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機敏回醒過來,首先對真實產生懷疑,但問題在於她自己也是騙局。
終虛空中遇到一個世界已經不易,同時遇到兩個糾纏征戰的世界更是首次,她過去很少與人進行這種談判,更鮮有說謊,這種雙重矛盾下就無法確定自己用什麼表情來應對。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感覺自己陷入了某一種博弈,不回答妥當的話,可能造成對方懷疑,乾脆聽著,反過來仔細觀察對方表情,試圖尋找破綻:“我從未聞一個世界天仙有投降之說。”
葉青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友所言不錯,正常情況下相遇都是同一能級或相近能級的世界,我們天仙投降了也沒有更上一層位置,自是死戰,但你們高層道天文明就不同,差著好多能級!”
紫衣女子心忖此話倒不錯,這土著有點自知之明,但還是婉拒:“換個條件行不行?”
“唉……唉,除了船票我別無所求,道友是上層道人,或無法體會我等下層道人的心情,實是機會難得。”
“以前別人的世界與我八竿子打不著,再好也沒有關係,自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五蓮世界更是一來就入侵要殺光我等,我想帶路都無門,自是深恨之。”
葉青一副遇到王師的表情,心底微笑‘讓你和我拼演技’,這時用謊言去忽悠謊言,又長長嘆息一聲:“蠻夷歸化文明本是正理,我的理想就是上進,投奔更高有什麼錯?道友你說是不是這樣?我這樣為王師帶路,節省你們成本,值不值得一張船票?”
紫衣女子盯著葉青看,見此人表情這樣真實,都有一兩分拿捏不準其是否認真要求了,至此她才發現——偽裝和人談判這種事,對自己艦靈來說還是太難。
她感覺自己可能找錯了對象,應先和五蓮世界的青珠談判……但當時爭零號艦和伶,矛盾激烈根本無法交流,追上這面,已是戰場結束,此子明顯光腳不怕穿鞋,又由於缺乏原始積累,而顯的格外貪婪,什麼要求都敢提,一弄不好就是從中作梗壞了大事。
因此這一刻不答又不行,她忍住沒有露出什麼表情,緩緩:“可以給你張船票,捎你一程。”
葉青點首,又問:“我還有個夫人芊芊,是本命道侶,她肯定是……”
紫衣女子蹙眉,深吸一口氣:“給你兩張。”
“多謝,多謝,只是我後宮有些多,嗯大概有……”葉青得寸進尺了。
“你在耍我?”
紫衣女子怒視葉青,冷冷道:“接下來是不是還有親友、師門、文武臣僚、國家子民,全都不捨拋棄,都捎上船?你當我這船是送難民?”
“不行?”
葉青直起腰桿,一掃卑躬屈膝,正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有些揹負的東西本身也是力量,他有五德相繼的青制怎可能放棄自己基礎。
這時嗤笑:“我還真以為你們下降是傳播文明榮光來,原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那隻管碾壓就是,又何須拿假象糊弄我們?道友詐言了。”
紫衣女子眉毛微揚,秉著最後挽救一下自己戰略的心情,只淡淡:“我是有誠意,請你也拿出誠意來,不要得寸進尺,換個條件我們再談。”
“我看不必換了,術業有專攻耳,換成普通地仙談判說不定就給道友矇蔽過去了,對於一個熟悉信約青脈天仙來說,當著我們的面前撒謊是很難的事情——尤其這遺忘之地洞天,你在我地盤上與我談判,在命河上無可偽裝,道友你的能級也壓制不了我……”
葉青不再演戲試探,揭破了她的漏洞:“你的種種回應,細微的表情,都告訴我你根本沒有與我們合作的想法,你要殺光我們。”
響鼓不用重錘,紫衣女子聞言也知道自己戰略欺騙失敗了,但她是艦靈,給揭破後也不羞惱,只冷靜說:“是又如何,現在你待怎樣?”
