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後發現金帳內部不怎麼豪華,兩面分坐下來後,只有一個女子上前給四人倒了茶水。
隱隱的金鳳,看西方聖人笑容和煦接過,一點不見倨傲,葉青就收回目光,靈犀返照神術並不適宜這場合,偶一次也罷,多了就是失禮了。
聽魏王介紹說:“這是拙荊。”
“見過王后。”葉青微笑接過茶水。
女子容貌秀麗,眸子帶有些冰藍色,神情和緩賢淑,笑了笑回應,給女媧上了茶後就退下去。
有這段插曲終是緩和了氣氛,寒暄幾句,話題轉到了蔡朝的動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蔡朝眼下勢力最大,都是兩家……或說所有異脈諸侯的共同對手,切入口不錯,兩面有意無意地先交換了些蔡朝情報和看法。
某種意義上,開始此次談判的共識交流,氣氛就是這一點點鋪墊起來。
言談間,葉青留意到細節,只要自己一有疑惑意思,魏王都會適時停下,問:“漢侯怎麼看?”
不說話時,對方顯出認真傾聽,不住贊同一些,言語都簡單直白。
葉青覺得事情有意思起來。
北魏國策,本是金德爭殺之道,本以為是銳利的刀刃,現在看來,已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走的是一往無前,而不是多變。
語言只能表達人道層面的信息,還可以欺騙,親自會面有更豐富的感覺。
肢體語言、性格、氣機,甚至冥冥之中的感悟。
葉青現在跟這魏王直面交流一會,對仙人來說已獲得些信息,心中就有些數了,對這場談判基調漸漸有了整體預判。
“……我所知蔡朝就是如此,當……和議其實還在進行,兩家只是有些條件沒談攏罷了。”葉青最後神色平常說著,算是結束交流,又笑。
“魏國是我們鄰居,還是大邦,蒙魏王盛情邀請,我來了,現在都是話事人,有話就不妨敞開說。”
西方聖人在旁使了個眼色,但是魏王並不理會,放下了茶杯就問:“漢侯有什麼看法?”
“……不得不承認,今上這三十年整飭吏治,刷新朝政,抽蠶剝絲,可所謂振百年之頹風。”
“其宵旰勤政、孜孜求治,這些事都無法否定,大蔡龍氣因此而凝聚。”
這是葉青對制度總結而出一種秘密知識標準,稱之龍氣聚散。
大凡起兵削平天下,首建政治,龍氣自百州千郡彙集而來,這是聚。
而隨著享國日久,隨之而來,就是怠慢墮落荒唐——這並非神秘,相反,是現實的對照。
官員對君王或朝廷有著欺上瞞下,有著拖延政令,有著貪汙**,自就散了隊伍。
朝廷橫徵暴斂,買賣官爵,政令難行,只有加罪而無加恩,百姓自就分崩離析。
軍隊吃空餉,少操練,軍隊就變成太爺兵。
這些,體現在神秘上,才是龍氣敗壞散開了。
“……今上雖臨老有些糊塗,但不失明君,本來也無內患,只是天庭出於某些考慮,封侯令下,才使得龍蛇並起……”
“雖說這樣,但根本還在,一時難以摧之。”
“現在兩家宣佈結盟是不可能,蔡朝震怒,接下來我們就首當其衝,這對兩家都沒有好處,白白給別的諸侯吸引火力……魏王插足進來,也不想一腳踩進水坑吧?”葉青目光誠懇。
魏王聽明白了意思,略一思索,就表示同意,此人心意一決,就雷厲風行:“明約不行,可以暗盟,定下意向來,時機成熟再簽約公證。”
“那,這就是約縱連橫的問題……拿什麼來保障能守信,而不是誘騙我方背棄蔡朝盟約,就翻臉呢?”
葉青就直接發問,攤了攤手:“我們一直為敵,相互間並無深切合作,缺乏利益基礎。”
魏王也不否認,拍一下手,讓人取過來一幅北地簡圖:“按你們青德的話說,此一時彼一時,時勢不同了,我覺得往後兩家的戰略和資源還是可以互補,這些都可以談。”
葉青手按在膝上,注視這圖,不出意外的還是沒有草原詳細信息。
“怎麼談?”
“自大面上講,貴國利益在東方,戰略方向對我國沒有威脅,這我沒看錯吧?”魏王說著,注視對方的眼睛。
葉青眸光不動:“確實,但貴國的戰略方向是南下。”
“這是以前……”
魏王把手一擺:“你我都是主君,孤不喜虛談,當一言而決。”
說著,使匕首在應州和霞州之間一劃,正好將漫長橫亙的北邙山劃作兩截:“蔡朝在千京河以北有十八個邊州,我國選擇有很多,應州……與應州下游四個邊州,三十年內我可以不取,這期間只要是貴方獲取佔領,那就連著那條商路範圍都歸你……”
葉青頷首,繼續聽下去,知道這肯定有著條件。
“……但同樣,這片下游,你就得成我方的屏障,不能使任何敵對勢力襲擊草原,使我背後受敵。”
將匕首插在地圖上,魏王對葉青做了個請的手勢:“以此為界,你我可約定一家向西,一家向東,目標是瓜分蔡朝的天下,這戰略盟約的期限三十年,這個誠意如何?”
