彎下身子,表達出自己的謙恭。
木華黎瞪視著這些傢伙,他突然想起當年初次去到汪古部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有個韃靼人的別企曾嘲笑蒙古人骯髒的靴子,踩髒了韃靼人的羊毛毯子,心裡不由憤怒的想,這些卑賤的傢伙,傲慢而又無禮,一會兒一定要找個機會,將那個最無禮的傢伙弄出來宰殺掉,讓這些傢伙知道,冒犯大帥的威嚴是多麼的愚蠢和不可原諒……
不顏昔班在一個個的為趙石引介,韃靼人的名字並不好記,而趙石也無需記住這麼多的名字。
而韃靼人的窘迫處境,在他們的裝束上已經可見一般了,這裡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的首領,但穿的卻好像大同街道上的乞丐,都禿著前額,後面梳著辮子,不要將他們和後世的韃子想象成一樣的,他們更像是一群野人,辮子也多數是從披散的頭髮中弄出幾綹來,編在一起而已。
“這是額爾勒,別臺的兒子,大帥還記得吧?”
趙石定睛瞧了瞧眼前這個趴伏在地上的韃靼人,回想了一下,終於泛起了笑容,點頭道:“怎麼會不記得,你的父親別臺還好嗎,記得你還有個妹妹對吧,當初若不是你們,我可能就要去見你們的天神了呢。”
他說的是蒙古語,所有的韃靼人都驚異的望著他,強大的漢人的首領,竟然會將蒙古語,是蒙古人嗎?
草原上各部的語言雖都不同,但大多都來自突厥語系,變化並不算多,這種來自於後世的蒙古語,卻還能用,當年趙石去到草原上的時候,說的也正是這個。
眾人多數不明就裡,不過羨慕是理所當然的,多數人都心想,天神在上,額爾勒真是被天神賜福了,竟然救過這樣尊貴的一個人的性命,難怪聖狼的子孫對他是那麼的親切和尊重,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眼前這位尊貴的無法想象的人竟然還去過草原嗎?
而這時,額爾勒已經紅了眼睛,哽咽道:“您還記得我們……但我的阿爸和妹妹都已經去了天神那裡,再也回不來了,不然的話,他們一定會高興的跪倒在您面前,親吻您的靴子的……”
(到將血吧轉了一圈,果然是書評區不能比的,那裡人真多,過後就想,不是吧,兄弟們,都看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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