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心乾咳一聲,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她在潛意識深處,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你以為李耀在聯邦政府施加影響力,讓當局儘早將我釋放,還聘請我成為大荒戰院社會學系的系主任,有機會宣揚修仙者的理論,這是他的仁慈甚至愚蠢麼?怎麼可能!”
蘇長髮冷笑道,“寬容是強者的權力,越強大的人才越有寬容的力量,李耀這麼做,無非是想彰顯出‘修真之道’的強大和自信,反襯出‘修仙之道’的渺小和可笑罷了!”
“一旦這種先入為主的觀點深入人心,世人就不免會對‘修仙之道’生出輕蔑之意。”
“我們修仙者絕不介意被人憎惡甚至恐懼,因為恐懼本身都是一種力量,一種會令人臣服和信仰的力量!但恐懼是一回事,輕蔑和嘲諷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所有人對待‘修仙大道’的態度都是輕蔑,那就很難再動搖你們的道心了!”
“這,就是李耀打得如意算盤。”
“古代打仗,如果俘虜了敵國將領,往往不是直接殺頭,而是留他一條狗命,拉他遊街示眾,將最狼狽、最可笑的一面,展示在世人面前,通過這種方式來崩解敵軍的形象,打擊敵人的士氣。”
“殺頭只會讓敵將成為英雄,這種生不如死的活罪,才能真正消解掉敵人的力量之源啊!”
“此刻的我,就好像是被生擒活捉之後,正在遊街示眾的敵將一樣,你以為這是一種優待麼?不,這是李耀這個雜碎想出來,最殘酷的折磨啊!”
蘇長髮忽然出言不遜,龍雲心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你,你們不是朋友麼?”
“朋友?”
蘇長髮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龍老師何出此言,我和李耀怎麼可能是什麼朋友?在我看來,這個卑鄙無恥、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的傢伙,或許會成為帝國最可怕的敵人,我恨不得現在就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呢!”
“啊?”
龍雲心越來越搞不懂這些元嬰的做派了,“那,那你們剛才又談笑風生?”
“蘇前輩想殺我,但他並沒有這個能力,雖然大家都是元嬰,但蘇前輩卻是偏重於人文社科和精神控制領域的,除非有幾千臺靈能傀儡在手,否則他絕不是我的對手,殺心一起,我一隻手就能幹掉他了!”
李耀插了一句,笑眯眯道,“而我雖然有殺蘇前輩的能力,但你剛才也聽到了,他還有大把利用價值,我有什麼理由要動手呢?”
“他想殺我卻殺不了,我能殺他卻不想殺,既然如此,我們兩個碰到一起,除了坐而論道、談笑風生之外,還能幹什麼?難道學潑婦罵街,把彼此罵個狗血淋頭麼?”
“看到了嗎,這個‘特級聯邦英雄’有多壞?”
蘇長髮笑道,“他對我剛才說他是‘雜碎’而耿耿於懷,變著法兒說我是‘潑婦罵街’呢!”
龍雲心滿頭大汗,無言以對。
心中暗暗嘀咕:這些元嬰的心思真是和常人迥異,怎麼猜都猜不透!
怪不得世人都將元嬰稱為“元嬰老怪”,連他們自己都坦然接受了這樣一個不太雅緻的稱號。
因為他們的確是一群無法以常理度之的怪人嘛!
龍雲心琢磨了半天,雖然還沒徹底弄明白,不過對蘇長髮的態度卻不像剛才那麼抗拒和恐懼了。
她畢恭畢敬問道:“蘇前輩,也就是說,您非常清楚李耀大師是在利用您,拉您‘遊街示眾’,來打擊‘修仙大道’和‘真人類帝國’的形象,是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心甘情願被他利用呢?”
“前輩雖然是修仙者,但我觀前輩的精神和氣魄,也不像是貪生怕死之輩,包括當年在飛星界掀起浩劫的‘蕭玄策’等修仙者,也很少有軟骨頭的孬種!既然前輩已經看穿李耀大師的‘歹毒用心’,何不引刀一快,慨然赴死呢?”
“至少,如果前輩不願意接受‘偽職’,並且開發《文明》這款遊戲的話,絕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前輩的吧?”
“我為什麼不願意?”
蘇長髮的雙眸炯炯有神,綻放出了猶如十幾二十歲少年般炙熱的光芒,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充滿不可動搖的自信,“剛才我說的,僅僅是李耀打的小算盤而已,但真有這麼簡單嗎?”
“最關鍵的一點,我堅信‘修仙大道’一定是對的,無論你們怎麼汙衊、扭曲和辯駁,最終都會拜倒在這唯一的真理之下!”
“李耀希望將我變成一支‘疫苗’;希望建立一個專門研究修仙大道的學院,深入瞭解敵人;希望創造一款遊戲,來解決修真文明運行過程中出現的所有問題!那我就如他所願好了!”