“我已知道了道友的真實意圖,但更多疑惑,貴方為何一定要選擇與兩個世界為敵?這恐怕比你們過去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狩獵更難,成本更高,利益風險比不值得,為何就不能選擇一方合作呢?就不能三思一下?”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裡面沒有選擇餘地。”
紫衣女子對葉青的刺探反應冷淡,既談判失敗,她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暴露更多,身影一散消失,最後聲音留在空氣中:“零號艦即將修復,我警告你儘快離開此地,勿謂言之不預。”
葉青不理會她的威脅,回首看了看身後的參天大樹,很清楚對方要是什麼……不是什麼遺忘之洞天,而是沉睡中的伶,奇貨可居。
剛剛的談判打消了他原先的判斷,只確定對方似乎有某種迫切理由必須消滅兩個世界,具體原因未知,不過試探目的也基本達到,通過試探對手的目標與戰爭承受能力,來確定自己需要做多少準備。
“現在看來,情況不容樂觀……”他心想著,希望帝君緩衝合約能順利些。
…………
新洛城·小殿
群臣濟濟一堂,上座當然是葉青,稍下就是太孫。
鼎爐裡飄著香,這是龍誕香,是種極珍貴香料,其氣清幽高雅,價比黃金,且還是有價無市,但對皇家來說,還不稀罕。
太孫葉真監國日久,青氣匯聚,鬱鬱蔥蔥,隱有龍吟,微吐紫氣,這時向著葉青彙報。
“陛下,天災不斷,有的地段幾十裡沒人煙。”
“我們運糧救濟,有的路過村落裡都沒有人,不少荒田很肥,已墾過,但又不得不放棄。”
葉真躬身說:“要是百姓分散在各地,不但易出亂子,還易受到襲擊,故雖放棄大量田地,很是可惜,但孫臣,還是下了令。”
“陛下要覺得不妥,孫臣自是改過。”
葉青笑著:“收縮裡亭,集於縣郡,這是朝廷定下的國策,你這辦理,沒有什麼不妥,只是朕偶出去,看見萬傾良田荒蕪,有點感慨。”
坐在下首呂尚靜略起身一躬,一笑說:“這臣也有同樣感慨,想當年臣開墾萬畝荒地時繁華,不想時至這樣,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大沖撞日益靠近,單是引力就使天災頻繁,這誰也避免不了。”
“融合瞬間,更是可怖。”
“要收拾江山,或要等到了兩個世界融合,漸漸平穩,或要幾十年。”
“這裡面難。”
葉青面無表情,把玩著一塊玉,沉吟良久:“要沒有這個難,黃脈的性情,怎會把這天命讓給朕?”
“再怎麼威逼利誘,黃德說不行就不行。”
“就是看在這難,這劫,這削上,才讓我得了這天命,朕心裡清清楚楚。”說著,葉青放開,只見一團淡紫到紫之氣,雲集在上。
“紫氣,看上去很不錯,可大家清楚,青朝管轄,原本人口在八億以上,應是鬱郁紫氣才對,但現在,不過是淡紫到紫。”
“這裡有天災損失,據情報,凡人到現在,已死傷數千萬以上。”
“可也不過八分之一,不損紫氣。”
“但現在所得,不過是一億左右。”
“何也,天災頻繁,死傷慘重,而仁義無法施展,不得歸心耳。”
這話只有葉青自己能說,一時間殿內頓時沉寂下來,隔向外望,葉青又說著:“僅僅這個還罷了。”
只是一點,就見紫氣外,是鬱鬱蔥蔥青氣,再外,卻圍繞了濃厚血光,帶著黑色,形成的黑色煙雲,極是駭人。
葉青指點:“根據情況,大災變就算有各種各樣準備,未雨綢繆,怕也要死一半百姓,這就是數億。”
“雖這實際不關青朝之事,但現在是青朝領天命,一統天下,是真龍,自就算到了青朝之上。”
“這些怨氣血光,只是被龍氣所阻。”
“不過,時間久了,還是徐徐在削天命。”
太孫葉真一顫:“可是青漢何辜……”
說到這裡,想著葉青的話,嚥了下去。
“朕也有部署,這些怨氣,引至黑水,渡於暗土,重新來過,要是不肯,自也難逃兵氣。”
葉青冷冷說罷,將玉塊,重重放在桌上。
只聽深邃殿內裡一片寂靜,這就是形神都滅了,暗夜中只聽微嘯的風過。
“你們辦政不錯,朕也沒有挑剔之處,只說幾點。”
葉青聲音很低,寂靜中顯得清晰:“第一,就是收縮裡亭,集於郡縣,以加強對抗天災力量。”
“這件你們已經辦了,朕只是指出一點,凡不肯聽從者,雖是良民,也一概格殺,不可留給外域。”
“糧食的問題不需要你們考慮,上百洞天,甚至仙天,都可種植糧食。”葉青端端正正坐著,淡淡說:“雖有仙道干涉人道嫌疑,但是在這時,還束縛了手腳,那是自尋死路。”
“現在是百無忌諱,只有二個字——殺,或恩!”
“聽從者有恩,衣糧自是提供,不服者殺之,別無情面。”
“仙艦,你們似乎有些拘束,我現在就給你們指令,儘可使用,焚城滅鄉。”
“不要怕殺人,不要怕怨氣,不要怕削天命!”
“事實上……”說到這裡,葉青住了口,但殿上的人都是極聰明,一想,就是雪亮了。
大沖撞後,天命無存,到時一切重來。
新的天命怎麼來?
自是人道里來,這就看誰掌握了人道。
收縮裡亭,集於郡縣,不吝殺戮,這就是大沖撞後最大本錢——只有掌握在手裡的,才是真的!
想到這裡,所有人都心悅誠服,起身拜下:“陛下高瞻遠矚,臣等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