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豹房這個主意顯然令朱厚照得意不已,為了讓好朋友也能沾到好處,他很大方地把這個功勞送給了秦堪。
很奇怪的孩子,對當動物園園長的興趣明顯高過當皇帝。
秦堪臉有點綠,他很清楚這不是功勞,如果被滿朝文武知道朱厚照建豹房是他的主意,一定會群起而上,把他撕成碎片的。
這份功勞秦堪受不起,堅決不能受。
秦堪飛快起身,躬身道:“殿下,臣不敢受此功。”
“說是你出的主意就是你的,跟我客氣什麼。”朱厚照嘻嘻笑得沒個正形。
屁孩子,誰跟你客氣……
神情一整,秦堪肅然拱手:“殿下,臣怎麼可能想得出如此精妙的主意?殿下您忘了,這是劉公公幫您想出來的呀!”
“劉瑾?你確定?”
“當然確定。”
朱厚照哼了哼,罷了,不想領情就讓劉瑾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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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的廚房燒了,朱厚照的菜也做不成了,閒著無聊便央求秦堪再多跟他說說外面的奇聞異事,秦堪沒答應,這些東西說多了難免會造成走馬觀燈般的印象,過眼便忘,還是等朱厚照消化了以後再說。
“殿下,臣今日有心事,還是改日再說吧。”
“你有什麼心事?”
“已婚男人的心事當然是缺錢……”秦堪期待地盯著朱厚照,這位大方的太子殿下如果還是人的話,下面應該接一句“我賞你”或“去我東宮拿,看上什麼拿什麼”。
顯然秦堪高估了朱厚照的人情世故達練程度。
朱厚照幽幽一嘆:“原來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心事,我也一樣。我的心事是,大學士們給我放了半月的假,可留了許多功課要做……”
說完朱厚照展顏一笑:“不管了,且先玩幾日再說。秦堪,有什麼樂子嗎?”
“無聊的時候除了打牌鬥地主,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臣恭請殿下一起玩兩把……”
“好,就鬥地主!”
“一百兩一局可否?”
“沒問題。”
“不準摔牌掀桌子發脾氣,否則以後沒人敢跟你玩了。”
“……我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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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邊打牌一邊閒聊,這次朱厚照的脾氣控制得不錯,大約也跟秦堪這麼熟了,牌品再不好也得收斂起來。
“一對五!秦堪。你說的那些珍奇異獸,離咱們大明很遠嗎?”
“一對七!非常遠,殿下,這個世界大得讓你不敢想象。咱們大明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
徐鵬舉道:“一對勾!殿下。永樂年間的三寶太監不是七下西洋麼?他應該留下許多海圖和各地風俗物產記載呀。”
朱厚照哼道:“三寶太監七下西洋,百年來朝中爭議頗大,有人說是揚我大明國威,也有人說是皇帝為了自己的面子勞民傷財。既然朝廷禁海百餘年,下西洋有什麼意義可言,二者不是互相矛盾麼?於是去年兵部尚書劉大夏那個老匹夫把保存了百年的所有海圖和記載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梗著脖子說什麼要斷了大明後世皇帝的念想,當時朝中對劉大夏這一舉動大為喝彩,父皇見群臣異口同聲。只好任之由之。”
秦堪握牌的手凝滯片刻,滿面惋惜地長長一嘆:“真是……媽的!愚昧至極!”
朱厚照和徐鵬舉愕然瞧著他,他們沒想到溫文爾雅的秦堪竟為這件小事口出髒言。
秦堪心情忽然變得極壞。
想到鄭和窮一生之力,奉永樂皇帝的旨意七下西洋,連死都死在路途上,精心構畫的海圖航線和各地風俗物產記載。可謂他一生的心血,卻被劉大夏這愚昧的老頭一把火給燒了。如果能留下來,傳之後世,將是一筆多麼寶貴的遺產。
儘管這些不關秦堪的事,儘管他只是個人微言輕的小小武官,可他仍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憤怒。
朱厚照沒說錯,劉大夏果真是個老匹夫,擺著忠臣的嘴臉盡幹些誤國誤民的事,還自以為得意的高仰著頭,以為幹了一件大快人心,眾望所歸的好事。
國人若不開眼看世界,這大明遲早亡了不可。
心中有個念頭隱隱一動,然而此時此刻秦堪卻絕對不敢說出口,出口便是禍。
苦笑數聲,秦堪道:“殿下恕罪,臣失儀了,咱們繼續打牌吧。”
氣氛短暫的沉悶之後,三人又繼續開心地打牌。
“秦堪,你說世上真有那種活著只為睡覺的小熊嗎?”徐鵬舉好奇問道。
朱厚照興奮道:“我知道,它叫無尾熊,生長在……嗯,澳洲?真想抓幾隻回來,然後養在我的豹房裡。”
徐鵬舉喃喃道:“沒有尾巴的熊叫無尾熊……沒有小**的熊叫什麼?”
