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子夜,燕來樓裡燈火通明,鶯歌漫舞。
樓外一片漆黑,無數人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逼近燕來樓正門。
正門口的紅燈籠下,肅立著十幾名寧王帶來的侍衛,他們像標槍一般筆挺地站著。
紅燈籠照射的範圍之外,夜色漆黑如濃墨,悄然無息間,侍衛們的身後出現了二十餘條輕巧如靈貓般的錦衣校尉,丁順親自領頭,眾人貓著腰,悄無聲息地緩緩接近侍衛。
一顆石子從遠處扔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侍衛們一楞,目光剛被石子吸引,便聽得身後一聲呼哨兒,丁順伸手快如閃電般朝一名侍衛的脖頸後狠狠劈去,一掌劈落,侍衛哼都來不及哼便仰身倒地,其餘的十幾名侍衛被校尉們如法炮製,同時被劈暈,唯獨一名校尉下手略輕失了手,侍衛痛得大呼一聲:“有刺——”
話沒說完便被校尉又狠狠補了一掌,終於不甘心地暈過去了。
一切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當然,過程略有瑕疵。
放倒了十幾名侍衛,丁順冷著臉朝那名失了手的校尉狠狠踹了一腳,壓低了聲音怒罵道:“沒吃飯還是把勁兒都用到娘們兒身上去了?狗孃養的,差點壞了大人的大事!”
校尉紅著臉尷尬地笑了兩聲。
燕來樓正門前的寧王府侍衛全部放倒,被校尉們悄悄拖走,漆黑夜色裡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秦堪已換上了大紅色的鬥牛服,一臉冷凝地緩緩走來。
錦衣衛系統裡的服色並不全是飛魚錦袍,事實上高級別的錦衣衛武官可以穿鬥牛服和皇帝欽賜的蟒袍,比如指揮使牟斌,他最常穿的便是弘治十三年由先帝欽賜給他的蟒袍,而秦堪如今已是從三品武官,錦衣衛裡的二號人物。已有資格穿鬥牛服了。
秦堪走到正門前站定,丁順上前笑道:“大人,寧王和塗從龍還在閣子裡抱著粉頭喝花酒。快活得緊呢。”
秦堪點點頭,然後站在門前朝遠處的夜色張望,彷彿在等什麼人到來。
半柱香時辰過去。一乘二人抬的官轎悄然走來,官轎後面還跟著十餘名穿著便裝的官員,秦堪嘴角露出笑容,不急不徐地迎上前去。
官轎抬到燕來樓的門前落地,秦堪親自上前掀開了轎簾。
簾子掀開,露出轎內一張蒼老正氣的臉龐,赫然竟是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李東陽身後跟著的官員裡,為首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珊,以及十餘名都察院監察御史。和數名六科給事中,他們全是朝中的言官,以罵人參劾為生。
秦堪輕輕一笑,將李東陽攙扶下轎,道:“下官冒昧。深夜驚擾大學士和諸位大人,實在罪該萬死,求老大人和各位大人們莫予怪罪。”
李東陽顯然剛從家中被窩裡被人請出來,老眼惺忪,目光不善地剜了他一眼,道:“秦堪。你把老夫和諸位大人叫來,最好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等已老邁,這把老骨頭經不得你胡鬧折騰。”
“老大人放心,下官自然有非常正當的理由……”
李東陽重重一哼:“速速道來。”
“是這樣的,下官的屬下今日來這燕來樓收上月的平安銀子,卻無意中發現寧王殿下和都察院的監察御史塗從龍大人在燕來樓裡抱著姑娘喝花酒,舉止……咳,頗為放浪不羈,屬下向下官稟報之後,下官思之再思,覺得此事不可兒戲,只好請諸位大人來親眼瞧瞧,否則將來下官若報上朝廷,寧王若不承認,下官也拿他沒法子……”
秦堪一番話說完,包括李東陽在內,所有官員皆變了臉色。
大明的官員逛青樓喝花酒本不算什麼大事,甚至可以算是風雅之事,常有許多官員或才子與某名妓的纏綿故事被文人編為話本唱本,廣為傳唱,天下人引為風流韻事,羨煞妒煞,從無半點不妥。
可今日寧王和塗從龍喝花酒,卻令在場所有官員變了臉色,人人臉上皆露出憤慨之色。
因為今晚,委實不是喝花酒的時候。
右都御史戴珊顫巍巍上前兩步,又驚又怒地指著秦堪:“你,你胡說!我都察院的御史怎會來青樓?必是你這小兒汙衊!”
秦堪眨眨眼,笑道:“戴老大人若不信,上去親眼瞧瞧便是,當著大學士和諸位大人的面,下官怎敢有一字誑語?”
