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請您給我一路人馬,您覺得多少合適,那就給我多少人,我就算不殺了他,也會牽制他的兵力,找機會將他殲滅。請國師相信我,我不會被仇恨矇蔽頭腦,因為我知道,在戰場上靠蠻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務,國師可以降罪,甚至跟大汗說,燒死我也行!”
火綾戰意十足,要跟沈溪死磕到底。
亦思馬因道:“火綾,我撥給你四千人馬,沿著明人的驛路東進,如果中途遇到城塞一律不得靠近,不能被明人發覺你的真實意圖,等尋找到沈溪率領的兵馬之後,找準機會消滅他。”
“只要我昔日橫掃天下的蒙古騎兵拿出一成的實力,明軍便會不戰自潰,待追擊時,記得將沈溪首級帶回來,我給你記功,請可汗賜封你為達爾罕。”
火綾聽到亦思馬因決定派她出征,感念恩德,當即下跪行禮:“國師不用請可汗賜封,斬下沈溪首級,是我生平所願,我只求報仇,其他的我會謹慎行事,請國師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亦思馬因滿意點頭,將兵符和令旗交給火綾,順帶再次升帳議事,將火綾出征的消息通報全軍,讓火綾帶兵去找沈溪的麻煩。
亦思馬因非常謹慎,他其實已經從來往的公文中看出,沈溪率領的兵馬不多,因為不管是宣大總督還是三邊總督,基本都沒對這支援軍抱有何期望。
亦思馬因深諳一個道理,就是在論資排輩的大明官場,沈溪這樣的年輕人不佔優勢,他所謂的重視,其實只是他讓麾下將領不麻痺大意。
亦思馬因在心中算了下,調撥給火綾四千騎兵,只要戰術應用得當,足夠應付沈溪一萬人馬,即便有兩萬也無需恐懼,因為韃靼人都很清楚,京營兵有多弱。
如果亦思馬因知道沈溪軍中實際配備人馬連六千人都不到,恐怕調撥給火綾的人馬不會超過兩千。
大明邊軍就算擁有三倍於韃靼騎兵的兵力尚且不敢正面一戰,更何況是沈溪率領的京營兵?
此時的沈溪,尚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韃靼人的獵物,正慢悠悠率軍趕往宣府鎮。這一路行軍之拖沓,讓人歎為觀止,每天走三十里不到便紮營不說,過上兩天還會花上一天下發犒賞,用龜速來形容也不為過。
沈溪在行軍上所持態度很明確,就是儘量拖延,在獲悉韃靼人的確切動向前,最好距離宣府鎮超過五十里,這樣才有足夠的時間撤退。
進軍沒到目的地,沈溪已經把撤退的路線研究好了,如果遇到不可測的變故,在哪些城塞可以駐守,沈溪也早就推算好。
沿途保安衛和懷來衛都可以成為臨時駐兵地點,衛城的防禦性能相對較高,而且周圍有大明城池,在沈溪看來京營人馬不可能跟韃靼人在平原開闊地帶作戰,但依託地利打個防禦戰還是湊合的。
這次行軍,估計創下了大明行軍的最慢速度。
沈溪這個主帥不想走,而他手底下的軍將天天鬧著要犒賞,胡嵩躍等人不時跑到沈溪身旁遊說,渾然忘記之前對韃靼人的恐懼。
現在全軍上下普遍以為,韃靼人在延綏鎮和太原鎮大肆劫掠後,根本就沒將戰火燒到大明腹地的意思,隨著北方大幅度降溫,這會兒應該已經撤兵了。只需要跟著沈溪,慢悠悠去光復榆林衛城,坐等軍功到賬便可。
張永每天都急得團團轉,他是軍中除了沈溪外唯一知道實情之人,就差天天燒香拜佛祈求韃靼人不要出現了。
沈溪心情反倒挺輕鬆,他想的是這次只是象徵性行軍,他雖然看出西北一線宣府鎮防禦薄弱,容易為韃靼人所趁,但韃靼到底是否會按照他預想的那樣行事,卻是個未知數,無須太過擔心,畢竟之前什麼都規劃好了,即便出現亂子臨時決斷也來得及。
九月二十日,沈溪所率兵馬終於抵達雞鳴山下的雞鳴驛。
雞鳴驛始建於元代,南宋末年成吉思汗率兵西征,在通入西城的大道上開闢驛路,設置“站赤”,即雞鳴驛的前身。本朝永樂十八年雞鳴驛擴建為定貨府進京師的第一大站,成化八年建起三丈高的土牆,但僅僅只能防禦一般盜匪,遇到大規模戰事,城防基本聊勝於無。
因此在韃靼人犯邊後,雞鳴驛便人去驛空,只剩下一排排空房子。
由於雞鳴驛大門緊閉,門上貼了官府的封條,所以沈溪沒有讓官兵進駐,只是靠著雞鳴驛紮營。
雞鳴驛距離宣府還有七十里,加一把勁兩天即可抵達。
此時官兵們的懈怠情緒達到了頂點,因為沈溪之前承諾的五次犒賞,到此時只下發三次,還有兩次沒發。
胡嵩躍當晚跑來沈溪的中軍帳找麻煩,開口第一句就是跟沈溪討要第四筆犒賞。
“……大人,先不論這宣府就在眼前,單說將士這一路的辛苦,您不該體諒一些,將犒賞下發?”
胡嵩躍上來就苦口婆心請求沈溪下發犒賞,不想沈溪竟然順勢點頭:“胡將軍說的是,本官言而有信,明日便將後兩次犒賞一次性下發。不過明日……我們就從雞鳴驛撤兵,返回居庸關!”
