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青鸞天
朝風流散，晚霞萬丈，日月交替，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漢六年初夏，草木旺盛時節，獨不見黑星，這裡是外域氣息侵染不到之處，靠近世界本源的位置。
在這春夏交接一個黃昏，雪銀色初月懸在雲上，將雲海化成了萬頃銀波，葉青自青乾天歸來休息，大司命分身似有什麼事要到青鸞天裡辦，一道順路過來。
兩人在雲海上相攜遨遊穿行，整個世界都格外寧靜。
身側女仙衣裙當風，雪白的輕紗偶然拂過面前，鼻端是隱隱幽香，葉青心中就有些怡然安靜……
如果說最近收穫中最特殊，不是司職，也不是青乾天，甚至不是地界開闢對照胎膜小仙境的啟發，而是仙凡生活節奏的迥異。
“漢王殿下有心事？”這白衣少女淡淡掃了一眼。
“沒有什麼大事，只有些感觸，由人道晉升仙后，才真正體會到壽命悠久，而導致的基本時間觀念變化，延伸開來的視角長度拉長，眼界、得失、籌劃的圖景更加廣闊深遠，不再侷限於一城一池得失的短期利益，而著眼於時光單位的長期利益。”
“再好計劃項目都是需要週期才能完成，人道官制人亡政息，人走茶涼，任期內延續幾年就被後任中斷推翻，第三任再拿起來也是廢了……”
“這種不連貫性本質是壽命制約，人性都要自己利益權衡，漢國各郡縣都是放權，就算青制，也不能完全解決每一任承接問題。”葉青說著有些遺憾，越感覺到人道制度的侷限。
大司命分身靜靜聽完，說：“誰都知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而幾人願意做這前人？我司職人間的死亡，遍觀眾生碌碌幾十年，壽命侷限只能閉目遮天，卻避不開心中恐慌，急功近利在所難免。”
“而漢王殿下信風總督的內容，上承百年甚至千年、萬年，每個規劃週期都足夠你施之……你可知其中規律？”
葉青知道這是前輩要提點自己了，凝神說：“殿下請講。”
“你在漢國也搞過仙道工業，其中輕重工區別，高層早在青朝時就推演結過了，編號五九一的方案錄冊，越是短期，見效越快而收益越小……越是長期見效越慢而收益越大，但相對風險越大。”
“最近巡遊你已有些瞭解青脈了，接下來應接觸一下別脈……比如說，土德。”
這是在教我怎麼對付土德？
葉青心中驀一動，知道自己最近被土德打壓的事，對方都看在眼裡……這分身少女還真是面冷心熱。
又聽她說：“這個週期論產生於我們青脈，發揚光大在黃脈……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土德的準則麼？”
“大司命殿下是說……厚積薄發？”葉青隱隱把握到了些，問：“黃脈土德發家史，不會就是靠著山寨盜版我們青脈起家的吧！”
“你倒猜中了一點歷史真相……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牽涉到各自道路的選擇，恩恩怨怨非我等可以置評，不說也罷……只就你關心的天下爭龍局面說一說。”
“土德那幫傢伙最喜歡的就是長期的高收益，厚積薄發……偏偏他們自己不擅長遠景推算，好些次還問咱們青脈要方案來著……”
“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長期佈局劣勢，方案拿回去經過試驗，又竭力縮短週期，變相提高收益和降低風險……用土德自己的話說，勝利者從不賭博。很貪婪，又很謹慎，奇怪的矛盾結合體對吧？”
大司命分身說著，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客觀置評道：“就咱們青脈而言，要擊敗對手首先要知己知彼，說來，我還挺佩服那些傢伙……土德家底雄厚，所以折騰得起，又很重視風險管控，每個試點過後將優秀實踐經驗進行擴大推廣，都會縮短一次週期長度，同樣投資和收益，你肯定是希望更快回本，降低風險並增大選擇機會對麼？”
葉青點首：“人心如此。”
“是啊，人心如此，漢王你是地仙且如此，凡人更不用說了……所以土德在人道越來越興盛，成功推廣資源規模越大，它的資源運轉週期速度會越來越快……你的老朋友傅承善，在西靈州做的工業方案已獲得土德高層欣賞，不日就得重用，怎麼樣，有什麼感想麼？”