戴珊喘著粗氣,也不顧李東陽在前,大失儀態地獨自闖進了燕來樓,李東陽意味深長地瞧了秦堪一眼,微微一笑,也跟著戴珊進去了,後面一群言官御史緊隨其後。
秦堪苦笑不已,李東陽剛才那一記眼神,似乎又把自己看穿了,老狐狸終究是老狐狸,怎麼也瞞不過他,滿朝上下秦堪誰都敢坑,唯獨不敢坑李東陽,老傢伙太厲害了……燕來樓的大茶壺和老鴇等人已被丁順派人控制住,偌大的大堂內空無一人。
丁順陪著笑在前引路,戴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上了樓。順著丁順手指的方向,戴珊重重一哼,七十多歲的老頭兒踹門的力道不比年輕人差,氣急敗壞的表情彷彿戴了綠帽的丈夫捉姦似的。
虛掩的房門被一股大力踹得奄奄一息,巨大的聲響令閣子內的人一楞,扭頭看去,卻見戴珊怒氣衝衝站在門口,一把白鬚無風自動,凜凜如天神下凡。
戴珊的身後,李東陽和一群言官御史們目瞪口呆地盯著房內眾人。
他們不能不震驚,閣內的畫面委實太過**放浪,寧王朱宸濠腰間盤著一名渾身**只著片紗的女子,二人在閣內的軟榻上使勁蠕動,監察御史塗從龍坐在桌邊,懷裡摟著的女子正將酒灑在自己高聳白皙的酥胸上,塗從龍滿臉淫笑,像條狗似的伸著舌頭在她胸上舔舐著酒液,房內的廳堂裡,一名披著薄紗,紗下一絲不掛的女子像條蛇似的扭動獨舞,另一名**女子一旁撫著古琴,琴聲雜亂急促,仿若雨打芭蕉,激烈中透著幾許令人口乾舌燥的騷動。
這一幕簡直比春宮圖更奔放,更直白。
秦堪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心中頗為後悔。早知道他們玩得如此不羈,自己應該晚點再出來,多少也盡興一番才是,這樣的**畫面,打死杜嫣都做不出來的。
可惜了……
隨著戴珊的憤然一踹,屋內屋外所有人的動作彷彿全被定了格,一片寂靜中,唯獨只有兩名不知狀況的女子猶自發出**的喘息呻吟。
場面太安靜,朱宸濠和塗從龍顯然吃了一驚,連動作都沒有絲毫改變,彷彿被瞬間凝固了似的。
秦堪下身頂著小帳篷緩緩走出來,見朱宸濠衣袍下身的下襬撩了起來,一條腿筆直站在地上,另一條腿屈膝踩在軟榻上,女子像一條纏繞著老樹的青藤似的,雙腿凌空盤在他的腰間。秦堪兩眼一亮,脫口讚道:“好姿勢!這一式我倒從沒見過,王爺龍精虎猛,而且如此有突破性,下官為王爺賀。”
見到秦堪走出來,驚呆的朱宸濠終於回過神了,急忙將懷中女子重重一扔,女子一聲痛苦的呻吟,當即背過氣去。
“秦堪,你,你竟敢給本王下套?”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朱宸濠,此刻朱宸濠全明白了,一雙殺意森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秦堪。
塗從龍早已推開了懷中女子,不敢直視屋外眾人的冰冷目光,冷汗順著額頭潸潸而下。
“王爺此言差矣,下官怎敢給王爺下套?分明是見王爺槍挑群雌,神勇無敵,下官趕緊找來朝中各位大人,為王爺現場吶喊助威,以增雅興。”
朱宸濠怒道:“你此舉什麼意思?以為捏了本王的把柄嗎?本王非朝中大臣,宿妓有何不可?”
戴珊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目光陰沉地盯著朱宸濠,上前一步緩緩道:“王爺宿妓本無不可,不過王爺似乎忘了,藩王不得勾連朝中大臣,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戴珊的目光愈發陰寒,語氣彷彿都透著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先帝大行不足一月,皇上早已昭告天下,舉國服喪,全民素縞,國喪一年之期,期間凡我大明境內城鎮,凡我大明官員百姓,不得飲酒,舉樂,宿妓,違者,視之為大逆!”
朱宸濠渾身劇顫,臉色刷地一下全白了。
大事不妙!本王中了秦堪的奸計!
這是朱宸濠此刻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朱宸濠只覺身軀一陣陣的冰冷,如同墜入冰窖,看著周圍那一道道憤怒噴火的目光,朱宸濠如同一隻落入陷阱的獐子,喉嚨嘶嘶作響,神情越來越惶然驚恐。
慌亂中,朱宸濠的目光掃過秦堪,見秦堪嘴角噙著冷笑,獵人般看著落入陷阱的傻獐子,目光深邃,神秘莫測,毫無疑問,那隻傻獐子自然是朱宸濠他自己了。
李東陽身後的那群御史們在沉默中憤怒地爆發了。
一隻不知是誰穿過的鞋子狠狠甩在朱宸濠的臉上,御史們紛紛衝進屋內,正義凜然的責罵如沸水般翻騰起來。
“朱宸濠!你這無君無父的奸賊!枉你說什麼留京為先帝守孝哭靈,今日便讓我等好好見識你這張虛偽的嘴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