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宵大陸·黑水
罡風吹過,億萬裡幽幽,一片昏蒙,沒有聲音,沒有空氣,沒有陸地,只有水面漸低,海潮依舊的黑水,滔滔茫茫,不知涯岸。
抬首看,就是遠遠近近、大小不一的星光點綴這片黑暗,近看了則是一輪輪小太陽,二黑、二白、一紅、一黃、一青……與這湊近七顆星斗相對,在某個方向很遠處是一個淡青色小星,對角更遠處是金青色巨大旭陽,隔著老遠也是太陽大小,可見體量之大。
三片星域呈現一種等腰的三角形,這是陽面大陸地脈在暗面的投影。
偶爾在極遙遠處的黑暗中,還見得一些細小彗星,閃著天庭地仙的氣息。
兩艘漆黑的星君艦穿梭而過,十分低調,在它們頂上,是帶有本域氣息一輪赤炎旭日,這自是陽面炎宵大陸投影,將幽暗灑下時空斷層,這幽暗光輝遮蔽星君艦的氣息,透過透明艦舷傳進來。
艦裡眾仙深深呼吸著,沐浴聖光一樣,神情都是舒緩下來:“這是母域的力量,家園的氣息!”
“逃亡這許多年,終於要回家了。”有一個女仙嘆著,俏臉上甚至露出點幸福期待之色。
許多男仙人失笑,他們沒有女仙這樣容易情感觸動,但也不無感觸:“十二個地仙引入天羅地網到時空斷層,撒網大海撈針,這追得緊,要不是母域及時增援了大陸,差點就要落網……”
“逃了幾十年吶……”
陽面或許只過去一年半載,但暗面時空落差過去幾十年,就算仙人不能說是短時光,尤其母域仙人量劫五百年週期,等於度過十分之一生命,換算成凡人認知相當於一二十年了。
更糟糕的是這麼長時間都是龜縮在一艘艦裡,最多和一艘星君艦串串門,這樣幾乎監獄的戰艦,及幾十年長期逃亡的壓力下,要是凡人都要精神扭曲,發生點崩潰騷動之事幾乎必然。
也虧真仙道心堅固,及星君艦的仙爐是永固仙境,內部空間摺疊而自成生域(生態系統),可以繼續保持基本程度修行,就當是閉關精修了,才可忍得。
但敵人越追越近,法網越來越縮小,這生死壓力忍耐也快到了極限,尤其此時臨近曙光,不由更是情緒躁動,目光紛紛望向艦首立著黃裳女仙,面容清秀純淨而充滿靈氣,衣飾上華美精緻的牡丹團繡、一身雍容而強大的氣息無不說明對方上位者身份。
這讓眾仙按捺住躁動,恪守規矩問:“龍芍仙子,我等何時可以上浮?”
“已聯繫上了炎宵殿下,今晚就可上去,瓊陽仙子會接應我們。”龍芍仙子淡淡說,目光裡殊無喜色,竟是那個賤人來接……自己狼狽逃了幾十年,還不給她取笑死?這下幾十年都抬不起頭來。
周圍星君艦裡,易道人見此笑了笑,笑了笑說:“可惜下來容易上來難,炎宵大陸一降下就讓地脈變厚,還有本源壓著,沒有上面接應是突破不了隧井。”
他暗自奇怪,本域女仙也頗有些數量,但大多專門培養的爐鼎,能到地仙女仙少之又少,按說應該抱團才是,實際上只是表面親熱,背後相互都很不對付,不知怎麼弄成這樣……或者是因女仙爭著開逆後宮,廣收面首三千,有了對優秀男仙爐鼎的爭奪、吃醋?
他放棄這種對異性仙女心理的探究,相信這位兩方主帥不會為私人感情而影響戰局配合。
龍芍得到提醒,轉而數起現在手上力量,自己主持最後一戰,先後與伯巖地仙、葉青這兩個對手交鋒,惜敗於葉青之手,整支大艦隊崩潰,近二百艘弘武艦上的真仙都被拋棄做了斷後掩護,只幾十艘真君艦隨著星君艦衝出來。
後來陸續被葉青追殺打爆,不過每艘真君艦都有五個真仙駕駛,自機靈脫離,就近託庇於星君艦,擠擠挨挨上百真仙,可不止他和龍芍仙子兩個,此前在黑水洋裡能攪動挑唆大妖襲擊東荒,也是這幫真仙手下做的任務。
可惜天羅地網升級出現一刻氣息暴露,又給葉青發現蹤跡,被迫到這陰陽隔層來,也是這麼多真仙齊力增強仙爐輸出,才得以打穿黑水洋海底相對較薄的地脈跑下來,自己每一次倒黴失敗都和葉青脫不了干係!
“現在復仇的機會總算到了,要看看兩艘星君艦帶著這樣多真仙加入炎宵大陸戰局,自葉青老巢殺出時,此子會是什麼臉色。”這女仙目光閃動間頗有些期待,惡意滿滿!
