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內院門前一陣寂靜。
秦堪兩眼圓睜,嘴巴張大,吃驚地注視著背朝天臉著地趴得無比深沉的葉近泉,然後目光再呆滯地轉到杜嫣身上。
想不通啊。
山寨貨怎麼比原版貨更強大了?這不科學!
葉近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羞愧得假裝暈過去了。
杜嫣眼睛眨了眨,看著葉近泉毫無動靜的身軀,小嘴微微一撇:“這位……是高手?”
連秦堪都為葉近泉感到尷尬了,家裡婆娘說話太傷人自尊,秦堪分明已看到葉近泉的額際正緩緩流出汗水……
“嫣兒啊,這位不僅是……高手,還是你師叔。”
杜嫣眼睛睜圓了,驚道:“師叔?我哪來的師叔?我的功夫都是我娘教的。”
“你孃的功夫都是從你師公那兒得來的……”
而且得來的方式很不知羞,逼得一代宗師以不準偷窺他洗澡為條件教了幾手把式,岳母大人的強大從小便初見端倪。
杜嫣怔怔半晌,道:“我聽娘說,師公姓張,是位了不起的大俠客,這……這位師叔便是張師公的嫡傳弟子?”
“是的。”
杜嫣小嘴一翹,看來又想撇嘴,卻還是生生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趴在地上的葉近泉幽幽嘆了口氣,然後翻身坐起,鼻孔流著血,神情仍舊那副冷酷的模樣,哪怕處境再狼狽他也毫不變色,永遠一覽眾山小的高傲模樣。
“好掌法,深得我內家拳精要,不過終究有些瑕疵,若非我沒吃飯,身上氣力不夠,你這一掌是不可能傷到我的。”葉近泉酷酷地讚許,眼中甚至露出長輩式的寵溺目光。
杜嫣喜道:“原來沒吃飯。那你趕緊去吃。吃完了咱們再打過。”
葉近泉顧左右而言他:“東家,這是你的宅院嗎?”
“是的。”
“東家管我飽,以後我給你護院。”
“行。”
葉近泉被下人攙扶著去廚房吃飯,杜嫣盯著他的背影,在秦堪耳邊輕輕道:“相公,你請了個什麼人回來呀?”
“你師叔呀。”
“我師叔怎麼看起來傻傻的?”
秦堪喃喃嘆息:“明明看起來酷酷的,這女人竟說他傻傻的,難道她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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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近泉這人,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味道。秦堪記得前世時依稀聽過這個名字,確實是張松溪的嫡傳弟子,而且是成就最高的弟子,張松溪弟子不多,後來葉近泉,王徵南等人將內家拳發揚光大,是為中華內家武術的鼻祖宗師。
如此一代豪傑,怎會落魄到混跡流民營。被丁順挑中進城給人看店護院?
這個疑惑一直存於秦堪心中。
獨坐在書房裡。秦堪翻開了朝廷的邸報,這是秦堪入京師後的習慣,位卑而不敢忘國,雖然只是小小千戶武官,然而天下大勢,朝堂變動卻件件落在他眼底,一個人的成功或許需要運氣,可該做的準備是必不可少的。秦堪的成功不全是僥倖。
邸報上的消息很驚人也很平常,入冬之前,韃靼小王子率部進犯關州,入花馬池,又圍韋州,陷寧夏清水營,邊關武備鬆弛。朝廷邊軍苦戰無果,皇帝陛下下旨,謂曰“清水營堡系西陲要害,寇直入其掠,邊馳已極。”遂令寧夏總兵官李祥率部擊退小王子諸部,此戰過後,邊境千里焦土,百姓流離,軍民死傷者無數。
觸目驚心的侵犯過程,燒殺搶掠屠戮的無數百姓性命,邸報上僅只寥寥數語帶過,秦堪心頭很沉重,他不明白為何文明的建立耗費數百上千年,而野蠻的力量卻能將它一把火焚於一旦。
中華這數千年過來,究竟是倒退了還是進步了?
書房外,葉近泉已用過飯了,他投入角色很快,從廚房出來便自覺地站在書房門口,隱隱以秦堪的貼身侍衛自居。
秦堪微微一笑:“葉師叔,你進來吧。”
這個時代的人不喜歡外人進書房,秦堪沒那麼多臭規矩,內院裡任何人都可以進去。
…………
…………
葉近泉進房後仍舊一副死板著的臉,彷彿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似的。
“葉師叔可有成親?”
葉近泉搖頭:“年過三十,仍是孑然一身。”
秦堪撓頭:“你們內家拳難道是童子功?”
葉近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因為沒地。”
秦堪赧然一笑,俗套了,其實古代和現代的價值觀有一部分還是和相符的,比如一個沒地沒房的漢子,甭管什麼人家的閨女都不會太樂意嫁給他,畢竟誰也不會傻乎乎的把閨女往火坑裡扔,當初杜宏對秦堪不也立過一年之期麼?
秦堪不由對這位史上留名的大俠有了幾分好奇。
“葉師叔也沒逛過窯子?”
“沒錢。”
“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
“練功。”
瞧,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多麼重要,幾句對話裡,秦堪便將葉近泉瞭解了一個大概。
簡單的說,這是一個沒錢沒地沒房,喜歡宅在家裡練功的**絲老處男,他這輩子除了上過床,大概再沒上過別的東西了。
葉近泉回答秦堪的問題時,目光已瞥到他手裡的朝廷邸報,秦堪笑著將邸報朝他一遞,葉近泉也沒什麼尊卑觀念,伸手便接過,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秦堪微笑,還好,這位老處男識字。
葉近泉瞧了半晌,把邸報朝秦堪書案上一放。
秦堪朝他挑挑眉:“有何感想?”
葉近泉也不客氣,指著邸報上那句“寧夏總兵官李祥率部擊退小王子諸部”,冷冷笑道:“朝中人才極多,這‘擊退’二字用得妙。”
秦堪楞了半晌,接著也反應過來了。
果然用得妙,人家小王子搶得心滿意足了,率部得意洋洋回草原,李祥領一幫人在他們後面遠遠吆喝幾聲,也算是“擊退”。
悲哀的世道。
秦堪注視著他:“你入過軍伍?邊軍?”
葉近泉眼中露出蒼涼之色,聞言重重一抱拳:“我是秦府護院,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