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豫西和河南尹的交界地。
莽莽群山間,晨曦初照,蒼翠原始森林染上了金赤陽光,原始生態遠未遭遇後來的破壞,珍禽異獸,萬物萌動著生機。
但人類的廝殺打破這古老的平靜。
相對平緩路上,近千追兵在後,重重堵截在前,百騎正在連續衝破,弩箭機栝聲破空聲不時響起,每“嗡”一下,就有箭穿過。
但攻擊高速行進目標的命中率其實很低,百騎配備精良戰甲、防箭氈,更讓這殺傷力降到最低,得以全心全意衝陣。
趙雲蹄聲滾滾,奔騰而去,身側的軍官,還有騎兵,都義無反顧的跟上。
“殺”只是一聲,騎兵就衝上了敵陣,趙雲長槍所去,皮甲根本阻擋不了,長槍和扎紙一樣,刺入人體,由於身體內的壓力,鮮血頓時噴起,右前方几列外,一名鳥銃兵戰士的半邊身子都被打沒了,韓鎧徽只覺一團煙塵閃過,噴泉一樣湧出。
“啊”巨大的痛苦,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這還同時發生在五六個人體之中,頓時就敞開一個破口。
隊正這時大吼:“跟著將軍,繼續衝鋒”
這時軍官此起彼伏喝令聲:“向前,跟著將軍,繼續衝鋒”
殺聲中,這上百騎破入軍陣,瞬間繼續穿過,所到之處血肉飛濺。
“真強啊,自清晨遭遇戰已來,這是第七陣了吧?區區兩百敵人把我們三千人帶在山溝裡繞來繞去,打到現在只殺掉對方一半不到?再拖下去……”徐榮藏在密林中,凝神眺望,見此皺眉說著。
敵軍迎面衝來,這時在五里外一處山谷前又衝散一陣,當前一白馬大將,銀槍一抖就是十餘點寒星,每一點槍花精準致命,把長槍靈活性的特點發揮到極致,簡直是人形殺戮機器,所向披靡,根本無人敢當其鋒銳,甚至連弩箭都能封擋……這還是他鞍後載一個女子累贅的情況。
見下屬割草一樣被橫掃,徐榮有點牙疼:“誰知此將叫什麼?哪裡來?”
但大體上是輕鬆的語氣,因繞了兩圈,終讓徐榮摸出了規律,此地要道早早埋伏下來,他深信此將只要一衝過來就死定了
二千騎軍埋伏,此將就算能從第一波箭雨中活下來,還能殺個七進七出不成
有下屬看出主帥心情不錯,就湊趣地小聲說:“趙雲,趙子龍,常山真定人,聽說是劉備新舉薦到宮裡,那夜宮禁混亂中就是此人單騎劫了太后到北軍
“平時沉默寡言,沒什麼癖好,末將只偶一次見過他跟張遼演武,確實厲害的很……不過這趙雲再勇猛只是百騎,想帶個女人跑出來是絕不可能……呃,徐帥,情況有點不對……”
一眼看去,只見此人衝破這陣,敵將勒馬不追了,眾人面面相覷:“難不成感覺到這邊埋伏?”
“不止驍勇,還有這種敏銳……”徐榮感覺牙齒更疼了。
山谷前,趙雲扶鞍後女子下馬,兩手一觸即收,恭謹問:“太后可安好?
“哀家無事。”何太后形容有些憔悴,塵土間不辨麗色,這時董黑已殺少帝,失去獨子和權位對她的打擊太大,這時怔忡下,才目光遊離尋找幼女身影
只見一個小女孩正被一將背進了山谷,太后見著就微鬆了口氣,又有些疑惑:“你們這是?”
“主公安排的備用據點,專門接應用,就在不遠處,還請太后移駕。”
劉備……何太后目光稍亮了一絲,升起一點希望。
她是懂權力的女人,知道這時漢室已搖搖欲墜,要說還有什麼支撐這身軀沒有頹廢軟倒,就是報仇的念頭了,那些謀害了她兒子的人,董卓、李儒、袁隗……一個個都要去死
深深的仇恨,讓她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至於這劉備,雖很明顯有著異心,可他還是老劉家的人,這就足夠了
“要不是同姓不能結婚,哀家就把這公主嫁給他了,不過只要哀家抵達這劉備處,立刻就封此人為豫州牧,並且封王。”
“至於名分,相比董賊處控制的有名無實的朝廷,哀家是皇后,皇太后,先帝之母,也不差了”
這人咬牙切齒,趙雲卻視若不覺,專心於自己的任務,讓人帶何太后和小公主進去躲藏。
兩女消失在視野裡,一眾將士都明這這意味,去掉累贅,更艱險大戰就要來了。
趙雲跟著一眾換上了西涼軍戰馬,抬起傷員,緩緩引兵退至谷中。
至此終於鬆了口氣,他不由回首望著東面,這離送信求援已過了一天,按照時間,主公快要來了吧?