…………
大陸中部一座盆地,靠近東部天幕區域,陡峭谷嶺的森林在深夜月光下顯得蕭瑟冰涼,盆地中因崖壁落影也是幽暗無光,山崖擋住了夜風也沒有聲音。
但葉青帶著明玉她們一跨入其中,就見得一座小城,裡面卻是頗有些面積的小平原,而小城就建立其中,人們都已入睡休息,只是一艘艘仙艦停泊在平原的角落,側舷透明晶窗似一排夜光魚鱗。
玉清公主低調跟在最後,目光瞥了一眼城上,認出飄著北魏的白金龍紋軍旗,她現在已明白過來,那天王兄和漢王鬼鬼祟祟、交頭接耳商量是什麼,這些大膽的傢伙要去襲殺一個天仙……
而且不是說說,直接付諸於行動,這裡是王兄主動提供的一處前沿秘密基地,白脈中路的地理位置最方便各路仙王齊聚,葉青應邀在這裡最後一次見面,會商以最新近況更改、敲定細節後就可直接東進襲擊。
大廳燈火通明,氣息寥寥,沒有閒雜人迎接,葉青微皺著眉掃了一眼,顯已有別的仙王到了,只是都各自手段潛藏龍氣,葉青仔細辨別,才見得隱隱中,有白色、赤色兩道……魏宇,和景莊麼?
“漢王!”
魏宇作為地主迎接出來,有禮甚至透著親近:“今晚壯舉必會銘記天史……”
葉青也堆起笑容,和這無利不起早的老狐狸進去時,順便和裡面的楚王景莊打了招呼,轉身打量空空的大廳,五個座位,自己果不是最晚一個到,黃脈、黑脈的位置還空缺著。
燈火照耀著几案間的果品、酒菜,無人有心情用。
“蔡王和湛海王呢?”
葉青問了問魏宇,魏宇說:“這兩脈路遠,漢王臨時提前了時間,難免各家都需要做些準備,不過按約定也應提前出發了才是……”
“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景莊沉吟的說著。
“再等等,現在還剛到子時,來得及……”魏宇看了看牆上的機械掛鐘,這還是葉青弄出來的傾銷玩意——幽冷的金屬時針是指向十一時辰與十二時辰之間位置。
才說著,幾人神色一動:“蔡王到了。”
蔡安譽是此次策劃的一個積極推動者,過了會才進來,歉意:“路上接到警報,有敵艦襲擊我一路地盤,耽擱做了些佈置。”
“無妨,無妨,敵人囂張不了多久——對了,還得恭喜就任蔡王!”葉青笑說,魏王很熟悉,景莊也差不多,但大蔡本是天下之主,這時據說老皇帝身體越來越不好,故由蔡安譽任蔡王。
由於老皇帝還是帝格,甚至不需要退位,不過蔡安譽也不是太子了,是實際蔡家的掌權者。
一眼看去,蔡安譽青氣濃郁,又有絲絲紫氣,凝成一條紫睛黃龍,盤著身子,儀態威嚴,感覺著葉青觀看,不由一聲龍吟,似有怒意。
葉青頂上青龍,也有著紫眸,毫不畏懼,也是一聲龍吟。
不過誰也沒有繼續爭鋒。
葉青眉微皺,看著暗黑的天色,想著:“蔡家果根基深厚,才有峽西六州,還有著這樣的格局。”
“自己辛苦經營,也不過和它分庭抗禮。”
“吱——”
門又推開,進來一個身形清峻青年男子,面容不似凡人,有一股純淨龍氣,但與場上四個仙王龍氣都不同,葉青一眼就認出來人是龍族,臉上笑容更真切幾分:“歡迎王兄。”
“見過漢王,路上為了隱蔽性,繞水系遠了一些耽擱了。”湛海王一稽首,此戰特殊,自先對關係近的妹夫說話來表示支持,而後又見過魏宇,及蔡安譽和景莊這兩個仙王……土脈、火脈,都是他這水族仙王不感興趣。
但無論相互觀感如何,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合作,為了利益,更為了進步。
葉青就“啪”一下手:“各位既都來了,想必目的都一樣,搏殺了那個人——只要搏殺了此人,那我們都會蒙得巨大天眷。”
論勢力,葉青已經隱隱有超越在場四人,論仙階,葉青是地仙(雖是假格),現在又是指定的盟主,說這話,自是適宜。
四人都神色不動,只是點首:“不錯!”
為了共同的目標,五人決定協手前進。
只見燈火“啪”一聲全滅,唯有五人所在一處小燈,幽幽發著光,不時隨著語言而輕微搖擺。
五人都看不清神色,或踱步,或站立,或沉著臉一聲不吭,隱隱的低聲爭論聲,自內傳出來。
但是大廳十步內,都沒有人,聲音就消失在寂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