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的整編,尤其是編制職責等的改變,與其他朝廷大事不太一樣。
只要狠下心來,從上而下的發動,會非常之快,而且,京軍駐守京師,就在皇帝陛下以及朝廷重臣的眼皮子底下,又無軍中重將掣肘,所以京軍的變動雖多,但在二月底的時候,便差不多完成了。
留下來的首尾,則是左右屯衛積弱日久,想要擴充,需要一段時日,左右宮門御衛,乃當初景興皇帝所設,練兵於皇宮內苑,王虎身死後,左右宮門御衛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如今重新撿起來,其實和重建差不多,皇宮值守又乃重任,所以,收攏了一些身家清白的雄武軍兵卒,再加上羽林左右衛消減下來的人手,先將架子搭了起來,但真要成軍,也需一段日子才成。
至於長安府衙諸事,那就是中書的事情了,樞密院和兵部只負責雄武軍遣散事宜,其他一概不管。
最好辦的其實還是羽林左右衛,只需要在承恩湖畔建上一座軍營,其他的事情,就全歸兩位指揮使大人折騰了。
實際上,京軍整編到了這個時候,最忙的人就是樞密院和兵部的書記官們,他們必須來往於兵部,樞密院和吏部之間,將京軍各部從將領,到兵卒的名單重新錄寫下來。
這個工程真的不小,而且後續之事,還不定拖到什麼時候呢,弄的一個個書記官臉都綠了,很多日子裡。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筆墨的臭味兒。
當京軍整編之事大體已定。樞密院。兵部的大人們在稍微喘了一口氣之後,便紛紛將目光對準了越來越龐大的殿前司禁軍。
這個事情已然蓄勢待發已久,但該如何下手,卻是眾說紛紜,沒有定議,不過,對於殿前司禁軍的整編之議,卻是大勢所趨。沒有什麼能阻擋的了了。
景興年間,撤銷了地方團練,其實是讓大秦軍旅變成了兩部,一部為地方軍旅,乃是殿前司禁軍轄下,一部為邊軍,也就是鎮軍。
河中,河東,河洛,西北。蜀中夔州等地,駐守於這些地方的軍旅。皆在鎮軍之列。
鎮軍有充足的糧草,有精良的武器裝備,戰馬也會優先配備給鎮軍所部,可以說,景興年間的變革,對於大秦軍旅而言,是有著非常多的好處的。
一來,團練併入殿前司禁軍,讓大秦的軍制變得統一了起來,二來,消減了軍中冗員,為大秦國庫減輕的負擔。
三來,地方軍旅的裝備以及訓練,都得到了很好的提升,換句話說,作為鎮軍的後備軍旅,殿前司禁軍不但人數上有了增漲,而且他們的戰力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這是大秦軍伍正規化的重要一步,無人能夠抹殺景興軍旅改革的功績。
而且,事實也證明,改編後的殿前司禁軍完全可以勝任一些攻城拔寨的激烈戰事。
但隨著大秦的擴張步伐逐漸加速,所有人都發現,殿前司禁軍漸漸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開始決定一些戰事的勝負,鎮軍在他們面前,最多隻能算是一把銳利一些的刀子罷了。
而殿前司禁軍的龐大數量,也補足了他們戰力不足的問題。
這樣一來,殿前司禁軍和鎮軍之間,主客易位將成為難免的事情。
而如此帶來的混亂,也開始漸漸顯現了出來。
殿前司禁軍到了河中,其中一些便成了鎮軍,再到河東,又被留下一些,等到西北滅夏戰事結束,殿前司禁軍各部乾脆就代替了當年的西北鎮軍。
而剛剛結束的河南戰事當中,殿前司禁軍和河洛鎮軍之間,也越發混亂了起來,由此造成的後果,就是後勤上的紛亂。
其實戶部尚書李吉,也非常的冤枉,許多時候,戶部押運糧草的官吏,根本分不清哪部是鎮軍,哪部又是禁軍,出了不少的錯漏,最後卻都成了他離職的罪名。
其實後果可不只這一點,大軍指揮系統上的紊亂,才是致命的。
在紛亂的河南戰事當中,其實就體現了這一點,守衛地方的殿前司禁軍和鎮軍之間,無法配合默契,於是,坐失戰機,見死不救等事,也就紛擾而來了。
其實,對於這些弊端,朝堂上已經議論了不少時日,從西北戰事結束,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內,朝廷的許多重臣都在為此事殫精竭慮,或明或暗的討論,也非一次兩次了。
