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六年十月,樞密使李承乾,樞密副使趙石,張承,兵部尚書成巒,兵部侍郎趙布宗,陸續尚書請罪。
不過,言及於河南戰事,這些朝中重臣語多不同,但大致意思卻是差不多,備述河南戰事致敗之因果,多有為河洛將士開脫之意。
這幾位重臣一旦上書,其實也就表明了樞密院和兵部的態度,若是看過他們的奏章,便都會明白,他們已經大略達成了一致。
河南戰事種種,罪責是有的,也可以擔下來,但此戰有這樣一個結果,卻非戰之罪,開戰之機未曾細究罷了。
換句話說,就是河南戰事開戰的時機沒有找對,致使戰事受挫罷了。
這樣一來,前方將士之罪責,也就輕了不少,意味也就更加明顯,反對中書加罪於大將軍張培賢,並欲藉此調其回京之議。
但既然幾位重臣都承認,開戰時機不對,也就是說,將河南戰事的責任在往自己身上攬……
看上去有些軟弱,也給了旁人攻訐的藉口。
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在宮內乾元殿廷議當中,幾位重臣表現的極為強硬,和中書的幾位大人吵的臉紅脖子粗,樞密使李承乾更是直接指斥戶部尚書李吉等人結黨生事,欲皆河南戰事而起朝爭,以謀權位諸事。
這樣的指責,又是出自樞密使的口中,實在非同小可,同時也表明,重臣們撕破了臉皮。要鬥上一鬥了。
戶部尚書李吉以及中書的幾位大人也毛了。立時便開始反唇相譏。
在其他諸人心驚肉跳之間。同門下平章事李圃以及樞密副使趙石卻是面色凝重,不發一言。
這樣的事情在廷議時也很少發生,朝堂重臣們之間一旦爆發出這樣激烈的碰撞,只能說是積怨已深,無法調和了。
不管是政見不同,還是其他什麼,到了這個地步,相互參劾已然不可避免。到底會有怎樣的結局,也很難預料。
皇帝陛下眼見臣下相互指責,紛擾不休,自然大怒,當即便罰了幾位重臣半年的俸祿,並讓他們回家閉門思過三日。
而廷議中的爭吵指責,很快便會延及外朝,看上去,很快御史臺便能熱鬧起來才對。
但這樣的事情並未發生,在隨後的中書眾臣議事上。同門下平章事李圃少見的怒斥戶部尚書李吉等人怠慢國事,不知收斂。擅起朝爭,視軍國大事如同兒戲云云。
當然,說的話不會如此犀利,但隱含的意思卻十分明白,戶部尚書李吉正滿心懊惱,琢磨著之後該如何回擊那班武夫,讓其知曉厲害。
卻是先劈頭蓋臉迎來了堂兄的訓責,還是當著中書重臣們的面兒,惱羞成怒之下,拂袖而去。
戶部尚書李吉感覺自己堂兄過於遷就那些武人,才使武臣在朝堂上越來越是囂張跋扈,視中書如無物。
但實際上,李圃看的比他要清楚的多,也十分後悔再次放任李吉行事,這個堂弟看似精明,實際上不堪大用,這樣的心思在他這裡已經存了好久,只是念及兄弟之情,才屢屢扶助罷了。
而今,卻再不能容其亂來了。
李吉去親近皇長子,這一步走的實在兇險無比,儲位之爭,接著便是皇位的爭奪,這樣的泥潭,長安李氏向來敬而遠之,所以才能平安至今。
事實上也證明,李吉這一步極其愚蠢,本來皇長子十拿九穩的儲君之位,頓時易主,這是大將軍趙柱國幾句言語就能決定的了的嗎?那定然是皇帝陛下的心意……而是不是還有藉此警示長安李氏的意味在裡面呢?
本來,以為李吉吃了這麼大一個虧,會有所收斂,但在河南戰事之上,李吉再起風波,將長安李氏置於不測之地,更激起了樞密院,兵部的激烈對抗,這實乃不智之舉。
亂世用武,武人勢彰,乃時事而然罷了,逆勢而行,非大毅力,大智慧不可,李吉有這樣的毅力智慧嗎?不問可知……而今次之事,也不過是借勢弄權之舉罷了,對長安李氏有百害而無一利。
於是,第二日,外朝之上風平浪靜,同門下平章事李圃也終於展現出了他的影響力。
很快,中書議決,同門下平章事李圃親自入宮進言,附議樞密,兵部所請,並因糧草事,實實在在的參了自己堂弟戶部尚書李吉一本,欲免去其戶部尚書之職,貶出京師,以觀後效……
皇帝陛下自然不準,對這位老臣更是安撫有加。
沿著走了不知多少次的皇宮道路出了宮門,李圃回望巍峨宏大的皇宮所在,心中黯然……
做了十幾年同門下平章事的他,怎麼會被幾句溫言軟語所迷惑?
