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聲雷鳴帶著風,漆黑一片。
郡城東碼頭的水面上再度出現漩渦,星點隧道打開,衝出三千騎,前面的兩千騎籠罩著一層赤色輝光,這是純道兵的軍氣,凝若實質,就連雨水都不能浸入這支軍隊。
後續千騎,馬蹄踏在碼頭帶腥氣的積水上,長風破浪一樣,在兩面排開白色的水線。
萬人步卒迎接,他們可沒有水路的待遇,是先行而來。
“立刻去城門!”三千騎兵一出碼頭,就毫不停留向東城門衝去,浸油火把在黑色的雨幕裡綻放輝光。
見此,就有五支道術火把在城頭逆旋再順旋,吱呀響聲在深夜裡清晰……值夜的城門官直接打開了城門。
“這麼乖覺……”洪舟嘀咕著,惋惜又沒有扔雷破城的機會。
紀才竹失笑,此人數年來,也有薄薄的練氣二層的道行,這時謹慎以神識連通確定,轉首對葉青說:“主公,這是我們的人聯繫過的暗子,郡城已漏的篩子一樣,隨便哪個城門我們都能進去……當然,為謹慎起見,還請主公派人查看,以免中了陷阱。”
守門的是個隊正,這時叫過來,忙賠笑行禮:“見過大都督!”
葉青在門口站住了,略一沉吟,說著:“我記得你名字,你是高孟,是隊正是吧,記一功!”
高孟不由歡喜,趕著說:“這樣大雨,大都督要不要我跟著領路?”
“你跟上吧,這城有我的人守就是了!”葉青一笑說著,就看見了高孟的歡喜神色,連忙在前領路——這正是帶路黨了。
這時雨雖略小了點,天色晦得一團漆黑,神識掃遍城中,見著城裡的人氣縮水一半,宛如一座空城。
不過深夜沉睡,正是人氣蟄伏之時,葉青有些皺眉,但知道正常,就策引騎兵衝入城門,適時放緩速度,馬蹄聲噠噠在青石街道上清脆響起,淹沒在嘩嘩的雨瀑聲裡,都沒有驚擾多少夢中人。
可以想見,明日晨起時發現城頭旗幟一夜變幻,不知多少市民會詫異……又或不詫異也未可知。
漸至郡府時,投靠的隊正高孟猶在介紹情況:“郡守……哦,俞承恩只帶走了親兵,在職一些官吏,和一些精銳,郡衛隊都嫌棄的不要……奇怪的是,有些俞家的私兵都被拆分了,部分護著俞承恩先離開,還有部分歸入城西一支騎軍……下雨天,又是夜裡看不清楚人數,但動靜不小……”
葉青目光一閃,有些趣味:“看來,俞帆回來了……他還帶走了城中不少工匠、織女、及隨遷的家眷對吧?”
“這……屬下只聽一些同僚的家眷被帶走,餘的不是很清楚。”這個隊正高孟很是納悶,當兵吃皇糧……哦,現在是天糧,誰沒事會去打聽那些低賤的匠戶去向呢?
“本郡是織造和酒業最富盛名,價值各居一半……”葉青說了句,就停下來,郡府已經在望。
威嚴的石獅依舊聳立在府門口,目光冰冷注視深夜來客,兩扇朱門敞開著,裡面的院落空空一片,任由雨水嘩啦啦沖刷著,透著冷清。
兩個低品官吏在內徘徊已久,聽見外面響動,立刻跑出來,手捧著幾本簿冊,臉上堆著笑:“少都督,您終於來了,府裡已經給您備好了熱湯,房間收拾過,您要休息不?”
簿冊都是些戶口、田簿、財計、糧冊……明顯可看出是新近臨時謄抄,雖非原本,難得這些天裡有心做出來,不必說這幾個也是暗中投靠了。
“做的不錯,休息不必……”
葉青打量兩眼,看到財計和糧冊上都是清空,雖不出意外,眸子裡一片冷光……要我帶一郡百姓去喝西北風麼?
相比之下,朝廷篆刻的郡守印璽被帶走,倒無所謂的事情,但人口財物糧食的洗劫一空絕對不可忍,這時自不會善罷甘休,收起冊子:“我只問你們,俞帆走多久了?”