“因為,我堅信自己並不是什麼‘疫苗’,而是一支可以救命的特效藥;而無論學生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我這裡上課,到最後都會發現修仙大道的正確性、先進性和唯一性;《文明》這款遊戲就更不用說了,越玩下去,你們就越會發現,常規手段只能解決流於表面的小毛病,卻無法治癒人類與生俱來的痼疾,想要從根本上拯救我們的文明,讓它繼續燃燒一萬年、十萬年乃至更長時間,那就非走修仙大道不可!”
“李耀認為他在利用我,焉知不是弄巧成拙、作繭自縛,反而被我利用呢?”
“一句話,這是大道之爭,沒有任何迂迴和撤退的可能,只有拔刀亮劍,狹路相逢勇者勝!”
“既然李耀敢於用這種方式向修仙大道發出挑戰,那我豁出性命迎戰就是!就讓今後的百年光陰,來證明我們的對錯和功罪吧!”
蘇長髮的激昂豪邁,令龍雲心深深動容。
剛剛在《文明》遊戲中培養起了對修仙者的憎惡和輕蔑,忽然又有些小小的動搖。
這些元嬰老怪,實在太可怕了,距離他們稍微近一些,就很容易被他們強大的道心所感染!
就在這時,外面想起了輕輕的敲門聲,一名身穿大荒戰院校服的少年端著茶托進來,先畢恭畢敬地叫了蘇長髮一聲“師父”,隨後幫三位倒茶換水。
龍雲心大大奇怪。
修真界中,師徒之間的稱呼都是很有講究的。
蘇長髮這個修仙者在聯邦政府的授意之下,在大荒戰院開堂講學,那凡是上過他課的學生,稱呼他為“老師、教授、主任”,都很正常。
但這些學生,應該非常清楚蘇長髮的來歷和身份,亦知道自己研究修仙大道,只是為了更好地對付敵人而已。
他們和蘇長髮之間,只是最淡薄的師生關係,更像是將知識當成一種商品來進行買賣,商家和消費者之間的關係。
但“師父”這個稱呼,就和“老師”大不一樣。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是一個十分嚴肅,意味著大量義務和權利的稱呼!
比方說,李耀曾經當過飛星大學的訪問學者,那飛星大學的學生喊他一聲“老師”是恰如其分的,這並不意味著李耀對這些學生有半點兒責任和義務了。
放眼三界,有資格喊李耀“師父”的,只有巫馬炎、謝安安和金心月三個,他們算是李耀的“真傳弟子”,將來要繼承李耀衣缽的。
很多時候,真傳弟子是比家人還要親近的關係,雙方糾纏極深,每一名修煉者,特別是元嬰老怪,收真傳弟子時,都是再三斟酌,慎之又慎的。
這名大荒戰院的大學生,竟然是修仙者蘇長髮的“真傳弟子”?
龍雲心不免認真打量起這名少年來。
第一感覺就是,他實在年輕得有些過分,倘若不是身上的校服,或許會被當成高中生甚至初中生呢!
他皮膚蠟黃,手腳都和蘆柴棒一樣枯瘦,偏偏又頂著一個奇大無比的腦袋,又大又圓的雙眼佔據了腦袋的幾乎一半。
他給龍雲心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顆發育不良的豆芽菜。
感應到龍雲心正在打量自己,少年也淡淡掃了她一眼。
儘管身材瘦小,面容稚嫩,少年的大眼睛卻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充滿著攝人心魂的詭異力量,能一眼洞悉人的心肝脾肺腎。
龍雲心冷冷打了個寒顫。
她覺得少年的目光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穿透她的五臟六腑之後,就直接射到了九霄雲外。
與此同時,她還從少年身上感知到了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
一種是養尊處優、從容不迫的貴族風度,舉手投足之間,都顯示出少年接受過良好的上流社會教育。
然而在這股淡淡的貴族氣質之下,卻隱藏著另一種在荒原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彪悍和冷漠,就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
神秘少年成功吸引了龍雲心的全部注意,甚至比李耀和蘇長髮兩個元嬰老怪加起來,還要令她好奇。
龍雲心眯起眼睛,發現少年在略顯肥大的校服胸口,佩戴了兩枚徽章。
第一枚自然是大荒戰院十分著名的“怒之鐵拳”校徽。
第二枚徽章,也以拳頭為主基調,卻是一隻拳頭,緊握一柄雙面開刃的利劍。
在鮮血直流的手背上,還雕刻著一隻閃閃發亮的眼睛。
這枚徽章,最近在飛星界也經常看到有人佩戴,甚至在飛星大學還有專屬於他們的外圍社團。
它是最近幾年崛起速度非常快的一個組織,“愛國者陣線”的標誌!(未完待續。)