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到趙石手上,肯定是不會如此詳細,不過,已經足夠了,向來對蒙古諸部關注有加的他只需要聽到兩個名字,闊闊出,合撒兒,便能知道,蒙古人內亂的起因了。
實際上,在另一個時空當中,闊闊出,合撒兒之亂是有著記載的,雖然只是寥寥數筆,真實情形已經無人知曉。
但只這寥寥數筆其實已經描述了一場蒙古人的內亂,闊闊出兄弟被處死,合撒兒被成吉思汗鐵木真下令捉拿,捆綁到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面前。
之所以合撒兒沒有被殺死,是因為鐵木真的母親求情,鐵木真才剝奪了合撒兒的權力,和大部分的部民,放他離去,之後,蒙古史上,便再無合撒兒的名字出現了。
即便如此,合撒兒的名字,還是流傳在草原上,其人一些輝煌的戰功以及過人的勇武,同樣被人所傳唱。
可見,合撒兒當時在成吉思汗麾下是有著怎樣重要的地位,即便鬥爭的勝利者,如何的掩蓋,還是不能讓他的名字和戰功徹底的消失。
趙石對於蒙古人的歷史同樣不算了解,但他已經深深的融入了這個時代,對於蒙古人的勢力分外的清楚,更何況,合撒兒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當年他更曾與合撒兒結為安達……
但這場內亂,到底會對蒙古諸部有著怎樣的後續影響,趙石也沒多少預見,只是,蒙古諸部好像正在走向衰弱。在這個上面已然確定無疑。
被擠壓了生存空間的蒙古諸部。已經沒有多少崛起的可能。當他們將兵鋒對準了金國,並對金國展開攻勢,連年進攻的時候,實際上,蒙古人已經走向了他們的墳墓。
這種對於大局的掌控,也並非趙石多麼的有先見之明,更非他佈置有多麼的高明,只是隨著局勢的發展。他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便有了現在的草原局面。
於是,他順手將東北以及河北廣大的疆域留給了蒙古人,不然的話,當年克陷大同之後,他完全可以整兵,沿太行徑東進幽燕,趁金國新敗內部混亂之機,擴大戰果。
但他當時考量利弊,最終選擇北上草原。其實也是一場賭博罷了。
因為他想到如果進攻河北或者東北,只會發生兩種情形。一個,便是徹底的消弱了金國的力量,甚至於滅亡金國,而在那樣的戰事當中,很可能會讓蒙古人佔一些便宜,趁機南下,擄掠金國北方的大片疆域。
而金國一旦滅亡,那麼大秦將在幽燕之地腹背受敵,夾在蒙古人與後周之間,相當的難受。
第二種可能則是蒙古人失去了南下的興趣,斷然西征,那樣一來,多年之後,大秦將目光轉向北方的時候,會發現,草原上的格局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即便,蒙古人不會如另一個時空那麼強大,但卻會對大秦造成如同匈奴或者突厥般的威脅,可謂是遺患無窮。
即使大秦統一了中原,對北邊橫亙東西的蒙古人,也將頭疼萬分,草原胡人與南邊漢人帝國將再次進行一番新的輪迴,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諸般思量下來,趙石果斷的放棄了東進的念頭,選擇北上草原,進行了一次賭博,還好,他賭贏了,其實就這麼簡單,其中有太多的偶然和必然,當他率軍北上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的把握。
當時既定的目標便是整合韃靼人各部,在草原上留下一個立足之地足矣。
但草原諸部的紛亂,以及乃蠻部的虛弱,給了他機會,他用很短的時間,擊敗了乃蠻部,收服了中部草原大大小小的部族,並結成聯盟,不但為攻伐西夏做好了準備,而且,讓蒙古人再不敢輕易西進。
而現在,蒙古人的內亂,和另外一個時空發生的事情,其實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
兩者相比一下,就能明白,另外一個時空當中發生的那場內亂,很大程度上是蒙古諸部在擴張的過程中,經歷的陣痛,連續不斷的勝利,讓成吉思汗鐵木真很輕易的便解決了內部的紛爭。
而且,在這個過程當中,沒有人去打擾,因為能夠作為蒙古諸部的敵人的人,早已被蒙古諸部征服的征服,驅趕的驅趕,它的周圍,沒有任何強大的敵手。
