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就好像殺紅眼的猛獸,或手持長矛,或揮舞長刀,排著軍陣,從城東、城中和城西殺向南門街巷。
當官軍逼近身邊時,叛軍上下才回過神來。
很多異族士兵扛著裝滿錢帛的布袋,牽著裝滿糧食以及鋤頭、鐮刀等生產資料的牲口,準備撤走,忽然從同伴口中得知,官軍殺來了,一時間手足無措。
之前進城時太過輕鬆,掠奪物資也很簡單,讓他們放鬆了警惕心理,現在官軍突然殺奔出來,他們才知道掉進陷阱裡了。
在遇到官軍襲擊的情況下,叛軍想集結起來反抗,卻發現大多數異族青壯已分散進入各街巷民戶中搶劫,此時街面上已基本找尋不到成規模的部隊。
叛軍頭領跟下面的士兵斷絕了聯繫,現在才去召集人手時間已經來不及。而在這種需要體現單兵作戰能力的巷戰中,叛軍幾乎不佔任何優勢。
沈溪站在塔樓頂層窗前,看到很多叛軍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直接被官軍擒拿,跪在地上雙手抱頭,一動都不敢動。
沈溪輕嘆:“就算你們聯合起來,可以跟官軍鬥個旗鼓相當,但你們骨子裡只是目光短淺的普通百姓,只有當你們擰成一股繩勁兒往一處使的時候,才能跟官軍正面抗衡,城外的荒山野嶺便是你們天然的幫手。”
“如果進入城池,你們就變成上岸的魚,除了儘快回到水裡,便再無任何求存的辦法。即便你們垂死掙扎,也最終只能咬上官軍一口,避免不了失敗的命運!”
此時的戰事,官軍一路高歌猛進,而叛軍儘管佔據數量上的優勢,但因本身他們搶掠的東西太多,又割捨不下,連逃走都沒力氣。
一場看起來勢均力敵的戰事,其實從一開始就已註定一邊倒的結局。
交戰雙方此時都顧不得考慮誰勝誰負,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官軍氣勢如虹,而叛軍則想帶著戰利品逃離戰場,兵無鬥志。
故此,雙方遭遇時,兵力對比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官軍總是能夠集中優勢兵力攻擊叛軍的小股部隊。
在這種巷戰中,官軍訓練有素、相互協作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即便官軍素質並不能讓沈溪滿意,很多新兵蛋子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即便沈溪沒做出太有針對性的安排,甚至連動員大會都沒有,但只要上了戰場,在殺紅眼的情況下,都能以一當十,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有時候,一兩個士兵也能將幾名甚至十幾名叛軍追得到處亂跑。
官和賊,臨戰心態截然不同!
沈溪看清楚戰場上一面倒的局勢後,明白很多事從開始就決定了,這也是時代所決定,只要他能把官軍的優勢發揮出來,其實平息叛亂並不困難。
王禾帶兵衝殺在第一線,此時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堂堂的江西都指揮使,而把自己當做衝鋒陷陣的猛將,在這種危險性極高的巷戰中,渾然不顧身後到底跟有多少人,所向披靡,風頭之盛一時無兩。
跟蘇敬楊這樣先後中過秀才和舉人,半道才承襲家中將職並一路走到現在都指揮使不同,王禾之前卻是廕襲的衛指揮使,應對沿海賊寇方面有一定經驗,屬於實踐派。等他親自領兵上了戰場,頭腦發熱,熱血上湧,將畏懼置之腦後。
沈溪站在遠處,從望遠鏡裡看到莽夫一般的王禾,搖搖頭道:“王禾跟一個成熟睿智、行事冷靜且能照顧整體戰局的帥才尚有不小差距,將來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相比王禾在城中跟叛軍正面搏殺,沈溪能想象蘇敬楊聞聽城中戰事後的鬱悶。
此時叛軍第一線兵馬已全線潰退,而有的部族已開始往城外方向逃竄,畢竟城門尚在他們手上,現在依然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狀態。
雲柳派人查探過形勢後,上塔樓向沈溪奏稟:“大人,現在已有叛軍逃出城去了,看似有南遁逃匿的打算,是否立即派兵封堵城門?”
在雲柳看來,現在戰局已完全在沈溪掌控中,最好不要放一個叛軍出城,免得留下後患。
沈溪卻不以為然,擺擺手道:“先放一批叛軍出城,如果叛軍發現城門被堵,激發決死一戰之心,實非本官所願。即便叛軍出城也無妨,他們帶著那麼多東西,又捨不得丟棄,想撤到紫陽關以南地區純屬痴人說夢。蘇指揮使的人馬正在等候他們,傳令下去,繼續將包圍圈收緊……”
這會兒沈溪不急著關門打狗。
先放一些狗出去,讓所有叛軍感到有逃生的希望,自然不會用心抵抗,用自己的犧牲來換取其他人逃命。反之,如果沒有了退路,叛軍在拼死求得一線生機的希望刺激下,會變身成豺狼虎豹,到那時沈溪手下這些官軍能否應付,反倒成了未知之數。
沈溪必須要考慮到自己這邊的官軍和地方守備兵馬,沒有太多實戰經驗,同時數量也不及對手的問題。
現在只是靠一鼓作氣,戰果如果無法擴大,那下一步有可能叛軍就會發起反擊,禍福難料。
戰局進一步發展!
沈溪從未有親自上戰場的打算,他只准備當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甚至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他可沒打算為邵陽城殉葬,能勝利固然好,但如果叛軍反戈一擊,他也不會留下來戀戰,反正他手裡有大把官軍可供調度,最終的勝利必然是他。
雲柳剛下塔樓,繼續到前線偵查敵情,有傳令兵來報:“大人,寶慶知府求見!”
沈溪冷笑不已:“來得倒是挺快,告訴周知府一聲,讓他在下面等候……”
話音未落,沈溪便聽到樓下有爭吵聲傳來,寶慶知府周凌氣勢洶洶,一副要把阻攔他的士兵生吞活剝的模樣:“……活膩了?連我四品知府都敢阻攔?事關重大,若寶慶府失守誰來擔責?”
沈溪在窗口高聲回道:“本官擔責如何?”
周凌聽到這話,往樓上看了一眼,見沈溪正探頭往下看,趕緊道:“沈中丞,您這到底要作何?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要我們府衙、縣衙好好配合你,安撫好民眾,堅守好崗位,與叛軍好好打一仗。怎麼突然便任城門洞開,縱賊兵入城,難道您要把寶慶府折騰失守才肯善罷甘休?”
對於寶慶府府、縣兩級衙門來說,事情變化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昨日沈溪進城,說是城外有叛軍追擊,本來周凌還沒太當回事,結果才過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沈溪就派兵出城追擊。
周凌原本以戰火就此遠離,結果中午剛過沈溪便來報,說是叛軍要攻城,讓他和邵陽縣令配合他工作,結果這頭府衙和縣衙剛把“撤離南門戰區”的百姓安頓好,就聞報城牆已被叛軍攻破。
周凌原本又驚又怒,以為城陷只能遁走,結果沈溪派人告知,這一切乃是沈溪制定的“誘敵深入”的作戰計劃,頓時火冒三丈,趕緊來找沈溪質問。
等滿肚子的氣撒出來,周凌才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小小的知府,而沈溪卻是高高在上的兩省總督,他根本沒資格在這裡耀武揚威,一時間氣勢頓時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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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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