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晴這時才覺出身邊只自己一人了,夏星寒三人想必是給馬隊衝亂了。她在兩排茅屋間東繞西繞的,忽然發覺每一間屋子裡全是黑漆漆的。她心中一動,退開一扇柴門就閃了進去,屋裡一團黑,沒個人聲。
耳聽得門外人聲呼喝,有幾個劍士呼嘯而過,顯是失去了她的行蹤。喚晴才喘了幾口氣,卻覺屋內瀰漫著一股怪異的臭氣,喚晴一邁步,腳下給什麼東西絆了一絆,幾乎跌到,她俯身下去一摸,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那竟是一具僵硬的屍體,黑暗之中也分不清是男是女,觸手之下只覺出是稜稜瘦骨上的一層薄皮,有的地方粘忽忽的不知給什麼東西啃噬過了。
喚晴幾乎嘔吐出來,在屋中邁了幾步,摸上一張床,上面還有一具小小的屍體,也是乾瘦無比,顯是母子二人給生生餓死了。
這時門外霍然一聲斷喝:“在這裡了!”喚晴知道自己那一聲喊又露了蹤跡,她回手一揮,曉紅刀斜斜飛出,當先撲進屋來的劍士給她一刀斷喉。屋外已有幾個聲音遙相呼應著奔來,喚晴只得回身震開窗戶,飛身縱出。
排排茅屋中全是黑漆漆的,奔得久了,又依稀瞧見了枯樹下、院落中散臥著的十幾具屍身。喚晴心內又驚又痛:“不成這裡的百姓都給餓死了?”正要從一棵枯樹前奔過,忽然左腿一緊,已經給不知什麼東西緊緊抱住。喚晴的刀要待揮出,又急忙頓住,抱住自己的卻是一個老婦。“有沒有吃的…….”那老婦有氣無力的喊著,喚晴能覺出有兩根乾枯的臂膀如骨棒一般緊箍著自己。[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九章、傾我碧血洗天河(1)
身後的追殺聲又近了許多,但喚晴還是摸出了乾糧塞到老婦手中,問:“這屯子裡的人呢,全餓死了麼?”“能跑的全跑啦……雖有鳴鳳山的人不時放粥,卻也賙濟不過來,剩下的不等死做什麼……”老婦捏著乾糧,聲音欣喜若狂。驀然間一支羽箭呼嘯而來,老婦的聲音忽然硬生生斷了,喚晴覺得腿上的一圈乾枯的緊箍忽然鬆了。
她一驚之下急忙躍起,四五名劍士已經揮劍殺到,後面蹄聲陣陣,也不知有多少人馬奔馳而來。喚晴銀牙一咬,曉紅刀舞起一團暗紅,直向那持弓的劍士撲去。她胸中的怒火已經騰到了咽喉,自己就是死也要殺了這群惡賊。
刷刷刷,連環三刀,那持弓的劍士不及拔出劍來,就死在了她刀下。喚晴身邊的劍士也越聚越多,但這時她卻顧不了這許多了,曉紅刀縱橫飛舞,喚晴只求殺個痛快。身上的血越來越多,喚晴的青衣已經換作了“紅衫”,她已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還是對手的。殺吧殺吧,殺盡這群惡賊!
“喚晴——”身側陡然響起一聲熟悉之極的長呼,一騎快馬夾著如潮的刀氣急奔而來。四五個劍士忽然同時慘呼,卻是腕子上幾乎同時中了一刀,嗆啷嗆啷幾聲響,兵刃全掉在了地上。喚晴雙目一亮:“師兄,好漂亮的一招七星聚月!”“上馬!”那人大喝一聲,正是夏星寒。喚晴翻身上馬,才覺出四肢痠痛,夏星寒刀裹風雷,幾個劍士見勢不好早就退開了,二人一騎直殺了出去。[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九章、傾我碧血洗天河(1)
身後蹄聲陣陣,卻是不少劍士已經縱馬追來。夏星寒打馬如飛,在一座小院前轉了個彎,忽然低喝了一聲:“下馬”和喚晴疾躍下馬,俯身在地上抓起一個劍士的屍體拋上馬去,跟著一刀刺在馬臀上。那馬吃痛,長嘶著疾奔上了一條大道,片刻之後,一隊劍士就跟著追了下去。
二人伺得蹄聲稍遠,才轉身上了一條小徑,順著小徑疾奔了半個時辰,終於那喊殺之聲漸漸的小了。喚晴的心一陣陣的發緊,道:“五哥去了,公子和梅師叔不知怎樣了!這裡是清源屯了,可是師父呢?”夏星寒嘿了一聲,卻不言語,只是眼角也有淚水飛出。二人在一處黑沉沉的廟宇前停了下來。
喚晴瞧見那殘破的匾額上寫著的“真大道玉虛宮”六個大字,忽然心中一動:“這是一座廢棄的道觀,是不是就是師父說的會面之處——老君廟?”夏星寒點了點頭:“這廟有年月了,真大道是金國時風行北方的道教,那裡面供奉的就是太上老君,老君廟只怕是鄉姑野老的俗稱吧。”
追兵已逝,二人就在廟前坐下。入夜之後,山城的風吹在人身上就有幾分涼意。喚晴止了哭,眼角上的淚就在夜風中幹了。幾顆疏朗的星伴著一輪冷月凝在天上,夏星寒望著那星那月,緩緩道:“師妹,適才四周全是刀劍,我連換了三匹馬,衝殺了四回,那時我好怕、我……真怕再也見你不到了。”[飛雲驚瀾錄]首發第九章、傾我碧血洗天河(1)
喚晴心內一暖,剛剛止住的淚忍不住又垂了下來,低低的叫了一聲:“師兄——多謝你了。”忽然覺得往日又傲慢又冷硬的師兄在這一次重晤之後,竟然起了不少變化,便是看自己的眼光也柔軟了許多。她抬頭望天,覺得那無邊無際的虛空正向自己發出無聲無息的一下長嘆。喚晴忍不住就輕輕一嘆,對師兄自己也只能是這一嘆了。
夏星寒還是沒有多少話,又一沉,才道:“師妹,我不知還能不能見到師尊,若是我……見不到他老人家了,你見到時便替我好好的跟他賠個不是。”喚晴一驚,打了他的手一下,叫道:“師兄,你胡說什麼!”
一陣晚風微微襲來,喚晴忽然覺得這一陣的寂靜竟是如此難得,說:“也不知公子、梅道人他們怎樣了?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見到師父了,那時咱們定要請何堂主和陳將軍他們發兵來,跟金秋影他們堂堂正正的見上一陣!”想到就要見到師父,心內一振,笑道:“師兄,我一想起師父,身上就不那麼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