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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下者,當得民心,何謂民心?依老夫看,得讀書人之心,得地方大族之心,便可得民心民意……”
“百姓多愚鈍,田間鄉里,讀書人說什麼,他們便聽什麼,地方大族,於地方上盤根錯節,而在河洛,讀書人說的,其實就是這些地方大族所想所思,國公出入河洛,便欲對其行雷霆之威,老夫以為不妥,還請國公三思,若國公執意如此,老夫也擋不住,只能上書朝廷,讓朝廷定奪了。”
趙石這裡只是剛開了個頭,張培賢的話就跟上來了,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勸諫和對抗到底不同,這才是重臣們交談的常態。
而張培賢說的有道理嗎?確實是有道理的,在這個時代,有這樣的見識,也不愧是朝廷上將。
相談至今,也只有這番話能夠入耳,真正體現出了一方鎮將的價值所在。
趙石輕輕拍了下桌案,難得讚了一句,“將軍所言甚是,見地也深,所謂民心,很多時候可不就是這些人的私心罷了……”
接著,話鋒一轉,“但……將軍想過沒有,我大秦撫河洛多少年了,為何去年一戰,後方依舊不能安穩?是我大秦治政不力,還是真像那些亂匪所言。我秦人乃暴虐之屬。不如了後周君臣仁厚?”
這樣的談話。終於讓張培賢找到了些熟悉的感覺,順便稍稍坐正了身子,道了一句,“國公不會是說,亂世用重典吧?而河洛戰亂方平,正應該休養生息,以待來日,若再起風波。你我怕是不好向朝廷交代啊……”
“亂世用重典……”趙石搖頭笑了笑,“將軍想的差了,亂世用重典是不錯,但也要看怎麼用,什麼人來用,刀子舉起來,砍下去,很容易的事情,但砍在哪裡,又有什麼樣的結果。才是咱們應該把握住的地方。”
“旁的地方咱們不用多說,只說河洛一地。我大秦自進兵河洛之初,便秋毫無犯,後又優撫多年,為何還不能收取民心?”
“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為我大秦所施之政,不合他們心意罷了,何為大族?第一個,就是廣有田產,再一個,族人眾多,其中最重要的,則是族人有人做官。”
“這麼梳理下來,將軍應該看出來了吧,在後周,廣有田產者,多數不用完稅,讀書人嘛,只要有了官身,自然便可坐享其成,進可為官吏,退可為富家翁,這就是大族之根基,我大秦自景興鼎革以來,動的就是他們,這些人自然要心懷故國,再多的優撫,又有何用,難道為了這些蠹蟲之屬,還要改一下朝廷大政不成?”
“再說族人眾多,人多了,自然需要銀錢也多,田產又要完稅,在我大秦治下久了,還能舒服的了?”
“心懷故國,故作姿態而已,卻也斷了為官之途,這些年,河洛大族為官者寥寥,便起因於此,試問天下,什麼人不想當官的?追根朔源,還不是利益二字作祟罷了。”
“既然明白了這些,刀子照哪裡砍下去,還用說嗎?”
也不待張培賢再說什麼,趙石在懷裡一摸,抽出幾張紙來,遞給張培賢,“這是名錄,將軍不用多說,本欽差心意已定,將軍只需發下軍令,命駐守各部聽令行事便可,若有異議,可以向朝廷上書。”
此時其實不用趙石說,張培賢再也不願多吐出哪怕一個字了,他面無表情的接過好像透著血腥味的紙張,掃眼看過去。
半晌,見張培賢將名錄緩緩放下,趙石才道:“澠池張氏,壽安王閩兩家,永安介氏,這四個,抄家滅族,凡與其勾連者,皆流北地,若非偃師呂氏已除,還要加上偃師呂氏一族……”
趙石呲牙一笑,稍露猙獰,“其餘還有十幾個,皆在地方上呼風喚雨,風光的也有些年頭兒了,傳令,讓他們族中主事之人,都到洛陽來……”
“最後一張紙上,還有幾個,穎陽盧氏,汝州李王兩家,也讓他們到洛陽來見我,這三家需要加意褒獎,剩下其餘五家,族中既無人在我大秦為官,祖上又都出過大儒,也沒那個膽子跟我大秦兵戈相向,嘿嘿,頗有不食周粟的意思,那麼也不用在我大秦治下呆了,成全他們,歸去故國,送他們回後周。”
“當然,將來大秦疆域之內,也無他們存身之地……”
“還有,為了不影響春耕,這事做的要快,也要乾淨利落,澠池,壽安,永安三處,宣佈罪狀,立即明正典刑,所獲田土不論,財物皆歸於鄉里……”
說到這裡,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張培賢一眼,道:“土雞瓦犬而已,兵鋒所指,將軍可別告訴我,還會起什麼民亂,不然的話,本欽差對將軍領兵之能可就太失望了。”
