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寧夏前衛。
劉大夏率部抵達寧夏後衛衛城所在的花馬池後,前後派出四撥人馬,總共八千精騎,相繼在長城關、高平堡、天池寨、清水營等地將韃靼人“中軍”擊敗,韃靼“大軍”落荒而逃,劉大夏趁機收復失地,三邊失陷國土基本回歸大明治下。
就在這好消息於四天后用八百里加急傳到京城時,朱祐樘正拖著病軀在乾清宮寢殿內召見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堂官。
因為所問都是秋糧入庫和民生的事情,朱祐樘語速緩慢,回答的人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免得被皇帝怪責。
就在此時,蕭敬從後堂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來到弘治皇帝跟前,附耳說了一句,皇帝聽到後馬上坐起來,讓在場大臣無比的驚訝。
朱祐樘咳嗽兩聲,略微有些疲憊,擺了擺手,道:“蕭公公,將此事告知諸位臣僚知曉吧!”
“是!”
蕭敬白淨的臉上笑容展現,就跟花兒一樣燦爛,讓站在劉健和李東陽身後的謝遷看到後心中一沉。
“大捷,劉尚書親率大軍,收復三邊失地,如今正在收拾殘局,逐步恢復被韃靼人破壞的長城各大關隘!”
蕭敬難掩興奮之情,幾乎是喊著說出這番話的。
在場大臣都是一片歡欣鼓舞,唯獨謝遷心中有些不舒服:
“壞了壞了,既然劉大夏那邊獲得勝利,那就證明韃靼兵馬確實都在寧夏鎮,那宣府這邊的韃靼中軍說明是子虛烏有。”
“沈溪小兒這回有麻煩了,希望劉時雍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沈溪一馬,否則真不知道這臭小子丟人要丟到什麼程度!”
朱祐樘愁容盡去,哈哈一笑:“朕等了許久,終於迎來了這天大的好消息!三年了,三年前我三軍將士可以擊敗韃靼,令韃靼在榆溪河畔折戟沉沙,如今又是劉尚書,再次為我大明立下汗馬功勞,傳朕的口諭,劉尚書……加太子少保,班師回朝後另有重賞!”
……
……
西北大捷,對於死氣沉沉的京城乃至大明各州府而言,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大喜事,滿朝文武歡呼雀躍,百姓們也是奔走相告,簡直要到普天同慶的地步。
由內閣牽頭,禮部和兵部開始擬定一份初步人員受賞名冊。
這是為迎合皇帝對功臣嘉獎的心意而做出的安排,朱佑樘如今在病榻上無法親自主持這項工作,自然需要臣子將事情做好後,交上去由皇帝審核定奪便可。
一干重臣從乾清宮出來,相約來到文淵閣,商議如何為西北將士請功。
謝遷臉色一直很難看,別人要領功受賞,沈溪則要接受懲罰,正可謂別人家歡喜自家愁。
謝遷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壓力,雖說任用沈溪為延綏巡撫是由弘治皇帝親自拍板做出的決定,但若是真要追究沈溪領兵中的消極怠戰之責,皇帝肯定不會自罰,那謝遷必然要為此擔責。
“沈溪小兒,你害苦我也!”
謝遷無心跟劉健、李東陽以及六部官員周旋,藉口身體不適,直接離開皇宮,打道回府。
以前謝遷是內閣的中流砥柱,不能擅離,但如今適逢西北大捷,很多事都可以暫時緩緩,一些朝事也就沒那麼趕著辦理。
別人都清楚謝遷此時心情不佳,乾脆讓他回去休息,劉健和李東陽自然會替謝遷將事情處理好。
如今西北大捷,朝中這些大臣都覺得自己該做點兒事情來贏得皇帝的器重,否則對不起頭上的烏紗帽。
回到家中,謝遷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不聲不響,謝府上下竟然不知道他回來了。
謝遷悶悶不樂,心中所想就是罵沈溪一頓,他倒不是覺得沈溪膽小怕事,而是怪沈溪在戰局上判斷出現致命錯誤。
謝遷輕嘆:“沈溪啊沈溪,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以為韃靼人會根據你的想法來行兵打仗,就未曾想過以韃靼人的頭腦,哪裡來那麼多陰謀詭詐?”
“說到底,韃靼人不過是紙糊的老虎,三年前韃靼已經戰敗過一次,這次就算被他們僥倖佔得先機,到頭來還是要夾著尾巴逃走。你這倒好,不但把自己搭進去,連我也無法向朝廷交待,你這事做得太讓人惱火!”
就在此時,謝丕的聲音傳來:“父親,可是沈先生在西北有信傳來?”
謝遷被人打攪清靜,怒喝:“孽子,不好好在房裡溫書,到這兒來幹什麼?對了,以後不得再對沈溪小兒以先生稱呼,否則你自己也將仕途艱難!”
謝丕一怔,他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在這時候讓他主動撇清跟沈溪的關係。
以前謝丕見到朋友,但凡提及自己曾跟沈溪學習心學以及時文等學問,都帶有一種自豪的心理。
沈溪雖然年少,但畢竟是翰林官,這幾年在朝中風生水起,謝丕並不因為自認是一個少年郎的學生而感覺羞愧。
可現在,謝遷明顯是讓他跟沈溪劃清界限。
“父親,沈先生畢竟是君兒的相公,跟我們謝家是一體的……”謝丕強調道。
謝遷更是惱火:“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沈溪小兒如今惹出禍端,難道你想讓謝家跟著遭殃?莫忘了,君兒只是為父送給沈溪小兒的妾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何況君兒還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是滕妾……”
謝丕臉色極為難看,心想:“父親以前最不想聽的就是他嫁孫女給沈溪當妾侍的事情,現在倒好,為了自保他竟然不顧自己臉面,主動把此事拿出來說。”
謝遷道:“為父平日不在家,你母親生性隨和,若是沈家來人求情,想讓為父為沈溪說話,一律不得進門,禮物也不得收下。”
“即便是君兒回來,也無用,除非沈溪小兒親自上門負荊請罪……唉,他請罪也不該到我謝府來,自己去皇宮門口請罪,或許陛下還會寬恕他!”
這話說得很絕情很傷人,就好像謝家要跟沈家徹底劃清關係一樣。
謝丕很想問事情要不要鬧得這麼僵,但他自小對父親有種深深的忌憚,謝遷在家裡是個嚴父,謝丕很早就被過繼出去,對父親又敬又怕,一時間不敢多言。
謝遷接著說道:“自己回去讀書,讓你母親出來,為父要跟她交待幾句……以後你一定要謹小慎微,在下一屆會試開考之前,少出去走動,更莫提我謝家與沈溪小兒的關係!”
“是,父親。”
謝丕唯唯諾諾,只能先行回內院,去跟生母徐夫人知會一聲,讓徐夫人出來見謝遷,順便打聽一下朝中到底出了何等事情,讓謝遷如此進退失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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