朱厚照甩出一張牌,笑道:“笨死了,當然叫無雞熊……”
徐鵬舉想想也對,於是點頭。
很為這二位的智商著急啊……
深深一嘆,秦堪面泛苦色:“兩位貴人,劉公公谷公公可以叫他們‘無雞人’,但沒有小**的熊,通常來說,應該叫它們‘母熊’……”
朱厚照和徐鵬舉的臉頓時黑了:“…………”
秦堪痛心疾首道:“兩位,這是常識啊!”
“…………”
許久沉默之後,朱厚照板著臉道:“不是打牌嗎?扯這些有的沒的幹嘛?專心點兒!”
秦堪森然一笑:“專心打牌是吧?臣就不客氣了。”
…………
…………
一個多時辰後,朱厚照和徐鵬舉再次成為慘綠少年,比上回打牌更慘綠。
秦堪面前堆積如山的銀子,欠條和他們抵押出去的玉佩,玉帶。質地上好的貂皮大髦和絲綢夾襖,絲綢長褲……
反觀朱厚照和徐鵬舉,二人哭喪著臉,身上只剩了一件單衫和一條薄褲。外面冷風一吹,吹起二人的長衫下襬,二人驚惶而嬌羞地捂住下身,羞惱不已。儘管前堂裡已擺上了六個炭盆,然而寒意仍絲絲入骨。
二人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前堂內,一手捂胸一手捂下身,沉默而悲愴,彷佛剛被人劫了道似的。分外楚楚可憐……
朱厚照黯然嘆道:“難怪不讓我賠你家廚房,原來全在這裡找補回來了……”
徐鵬舉羞憤欲死:“我承認我是蠢貨,一次又一次掉進同一個坑裡……”
秦堪神情淡定地洗著牌,道:“二位可有興致再來一局?寫欠條便行。不怕你們不認帳。”
二人惶然搖頭:“不來了!打死也不來了!”
秦堪笑著挑挑眉:“那麼。等你們有錢了再聯繫?”
朱厚照怒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總不能讓咱們這樣回去吧?”
秦堪眨眨眼,笑道:“要不咱們說說別的吧,殿下。小公爺,有沒有想過多掙點零花錢?”
“零花錢?”
“對,二位雖是東宮和貴胄,想必手頭也不寬裕吧?”
朱厚照翻著白眼兒道:“我的零花錢都是母后用內帑按月調撥東宮,高鳳專管著東宮的錢糧,要花銀子便向他要。我哪裡知道寬不寬裕?”
秦堪搖搖頭:“殿下不缺銀子,就不算你那份了,小公爺,你也不缺銀子?”
徐鵬舉哼道:“銀子誰不缺?當然多多益善,不過秦堪,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這回又想坑我?”
秦堪笑道:“我是想與小公爺合夥做買賣,正當買賣。以前坑你太多,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這次便當補償你吧。”
徐鵬舉一副被坑多了的受害者表情,滿臉戒備道:“你會如此好心?什麼買賣,且說來聽聽。”
“開超市。”
“又來?”徐鵬舉氣壞了:“當我傻嗎?你在南京時便出過這餿主意,害我賠得血本無歸……”
秦堪喃喃嘆道:“這人明明自己傻,不會做買賣,反而說我出的餿主意,這世道怎麼了……”
徐鵬舉一滯,接著道:“你打算怎麼做?拿個章程出來我考慮考慮。”
“無非宣傳和防盜而已,宣傳簡單,防盜有點麻煩,不過恰好我是錦衣衛千戶,如果把超市開在達官貴人云集,地痞潑皮較少的內城,我敢肯定能賺錢。”
“內城照樣有地痞潑皮的……”
秦堪笑道:“我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先跟那些傢伙打好招呼,誰敢在我店裡手腳不乾淨,打斷他的手,請一幫孔武有力的大漢當夥計,每天找兩個有代表性的潑皮,當著街坊的面揍一頓,就當搞宣傳了……”
“每……每天揍兩個?”徐鵬舉臉色有些呆滯。
“對,揍滿一個月,相信整個京師的潑皮地痞們見了我的店都得繞道走。”
朱厚照聽出了興致,興奮道:“我也湊個熱鬧,算我一份,不差錢我也不能把錢往外推呀。”
徐鵬舉狐疑道:“秦堪你剛才不是還說沒錢麼?你跟咱們合夥做買賣,本錢呢?”
秦堪笑眯眯地把剛才贏來的銀子,欠條,以及各種玉佩玉帶,大髦夾襖往前一推:“我的本錢不早就擺在你們面前了嗎?這麼顯眼你們難道看不見?”
朱厚照和徐鵬舉的臉色又變得很難看,而且不自覺地捂住了不時被風吹起的下襬,動作很嬌羞。
徐鵬舉長嘆:“我算是明白了,你這是空手套白狼呀。”
秦堪也嘆氣:“這人越來越不會說話了,明明是白手起家,你說話客氣一點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