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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捲風雲激盪幾時休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怨恨

    靖國公世子顯然來意並不簡單,最重要一點,是他雖然獨自前來,卻代表著開封城裡的一大群人。

    這一群人是什麼人,不用他自己說,其實也能明白。

    必定是開封城裡,各家勳舊府邸。

    這些勳舊之後,和靖國公府大多類似,身上掛著這樣那樣的虛銜,卻無所事事,整日裡飛鷹走狗,悠閒度日,是開封城裡很特殊的一個群體。

    他們在後周強大的文官集團的壓迫下,早沒了骨頭和尊嚴,糜爛的已經差不多了。

    只是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他們卻也是開封城裡,求生**最迫切的一群人,同樣也是最沒底線的一群人。

    換句話說,為了求生,他們可以拋卻任何可以拋卻的東西,這也是後周養士百年的諸般國策,造就出來的一個非常奇特而又畸形的群體。

    不過,話說回來了,糜爛的再徹底,他們也是開封權貴中的一員,其中不乏一些聰明之輩,尤其是在生死關頭,他們迸發出來的力量,也是極為罕見的。

    文官們要臉皮,他們不需要,因為臉皮早被文官們揭乾淨了。

    文官們要名聲,他們不需要,因為他們從來就沒什麼好名聲。

    文官們談祖宗社稷,他們不談,因為談祖宗,會讓他們羞恥萬分,他們這些不肖子孫,早已將祖宗的臉面丟了個精光,至於社稷,與他們也沒絲毫的關係,因為談社稷的人。早都被文官們殺光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只能求生存,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他們考量之中。

    而現在,秦人的所作所為,給了他們一個非常不錯的機會。

    秦人殺了趙皇帝,當然,最為至關重要的一點是,秦人並沒有如想象中那麼暴虐。入城許久,整個開封都在秦人刀兵之下,卻並未造成多大的傷亡。

    瞧清楚了,也就敢聯結一番,大著膽子跳出來跟秦人講講條件了。

    這位靖國公世子,看上去貌不驚人,但能在這個時候,作為眾家勳舊的代言之人,來到江善面前,顯然。在勳舊之中,有著一定的威望。甚或可以說,有著難得的才幹。

    不然的話,眾人也不會將身家性命,託付於此人身上。

    因為大家都明白,今後是生是死,是能繼續錦衣玉食,還是淪為階下之囚,都看這一次能不能順利的說服秦軍主帥上了。

    當然,這裡面的無奈和絕望,也可以清晰的體會出來。

    開封大城,第一次**裸的暴露在刀兵之下,連逃的機會都沒給人留下。

    他們對皇帝,對朝廷文官等等樣人的怨恨,是旁人所難以想象的,所以,為了能夠讓家人子女生存下去,他們幹出什麼事情來,都不為過。

    也就是說,這位靖國公世子有備而來,手中籌碼,著實不小。

    確實,他也為大將軍江善,解了燃眉之急。

    因為,他們手中握著一張好牌,那就是後周廢帝,柴鎖,柴氏宗族,如今大多也託庇於他們的門下。

    說起來也是湊巧,秦軍入城太急,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秦軍就已經衝入了皇宮。

    紛亂之間,囚禁在皇宮內院的廢帝柴鎖,終於走脫,幾經輾轉,去到了靖國公府。

    哀哀相求之下,老靖國公終於心軟了,將柴鎖藏了起來。

    因為柴鎖本就是他的親外甥,宋皇篡位時,他不敢說半個不字,甚至於在金殿之上,率先叩拜新皇。

    但到了這個日暮途窮的時候,藏個人對於靖國公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終是動了惻隱之心。

    實際上,從這件事也可以看的出來,勳舊們雖然沒多少好名聲,欺男霸女的糟爛事卻總能找見他們。

    但到了緊要關頭,有人情味兒的,卻還不少,老靖國公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形勢比人強,無意中做了一件善事,卻讓勳舊們找到一張好牌……