大司命分身目光一轉，落在葉青身上，看他怎麼說。
葉青搖首：“就算沒有他，也會有別人，我阻止不了擴散，與其等各地山寨抄襲成風，不如索性自己憑藉先發優勢呈上，壟斷渠道，建立漢國的標準。”
大司命分身看他的目光裡掠過一絲奇異，心中暗贊，神情依舊淡淡：“不錯……正如你的做法一樣，以前高層推演過要遏制它，編號七四七九八一的方案錄冊，只有以青脈時序爭取到先機運行，再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制度，比它資源規模更大、更快運行，才能顯出我們青脈的籌劃佈局……可惜此前很多次亂世時機優勢，起步都很好，卻沒有獨屬我們自己青制來穩定中盤，結果反讓別脈分潤好處，最後給收割了成果去……”
怎麼什麼事情高層都推演過，**oss得閒的有多蛋疼，才什麼都推演啊……
葉青有些無言，感覺自信心受到了打擊，但成就地仙越來越淡定，想了想就找回了自己的最大價值：“別不好說，我個人認為，制度最大的關鍵是容積度，再怎麼樣計劃都必須受制於容積度，提高到上限就難以為繼。”
“我的青制，少部分來源應州下土秦漢帝國國戰體制，就是為大爭之世準備……吞下去的東西要讓它再吐出來，那千難萬難。”
葉青手裡把玩著一個玉如意，說到這裡笑了笑，他發覺哪怕明文寫出了青制，並且還解釋了其中，可真正理解的不超過百分之一。
自己的青制，這國戰不過是一部分，秦制黃紅帶黑，秦制有黑德餘風，自古無百年運，就不說了，西漢制淡黃，東漢制紅黃，歸根到底，連黃制都不完整，故西漢才211年國祚，而東漢比西漢還不如，國祚才196年。
晉制淡紅，兩晉總國祚一百五十六年，隋制紅，如果沒有出隋煬帝好大喜功，也不過百多年國祚，絕不可能超過二百，這就是自然死亡的天命上限。
唐制黃，威加四海，本或真正有跨過三百年的希望，可惜經安史之亂，國祚才289年，並且還有一小半虛弱狀態，甚至有名無實。
至於宋制淡黃帶紅，南宋實是再造，也不過320年罷了。
元制紅帶灰黑，又有黑德餘風，無百年運，明制淡黃微帶紅，客觀的說，國祚276年是自然死亡，非有大變。
清制紅黃混雜，國祚267年，也是自然死亡，還有馬鈴薯玉米稍延年限。
日本現代民主制度黃帶少量灰，英國現代制度黃，美國現代制度號稱全球民主之宗，也不過金略帶青。
民主和獨裁之爭，在青制面前，不值一提。
因為判斷制度的唯一標準，就是誰使國祚綿長，誰使秩序瞭然，誰使促進生產，誰能文武皆君臨天下。
要不是戰爭第一，經濟第一，國祚第一，民生第一，毫無缺板，那敢譏笑美國製度，號稱青制？
“這裡終不是現實世界。”葉青暗暗想著，有些惆悵，要是回到過去，青制在任何時間點上，都可橫掃全球。
不過就算在這道法顯世世界，時間越長，也越見威能，只是不是根本，因此只笑著：“資源擴張正需要著青制……”
“不錯，你的崛起恰巧補全了青脈的短板。”大司命分身公允置評，以她這分身能這樣誇獎，已是很高的評價了。
巧合？
葉青心中閃過芊芊的身影，青鸞仙子的身影，又注視越來越近的青鸞天界，一時沉思，轉口：“大司命殿下過來是找青鸞仙子？為何不直接聯繫？”
“青鸞仙子從不看消息推送，一般不是什麼急事，都聯繫不到她。”大司命分身搖首，以她心性對此也有些無奈，神情依舊一貫的冷峭，語氣淡淡：“只是有些私人興趣，去仙子金桐殿裡取一份近百年的植物誌，所以借你在青鸞天的權限一用……以前小妹在時，她地界就是在青鸞天界，我都找她一起走，現在只有找你了。”
金桐殿？植物誌？
葉青心中驀一動，回想起青鸞天內蔥翠繁茂生態，不動聲色：“沒問題，我帶殿下過去就是……青鸞仙子很喜歡蒐集植物？”
“本脈中有不喜歡的麼？不過蒐集的事務是帝君安排的，據說免得仙子的日常生活太慵懶了……最後這句只是八卦，不足為信。”
“……”葉青汗顏，想不到大司命這個性格死板的分身還喜歡聽八卦，或說是女人天性？
兩人剛一踏入青鸞天，腳下氣息就稍觸動。
“咦……”
這白衣少女打量周圍，凝視天界下方時，她的神情變得異樣，目光似被什麼牢牢吸引住——似吃貨遇到了絕世佳餚，美人遇到了絕世珍寶，英雄遇到了絕世好劍，心神沉湎其中的樣子。
葉青也不由跟著她的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