但此事真的沒有一定之規,也沒有人敢輕易動手。
要說,按照唐制,應該很合適,但唐末時,府兵軍紀之敗壞,也都歷歷在目,將殿前司禁軍弄成唐時府兵模樣,那是要留下千古罵名的。
所以,到了現在,已經出現了整編殿前司禁軍的契機,卻沒有人願意輕言殿前司禁軍諸事,即便是有志於此的樞密副使張承,也有了畏難之意,就遑論他人了。
所以,大秦成武七年二月,殿前司禁軍指揮使,大將軍種燧終於被召回了京師,殿前司禁軍指揮副使楊勝,也在回京的途中……
就在此時,樞密使李承乾拋出了他的建軍規劃。
說起來,這個時機並不算太好,朝廷上下,都在為太子出巡忙碌,也在盯著殿前司禁軍整編之事,商事之上的議論,也未真個平息下來……
朝廷的大臣們,無論文武,都想趁著沒有戰事幹擾的這一年,做一些事情。
但李承乾已經無法等下去了,再等,殿前司禁軍一旦開始整編,他就沒多少機會提出自己的建軍計劃。
大將軍趙石要在三月間出京,巡遊河洛,這是他建軍計劃最有力的支持者,一旦離京,他說話的份量和力度,都不會如現在般大。
所以,樞密使李承乾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的奏疏送到了皇帝陛下的龍案之上,為已經有些紛紛擾擾的朝廷,又添上幾許亂麻。
可以說,大秦成武七年,是一處分水嶺。
之前,大秦兵戈勢如破竹,讓天下震動,西夏滅亡了,金國也在大秦的進攻中流了一地的血,最終失血過多而死。
草原上很多部族,臣服在了大秦兵鋒之下,吐蕃人最終四分五裂,很難看到他們再有合為一處的可能,現在看來,他們最終的歸宿,很可能就是大秦的一個屬國,甚至有可能被大秦乾脆的一口吞下去。
在河南,大秦和後周戰做一團,最終好像誰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而在河南戰事結束後的大秦成武七年,大秦咄咄逼人的腳步卻是戛然而止。
大秦朝堂上先就亂了起來,但和大秦歷代爭奪皇位時的亂法不一樣,這是因為事情太多太雜,而顯出來的忙亂。
好像從成武元年一直到現在,因為征戰不休,而積攢了數載的事情,在成武七年,一時間都爆發了出來。
讓大秦朝堂上的重臣們,皆都應接不暇,再也無法顧及外間之事了。
大將軍種燧回京,在國武監偷閒的晉國公趙石,也不得不在這紛紛擾擾中,匆匆的回到樞密院坐鎮,並在殿前司禁軍整編上獻策獻力。
實際上,萬變不離其宗。
有些人總願意將各種改革套上華麗的外衣,並給改革者們樹碑立傳,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改革者們最值得誇讚的其實只有勇氣,他們有勇氣打破舊有的桎梏,推行自己的理念,有這樣勇氣和膽魄的人,是值得稱道的。
但話說回來了,自古以來很多事都證明,敢吃第一隻螃蟹的人,不論成敗,下場都不會好。
商鞅,晁錯,王莽等人,與其說是改革者,不如說是殉道者……
而大秦景興鼎革之初,李圃等人上書便曾說,興革之舉,國之大事,非臣等私意也,在堅定景興皇帝鼎革之心的同時,也在為自己等人辯白,留下退身的餘地。
事實證明,景興鼎革非常成功,奠定了大秦強盛的基礎,同時也釀成了長安之亂這樣的變亂,其實這也正是鼎革之舉的利益和風險所在。
所以,不用過於誇大改革者的功績,每一次改革,都是血淋淋的,也不是每一次改革都會成功,失敗的改革,比比皆是,只不過在文人筆下,更在乎那些鬧出了天大風波的人物罷了,他們寫下這些歷史的時候,在乎的只有皇權,而非改革本身。
而成武七年,大秦的軍事改革方興未艾,這一次軍事上的革新,很難說誰是主導者,誰又是首倡之人,更像是一次偶然。
所以,這一次軍事鼎革,一開頭就顯得極不尋常。
先是在大秦成武七年的正月裡,京軍一下變了模樣,也象徵著軍事鼎革的開始。
在將矛頭對準殿前司禁軍的時候,有大將軍趙石,大將軍種燧坐鎮長安,幾乎沒有誰能在這兩位大將軍的注視下,敢於違抗他們的意圖,即便是河洛的張大將軍,此時也要退避三舍。
正在殿前司禁軍將領們在等待朝廷的雷霆雨露的時候,樞密使李承乾卻在極力主張在北邊建立數目龐大的新軍。
而大將軍趙石等人,非但沒有激烈的反對,反而頗有興趣的選擇了附議,這樣不務正業的改革者,真的是非常少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