    如果這還不夠的話,他們還有另外的主意。

    宋代後周,嚴格說起來,宋皇乃人人得而誅之的篡逆之臣,正巧,也死於後周降將孟青之手。

    這些勳舊們猜測良久,動用了全部的腦筋,才勉強得出,秦軍主帥怕是有點焦頭爛額的結論。

    那麼,他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向秦人投誠還不算晚,也趕在了那些頑固的文官前面,總歸能得些好處。

    如果再加上為秦軍主帥分憂解難的話,那麼大家夥兒就再也不用整日裡擔驚受怕了,其他的也就算了,但一家人性命總歸無憂,再者,家財也可能會得到保全。

    這樣一來,以他們的家底,就算沒那些爛七八糟的爵位職銜,老老實實在開封或者其他地方當個富家翁也不錯。

    如果延伸一下的話,他們大多打算今後要遷居洛陽。

    這樣一來,會讓秦人更放心,也免了在開封城中受那白眼……

    篡位之皇死了,卻有後周廢帝以及柴氏宗族在手,江善一下就安了心,之後該怎麼做,其實不用旁人教,他也能想的到。

    因為他身邊的親信以及幕僚們,已經想到過這個主意,只是苦於宮中亂起,柴氏廢帝不知所蹤,卻又不能大張旗鼓的搜遍開封罷了。

    開封勳舊們無疑送了份兒厚禮給他,作為大秦諸位大將軍中,比較厚道的一位,江善毫不猶豫的給這些勳舊吃下了一粒定心丸。

    只要誠心歸順,又有首義之功,其他什麼不說,因為需要朝廷做主,他只許諾,會具折上奏朝廷,為開封城中參與此事的勳舊們請功。

    而只要他江善還是大軍主帥。那麼。之後定保他們家宅平安。秦軍上下,不會動他們家中一磚一瓦。

    有這樣一個承諾,已經足夠了,勳舊們本也沒奢求太多。

    不過,這位秦軍主帥的直言不諱,還是讓聽慣了羅圈話的靖國公世子微微吃了一驚……

    隨後便是大喜過望,雖還有著忐忑,不知秦人會不會信守承諾。但想來,得領數十萬大軍的一軍主帥,當不至於在這樣一個時候,用虛言戲耍於他。

    讓人送走了拜謝連連的奇葩世子,又令人趕緊率人,去靖國公府,尋柴氏廢帝,又令人分去各府,取柴氏宗族。

    到了這個時候,江善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有一位副手。

    種懷玉率軍,一直在開封東南逡巡。

    除了阻擋各路援軍之外。也隨時隨時準備率軍南下或者東進。

    不能說他和江善有多合拍,從他一直未入開封城,連攻城之戰,都不曾參與就能明白,河洛大軍,終歸與北軍各部有著隔閡。

    一路下來,功勞多半會是河洛大軍的,至於他所率之太原兵馬以及歸在他麾下的王勝保等部,都只能作為配角存在。

    甘心嗎?種懷玉等人自然不太甘心。

    但也早有預料,河洛大軍駐守河洛多年,望眼欲穿之下,終於等來了滅國之功,旁人要想搶的話,河洛上下,誰也不會答應。

    而且,大軍主帥是江善,朝廷的意思不問自明。

    像種懷玉這樣的聰明人,不會在這事兒上犯糊塗,最多最多,也只是期望一下,河洛各部在開封城下碰個頭破血流,讓他們撿個便宜罷了。

    到頭來,便宜沒撿到,大軍順利破了開封城,大將軍江善躊躇滿志的率軍佔據了開封。

    這樣一來,也就不用想太多了,在這個上面爭功,不會有好果子吃。

    連暴躁的王勝保,都沒多說什麼,他種懷玉更不會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只是,種家兄弟都在江善麾下,讓他略微有些不舒服罷了,因為滿大秦,能讓種氏雙雄心甘情願效力的,只會有一個,那就是大將軍趙石,資歷尚淺的江善從不在此列。