但現在,蒙古人的內亂更像是一場成吉思汗鐵木真為穩固汗位而做出的努力,消除內部不同的聲音,這更像是一個賢明的君主,在剷除異己。
遍觀漢人史冊,這樣的事情往往都發生在疆域穩固之後,後果嘛,也很清楚,當那些有功勞的臣子們被陸續除掉,一個帝國也就開始從擴張走向了平穩,然後……衰落便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中間有可能會產生一些波動,但這個曲線的大方向是不會改變的。
聽到這樣的消息,趙石是很高興的,那種大局在握的感覺,會讓任何男人陶醉不已,趙石也不例外,他甚至想著,也許不用沙場爭鋒,蒙古人便會自己走向衰亡了。
當然,他沒有忘記,立即命親信帶著他的口信北上,命令木華黎尋找合撒兒,如果合撒兒被成吉思汗鐵木真捉住了,那就不用再說其他什麼。
但如果合撒兒從東北逃了出來,那麼,便將他的口信送到合撒兒那裡,跟他說,他的安達在一直惦記著他,當年在韃靼草原上的承諾,也一直不曾忘記。
如果合撒兒還記得他有這樣一位安達,那麼,最好,請他來大秦都城成安一趟,他的安達將在這裡款待於他,並給予他幫助。
就像蒙古諸部一直觀望著西方草原一樣,趙石也從不曾忘記蒙古諸部,也不會放過任何在蒙古諸部身上捅一刀的機會。
既然蒙古諸部正在失血,那麼就讓這血流的更痛快一些吧。
之後,他命已經回到府中的幕僚陸敖,立即在他口述之下寫了一份奏章,送到中書,並隨即在親兵的護衛之下,出了晉國公府,向皇宮而去,他要請求覲見皇帝陛下。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大年初四的清晨了。
國事沒有早晚,趙石很少會主動入宮請見皇帝陛下,這一次,草原諸部派人來到長安,他卻是不能再坐在家中,等待皇帝陛下召見了,這是個態度問題。
在這樣的細節上,趙石已經不會犯下幼稚的錯誤。
很快,等在宮門之外的趙石便得到了召見,現在晉身晉國公的他,已經具備在皇宮走馬的權力,封賞之時也提到了。
但就好像帶劍入朝一樣,都是一種極為榮耀而又危險的皇家賜予。
當有大臣真的帶劍入朝,其實也就象徵著,皇權的旁落,而在皇權穩固的時候,即便皇家賜予了這樣的權力,也沒人敢於去行使這樣的威權。
所以,趙石還是步行,來到了乾元殿所在。
帶著一身的寒氣,趙石進入了乾元殿中……
見禮已畢,賜下座位,看著皇帝陛下略顯疲憊的神態,趙石知道,皇帝陛下這個年過的不算很輕鬆。
也是,就算沒有國事煩擾,過年對於皇家來說也是個累人的日子。
皇親國戚們的賞賜,接見,宮內的走動,宴飲,以及接見趕在年頭上回朝述職的外臣,許多事情都需皇帝陛下親力親為。
好在,今年未曾在年夜裡大宴群臣,不然的話,這一番折騰下來,君臣都不會好受,不啻於經歷了一場祭天大典。
悠閒的皇帝好當,勵精圖治的雄主難為,就是這麼個道理了。
趙石也是一夜未睡,但精神飽滿,與平常無異,而大清早就起了床的皇帝陛下,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不過顯然,皇帝陛下已經知道趙石為何入宮。
賜座之後,命人送上香茗,皇帝陛下便笑道:“愛卿大清早入宮,定不是給朕拜年的了,可是為了那些入京的胡人而來?”
趙石點了點頭,心裡微微有點感慨,若是換了當年的景興皇帝,此時定然會陰陽怪氣的來上一句,聽說愛卿府上這幾日很熱鬧之類的話。
“來的這些沒什麼重要人物,只有桑昆的兒子圖撒合身份貴重一些,這些胡人蠻野慣了,微臣也是怕朝廷接待他們有所閃失,所以才來面見陛下。”
皇帝陛下揉了揉額頭,覺得趙石這些話說的過於謙遜了,可以說,朝廷對這些胡人部族之事,知之甚少,當初給韃靼人的汗王不顏惜班封汗號的時候,就鬧出了笑話,至於怎麼接見這些胡人使者,朝廷的大臣們恐怕也屬於盲人摸象,多數要搬弄前人的老規矩了。
但顧慮之處在於,胡人的禮節這些年變成了什麼樣子,一個不妥可能又要鬧笑話。
尤其讓皇帝陛下惱火的是,理藩院中這幾年本來就居住著些胡人,理藩院的官員們被問起時,竟然還是一問三不知,可見沒有半點上心的意思。
趙石入宮覲見,其實來的正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