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覺得做男人好累,明明美人就在一息之間的距離,伸手就能觸及,可偏偏還要守著君子的禮法,做一個假正經的聖人。
謝韻兒此時也很侷促,女兒家的終身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謝家人心目中,沈溪是良婿的不二人選,把她送出門就沒準備再讓她回去,可她越是和沈溪相處,越覺得對不起沈家人。
本來想熬到年底再提休書的事,但現在看來,與沈溪的夫妻關係無法維持下去了,如果再來這麼幾次,非要假戲真做不可,到那時,她不但對不起沈家,也對不起自己。
同榻之人各自想著心事,彼此無言。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太太又如之前一樣過來查崗,在確定小兩口昨日“夫妻和諧”後,才滿意而去。
周氏隨後進來,先問明昨日的情況,她面帶憂色:“總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我這就去說,早些讓你回門。”
謝韻兒遲疑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地點了點頭,起來穿衣整理時,依然先讓沈溪背過身去。周氏還在那兒教訓沈溪:“便宜你這小子了,不過也就這兩天。以後你繼續改口叫韻兒做謝姨……”
沈溪本想裝睡,聽到這話心裡不是個滋味兒,娶進門的媳婦,不但漂亮賢惠,而且精明能幹,可惜連摸都沒摸一把,就要送出門,真是太可惜了!
到早餐之時,周氏就把這事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當即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胡鬧!娶進門來,就是我沈家的媳婦,哪裡說能輕易休掉的!”李氏道。
周氏趕緊解釋:“娘,這不當初是韻兒到了年歲,官府逼嫁,她才入門來的?娘也說了。只要她跟憨娃兒圓房,以後她想出門也由著她,咱不能死霸佔著人家不放不是?”
李氏怒道:“什麼叫霸佔,咱七郎如今的身份,難道還辱沒了她不成?”
謝韻兒跪在地上,給李氏磕頭道:“老夫人,妾身也知配不上相公,相命的說妾身福薄,不能旺夫,以後子嗣單薄。還請老夫人休了妾身,另娶他人。”
換作別的理由,李氏肯定不會答應沈溪休妻,可聽到謝韻兒拿出命理來說事兒,她不由遲疑起來。
李氏細細盤算後道:“七郎他娘,你今天去請個相命的回來,好好給她算算命,我家七郎傳宗接代,事關重大。不得有絲毫馬虎。”
周氏趕緊應了。
吃過早飯,李氏要先過去到沈明文那邊看看,昨日她是說出不想認沈明文這個兒子的話,那純粹是她覺得沈明文不爭氣所說的置氣的話。
就算沈明文中不了舉。可對沈家來說還是有一定作用的,秀才公,還是廩生,出去當個蒙學先生沒什麼難度。還能為沈家賺點兒銀子回來。
等李氏走了,周氏才拉著謝韻兒手,笑道:“憨娃兒這主意出的倒是不錯。”
謝韻兒臉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沈溪道:“娘。找相命先生回來,路上可一定要交待清楚了,哪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被祖母詢問又該怎麼回話,事前都要想好。銀錢方面別虧待了人家,不然那些相命的容易張嘴亂說,說不一定就把咱坑了。”
周氏笑著點頭:“臭小子,老孃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用得著你教?不過在城裡找個聽話的相命的先生也不是那麼容易。”
周氏上午出門去,用了半天時間才找了個覺得“合適”的,卻是之前跟沈溪頗有淵源的老許頭。
老許頭一進院門便開始稱讚:“……這院子中正,梁寬簷高,這是大富大貴之兆,這兒必定會出貴人哪!”
周氏聽到這話心裡美滋滋的:“先生說的極是,那你給看看,這院子出的貴人,能有多富貴?”
老許頭似模似樣掐指一算,沉吟道:“不可限量啊,或為封疆之大員,或為朝廷之執宰,總之是富貴榮耀之極。”
老許頭可以說是極盡恭維之能事。
但周氏卻聽得一頭霧水:“先生,您說的這些,妾身聽得不是很明白,您就說說,能出舉人,還是能出個進士?”
老許頭本來還緊張了一下,以為說當封疆大吏和宰相這戶人家都不滿意,那該怎麼說?封王封侯,又或者當皇帝?傳出去這不形同造反嗎?聽到周氏這話,他才恍然,原來小解元公的娘是個土包子啊,這就好應付多了。
“自然是進士出身,而且是狀元及第。”老許頭一臉肯定地說道。
周氏聽了幾乎忘記請算命先生回來是做什麼的了,欣然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小郎,快出來見見這位老先生……”
沈溪扶著李氏從正堂裡出來。
李氏走上前,眯眼打量老許頭,要說老許頭蒙周氏容易,可要在李氏面前糊弄可就不太輕鬆了。
李氏為了兒子中舉之事,問過的算命先生不計其數,一個個都說沈明文是苦盡甘來一定能中舉當官的,說她一定能當舉人公的娘,現在她知道,這些人說的都是騙她的鬼話,本來沒做絲毫念想的沈溪,竟是後來者居上。
舉人公的娘,升格做了舉人公的祖母。
老許頭雖然跟李氏年歲相當,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給“老夫人”請安。
李氏擺擺手道:“這次請先生回來,不是看我孫兒的命,他的命好誰都知道,看的是我那孫媳婦兒的……如今娶進門已有半年時間了,到如今還未顯懷,你幫忙看看她命格如何……”
老許頭道:“老夫人,這女人入門才半年,期間相公又出去問功名,這就忙著生養,是否太過急切了些?”