    等到接到江善傳召軍令,來到開封的時候,不出種懷玉預料,他見到的,是一座安靜的城市,吃幹抹淨,幾乎連湯水都沒剩下。

    等見到江善,沒說幾句話,種懷玉的不滿,已是滿溢心胸。

    因為沒功勞不可怕,可怕的是,江善竟然想讓他跟著擔罪名。

    其實江善只開了個頭兒,種懷玉就已經明白了過來,因為之前他耳朵裡已經傳來風聲,宋皇被孟青所弒,留下了個大大的爛攤子。

    當時,他也沒怎麼在意,這樣的消息,兵荒馬亂間,根本做不得準兒。

    江善再糊塗,還能讓孟青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這會兒,他總算明白,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的道理了,此事竟然是真的,雖然江君慈說的足夠委婉,但他若是再聽不明白,那也就不用在官場上廝混了。

    種懷玉膽小,這個不用旁人說,他自己都明白的很。

    當聽到這個的時候,種懷玉除了心驚肉跳之外,心裡的火頭兒也是一竄一竄的。

    好你個江君慈,好事輪不到爺爺也就算了,這等事,你到是不怕陪綁的多。

    如果說之前,他對江善還可以說略有不滿,但同樣領兵多年的他也能有著足夠的理解的話,那麼這會兒,他是完全將江善給恨上了。

    因為此等大事,完全是江善自己出了紕漏。

    當時不言,肯定是怕他種懷玉上書朝廷,不利於他,直到現在,名言開來,不用問了,是想讓他種清哲一起上書,將此事報於朝廷。

    他種懷玉一點準備都沒有,前因後果也不清楚,上書能說什麼?自家一無所知?那你這個副帥幹什麼吃的?

    若說知道,則更加糟糕,江善有什麼罪名不得而知,他種懷玉可就冤枉的很了……

    讓他一下便陷入了兩難之地,究其就裡,江君慈所作所為,也就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惡意出來。

    實際上,江善也有著難以明言的苦衷,這些日子,焦頭爛額之下,總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根本未曾顧及種懷玉。

    現在想起來了,單獨上書肯定不成,種懷玉一無所知,若不知會一聲,難免將種氏得罪死了。

    但亡羊補牢,卻總歸不能完好如初……

    其實,不管他怎麼做,對種懷玉而言,都不會有任何區別,只是這般下來,卻讓他的無奈,依舊變成了濃濃的敵意。

    聽了這個,種懷玉大大咧咧的樣子一下就不見了,警惕和戒備,從他閃爍的審視目光中,就能看出一二。

    種懷玉,早非當初那個在白石灘小勝之後,手舞足蹈的年輕人了。

    這些年,率兵鎮守太原,乃北方大秦上將中的翹楚。

    輕浮心性,就算不改,也不會在其他人面前流露,那是要分人的,只有趙石,杜山虎,張鋒聚,甚或是趙幽燕等等當年同袍,才會見到他言笑無忌,或者伏低做小的一面,其他人,省省吧。

    軍中重將,若還一如當年嬉皮笑臉,輕浮孟浪,怎能坐鎮太原重地,巋然不動多年?

    等江善將種懷玉送走,想著種懷玉那陰沉的目光,也是長嘆一聲,不管怎麼說,芥蒂是已經有了。

    他並沒有隱瞞之後種種措置的意思,但也無法挽回的讓種懷玉生出了猜疑之心。

    將帥不和,本就是軍中大忌……好在,開封已經在手,不然的話,說不定就能鬧出種種事端出來。

    說實話,他對種懷玉這個副帥,還是非常滿意的,知進退,曉分寸,沒來跟河洛大軍強搶功勞,還能很好的配合大軍行事,這樣的副帥,非常之難得。

    就算換了共事多年的魏懷德,也比不了,朝廷確實知人善任,給了他這個大軍主帥最大的支持。

    但現在,這種默契已經完全不存在了,想想,還真怪不得人家生怨,如此行事,雖也可以說是被逼無奈,但總歸他才是理虧的一方。

    大功,人家沒來搶,也無一句怨言,但罪過,你卻找人家來分擔,天下間沒這樣的道理,尤其這還是種家的人,根基深厚,年紀也比自己輕上一大截。

    無緣無故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你就算好話說盡,又能如何?

    是不是,該給趙大將軍出封書信,解釋一下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江善給否了,他江善之所以能走到今日一步,就因為他非是趙大將軍嫡系,這一點他非常清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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