知道是俞帆做主了……二吏相視一眼,都感覺自己臥底價值大大縮水,對上葉青雙目,也不敢拿油滑伎倆弄虛提價:“最晚隊伍是走了一個時辰,往北面去,雨夜行軍不易,或不到三十里。”
江晨也領步卒隨後進城,聽了不由說:“敵人殿後肯定是騎兵,這時或加速行近北面的班安縣,就是俞帆的新基地了。”
“新基地?恐怕還是跳板居多,俞帆很有些心思啊……”
時間緊迫,葉青不下馬,回首就看著在郡府前廣場上列陣軍隊。
雨天沒有煙塵雜氣,單純雨幕有利水脈真人神識開闊……當然利於五德靈池,所以這次沒再帶上驚雨恨雲和金玉閣,作水府體系的郡掌水使,參與人間內戰不合適。
同樣不合適內戰的還有葉火雷,上交後作為十年大運利益的對等責任,自己必須遵守葉火雷使用的相關規則。
這時雨幕中神識遍掃,就清晰數出總數一萬三千二百人,三千騎兵,一萬步弓手,沒有帶著輜重。
只有自家軍隊,和一些核心同盟,經過這事,終分辨出了隊伍,這精銳可靠,而人數不多——蓋因這次是已經接近造反了,朝廷龍氣三百年,在地方不知積累了多少影響力,縱在應州這樣山高皇帝遠的邊州也是可觀,故加入的人不多,聯盟縮水了十倍。
這日後自然要分出待遇,甚至清算。
當然,這或者是好事,人越多越雜,積累的變數就越多,誰說不清楚會鬧出什麼問題來。
現在第一戰務求壓縮變數,只貴精,不貴多,還有幾支盟友都已經徵發,但要求通過水路趕上……通過水路是方便掌控他們的出入動向,要求後續就是初戰後局面穩固下來,不用擔心他們臨陣倒戈的影響,才可從容集眾抗拒朝廷的後續政治影響。
當身而天庭直管的機構,還留有一個後手,這時根本不多說,立刻命令著:“留下一千人留守郡城,主力追擊俞帆,由騎軍和一級術師團先行。”
“是!”
馬蹄聲轟然出了西城,在上百個術師加持下驟就提升速度,在曠野上奔馳而去,雨水中回望,西城門樓上,蔡朝黃龍旗並沒有扯下去,但少都督府的青蛟旗正緩緩升起。
一種青意在這片大地上隱隱生出,葉青感覺到親切脈動,笑了起來。
終於走出了這一步,新生的青木蛟氣有此就能徐徐增長,不再是浮萍,也不再虛耗!
芊芊此時也率著術師團在隊伍中間,她的青脈靈池清楚感應到了,想了想就傳音問:“夫君果真只是去追人口糧食?”
“哦,你倒說說。”葉青對她揚了揚手,示意她近前。
芊芊策馬過來隊首,隨手佈下隔音法罩,接過夫君遞的冊子翻看了下,眨了眨眼睛:“我猜是,也不是……追人口糧食是明面,郡府裡都是民脂民膏,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現在就被俞家席捲帶走,連常平倉裡的救濟糧都不剩一粒,留下個爛攤子,俞家是打的好主意,但我家豈會吃這悶虧?”
葉青很是坦蕩說:“不錯,人走可以,給我淨身出戶,工匠、織女、財物、糧食……統統截留,一分都別想帶走!”
芊芊輕笑,眸子一轉,說:“還有暗面,怕是要儘量消除朝廷在本郡的影響,舊秩序摔的越重,新秩序崛起越穩,舊木不朽盡,新芽難出頭,此自然之理,不是麼?”
這說的**裸,側後的核心將領,包括周風、周鈴兄妹倆和張方彪幾個騎將,都“唰”將目光轉過來,見葉青沉默一會,點點頭:“殺是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就算事實上掌控一郡,甚至一州,名義上,還是大蔡朝的天下,這是底線,斷不可動。”
這點是前世的經驗,可以實際控制郡州,甚至自建體制,但是名義上必須服從蔡朝,不能降下蔡朝的龍旗。
前世俞帆殺總督受到些反噬,但是不算致命,而公然宣佈造反自立的諸侯,都沒有好下場。
葉青沒有這樣大智慧,可洞察天庭和朝廷的紅線,但是經過歷史,那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確實有折辱俞承恩以示威的心思,要能撞上秦烈,可殺之,秦烈不在保護名單內……先折斷總督的枝葉,使得彼消我漲,就可一舉斬其老根。”
“夫君,沒提俞帆?”
“能消滅之最好,但俞帆是很能跑,最重要一點……俞帆不是總督的爪牙,他是狼,在草原上野了一圈回來,想必更會清楚,弱的獵物更好下手。”
葉青眯著眼,自己大破陰兵之後海闊天空,無論道業還是體制,都足和州城打擂臺,遠非俞帆可比。
“但強弱之勢終究要打出來,俞帆和我為敵久了能看出來,秦烈卻未必有這眼光,你們看俞帆故意往班安縣去,說走是走了,又走的不乾脆,不符合他的風格,很有意思啊。”
周風聽得一怔,有些難以置信:“他在算計主公和總督,目的是讓我們和州府火拼?”
“這是俞帆的算盤之一,必要時還會親自上場削弱我們中間強勢一方,我看出他要改投天庭的意思,但他起步比我慢了兩拍,現在我和嚴慎元兩方面夾縫間的尷尬處境中,能走的路不多。”
“下土歷史中,劉備促成了曹孫兩家火拼,戰略用意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