周氏聽了有些發急,我來的路上是這麼跟你說的嗎?別自己瞎編臺詞好不好!但沈溪卻覺得老許頭很有為人處世的經驗,知道上來就進去把謝韻兒的命給批個體無完膚,李氏肯定會想到他是跟周氏提前串通好的,他這一臨場發揮。反而會有奇效。
李氏道:“不急不行啊,我孫兒中瞭解元,可他年歲終歸小了些,要為上官賞識,若不成家立業怎麼能行?娶回來的媳婦,不求別的,早些為家族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老許頭沒說什麼,在周氏和李氏陪伴下,進到正堂,謝韻兒臉上蒙著輕紗坐在那兒。這是李氏特別要求的。
以前沈溪只是秀才,她出去拋頭露面已很不好,現在沈溪中瞭解元,她作為解元公的娘子,拋頭露面可是大忌。李氏要求,以後謝韻兒出門必須要帶面紗,身子也得包裹嚴實,除了眼睛外,就連雙手都不能露出來。
“相吧!”
李氏往那兒一坐。帶著幾分不耐煩道。
老許頭面色尷尬:“老夫人,您看……這連樣貌都看不清楚,談何相面,更談何相命?”
李氏道:“不是有生辰八字嗎?實在不行。看看手相,至於相面那是不可能的,我沈家的媳婦,豈能為陌生男子盯著瞧?”
謝韻兒身子稍微顫了顫。顯然她覺得李氏對她的要求有些霸道。按照李氏的說法,她以後別想出去坐診賺錢了,只能乖乖待在閨房裡。做好她相夫教子的工作就可以了。
解元公是不用擔心家裡生計的,朝廷會給俸祿,而且舉人免稅,很多人家會主動把田產歸到舉人名下,藉以逃避稅賦和徭役。
在李氏看來,當了舉人安心在家享富就可以了。要是舉人的夫人也出去做活,那得是多不體面的事情。
老許頭拿過謝韻兒的生辰八字,一本正經地算起來。
半晌後,老許頭搖搖頭道:“老夫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位解元夫人有富貴命,但旺夫不旺子啊。”
周氏一聽又皺起了眉頭,她跟老許頭叮囑好的,明明是把謝韻兒的命說得一無是處,可老許頭非要說什麼旺夫不旺子,這豈不是會令老太太熄滅休掉孫媳婦的心?
但李氏聽了,卻連連點頭:“我孫兒,的確是在娶了媳婦之後才中舉的,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再看看手相吧。”
謝韻兒把玉手伸出來,老許頭又仔細端詳,這次沒搖頭,反而點頭:“這位解元夫人,能置財守財,但子孫宮凋零,年過三十後,或者有一兒半女,但……說句不好聽的,頭一胎或者會夭折,至於能否傳宗還要看她的造化。”
話說得基本是滴水不露,既完成了周氏的交待,把謝韻兒的命往壞裡說,又以實際問題切入,說得在情在理。
若說謝韻兒沒旺夫相,沈溪一娶她就中舉怎麼解釋?說她不是富貴命,嫁給解元公不說,還能出去坐診賺錢,這不是好命是什麼?
但話又沒說滿,說你子孫宮凋零,以後誠心向善或者一心向佛,想在晚年要個子嗣也是可以的嘛。
老太太一聽,果然臉色有些難看。但她沒馬上下定論,又問道:“還有呢?”
老許頭見老太太似乎吃他這一套,心裡頓時有了底,趕緊把平日裡應付無知婦孺的話說了一遍,連有見識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他都能給咋呼得一愣一愣的,更別說是李氏這樣一心盼著沈家中興,在價值取向上偏頗固執的老太太。
李氏聽完後,眉頭緊鎖,心裡開始犯起了嘀咕:“難怪我孫兒娶了她這麼久肚子也沒大起來,原來真是不下蛋的母雞啊。可娶都娶了,這要是休妻的話,對我孫兒的名聲影響得有多大?”
周氏這時候配合地帶著一臉緊張神色問道:“先生,不知可有何辦法能夠化解?”
老許頭輕嘆:“命理之事,在於一心積德,種善因得善果,若機緣巧合,改命也是可以的。但那更需要一番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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