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武監的事情很多很雜,而且,正逢內外動盪之時,有很多事情需要趙石來親自決定,不過說起來,無論是趙石自己,還是杜橓卿其實都明白,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國武監的前途的,還是要看朝堂政局。
機會這個東西,現在應該不缺,只看怎麼把握而已,再多的雄心壯志,也要順應大勢,才能有成就的可能,說的再多,其實也不過是在為將來綢繆罷了。
換句話說,真正的變局還未到來,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將來做著準備。
而杜橓卿現在也隱約明白,國武監到了如今地步,差不多已經算是到頭兒了,再往前走,便不可能安靜的呆在長安城外,天子腳下了。
到底會發生什麼,杜橓卿能夠想象一下,但到了那個時節,國武監會面對多大的風浪,他真的是心裡沒底。
相比之下,戰事這個話題,確實顯得輕鬆了許多。
今晚,趙石也很健談,不管什麼話題,其實也能夠輕易的感覺出他的輕鬆,不過這並不奇怪,經過幾個月的連番角逐,朝堂情勢漸漸分明。
武人在大秦朝堂上頭一次站的如此穩當,戶部連換了兩次尚書,同門下平章事李圃辭位,長安李氏終於露出了傾頹之像。
不管之後情形如何,反正晉國公府的地位,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穩如泰山了。
表面上看,晉國公府並未過多的參與到此次政爭中去,但實際上。晉國公府卻一直在若有若無的影響著朝堂政局的變化。
這對於趙石而言。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滋味莫名,根本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但權勢在握,克敵制勝的感覺,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永遠是那般甘美,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親自大動干戈而已。
而在政爭之後。又能輕鬆的抽身事外,那種滋味,除了他自己之外,旁人真的很難明瞭……
此時他便輕鬆中帶著點感慨道:“這當欽差也不是頭一次了,當年我曾到蜀中給吳大將軍傳過旨,可惜沒見到,半路上就給堵了回來,去歲時又去吐蕃給歸義王完婚,也是刀光劍影……就是不知歸義王會不會怨我在他大婚之後,送上的禮物太過獨特了些……”
“這才在京呆了幾個月。又要奉旨去河洛,嗯。確實要小心一些,張大將軍定然不願跟我這不祥之人見面才對……”
說到這裡,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杜橓卿嘴角抽動了一下,陪笑之餘,卻也心想,您可是漏了說了,當年長安之變時,您可還把張大將軍關在了大理寺牢獄之中過,張大將軍若是真的願意在洛陽府邸中見到您,才是見了鬼呢。
心中如此想著,嘴上卻是道著,“由此可見,大秦能靖平四方,還要多賴於您,不過……河洛那邊才經過戰事,應該很亂,路途之上……您還是要防著些小人作祟……”
這話說的較為隱晦,意有所指。
趙石收攏笑容,微微搖頭道:“說起來,張培賢在河洛做的不錯,並無多少可以指摘之處,只是運氣不好,又有點貪功,這才受了挫折……這次出使河洛,我便幫他一把,把壞名聲擔一下,想來以張培賢為人,應該很願意我過去一趟。”
杜橓卿訝然,之後卻是立即道:“大帥雅量,當為世人所敬……大秦有了大帥,直乃社稷之福也。”
也不管他這話裡面到底有幾分真誠,趙石只是笑道:“不用恭維,我這名聲我自己清楚,陛下更清楚,這個惡人啊,想不當都不成……再說了,張培賢也不容易,這些年功勞沒多少不說,如今還落了滿身的不是,應該體諒些。”
“以他的年紀,滅周之功怕是落不到他身上了,對於我等武人來說,還有比這更遺憾的事情嗎?”
杜橓卿默然點頭,這話確實有些道理,滅國之功啊,近在咫尺,卻未能靖了全功,這對於一軍主帥來說,當為生平憾事……也許,只有同樣帶領過千軍萬馬的大帥,才能真正體會張大將軍的心境吧?