“東西劃分……三十年?”
葉青心中電光微閃,前世裡草原侵入的主攻方向是中游,應州因靠近中游而受到波及,實際北魏力量不足對十八州全面入侵,這魏王的條件惠而不費……
頗有點藉機集中兵力到西去,避免兩線作戰的感覺。
不過盟約期限上還算坦誠,北魏久久準備,甲兵數十萬,對朝廷有優勢來抵消體量劣勢,真的攻襲起來速度會很快。
就算天庭壓著不許內戰,但三十年幾乎是普通人的兩代人——漢侯府要還打通不了長河下游十州,就說明開拓東荒紅利不足,沒有什麼本錢跟北魏抗衡,老老實實當個藩國得了。
葉青思忖一下,心中念閃最近蔡朝動靜,提議:“期限上無異議,分界上我有看法,貴國翻過北邙山天險,兩家還需要個戰略緩衝地帶——霞州屬傳統的下游,我看作相互緩衝區卻是不錯。”
“留著蔡朝人馬插在中間?”魏王皺眉,有點不爽利。
但考慮到猛獸之間相互接觸容易摩擦,他就將匕首一拔,重新插在霞州上面,乾脆利落說:“可以,但緩衝不足說明,為融洽兩家友好關係,貴方以後得提供我們平價的物資供應——特別是烈酒、靈石和鋼材,還有糧食,你們應州最近擊敗各州走私對手,幾乎佔據一半草原市場,賺翻了吧?”
“哪裡,哪裡,都是薄利多銷,後起之秀只能如此罷了。”
葉青毫不臉紅地說,知道怕自己壟斷市場後提價,心中暗笑——應州工業量產成本降低很多,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和重工業,看著平價實際比別州成本都便宜,利潤很大,而且以後成本還會降更低,這哪裡是賺翻,簡直是‘人傻錢多速來’。
當與之前跟湘南合作生意一樣,這話是不能承認:“價格機制得雙方共贏才行,今後各項原材料上漲,商品價格也不可能始終不變。”
見魏王臉色有些不悅,葉青知道糊弄不了,魏王再不懂工業經濟,但是打聽下應州的物價不難。
於是又拋出一個方案:“不過要是貴國的原材料的出售,肯與我方簽訂期貨合約,事先預定價格和數量,使我們工坊可以保證較低價格獲取預期原料——山薯、木薯一些釀酒原料,或鋼材所需的鐵料……那我們也會以穩定而且較低的價格,來提供給貴國。”
“貴國可以明確根據合約預期確定產量,資源優化不說,也避免了價格波動的損失,更重要的是——穩定!”
“你我都是主君,應明白這個穩定對國策的意義。”
“還能這麼幹?”魏王眯起眼睛,有點意動。
葉青點首,說著:“而且這相當於我們兩家官方打擊走私,從一開始生產調節,到最後給錢,都不再是直接落在各部族手裡,而屬於國家貿易,大部歸入國庫,再分撥給各家……這一來就是恩自上出。”
“不得不說,這最後一點確實很吸引人。”魏王想了想,有點明白了這種共贏對兩家集權統治的好處,還是謹慎說:“可以先實行一年試試,看看行不行再說。”
“也好。”葉青不以為甚,但心中很清楚,一旦嘗試過就不會放棄了。
接下來又交談了些物資貿易合作方案、軍事互信機制和高層聯絡專線,合作大方向基本定下。
看著天色已晚,魏王挽留葉青休息一晚,對外面吩咐下去,旋即侍從端著菜盤流水進來,擺佈設宴,又上來一隊各族風情的舞姬:“過去你來草原也是匆匆,這次不妨嚐嚐這裡風情。”
葉青不知道他指得是哪方面,這時女媧在側,就笑笑轉開了話題:“其實我們真正的大敵不是蔡朝,而是外域,不防再探討一下怎麼樣對付外艦……”
“哦……”
陪坐兼保護女媧,還有西方聖人,基本不說話,只是聽,偶爾目光交錯,都是寒冷刺骨。
這談判和諧,實際也很和諧,對雄才大略的君主來說,這幾乎是一拍就合,沒有多餘的話說。
這時更是投機,只見暗香飄蕩,觥籌交錯間,酒至微醺,這兩位主君,都是相視大笑,舉杯遙碰。
為了共同的目標,進擊朝廷,兩人決定攜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