“或已潛伏在某處了?”趙雲對這位主公有著莫名的信賴。
這支暗騎是在洛陽潛伏軍的一部分,雖只帶了二百,十幾名基層士官一個個都是超常優秀,幽州跟出來的老兵更佔據四成以上,又吸收京師被董卓清退漢家老騎,才有這精銳難匹。
可惜敵軍勢大,還是損失了這許多……
“這仇不能不報”
入谷前,趙雲目光遠遠投向這面一眼,襯著血染的銀甲白袍,既有英氣,又有著年輕人中罕見的沉穩。
唯獨殺機隱藏。
“該死他進山谷做什麼?”徐榮已在林中改變陣勢準備強襲,和趙雲遙遙對視一眼,有種不妙的感覺。
這時迎戰的幾名偏將已率殘部狼狽逃回,他們是假敗退變成了真敗,還沒引敵成功,一個個心裡嘀咕——這算什麼?釣魚讓魚把餌吃了去,把鉤留下?
見徐榮臉色陰沉,這幾人唯恐被軍法處置,不由擦著冷汗:“徐帥,敵騎都是幽州精騎,兒郎疏於戰陣著實抵不住,且這趙雲槍法也太過兇殘,這種破陣能力過去只在呂將軍身上見過……”
一說到呂將軍,隊伍中人人都沉默下來,這該死的劉備
呂布的過早夭亡實是董軍的隱痛,羌系、關中系、幷州系、原洛陽南軍系……種種複雜派系缺少一個標誌性的強力武將鎮壓,軍中各方整合、對外威懾等等都出現紕漏,又有諸侯探子在裡面攪動,讓董太師好一陣子焦頭爛額。
這才容得張遼、劉表等逆心之輩在洛陽虛假逢迎、逍遙了兩年……不過年初整軍擴軍完畢,終是對北軍裡面這一小撮雜草動手了,誰知宮裡卻驟出驚天大變故,董太師感覺局勢不妙,有了退回長安的打算。
這敏感時候,絕不能容忍何太后逃脫出去,否則誰也不知道這死了兒子的女人在外面會瘋狂到什麼程度。
“這事能做,不能說。”董太師的告誡猶然在耳,太師帶著大夥兒掙扎到現在,也一直是為大夥兒的利益。
徐榮回顧身後兩千騎軍,都是西涼和幷州騎軍出身,老家底,比打下手的雜牌可靠,那些蠢貨打輸了連馬都能丟掉,讓敵人從容換馬……雖有山道難行的緣故,但敵人不也如此?
逃跑也盡找什麼藉口,弱雞就是弱雞
還是得自己硬上了……何太后絕不容走失
徐榮沉吟良久,又派人四處巡查,聽得彙報,終確認敵方沒有援兵,不是劉備設的圈套,遂眼神一冷,舉手握拳:“這山谷退入其中雖可依著山勢抵抗,但是死地,這正合我意。”
“當要趁著敵軍還無援時,一舉殲滅——眾將士聽令……隨我上前”
鏘鏘鏘的長刀出鞘聲連片,統一制式,洛陽少府監作的環首長刀,一把把在晨曦下閃著寒光,馬蹄聲啟動……
“射”在一處丘陵上,百騎都拿起了弓,對著下面射下,箭在空中劃出長長弧線,砸向軍中,血霧不時爆起,甚至看到幾個軍官跌下。
這些都根本無所謂,徐榮命令著:“直接衝上去,殺,殺光他們”
就算靠著人命填,又能填多少,正想著,突一陣心悸,這將多年爭戰下的生死直覺,馬匹不由稍緩。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動一片,衝擊波帶著血肉橫掃一片,蘑菇雲升了起來。
這是什麼法術?怎麼沒靈壓預兆?
徐榮呆滯著,摸摸臉上濺到的血肉,滑膩膩的腥臭一片,回首看屬下,也是一片混亂、擠做一團。
統帥的本能讓徐榮頓時回醒過來:“快散開他們有賊道”
終是訓練有素的老兵,而且不是沒對陣過賊道(本世界的術師),戰陣當即散開,一時卻驚呼慌亂。
趙雲看了看,冷笑:“可惜,只有一枚,全軍轉入塢堡”
“是”
雖已用掉了葉火雷,但山谷據點有防禦塢堡,裡面還有預備好的弓弩和食物,不過準備需要些時間,剛才就是攔截下爭取時間,這時,自是徐徐退入。
“什麼,這裡為什麼有塢堡?”
等著收拾了驚慌的軍隊,入眼就有一個黑黝黝的建築。
這建築不大,建在山坡上,大體圓形,並無死角,由石而建,厚三尺以上,中央周圍都建著高塔,可容交叉射擊。
這塢堡又稱塢壁,形成王莽天鳳年間,當時北方大飢,社會動盪不安,富豪士族之家為求自保,也紛紛構築塢堡營壁,東漢建立後,漢光武帝下令摧毀塢堡,但禁之不能絕,由於西北邊民常苦於羌患,百姓又自動組織自衛武力。
黃巾之亂後,塢堡駐有大批部曲和家兵,成為故吏賓客的避風港。
因此徐榮對此並不陌生,頓時臉色陰沉的要滴下水來。
有此塢壁,自己二千人,怕都要損失慘重,才能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