不然的話,素來殺伐果斷的大帥,也不會這麼有人情味兒才對。
“大帥說的是,張將軍確實缺了些運道……只是學生以為,卻也不是沒有機會,要說河南戰事,如今虎牢已然在握,離開封也不算是近在咫尺了,加上後周向來主弱臣強,戰事往來,將來之事,很難預料。”
趙石隨即點頭,贊同道:“你這話有見地,河南戰事已經很難完全停下來了,就算咱們願意,後周君臣如今也是寢食難安才對,看來張大將軍,還有機會進開封溜上一圈。”
兩個人大體上都是事不關己,隨口談論,此時卻都無良的笑了起來。
隨後,杜橓卿才又道:“看來,大的戰事總歸要停上幾年了,大帥您看,以如今天下大局,會不會有這個喘息之機?”
趙石喝了口酒,不以為意的道:“誰知道呢,就像今年,你說沒戰事吧,北邊草原上,木華黎會帶兵攻打不亦魯黑汗,王覽會做出策應,大同那邊也會看情形支應一下糧草。”
“吐蕃那邊別看那些和尚口口聲聲慈悲為懷,但劃分疆界這事,誰都不願吃虧,到時候估計還有的鬧呢。”
“西邊藉辣思義死了,咱們大秦就和回鶻人成了鄰居,回鶻人行商在行,打仗他們不成,但他們可還是得聽契丹人的。”
“木華黎在東邊滅了不亦魯黑汗,中部草原就沒什麼敵手了,之後東邊跟蒙古相鄰,西邊則是西遼,蒙古人野性難馴不假,但遼東擺在他們面前,想來他們很難禁得住誘惑,不會在草原上生事才對。”
“但契丹人就說不準了,不安之下,說不定就會先讓回鶻人試探一下,再加上西夏黑山軍司還在,郭猛和李馳勳兩個能不能頂得住,要不要派遣援軍過去,都在兩可之間。”
說到這裡,趙石笑了起來,“咱們武人,其實不缺用武之地,就看握著刀的人想不想用咱們了。”
“其實吧,這事看著挺簡單個道理,不用說什麼開疆拓土之類的大道理,只說將士在外打的越遠,內裡便越加安定,黎民百姓活的也越好,四夷賓服,天下太平,可不就是這麼個景象?”
“但話說回來了,你說人們活的越是安穩,越不願意去當兵打仗,家有餘財,就都奔著讀書當官去了,為什麼?求個安穩啊,當官多安穩,百姓們求安穩也就罷了,其實最怕的還是朝臣,乃至皇帝陛下也求安穩……”
“最終,一團和氣之下,也就沒了志氣,這麼著其實就是吃祖上留下的功勞,坐吃山空之下,能撐到什麼時候?盛極而衰,多數就都這麼來的,咱們現在做的,實際上就是給後代子孫們留多些啃吃的東西,讓他們快餓死的時候,還有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說了這麼多,趙石自己也覺著有些囉嗦了,看杜橓卿聽的愣愣的,心裡也不覺有些自得,在長安呆的久了,這糊弄人的本事卻也漸長。
不過他還是停住了話頭兒,是啊,在長安呆的有點久了,不知不覺間,便有了厭煩之意,還是覺著領兵打仗要痛快的多,好在,這兩年還能不時出去走走,不然的話,誰願意跟那些文人們掰扯不清,弄的你死我活的,卻還見不到血……
沉默之中,腳步聲響起,轉頭看時,胡烈弓著身子舉著燭臺在前面引路,李金花施施然跟在他身後進了二樓廳堂。
杜橓卿趕緊起身施禮,趙石看了進來的兩人一眼,這才擺手道:“天色晚了,明日還有軍演,安歇去吧。”
杜橓卿告辭離去,李金花見丈夫沒有多少疲色,便順勢坐了下來,胡烈又忙著招呼人給夫妻兩人換了酒菜。
這才侍立在趙石身後,稟報道:“大帥,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趙石微微點頭,擺了擺手,胡烈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李金花藉著燈火仔細瞄了瞄,多年夫妻,她便敏感的察覺,夫君心情好像不錯,給夫君夾菜倒酒之餘,不由笑道:“怎麼,瞧見妾身回來,夫君好像並不高興?”
趙石莞爾,拍了拍妻子的手,“這麼晚了,還來回跑什麼?長安城那邊,放開手了?”
李金花挪了挪身子,順勢坐到夫君身邊,才道:“聖旨已經下來了,令妾身帶兵迴轉駐地,這不,剛安頓好了,便來討夫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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