張培賢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都抽動了起來,不過最終,還是向趙石抱了抱拳,“欽差大人慮的周全,老夫無話可說,公務繁重緊迫,老夫心急如焚,若國公無事,恕老夫失禮,就不多陪了。”
這是氣瘋了吧?趙石心中暗自冷笑,捏著酒杯,舉了舉,道:“將軍自便就是,國事為重嘛,呵呵。”
噌的一下,張培賢以他這個年紀絕對少見的敏捷站起了身子,扭頭就走,好像怕走晚一步,就會被這廝氣死一般。
不過身後還有聲音幽幽傳來。“對了。還要煩請老將軍給潼關送封信過去。敦請彭大人早日到任才是正理。”
出了書房的張培賢臉色鐵青,連手都在哆嗦,心裡更是不斷的在詛咒屋內那個王八蛋,不得好死。
不過,他卻也不得不承認,那廝手段毒辣不假,但慮的還算周全,恩威並施之下。河洛這些大族的好日子算是到頭兒了,也鬧不出太多的風波來。
當然,如果他這個大將軍暗中陽奉陰違,推波助瀾又是另外一回事,但那廝已經想到了這個,一些手段也就不能用了,不然的話,但凡露出點蛛絲馬跡,他張培賢肯定就是一身麻煩,那廝可真的是不好相與……
可能唯一算是有點安慰的是。那廝還算有些擔當,沒有將他張培賢當槍來使的意思。經手的雖都是河洛軍旅,但完全可以將所作所為,都推到那廝頭上,那廝也好像並不在意這個……
說實話,這番交鋒,張培賢算是一敗塗地,也順便給他留下了點心理陰影。
就像現在,張培賢很想回頭吐口唾沫,發洩下怒氣,但扭頭看到書房門口的那些趙氏衙衛,他立馬就剋制住了這無聊的念頭,只能在心裡狂罵罷了。
只到離開書房遠了,才轉臉呵斥亦步亦趨的幾名親兵,“跟這麼近幹什麼,難道還有人在這裡行刺老夫不成?都給我滾……”
親兵們抱頭鼠竄,還不敢離的太遠,一個個被大帥噴吐而出的怒火,燒的焦頭爛額,不過心裡都是明白,看這個模樣,大帥不定在書房中,吃了多大的虧呢,想到這個,不免各個心有慼慼焉。
而另一邊,獨自留在書房中的趙石,也在撇嘴,心說,這可是你張大將軍的書房,把咱留下,也不怕咱一把火燒了這裡?而且說走就走,真是太失禮了,太失禮了……
平靜的面容之下,隱藏著些自得,把一位大將軍搓扁揉圓的機會可不多,也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這一番談話,雖然耗費不少心力,但對他而言,最終的感覺,卻和在戰陣上小勝一場差不多。
算不得多歡暢淋漓,但心情卻是大好。
實際上,到了這會兒,他這個欽差的任務做的也就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盯緊了張培賢,各處消息靈通一些,他大可以穩坐於洛陽,等有了結果,就可以回京了。
河洛巡訪使,聽這個名字其實也就能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想要趙石在河洛四處走走,做什麼不打緊,只要將所見所聞傳回京師也就罷了。
這裡面的意思很深,趙石已經能夠自己琢磨出一二來了。
不想趙石過多的插手河洛軍中諸事,也就是不想趙石打河洛兵權的主意,或者也可以這麼看,是在向趙石透露不會讓他領兵河洛的意思。
而觀望河洛風色,也是皇帝陛下還有著替換張培賢這個領兵大帥的念頭。
至於皇帝陛下為何如此執著,張培賢又是那些地方讓他不滿,趙石也能猜測一二。
一來,可能是皇帝陛下對他這個晉國公言聽計從不假,但怎麼說呢,皇帝畢竟是皇帝,尤其是成武皇帝,主意很正,加上皇權使然,必然不會對任何人真的言聽計從。
既然聽了趙石的,沒有立馬奪了張培賢河洛兵權,但這一次,便換了個委婉些的做法,讓趙石自己提出此議。
這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趙石理不理會,全在他自己,皇帝陛下斷不會再說什麼……
第二個原因,恐怕就是在長安之變時留下的首尾了,皇帝陛下那會兒的寬容,是做給朝臣們看的,而今要算後賬了。
實際上,李圃等人如今的遭遇,追究下來,怕也是種因於多年之前。(天上掉餡餅的好活動,炫酷手機等你拿!關注起~點/中文網公眾號(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眾號-輸入ddxiaoshuo即可),馬上參加!人人有獎,現在立刻關注ddxiaoshuo微信公眾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