這個時候,他只能想到,當年同門下平章事楊感在堪要離位之前,是不是景興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皇家對待臣子,需要表現出他們的寬容,臣子們再是痛苦,也需要表現出對皇家每一個決定的擁護。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不過如此罷了。
當然,讓皇帝陛下沒有料想到的是,同門下平章事李圃回去之後,接連上書,開始參劾起了戶部尚書李吉及其他幾位中書重臣,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用行動表明之前作態,不是什麼以退為進的保全之舉。
長安李氏自己先鬧了起來,這也讓許多人看不明白了。
大秦成武六年的末尾,一下開始熱鬧了起來。
但說實話,深知內情之人,無論敵友,都高興不起來,河南戰事塵埃終於落定,賞罰之事,也都頒下了明旨。
河中將士,多有封賞不提,大將軍張培賢罰俸,降爵,但看上去卻是穩若泰山,再無一絲隱憂。
河洛將士,賞罰之間,朝廷也弄的分外的清楚明白,聖旨到達河洛,河洛軍心立時大定,只是河洛頗有殘破,還需整飭罷了。
但大秦朝堂之上的勢態,卻越加撲朔迷離。
戶部尚書李吉等人難受不假,這個時候樞密院和兵部也是騎虎難下,被架到了半空當中。
連趙石已經準備好了兩封奏摺,都遲遲沒有送到御前。
這個時候,已經深諳官場政爭,身邊又有陸敖,孫文通等人參讚的趙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老傢伙,真是愈老彌堅,不好對付。
這次的事情,皇帝陛下的偏向已經越來越明顯,趙石回京最大的作用,其實就是改變了皇帝陛下的心意,保住了大將軍張培賢在河洛大軍當中的地位。
至於連帶打擊戶部尚書李吉等文臣這樣的事情,也許皇帝陛下會趁勢做一做,但和趙石的關係就不大了。
在長安之變中,可以說他提著刀子,砍下了不少文臣的腦袋。
但從軍至今,除了那一次之外,和文臣集團明爭暗鬥的事情,他卻少有參與,到是和折氏,兵部尚書李承乾,樞密使汪道存這樣的武臣有著不少間隙。
但現在,時移世易,當他面對面站在文臣之前的時候,才發覺,武臣們天然的短板,根本無法補足。
就像這一次,文臣們的反擊並不算犀利,但卻讓你有無法措手的感覺。
朝廷處置一個李吉,甚或是其他幾個參知政事,御史什麼的也許都很簡單,但樞密院和兵部這次有志一同,跟戶部尚書李吉等人作對又算哪門子事情?
若李吉等人紛紛遭了貶斥,那樞密院和兵部的幾位大人又該如何自處?
文臣們在政治鬥爭當中的手段,是武臣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同門下平章事李圃,幾乎是反手之間,就將武臣們逼到了角落。
在此事未定之前,即便是趙石,都不好入宮跟皇帝陛下奏事了,不然的話,只要被文臣們抓住了把柄,頓時便會引起朝廷動盪,這次的錯可就不在人家文臣的身上了。
這次,御史們參劾李吉的奏章開始漸漸多了起來,但樞密院和兵部的幾位大人,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顯然,這味道極其的不對勁。
這一日上衙,樞密使李承乾找到了趙石,密談良久,三人當中,也只這位在朝為官日久,煞是決斷,知道該是妥協的時候了,這樣的事情,看來這位之前也沒少做了,兵部尚書當了那麼多年,可不只是靠著皇帝寵信便能成的。
第二日,趙石只能無奈的去到中書,以河南戰事一些收尾上的事情為由,跟同門下平章事李圃談了一次。
至於為什麼是趙石前來,而非是其他什麼,甚或是樞密使李承乾自己,這裡面的規矩和意味,趙石也漸漸深深的體會到了。
三位當中,加上兵部尚書成巒,可不就是他最合適嘛,既能讓李圃好好坐下來平心靜氣的談一談,又能在不落下風之餘,沒那麼重的針鋒相對的味道。
當然,如果趙石現在是樞密使,來的就只能是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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