“大人說什麼?回居庸關?您沒事吧,這好端端的,再過兩日便可抵達宣府鎮,您作何要回居庸關?”
胡嵩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沈溪的思維跳躍性太強,顛覆了胡嵩躍對戰場的認知,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行軍方式為他生平僅見。
沈溪道:“難道胡將軍不想撤兵?”
胡嵩躍不解地問道:“大人要撤兵,總該要有個理由才是。朝廷給大人的差事,是收復榆林衛,咱們還未走到半途就撤兵,怎麼向朝廷交代?”
沈溪點頭道:“目前距離榆林衛城是很遠,不過韃靼人的兵馬即將到來,我們此時不走,若來不及撤回居庸關,就要被人斷掉後路,到時候這三軍上下恐怕要全軍覆沒啊!”
“大人別開玩笑了,韃靼人哪裡有什麼動靜?大人不若想想到了宣府後,下一步的行軍計劃又當如何,士兵們可不會白跟著您去拼命!大人總歸是要體諒一下軍中將士的疾苦!”
胡嵩躍三句話不離犒賞,他覺得沈溪是在找藉口推搪,趕緊回到主題,跟沈溪談到宣府鎮之後的犒賞。
沈溪道:“我已經說了,今夜將欠將士們的犒賞全都下發,明早拔營撤兵回居庸關!這是軍令!若有不遵守者,一律以違抗軍令處置!”
胡嵩躍冷笑一下,心想:“沈大人還真拿根雞毛當令箭,這沒到宣府就撤兵,是有多怕死?回去後弟兄們也要跟著丟臉……不過你說撤我們就撤,反正你是三軍主帥,朝廷要追究也輪不到我們來擔責!”
隨後,沈溪召集軍中主要將領,將一次下發兩次犒賞和撤兵的事一併提出,幾名把總和十多個指揮議論紛紛,只有張永欣然道:“沈大人,這就要撤兵了嗎?”
“張公公回去準備一下,明早出發!”沈溪點頭。
張永有些犯難,但有將領在場,欲言又止。等一干把總和指揮都回去準備後,他才在中軍大帳裡私下裡詢問沈溪:
“沈大人,如今韃靼人的動向尚未確定,您就這麼撤兵,是否太過草率了些?或許可以等前方傳來確切消息,判明韃靼人究竟是不是以宣府為主攻方向,再決定撤兵如何?”
沈溪道:“張公公,之前我不是跟你分析過嗎?你覺得如果等到朝廷得悉宣府被韃靼圍困,會允許我們過宣府而不入,直接撤兵?”
“這……”
張永想了想,老實搖頭。
開玩笑,朝廷知道宣府涉險,當然是調動一切有生力量來保衛宣府,豈能讓沈溪撤兵?張永試探道:“實在不可行的話,駐兵宣府,或許省去旅途勞頓,跟朝廷也好交待!”
沈溪道:“那張公公是準備跟宣府陪葬?”
張永這下徹底氣餒了,道:“沈大人,咱家說不過您,您有本事,有見識,咱家甘拜下風總該可以了吧?但沈大人也要記著,若是事情跟您所預料的不同,最後宣府出事,連京畿也受到威脅,到時候可別說咱家不顧情面,跟朝廷參劾您!”
沈溪拱拱手,道:“真到那時,不用張公公參劾,在下自然會上書朝廷請罪。”
張永這才滿意地離開,只要沈溪肯承擔無故撤兵的責任,他當然樂於回居庸關,至少那兒比宣府安全,當然主要還是沈溪分析的戰局演變把他給嚇著了。
當晚,就在軍中大多數士兵安睡時,沈溪仍舊連夜查看這幾天收到的軍報,不知為何沈溪忽然有一絲不祥之感。
懷安衛城以西地區,有大約半個月時間未曾有消息傳達往京城,最近的情報,是在九月初,各衛所奏報的消息無非就是地方太平無事。
“難道韃靼人已經有了動向,將宣府以西城塞相繼攻克,此時正準備往宣府鎮進發?若然如此,懷安衛作為扼守宣府的西部的重要衛城,恐怕必然是要被韃靼人所破。”
“從雞鳴驛往懷安衛城,馬程不過兩日,若是快馬或許只需一日,韃靼人若提前洞悉我軍的動向,那我現在不是很危險?”
沈溪本以為在九月廿一撤兵時間上來得及,但在分析完當前的情況後,他感覺韃靼人醞釀的攻勢比他預估的恐怕更為兇猛。
預感到危險來臨,沈溪連半個時辰都不想耽擱,就算連夜撤兵,也好過於在雞鳴驛這種沒有絲毫防禦的地方等死。
沈溪直接將傳令兵叫來,喝道:“傳令三軍,五更天起行,回撤居庸關。全軍上下一律不得耽擱,若有拖沓不願起行之人,一律捨棄,至於軍中輜重,刨除火炮、火銃、炮彈和火藥之外,其餘物資可適當捨棄!”
軍令發出不過一會兒,幾個把總就心急火燎過來,見沈溪依然衣衫整齊地收拾桌上的文案,胡嵩躍叫囂道:“大人,作何要五更天起行?五更天多冷,大地降霜,如果士兵們在路上凍出個毛病該當如何?”
“韃靼人都殺來了,你還想著天冷?若你們不想起行,只管留在雞鳴驛,本官顧不上你們了!”沈溪冷聲道。
胡嵩躍等人聽到這話,第一反應都是,嚇唬誰啊?
但稍微一琢磨,眾將心裡卻又帶著一丁點懷疑,心想:“沈大人不像是個失心瘋之人,但為何說話做事跟個瘋子似的?韃靼人不是一直沒有蹤跡嗎,怎麼可能突然殺到近前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